讲历史—— 庄子哲学的重点
从“内篇”“外篇”到“杂篇”,一路看下来,我们可以发现一种“庄学”内在发展的倾向。庄子运用故事、寓言,其中一个目的,是要让人离开知识性的理解,不要将他说的当作知识,离开抽象的道理,回到直觉上,回到体验上。如果我们光是知道不能体验,那知道再多都没有用,甚至知道越多越是阻碍我们离开知识去体验,去生活。这是庄子哲学的重点。
然而,要教人体验,比教人知识困难得多。一路下来,庄子哲学无可避免地逐步“知识化”,知识探讨的成分越来越浓,相对存在体验的部分就越来越稀薄了。庄子自身很可能是个很会说故事、有魅力的老师,能够让人体会不在语言中的“真意”。然而一旦这个老师不在了,他的弟子不可能用同样充满魅力的方式传达老师的教诲,于是慢慢地,体验就变成了知识,领悟就变成了教训。
“外篇”“杂篇”里已经有知识化、系统化的趋势了。一套可以用话语讲明的智慧教训隐约浮动着。这样的发展再往前推,就推到了《老子》式的风格了。《老子》有比喻,却没有寓言,简要地整理出一句句、一段段结论,要求读者遵循。这和庄子当然很不一样。庄子反对所有能够简单归纳的结论,反对人不去体验,直接接受教训。庄子故意将“道”说得广大放肆、汪洋浩荡,就是不要人觉得“道”那么容易可以用知识的方式来掌握。
而《老子》最特殊的成就,就是讲一套清清楚楚的“道”的教训,有吊诡却没有暧昧、模糊。庄子运用“非语言”“反语言”的种种策略,叫人不要轻易相信语言,《老子》却回到一种可以理解、可以背诵的语言风格,权威地宣讲似非而是的真理。
都叫道家,但从中国文明组构的关键时期——春秋战国时代,“庄”和“老”就有着基本的差异。“老”是对于“道”的运用,以“道”来操控人生;“庄”却是反知识,更反人世间任何操控、算计形式的,追求的是一种体验的安慰、体验的豁达。
从此以降,如果是和政治、权力有关,放在实践的层次上,中国的道家就都是以“老道”或“黄老道家”为主。相对地,如果是在乱世,个人寻求安慰与解脱的情况,那么流行的就会转而为“庄道”或“老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