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历史——魏国始强
随着变法运动的陆续展开,战国社会政治经济形势的日渐演化,七国争霸的格局逐渐形成,战国历史由此进入了群雄逐鹿、列国争霸的时代。
七国之中,最先强盛而称雄的国家是魏国。战国列国兼并的第一阶段,基本上是以魏国为主导而次第展开的。
三家分晋后,魏与韩、赵两国,于公元前403年正式获得了周王的册封,地位得到了认可。但与韩、赵相比,魏国基本上是四面强邻环伺,它西临秦,南临楚,北临赵,东有齐,是典型的中央之国、四战之地。特殊的地缘战略环境,使魏国面临的压力最大,忧患意识也最为强烈。李悝变法,为魏国的强盛夯实了制度基础,魏国迅速崛起为当时最有影响力的国家,成为战国早中期列强关系的核心。
魏国的强盛,与魏君魏文侯的励精图治有密切关系。
魏文侯,名斯,是魏国百年霸业的开创者。史载,魏文侯礼贤下士,选贤任能,网罗了各国的优秀人才,为魏国的强盛奠定了坚实基础。据说,魏文侯曾“师子夏,友田子方,礼段干木”。子夏,是儒家学派创始人孔子的重要弟子,“孔门十哲”之一,子夏为学,强调经世致用,魏文侯以子夏为师,把子夏延请到魏国讲学,吸引了各国人才的聚集,形成了颇有影响的“河西学派”,其中,主持魏国变法的李悝、著名军事家吴起等,都曾是子夏的学生。
魏文侯选拔人才,不以出身为标准,而是注重才干。他先后任用李悝、翟璜为相,乐羊、吴起、西门豹等为将。其中,李悝、吴起为卫国平民出身,乐羊和西门豹是魏国平民出身,而翟璜则出身于戎狄。这些不同出身的有才之士,均被魏文侯网罗到手,并根据他们各自的特长,委以重任,为魏国崛起发挥了重要作用。
魏文侯在位期间,在国内政治方面,强调内修德政,变法除弊,群臣文武相济,各司其职。在李悝的主导下,经济上行“尽地力之教”,制度上编订了《法经》,强化法治;军事上则由吴起主导,兴“武卒”制,选练精兵;地方治理方面,则有西门豹治邺,废除当地所谓“为河伯娶妇”的陋习,并凿漳河十二渠以灌邺田,使邺地民心归附。一时间,魏国大治,“贤人是礼,国人称仁,上下和合”,魏国的综合国力迅速增强。
在国际战略方面,魏文侯根据当时列国间的总形势,审时度势,确立了“联合韩赵,西击秦,东摒齐、南抑楚”的策略。史载,当时韩、赵两家相与为难,都向魏借兵,准备攻击对方。魏文侯不仅拒绝出兵,而且说服韩、赵两家,强调三晋要互为兄弟,抱团取暖,互相支持配合,共同开拓中原,得到了韩、赵的尊重,也为魏国拓展疆土赢得了不小的合作空间。在这一时期,魏国成为三晋地区国家关系的主导者。
左为“王”空首布(战国,河南伊川出土)。中为“宅阳”空首布(战国,陕西历史博物馆藏)。“宅阳”,古邑名,战国魏地。右为“武”空首布(春秋战国,河南伊川出土)。“武”为地名,即周王畿及邻近地区的铸币。
在笼络韩、赵的同时,魏文侯将首要用兵方向,对准西方的秦国。魏文侯二十七年(前419),魏国西渡黄河,筑城少梁(今陕西韩城西南),作为西进据点。魏相翟璜向魏文侯推荐卫人吴起,吴起的用兵才能得到了魏文侯赏识,他任命吴起为攻秦主将。在吴起指挥下,魏军节节胜利,打破了与秦在河西地区的僵持局面。
魏文侯三十三年(前413),吴起率军攻占郑(陕西华县),直接威胁秦的关中地区,秦国举国震怖。魏太子击趁机率军渡河,攻破了秦国的军事重镇繁庞(今山西韩城东南),秦国的河西防线彻底崩溃。
魏文侯三十八年(前408年),魏国完全占据了河西地区,吴起受命为河西守,有效巩固了魏国在河西地区的控制。此后,魏又占领了陕(今河南三门峡西),控制了西方与中原交通的黄金通道,将秦压制在洛水以西长达八十年,不得与中原交通。魏则独擅关东之利,使秦国受到了很大的削弱。这时的魏国以强盛的国力军力,夺取了整个河西高原与秦川东部,将秦国压缩得只剩下关中中西部与陇西、商於等地,魏国的领土大大扩张。
对于东方的齐国,魏文侯也采取积极的干预政策。公元前405年,田悼子去世,齐国发生内乱,魏、赵、韩联合出兵干预,三晋联军在廪丘大败齐军,又乘胜围攻齐的要塞平阴,并攻入齐长城,最终迫使齐国屈服,以此挟持齐侯,逼迫周天子封三晋为正式诸侯。《吕氏春秋·下贤》记载,魏文侯“东胜齐于长城,虏齐侯,献诸天子,天子赏文侯上阙”。
为阻止楚国北上侵夺郑地,公元前400年,在魏文侯主持下,三晋联军又南下伐楚,至桑丘而还,直逼楚之方城。公元前391年,三晋又大败楚于大梁、榆关,进取襄陵等地。
除此之外,魏国还越过赵国,灭掉了由白狄建立的中山国(后来魏国势削弱,中山又得以复国),魏将吴起在河西向北夺取了戎狄的大片土地(今陕西境内洛河以东,黄梁河以北,子长以南),魏文侯因此设上郡。这些措施,极大地拓展了魏国疆域,使魏国一跃成为中原的霸主。
魏文侯在位长达五十年,他的文治武功,为魏国的强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魏武侯时期,受魏文侯余荫的庇护,魏国的综合国力仍比较强盛。但与此同时,魏武侯在位二十六年间,魏国国势衰落的种子,也渐渐埋下。
魏武侯治国,既没有魏文侯的积极进取,也不像魏文侯那样重视与尊重人才。以魏武侯和吴起的关系为例,据《史记》记载,魏武侯即位时,吴起已任河西将军多年。一次,魏武侯与吴起乘船,自河西沿河南下,船到中流,魏武侯眼看两岸河山壮美,不禁感叹道:“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吴起正色回答道:“邦国之固,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被吴起一顿抢白,魏武侯只好悻悻地回答曰:“善。”(《史记·孙子吴起列传》)
魏武侯即位后,魏文侯的股肱之臣,如李悝、乐羊等也已先后去世,吴起的作用因此日渐突出。也许是吴起秉性过于耿直的缘故,魏武侯对吴起态度十分冷淡,长期只让吴起担任河西守。《史记》上说,魏武侯任命田文为丞相,吴起认为自己的才能,无论治军、治民还是征战都强于田文,内心非常郁闷,他问田文,为何自己不能做丞相。田文回答道:“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属之于我乎?”吴起默然良久,只好说:“属之子矣。”但内心的不满,溢于言表。
田文死后,魏武侯又任公叔痤为相。公叔痤气量狭小,利用吴起性格耿直的特点,设计把吴起从魏国赶走了。吴起离开魏国时,望着自己长年战斗过的地方,感慨万千。吴起离魏奔楚,对其个人而言,是一个悲剧,而对魏国而言,无疑也是一个难以估量的重大损失。
魏武侯即位后,放弃了魏文侯制定的三晋团结的基本外交方针。公元前375年,魏与韩争夺郑地;公元前372年,魏又与赵争夺卫地,在北蔺(今山西离石西)打败赵军。从此,魏与韩、赵两家结怨,联盟关系破裂,后续冲突不断。
魏武侯去世时,其子公子罂与公子缓争位。公子罂得到了大夫王错的拥戴,最终取得了优势。但在此过程中,韩、赵却出兵干涉魏国,魏国险些被韩、赵所灭,多亏两国最终意见不一,才使魏得以幸免被瓜分的命运。
公元前369年,公子罂即位,是为魏惠王(公元前361年,魏惠王迁都到大梁,故《孟子》称之为梁惠王)。魏惠王在位期间,在内政上做了一些改革,在外交方面,则说动韩、赵两国,调整和交换了部分土地,使魏国国土得以在中原地区连接成片,魏国形势一度有所缓和。
马陵之战示意图
魏惠王在位五十一年,魏国国力有所恢复,以白圭、公叔痤为相,庞涓为上将军,率军多次攻伐诸侯,一度达到“拥土千里,带甲三十六万”(《战国策·齐策五》)的程度。他以朝见周天子为名,在臼里召集十二国诸侯会盟,是为“臼里之盟”(《韩非子·说林上》)。稍后,又接受秦国的游说,决定“先行王服,然后图齐、楚”,于是“广公宫,制丹衣,旌建九斿,从七星之旟”(《战国策·齐策五》),同时“乘夏车,称夏王,朝为天子”(《战国策·秦策四》),成为第一个称王的诸侯。魏惠王召集宋、卫、邹、鲁等国国君及秦公子少官等,在逢泽(在今河南开封南)会盟,是为“逢泽之会”,使魏国大出风头。当然,魏的率先称王对魏国来说,既是好事又是坏事。魏国如此行事,实际上是孤立了自己,“天下乃舍之”,给了秦国一个发展的机会,最后倒让秦国统一了天下。
实际上,魏惠王在用人方面,虽然标榜自己招贤纳士,却缺乏有效识别人才的眼光,效果并不理想。譬如,魏相公叔痤临终,向其推荐商鞅,但他弃而不用,最终商鞅赴秦变法,成就了秦的霸业。著名军事家孙膑赴魏,在魏国遭到庞涓的陷害,被处以膑刑,逃至齐国,成为魏的强大对手。范雎本是魏国人,却受诬通敌,被打成残废,弃之于厕,后来逃到秦国为相,帮秦国奠定了天下统一的基石。
桂陵之战示意图
在对外战略方面,魏惠王也缺乏长期经营的清醒目标。魏国与韩、赵之间,时战时合;西线与秦争胜,东线则试图控制宋、卫而与齐争强。此时,列国间的争斗,已进入频繁期。在西线,秦国经秦献公改革,国力已有起色,开始在河西展开反击。在东线,魏国与赵国的矛盾日渐突出,同时也触动了齐国的利益。由于缺乏明确的战略目标,魏国国力消耗虽大,但始终未能取得太大的实质性战略进展,反而结仇于诸侯。此后,经过公元前354年围魏救赵的齐、魏桂陵之战、公元前342年围魏救韩的齐、魏马陵之战和此后秦国收复河西之战,魏国元气大伤,国势逐渐衰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