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伯乐举荐，无奈屈居人后
山中的生活很清静恬然，但白水洞里每一个人都能看出左宗棠内心的焦灼，自从郭嵩焘来过之后，所有的人都非常自觉地不提左宗棠出山的事，但生活要恢复到以前，显然是没有很大的可能性。
因此当胡林翼写给左宗棠的信被辗转送到山上，交给左宗棠手里时，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什么，包括左宗棠自己，一看信封上熟悉的"胡缄"二字的时候，他自己就本能地觉得，这将是自己命运的一次真正转折。信中写道：
……张中丞两次备礼派专人来请先生，一阻于兵，一计已登贤，昨日中丞来信，言思君如饥渴，中丞肝胆血性，一时无两。林文忠荐于宣宗皇帝，是以大用。先生 最敬服林文忠，中丞林文忠一流人物也。去年冬，曾以大名荐于程制军，而不能告知先生，固知志有不屑也。林翼非欲浑公于非地，惟桑梓之祸见于甚明，忍而不 言。非林翼所以居心……
不看则已，一看不由得让左宗棠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最有道理的，可一接到胡林翼的信， 才明白自己险些酿成大错，尤其是胡林翼在信中批评他"先生之自为计则得矣"，更是振聋发聩，也是左宗棠许久没有听到过的警策之声。左宗棠看着看着，不由心 潮起伏，或许，几番起落之后，自己终于迎来了一鸣惊人的机会。
左宗棠便大声叫道："贻端！"
周、张二位夫人听到左宗棠的喊声，都不约而同的来到门口。本来，从那一封信送进来那一刻起，两位夫人就非常不放心信里的内容与左宗棠的情绪，这下听到叫声，都忙不迭地跑进来。而一看左宗棠的神情，周贻端和张茹这才算有些放心了。
左宗棠说："哦，你们俩都来了，也好，快找人去请郭先生过来，准备酒菜！"
话音刚落，郭嵩焘竟从门外迈步走了进来，并说道："左兄是要找我吗？"
与左宗棠一样，今天的郭嵩焘也和上次在这里不欢而散的判若两人，满面春风。人还没有走进屋，郭嵩焘就一路向屋里的左宗棠拱手。他说："今天，我可是不请自来，不过，我还是不知道那酒菜是不是为我所准备的？"
左宗棠向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因为这才是自己一贯熟识的郭嵩焘。便立刻抢行几步，到屋外把郭嵩焘迎进屋来，二人仿佛有了很自然的默契，彼此谈笑风生，又像是当年在长沙时那样。
这边两位夫人也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们看到左宗棠和郭嵩焘都这么高兴，就相视一笑，赶忙下去准备酒菜去了。
郭嵩焘问："季高，今天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可不要瞒我呀？"
左宗棠道："郭兄，你就别故弄玄虚了，还要我说，我今天有什么高兴事，还瞒得过你？我看你就是冲着这事来的，不然，你会在这个时候到我这里来，这么巧？"
郭嵩焘仍然说："这可真是冤枉，我只是路过，顺便来讨酒吃的。"
左宗棠道："别装糊涂了，我看你是写卷子行，编瞎话，一点也不圆。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收到胡林翼的信？"
左宗棠可真是一语道破天机，郭嵩焘只好赔笑了。他说："季高，果然是高人。怎么，我收了别人的来信，也要你来知道？"
左宗棠道："我不单知道，你收了胡林翼的信，还知道是胡林翼在信中让你过来的。"
郭嵩焘一听，忙摆手道："好了，好，我也不跟你绕弯了，再等一下，你就要把什么也说出来了。哎，不怪另从，怪只怪胡林翼害我呀！"
郭嵩焘说着，作出一副哀告无门的样子，把左宗棠给逗笑了，他自己也笑了，笑过之后，郭嵩焘很认真地问左宗棠道："季高，胡林翼在给我的信里说他要劝你出山，还说张亮基为人处世不在林文忠之下，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让我也来劝劝你，不知你到底意下如何？"
左宗棠仿佛是要诚心听一听郭嵩焘的意见似的，故意避而不答道："你以为，我是应该出山，还是不出山？"
"季高。"门外传来周夫人贻端略带责备的声音，"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似的，净跟人家瞎逗，郭兄是来问你的，你怎么倒问起别人来了？"
随着话音，周夫人和张夫人二人就端着几样酒菜进来了，在桌上摆好，毕竟是夫妻一起生活多年，很了解左宗棠的个性，周夫人在外面一听，就知道左宗棠已经打定了出山的主意，现在不过是跟郭嵩焘兜兜圈子而已。
郭嵩焘很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左宗棠不仅性格狷介，而且一旦情绪上来，与至亲至近的朋友开起玩笑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也往往让人吃不消。尽管左宗棠 向来方正得很，但偶尔来两句玩笑，就更让人有一种吃不准的感觉，因此很难得不得罪人，郭嵩焘想左宗棠以如此的性格去官场中混，真的不知是喜还是忧。顺说 道："左兄，你要是真能出山，那可是国家之大事，民族之大幸也！"
本来，郭嵩焘准备继续说道："但就你的性格而言，未必对你是一件好 事。"但是，话说了一半，他还是打住了。好在此时的左宗棠只顾高兴，丝毫没有觉察，倒是周夫人似乎有所感觉，因为郭嵩焘看到他伸到自己面前倒酒的手微微抖 了一下。他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周夫人，发现周夫人也在看自己。郭嵩焘忙掩饰地端起面前的酒杯，起身祝酒说道："祝左兄出山马到成功，一展鸿图！"
贻端接着说："好，也加我们姐妹俩一杯！"周夫人也满满地倒了一杯酒，端了起来。继续说道："郭兄、季高虽然有那么多人看得起他，愿意帮他，但他毕竟在 家里闲散惯了，加之他的脾气又不好，以后官场里有什么事情，还须你们多多关照了。"周夫人说完，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吃得满脸通红，鼻涕眼泪一齐流了下 来。她接着说道："我不能喝酒，你看我这样子，郭兄，你就和季高多聊一会儿，我就少陪了。"周夫人说完，淡然一笑，但眼圈却分明有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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