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明遇上大清:东江沦陷——1637年皮岛之战
清军在进攻朝鲜的同时,为防备东江明军从后侧击袭扰,皇太极派多罗安平郡王杜度率领“三顺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袭扰东江明军驻守的皮岛、云丛岛、大花岛、铁山半岛等地,阻止明军增援朝鲜。也正是因为“三顺王”担负了袭扰任务,所以他们来迟了,直到崇祯十年(1637)正月初十,才赶到南汉山城。
二月初,清军北撤。皇太极却给了“三顺王”一个新任务——进攻皮岛。皇太极派“三顺王”去攻皮岛,显然是因为他们在岛上待过,地形熟,而且皇太极这次的目的非常明确——不是袭扰而是攻占。清军总指挥是硕托,担任主攻的却是“三顺王”,皇太极还特意叮嘱他们带上红夷大炮,鉴于6年前的攻岛作战被明军的大炮轰得实在够惨,皇太极也是吸取了教训,特意派上原来的皮岛守军去打皮岛,刚刚被征服的朝鲜也被迫派兵助战,朝鲜信川郡守李崇元、宁边府使李浚率领朝鲜黄海道水军随同清军出征。
此时明朝镇守皮岛的是东江总兵沈世魁。沈世魁是毛文龙、黄龙之后的第三任东江总兵,也是最后一任。
尽管朝鲜屈服于清军的武力但心向大明,朝鲜派人悄悄向明军通报消息,东江明军因为事前知道了消息,有了准备,此时正在岛上严阵以待,同时,明朝也从各地征调部队,增援东江。
东江明军在皮岛原有1万人,总兵陈洪范又带来8000人,随后宁远、锦州、天津、登莱等地的明军17000人先后上岛,岛上明军的总兵力已达3万且准备充分。清军集结在皮岛东面的身弥岛,明军于是重点设防岛的东北与东南两个防线,明军水军守东北,援军守东南,东江陆军沈有德所部守西北。
“三顺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率部来攻皮岛,与他们昔日的军中同袍开兵见仗,虽然他们原来也是东江军,“旧地重游”也算是熟门熟路,但明军在岛上兵力雄厚,早有准备,所以“三顺王”的进攻并不顺。双方从二月初打到四月初,打了两个多月,“三顺王”也没占到便宜,基本上是原地踏步。
皇太极见前线迟迟没有进展,马上换人,令武英郡王阿济格接替硕托指挥。正驻守营口的阿济格立即率1000援兵赶往前线。阿济格虽然年纪不大,战场经验却已经相当丰富,来到前线第一件事就是看地形。在仔细观察了皮岛及附近岛屿的地形后,心中有数的阿济格召集众将开会,会议的结果就是改变战术,单从正面进攻打不进去,只有分兵多路进攻才能奏效。
之前,清军从正面进攻,坐着小木船慢腾腾地向前划,速度慢,还没遮拦,大海上,往哪儿藏呢!第一时间就暴露在明军的炮口下的清军小船,简直就是明军炮兵理想的练习靶船,多数都被明军的火炮击沉,即使没被大炮打死也掉进海里喂了鱼。即使有漏网的,上了岸也被明军轻易而举地干掉在滩头阵地。清军只要白天进攻,就免不了被明军在海上挨个“点名”的悲催。
阿济格下令分兵两路,一路由八旗骑兵、汉军、“三顺王”的部队及朝鲜兵从正面佯攻,吸引明军的注意;一路由八旗步兵从后偷袭。这次,为了隐蔽,清军选择在傍晚发起进攻。
四月初六,阿济格派人劝降,明军不予理睬。但觉察出清军将要大举进攻的登莱总兵陈洪范、东江副总兵白登庸等人在危急时刻做了可耻的逃将。只有东江总兵沈世魁和登莱副总兵金日观等率部坚守,但岛上守军只剩下了17000人,大战在即,明军的实力却大为削弱。
崇祯十年(1637)四月初八夜,清军船队开到皮岛附近。一更时分,清军战船散开,偷袭的一路由鳌拜、准塔为前锋,他们登岛后举火为号,引导后面的敌军登陆。二更时分,步兵固山额真萨穆什喀率八旗大部队攻入皮岛西北隅的江高湾。守在西北的沈有德部抵挡不住,向下败退。
西北接战的同时,东北防线,登莱副总兵金日观率领明军水军与耿仲明、尚可喜的清军水军在皮岛海面展开激战,尽管明军作战顽强,但耿仲明、尚可喜对这片海域更熟,在清军的围攻下,登莱副总兵金日观战死,清军攻上皮岛。
此时守在东南的明军不知岛西北、东北已经失守,仍在与当面清军苦战。明军将士与敌人寸土必争,双方为争夺一个山头,反复拉锯,战场上明军士兵与清军士兵的尸体交错横叠,东南防线的明军抵抗得最激烈,牺牲也最大,一万明军牺牲殆尽。
打到四月十三日,仍有一支1000多人的明军骑兵退守岛上高地,占据险要与清军对抗,山下铺满了清兵的尸体。那些坚守的明军士兵很清楚,不会有援兵来,他们也冲不出去了。即使杀出重围,到了海边,没有船,结局也是注定的,但他们依然选择抵抗,抵抗到底,不投降。投降或许可以活,但那种活只是屈辱的活,他们宁可光荣地去死,也不愿屈辱地活着,他们是真正的军人。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清军各部蜂拥而上,女真兵、蒙古兵、“三顺王”的汉兵,一个个面目狰狞、张牙舞爪,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掩饰他们内心的胆怯。当最后一个明军倒下的时候,战场上恢复了平静,只有那尸横遍野、被鲜血浸透的大地,那还在燃烧的军旗,在无声地诉说战斗的惨烈。
东江总兵、皮岛岛主沈世魁在战斗中被俘。抓住沈世魁的是一个叫马福塔的清将,看过之前朝鲜之战的对这位不会陌生,这个马福塔就是皇太极东征朝鲜时的先锋,其实他还有一个身份——“外交官”,而且是专办朝鲜事务的,对朝鲜、对东江都特别熟。对沈世魁,他自然不陌生,知道这次抓了一条大鱼。
被押解到大帐的沈世魁箕踞而坐,轻蔑地注视着眼前的“胜利者”。箕踞而坐本身就是对敌人的藐视,读古文的时候,人们常常会读到这个词,却不理解其中的意思。这里简要介绍一下,古人大多席地而坐,坐时,膝盖着地,臀部(屁股)坐在后脚跟上,双手放在膝前。这是标准礼貌的坐姿。如果双膝平放,两腿向前分开,就像一个簸箕,十分不雅,因为当时的男女穿的是袍子裙子,分开腿坐着很容易“走光”。
但在特定的场合,箕踞而坐就是对敌人的藐视、鄙视。当年荆轲刺秦王,失败后,就是倚柱而笑,箕踞而坐怒骂秦王。
沈世魁箕踞而坐用意也是如此,马福塔虽然是个粗人,但毕竟办过几天外交,也还懂得一些礼仪,今天这个场合,马福塔就是再傻也看得出来沈世魁对他的蔑视。恼羞成怒的马福塔大声呵斥沈世魁,沈世魁只是冷冷地说:“快杀我!”马福塔说:“你把衣服脱下来。”沈世魁说:“我为什么要脱衣服!你们杀人,还要穿被杀人的衣服,这是你们常干的事。你杀我之后,染上血的衣服,由你自取好了!”马福塔被沈世魁一通奚落嘲笑,又羞又气,下令赶紧将沈世魁推出帐外斩首。有时候,发怒的人往往是弱者,慷慨赴死的才是强者。
东江沦陷,明朝自然备感心痛,开心的当然是皇太极,十五载后顾之忧一朝解除,他怎么能不开心呢!从天启二年(1622)东江开镇到崇祯十年(1637)东江沦陷,东江明军在辽东敌后整整坚持了15年,也整整折磨了努尔哈赤、皇太极父子两代人,皇太极没有了后顾之忧,终于可以全力进攻大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