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就是这样——比师娘更给力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7 属于:历史故事

01.日本人来“二十一条”

1915年1月18日下午4时,寒风凛冽,天气格外阴沉,街上行人稀疏,走路的人一个个神情慌张,这种怪异天气,带给人一种极端不祥的感觉。

要出事!

每个人心里,都浮现出这么三个字。

果然真的出事了。

一辆黑色小轿车,行驶到大总统府门前,从车上下来一名怪异男子,仁丹胡子,西装革履。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随从,脚步匆匆地进了大总统府,说:我是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奉有本国政府的特殊使命,要求立即晋见你们大总统。

得知日本公使突然求见,袁世凯心知来者不善。日置益进来,向袁世凯递上厚厚一沓合同书,说:大总统,有个事我要跟你解释一下,你看咱们日中之间吧,原本是一衣带水的好邻居,可是呢,近来我们双方联系得较少,走动也不多。有些中国人,老是怀疑我们日本人对你们有不良企图,必须承认,这种怀疑是毫无依据的,是对我们善良的日本人最大的伤害。在我们日本呢,同样也有这样一些人,对中国缺乏了解,总是怀疑中国当局的意图,常常抱有反感之心。总之吧,大总统也一向对我们日本深怀戒心,反对我们日本,这些都对我们双方的利益造成了伤害。不能再这样下去,大总统,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所以呢,我们日本政府为了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些沟通不畅的问题,提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袁世凯一声不吭,只是听着。

日本公使说:这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就叫“二十一条”。

啥叫“二十一条”呢?

日本公使说:夫“二十一条”者,就是二十一条的意思。这个意思是说,如果大总统你承允所提条款,则可足证日中亲善,日本政府对袁总统亦可遇事相助。

日本公使说:此次要求,为日本对华坚定不移的国策。

日本公使说:此“二十一条”,我们要求中国政府绝对同意。

日本公使说:中国政府必须对此事绝对保密,尽速答复。如果此“二十一条”款被泄露出去,日本将采取断然行动。

日本公使说:袁总统,你怎么不说话?

袁世凯的声音,透着阴森森的寒意。他说:请容我详细考虑,再由外交部答复。

日本公使鞠躬后转身离开。袁世凯嘀咕了一声:啥玩意儿叫“二十一条”呢?打开一看,不由得大声惊呼:我日你老母,日本人想要搞死中国!

立即召国务卿、各部总长、参政议长开会。

02.缓兵之计

接到日本最后通牒,强迫中国接受“二十一条”后,袁世凯接连召集了几次会议,但会议上并没有搞出什么名堂来。

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早在日本人登陆山东,径抢德国人的租界之时,袁世凯就召集了一次重量级会议。会议开始,袁世凯首先就问陆军总长段祺瑞:段总长,如果战争爆发,我想知道中国军队能够采取哪些行动。

段祺瑞站起来答:如果总统下令,部队可以抵抗,并设法阻止日军深入山东内地。不过由于武器、弹药不足,作战将是十分困难的。

袁世凯:我在问你,中国军队可以抵抗多久。

段祺瑞:四十八小时。

袁世凯:四十八小时之后呢?

段祺瑞:听候总统指示。

听候总统指示的意思,就是说袁世凯小站练兵,练到最后,顶不住日本人两天的进攻,必败无疑。那么这个袁世凯,他是怎么练的兵,怎么越练越差呢?想当年北洋水师尽殁于黄海,好歹还是和日本砰砰砰打过几枪的,怎么搞到最后,却是一蟹不如一蟹呢?

这还真不能怪袁世凯,要怪就怪日本人已经实现了彻底的转型,全盘西化,进入了工业化的高速增长阶段。而中国呢,却始终坚持在农耕时代死不挪窝,农耕是没错的,中国那么多人,你不农耕吃什么?但农耕作业所推动的经济发展,是绝对无法与日本的工业化发展相提并论的。比如农夫铁定不是武士的对手,食草动物硬是咬不过食肉动物,不要说袁世凯,搁谁在他这个位置上,结局也都只有一个:傻眼。

傻眼了可不行,日本人要求你立即满足所有条件,否则兵戎相见。而日本人之所以这么凶,就是瞧准了你中华食草动物秉性窝囊,不欺负白不欺负。

袁世凯跺脚,叹气,咬牙,摇头,问外交部长孙宝琦:小孙,你是外交总长,关于这件事,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谁?我?孙宝琦摇头再摇头,大总统,这事儿你可甭找我,找我也没用。

好,袁世凯拍案而起,此事既然你外交部无力解决,那就没办法了。免去外交部长孙宝琦的职务,部长人选待定,散会。

袁世凯退下,众人瞧着倒霉的孙宝琦,突然叫了一声好,妙计,大总统硬是有绝活,这一手恐怕是日本人想不到的。

这叫什么妙计呢?

这是因为,日本人提出来的“二十一条”,必须要由外交部对日本做出正式答复。可现在外交部没有部长了,这个答复,当然是能推就推,能拖就拖,拖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吧。

03.胡闹是必须的

从会议室出来,袁世凯招手,把秘书曾彝进叫了过来,问:小曾,你以前是不是在日本的帝都大学法学部读过书?

曾彝进说:是啊,大总统,上学的时候我的导师是有贺长雄,后来我到大总统府就职秘书,你让我把我的导师也一块带来了。

袁世凯:对对对,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那什么,你老师他身体还好吗?吃得惯中国的饭菜吗?

曾彝进:有贺老师非常喜欢中华料理,就是有点儿……有点儿……有点儿想师娘了。

袁世凯大喜:那好,小曾,你上去财政部那里借款,一万元垫底,多者不限,估摸着有贺长雄回家看你师娘的开销,只许多不许少。你要陪着你导师一起回去,咱们中国人,要发扬尊师重教的传统,你明白吗?

曾彝进:不是太明白,大总统,这时候你突然给我放假……

袁世凯:小曾啊,做人是要讲究知恩图报的,不能忘本。你在日本读书,除有贺长雄是你的导师外,我听说你还有俩老师,一个叫松方正义,另一个叫山县有朋。听说你这俩老师可厉害了,两人都因为在学术上的突出贡献,被天皇封爵,山县有朋还曾两次出任日本首相。而现在的日本首相呢,叫大隈重信,这个大隈重信比不了你的老师啊,不得人心,被人用炸弹炸掉了一条腿,连腿都少了一条,还敢对中国提出“二十一条”,真是太不像话了。

曾彝进:大总统,你弄错了,松方正义和山县有朋,不是我的老师。

袁世凯:不是也没关系,总之这俩人跟你老师有贺长雄关系特别铁,这总没错吧?

曾彝进:没错。

袁世凯:没错就好,马上给你有贺老师送钱去。对了,你就不要跟着去了,以免日本人起疑心。

于是曾彝进立即飞奔财务部,拿来一万元大洋,给老师有贺长雄送去:老师,这是大总统给你的路费,让你回家看师娘。

有贺长雄:小曾你这破孩子,上课时就不认真听讲,现在又来搞怪,没看到我正忙着修订你们中国的法律吗?去去,把钱……留下,能不能再多拿点儿来?

曾彝进:老师,大总统说了,这些钱让你拿去看师娘,嗯,捎带着呢,也去看看松方侯爵和山县公爵。

有贺长雄:为啥要看他们俩?难道他俩比你师娘更有魅力吗?

曾彝进:老师,我偷偷地告诉你,现在日本首相大隈重信,突然对中国政府提出来“二十一条”,欲亡我中华。这么大的事情,我猜松方正义和山县有朋未必知道。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俩人虽是纯爷们儿,但肯定比师娘更有魅力。

有贺长雄:真有这种事?那我回去问问他们两个。

于是有贺长雄赶紧回国,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曾彝进去接的站:老师老师,见到师娘了吗?我师娘是胖了还是瘦了?

有贺长雄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只管登车回贺秦老胡同自己的寓所。曾彝进跟在黄包车后面拼了命地追赶,一直到有贺长雄的寓所,才追上老师。有贺让他进屋,先将门关好,然后再进内室,才低声说道:小曾啊,真的让你说着了,出事了,这次可出大事了。

曾彝进紧张起来:可是老师长时间离家,师娘捺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了?

有贺长雄:你个破孩子,想气死老师啊?你咋就这么关心你师娘呢?我说的是“二十一条”的事。跟你说啊,我回到日本,见到了松方正义,说起这事儿,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毫不知情。这么大的事情,他大隈重信竟然敢不经过御前会议,私自乱来,这岂不是瞎胡闹吗?

曾彝进点点头道:没错没错,听说那大隈重信,腿只有一条,胡闹那是必然的。

有贺长雄继续道:我把松方正义的原话告诉你,他是这么说的,大隈重信,言大而夸。你快回去告诉袁世凯,满洲系我帝国臣民以血肉性命,从俄国人手里夺过来的,应当予帝国以发展的机会。至于满洲以外中国领土上的主权及其一切,帝国毫无侵犯的意思。大隈的要求,是他大隈重信的要求,帝国臣民不见得都支持他的要求。

曾彝进大喜:老师,这个消息真是太好了,那山县有朋又是怎么说的?

有贺长雄:小曾啊,你老师我在日本,比在中国更危险啊。只因为见了松方正义,老师就被密探盯上了,连家都不敢回啊,也不知道你师娘出轨的次数有没有再创新高,只想活着把这个消息带回来,更不敢再去见山县有朋了。

曾彝进狂喜之下,掉头向大总统府飞奔。

04.三陪小姐不好找

曾彝进冲进大总统府,逮到袁世凯,就立即把有贺长雄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袁世凯。

袁世凯听了,一跳老高,曰:得要领了,得要领了,满洲以外的要求,日本人休想,老子半个字都不会答应他们。就算是满洲,早先被俄国人占了,现在又被日本人抢去,他日本人想发展,做梦!你发展了,老子就吃瘪了。大隈重信你也不说想想,我袁世凯,是在你日本人面前吃瘪的人吗?

欢喜过后,袁世凯拉着曾彝进的手,说道:现在,再交给你两个重要任务,头一个,是到财政部再拿一笔钱,多少你自己估量。拿这些钱干什么呢?出门,上街。你的日语不是很好吗?在街上凡是遇到日本人,不管是浪人、武士、农夫,还是来中国创业的美貌三陪小姐,你呢,从中挑出一些,由我亲自审查,然后给他们钱,再由你经常与他们联络,搜集日本情报。无论是何种情况,真假甭管,虚实不论,大小别说,我们都需要,然后再通过这些真假混杂的资料情报,来研究日本人。

曾彝进道:好!大总统,这个任务我喜欢,不过来中国创业的日本三陪女比较难找,你让我再想想法子。

袁世凯又道:交给你的第二项任务,是马上去你的老师有贺长雄那里。他帮咱们修订中国的法律,你呢,则在他身边潜心研究日本的宪法。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要随时向你的老师请教。

曾彝进摇头:大总统,你是不是脑子又进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都“二十一条”了,日本要亡咱们中国了。这时候你居然想到让我去研究日本宪法,要说大总统你脑子没进水,你自己信不信?

袁世凯道:我脑子可没进水,进水的是你脑子。小曾啊,《孙子兵法》上是咋说的来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啥叫知彼?就是我们必须要彻底了解日本人!啥叫不殆?就是绝不会吃大亏。我让你研究日本宪法,目的就一个,我想弄清楚,如果这次谈判破裂,大隈重信那个独腿怪人又有什么奇招,他会不会立即奏请天皇,向中国派兵;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么按日本宪法,天皇是必须授权他出兵呢,还是可以驳回他的请求呢?

曾彝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袁世凯: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你听好了,这次打探消息,又和上次不一样,有贺长雄这一次是绝不会真诚配合的了。你要考虑他终究是日本人的现实,要知道他最终爱的,还是日本。所以呢,你这次不能直来直去,一定要让有贺发现不了你最终的目的,要绕着来,要旁敲,要侧击,要施展你的拿手绝活,从你那美貌的师娘入手,正所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你明白了没有?

05.一忽悠准成

于是曾彝进飞奔至有贺长雄那里,去研究日本宪法。没多久他就呼哧呼哧地跑了回来:报告大总统,我研究过了。

袁世凯急问:结论如何?

曾彝进:大总统,据我研究的结果表明,受宪法约束,就算是“二十一条”交涉失败,日本也不大可能出兵。

袁世凯:不大可能?到底有多大不可能?

曾彝进:八成不可能出兵。

袁世凯:八成,够了。妈的,他一个独腿烂首相,竟然敢跟我老袁过不去,这不是欠揍吗?

致电单腿首相大隈重信:中国政府对“二十一条”,拒绝理睬。

致电发出几日后,驻日公使陆徵祥发来密电:

大隈内阁得袁氏复文,惊袁氏之胆大。而未经御前会议,自己即提出此项要求,遭袁氏回敬一棒,狼狈万状。不得已上奏天皇,已开御前会议……

袁世凯考虑,大隈重信的这“二十一条”,如果拿到御前会议上去讨论,人多嘴杂,意见不一,说不定日本人会当着天皇的面发生群殴。也说不定,这“二十一条”压根儿就通不过。

如果日本御前会议驳回了这“二十一条”,那么中方岂非不战而胜?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在日本御前会议上,尽管诸人都对大隈吃独食表示了强烈不满,但这“二十一条”既然已经提出了,也不能说撤回就撤回。再者,日本人也都在琢磨:万一中国人犯傻,同意了这“二十一条”呢?那岂不美哉?

要不,咱们先忽悠忽悠中国人再说?御前会议上,日本人都这么建议。

抱着此种观念,在御前会议上,“二十一条”最终获得通过。

球又被踢回来了,这次要看袁世凯如何渡过这一难关。

袁世凯立即召回驻日公使陆徵祥。

06.悠然意的东方神韵

话说那驻日公使陆徵祥回国,一见到袁世凯,立即大放号啕:大总统,我陆徵祥终于又活着回来了。

袁世凯皱眉:咋个说话呢这是?回来就回来了,怎么还说活着回来了?

陆徵祥道:大总统,不骗你,我在日本,每时每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活着踏上故国土地,你说我能不激动吗?

袁世凯:小陆,你是有名的亲日派啊。你的日本朋友,比中国朋友还多,怎么会有杀身之祸呢?

陆徵祥道:大总统啊,这话你不该问,我的麻烦就出在日本朋友太多了这件事情上。单说你让我出任驻日公使吧,无非是因为我的日本朋友多,遇到麻烦易于解决。可大总统忘了,你想通过我的日本关系,解决国事,可我的日本朋友呢,却想通过和我的交情,逼我让步,出让国权。这事儿我怎么可能干啊,我不干,日本的朋友们就不答应,就逼迫我。我被逼得实在没法子了,就买了支手枪,睡觉时放在枕头下,吃饭时放在饭碗旁,去洗手间蹲坑都拿着,平时办公更是枪不离手。我已经明确地告诉了我那些日本朋友,谁TMD也别逼我,谁逼我,我就死给他看。

袁世凯摇头:小陆啊,不是我说你,你的脑子就是不够用。早先总理唐绍仪弃职私逃,就让你出来组阁,你可倒好,站在台上哼哼唧唧,话都说不明白,结果被议员倒阁。丢人现眼的事,就不用说了,这次让你当驻日公使,你又把自己弄到了要自杀的份儿上,至于吗?对了,听说你对茶道有独到的研究,绿茶花茶乌茶,什么茶在你家里都能够找到,我还听说你茶水喝得太多,来不及跑洗手间,就干脆坐在马桶上品茶,有这事儿吧?

陆徵祥哭了:大总统,你真是我的知己啊,我这辈子没别的乐趣,就是喜欢品茶。这样悠闲的人生,好有东方神韵,风味硬是独特,硬是有情趣。

袁世凯一拍大巴掌: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说老实话,你这人也就这点儿用处了。这次叫你回来,就是让你品茶的。

陆徵祥大喜:大总统,你让我去哪里品茶?

袁世凯道:谈判桌上。你将会在谈判桌上与日本人交涉,你是主谈,你的老搭档曹汝霖是副谈。我对你们这俩活宝,要求也不敢高了,就是得给我谈出个悠然诗意的东方神韵,谈出个独特的风味来。

陆徵祥心驰神往:大总统,这活儿,我真的喜欢啊。

07.日本人哭了

中日双方,就“二十一条”进入了谈判阶段。

先是谈判人手的问题。中国政府坚持组建五人小组,中国出五个人,日本出五个人,谈累了还可以打篮球,总之是人多才热闹嘛。

日本方面则表示强烈不满,要求最多三个人出席,公使、外交总长,再加一名秘书。日本人要求的是绝对秘密的谈判,不乐意张扬。

不乐意张扬哪儿行啊,中国人特乐意张扬。结果为了是不是应该张扬,双方几经拉锯,最后日本人胜出。

接下来是谈判节奏。日本人说:按一周工作五天的进程,每天谈一次,一周谈五天,如何?

陆徵祥断然拒绝:干吗要那么急?谈判嘛,这事儿急不得,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啊。就每周谈一次吧,谈一次,休息六天,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日本人火冒三丈,强烈要求每周五天,陆徵祥发挥他的黏糊特色,也不急也不恼,哼哼唧唧非要每周只谈一次。最后的结果是将双方的要求加起来除以二,一加五之后除以二等于三,决定每周谈三次。每次谈两个小时,时间定在下午四点到六点。

总算是开始谈了。到了时间,日本公使日置益迫不及待地进入会场,坐在座位上等待着。等啊等,等啊等,总算把陆徵祥和曹汝霖等来了,这俩活宝进了房间,落座,先由陆徵祥发表热情洋溢的致辞。致辞完了,陆徵祥一摆手:上茶!

日置益:上茶?

陆徵祥:没错,公使先生你没有听错,岂不闻古人云: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高歌取醉欲自慰,乡音无改鬓毛衰。茶在日本也是博大精深,岂不闻利休大师《茶道百首》中和歌有云:如有一釜,茶道足矣,耽于道具,是为蠢举。

曹汝霖在一边也深有感触地说:陆总长所言极是,岂不闻浮生如茶,破执如莲,须得戒急用忍,方能行稳致远啊。

日本公使慢慢地把头低到桌子上,哭了。

他不能不哭啊,因为他是中国通,知道双方见面,首先是上茶,此东方特有之礼节,他身为公使,不能无礼啊。

可要任由陆徵祥这么慢悠悠地品茶,这两个小时的谈判时间,就全被这厮给喝掉了啊。

08.严重泄密事件

陆徵祥跟日本人谈判,每轮都有大半时间耗在品茶上,这让日本人痛不欲生。虽然恼怒,却又无法发火,因为陆徵祥的确没耍心眼,他这人天生就是这么个黏糊蛋,凡事黏黏糊糊,哼哼唧唧,你就算杀了他,也改不了他这性格。

就在陆徵祥悠然品茶之际,从大总统府中,出来一个怪人,满脸都是胡子,穿西装围围裙,满身的煤灰,模样像个工人,却夹着个公文包,又有点儿像体面的公务人员。他在北京城东南西北乱走一气,后来绕到了美国大使馆,进门就要找美国驻中国公使芮恩施。

芮恩施出来,问:哈罗,你是一个什么怪物?

来人揪掉满脸胡子,热情地和芮恩施打招呼:嗨,老芮,我是顾维钧啊,中国政府国务院英语秘书顾维钧,你好好看看我。

芮恩施说:我知道你是顾维钧,可你为什么要打扮得这么古怪?

顾维钧道:是这么回事,今天是我们中国的万圣节,嗯,化装,你知道的。

芮恩施问:小顾,你们中国是不是在和日本进行秘密谈判?

顾维钧腾地跳了起来:这是谁泄露的?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连这么机密的事情都给泄露出来了呢?老芮啊,你看我们中国人,真的没法子管理啊,连“二十一条”都泄露给你了,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啊?这样下去不行的。

芮恩施纳闷地问:啥叫“二十一条”?

顾维钧正色道:老芮,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外交人员,我是绝不能告诉你的,“二十一条”分山东四条、南满和东蒙七条、汉冶萍公司两条……无论你怎么向我打听,我都绝不可能告诉你,不信你问好了。

芮恩施:我真的没有问你……是你自己在说。

顾维钧:哈哈哈,老芮,你唬不了我的。你假装不问我,实际上是在旁敲侧击,想引诱我说出来,第一条是不是日本人提出来,让中国承认日本接收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啊,第二条是不是山东省或沿海地带的所有土地岛屿,无论何种名目,概不得租让他国啊,第三条是不是……

就这样,顾维钧一口气将“二十一条”全部背诵了一遍,然后用期盼的目光,看着美国公使芮恩施。

芮恩施却是搔头又摇头:小顾,我真的没有问你,你为何要说这么多?

你个缺心眼的……顾维钧怒不可遏,穿上外衣,戴上假胡子,冲出门去了英国大使馆,找英国驻中国公使朱尔典。见面后,顾维钧义正词严地警告朱尔典:朱尔典,我知道你们英国,处心积虑地想打听到“二十一条”的详细内容,但我是个有着高素养的外交人员,绝不可能告诉你第一条是中国承认日本接收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啊,也不可能告诉你第二条是山东省或沿海地带的所有土地岛屿,无论何种名目,概不得租让他国啊,更不可能告诉你第三条是……又一口气背了一遍。

朱尔典在顾维钧坚决不告诉的时候,拿起铅笔,埋头在桌子上狂写,写完后拿给顾维钧:小顾,这是不是日本人对你们提出来的“二十一条”?

顾维钧接过来一看,大惊:泄密,泄密,这是严重的泄密事件,你们英国佬搜集情报的能力,真是让人震惊啊。

09.比“二十一条”更卖国

事隔多年,顾维钧回忆“二十一条”事件时说:

日本此次所提二十一条,包罗万象,集众大成,势力由东北、内蒙以至闽、浙,权利由建铁路、开矿产以至于开商埠、内地杂居,甚至第五项要求政府机关设立日本顾问,两国用同一军械,警察由日本训练,小学用日本教师,日本僧人到内地传教,凡此苛刻条件,思以雷霆之压力,一鼓而使我屈服。若使随其所欲,直可亡国。幸我府院一心,内外协力,得此结果,亦是国家之福。世人不察,混称二十一条辱国条件,一若会议时已全部承认者,不知二十一条中之第五项各条不但辱国,且有亡国可能,已坚决撤回不议,而所议定者不满十条。世人对此交涉不究内容,以讹传讹,尽失真相。

顾维钧在这里说,日本人提出来的“二十一条”,基本上等于没签。但人民群众基本上认为你就是签了,这让当事人极为郁闷。

那么,这个“二十一条”,到底都有哪些条款,竟然搞得这么扯皮?

夫“二十一条”者,总计五号二十一条。

第一号是有关山东问题的,共计四条:

1.中国承认日本接收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

2.山东省内或沿海地带的所有土地岛屿,无论何种名目,概不得租让他国。

3.由日本建造从烟台或龙口连接胶济线的铁路。

4.从速开放山东省内各主要城市,作为商埠,供外国人居住贸易。

第二号是关于南满和东蒙(即当时的内蒙古)的事项,共计七条:

1.将旅顺、大连的租界期及南满和安奉两条铁路的期限,均展延为九十九年。

2.日本人在南满、东蒙可租赁土地用于工商业和耕作。

3.日本人在南满、东蒙可任意居住往来和经营工商业。

4.日本人在南满、东蒙各地获得矿产开采权。

5.在南满和东蒙地区,欲允许他国人建造铁路,或为建造铁路向他国借款,并将南满、东蒙各项税课作为借款抵押时,中国政府须先经日本政府的同意方能办理。

6.中国政府如在南满、东蒙聘用政治、财政、军事顾问或教习时,必须尽先与日本政府商议。

7.将吉长(吉林——长春)铁路的管理经营权委托于日本政府,期限九十九年。

第三号是关于汉冶萍公司的,共计两条:

1.两国约定,将来将汉冶萍公司作为合办事业,不经日本政府同意,该公司所属一切权利、产业,中国及该公司均不得自行处分。

2.所有属于汉冶萍公司各矿附近矿山,不经该公司同意,一概不许外人开采,无论直接间接影响到该公司的举动,必须先经该公司同意。

第四号只有一条,也就是让袁世凯惊呼“小日本欲亡我中华”的那一条:

所有中国沿岸港湾及岛屿,概不让与或租与他国。

第五号更凶,是中国外交人员始终未曾让步的,共计七条:

1.中国中央政府,须聘用有力之日本人,充当政治、财政、军事等各方面的顾问。

2.日本在中国内地所设有的病院、寺院、学校等,中国一概允许其拥有土地所有权。

3.日中合办必要地方的警察,或在此等地方的警察官署中,聘用多数日本人,以改良中国警察机关。

4.中国所需军械半数以上须由日本采办,或在中国设立中日合办的军械厂,聘用日本技师,采买日本材料。

5.将连接武昌与九江南昌的铁路,及南昌到杭州,南昌到潮州的各线铁路建造权,让与日本。

6.福建省内筹办铁路、矿山,及整顿海口、船厂,如需外国资本,先向日本协议。

7.日本人在中国有传教之权。

以上就是“二十一条”的全文。这些条文无不杀气腾腾,苛刻至极,却硬是被袁世凯举重若轻,化解于无形。

可要是这么说,就会有人反对了,如果说袁世凯并没有在“二十一条”上签字,那为何国人皆指袁世凯卖国呢?

这个,这个……这个对于袁世凯的指责,是因为在东京,又有人提出了比“二十一条”更狠辣的“十一条”,提出“十一条”的人为了脱身,就拼了命地把屎盆子往袁世凯脑壳上扣,最终导致袁世凯无罪空负千载骂名。

是谁这么胡来啊?

10.孙文先生的“十一条”

为了解决“二十一条”危机,袁世凯一面命顾维钧易妆潜入英美大使馆,一面派蔡廷干于1915年2月11日将消息泄露给英国记者端纳。端纳和袁世凯的政治顾问莫里循,一块把“二十一条”的全文,给《泰晤士报》以及英国公使朱尔典发了过去。

按说从泄露到披露,中间应该有个时间段。

但是没有。就在2月11日,在东京,中国留日学生千余人冒雨集会,抗议日本政府提出的“二十一条”。

两个星期后,也就是2月25日,流亡日本的陈炯明、黄兴、李烈钧、柏文蔚、钮永键发表通电,要求暂停革命,一致对外。

三天后,中华革命党领袖孙文发表讲话。略谓:

弟在南京首先除去会党之禁,悉使自由立党立会。及解职回粤,以粤为洪门最发达之省,故思从吾粤入手,使其立案,自由公开,为改良进步之办法。商之胡汉民,胡大赞成。弟遂授意黄三德上呈以请,其与黄联名者则外交司陈少白,税务处监理官史古愚,比胡之属僚也。而是时适陈炯明为军统,握兵权,锐意办匪,而彼并嫉会党,力阻其事,谓彼必俟土匪扫来之后,否则土匪窜入,会党更难收拾。胡不能强夺其意,而弟之目的,又不能达。此事应追怨陈炯明,其次胡汉民身为都督而不能制陈,致受阻挠,亦非无过。

孙文这个讲话,很有意思。简单说来,就是陈炯明明确提出反对“二十一条”,而孙文则指责说:陈炯明是个大坏蛋,他嫉妒江湖兄弟。你们不要跟他混,跟他混是没有出路的。

好像话没说到一块去。

很快就会说到一块去了。

话说中国在日本的留学生,冒雨抗议“二十一条”之后,日本报纸很不满意,纷纷指责孙文的中华革命党在幕后操纵。

对此,孙文明确否认。

最激烈的党人戴季陶,奉孙文命发表公开讲话,略谓:

……有人作为个人,只是为了某种利益而参加活动……但不是作为革命党员参加这一活动的。公使馆散布如此流言,目的是败坏革命党名声,使革命党甚感难堪……

戴季陶的这个讲话,耐人寻味,他的意思是说:反对“二十一条”,是很丢人的事情,说中华革命党反对“二十一条”,让中华革命党真的很难堪。而戴季陶所称的“有人”则是指陈炯明、黄兴等,指责他们反对“二十一条”,是另有所图。

有什么所图呢?

不太清楚,戴季陶不解释,因为他认为你懂。就在他发表公开讲话两周后,孙文先生致函日本外务省政务局局长小池张造,提出中日盟约草案“十一条”。

那么,孙文先生的“十一条”,又是些什么内容呢?

此“十一条”者,系1915年2月5日,孙文并陈其美,与满铁株式会社方面所签订的《中日盟约》,史上简称“十一条”,内容如下:

1.中日两国互相提携,其他国家若对东亚有重要外交事务,两国应相互事先通知对方。

2.为便于中日协同作战,中国所用武器、弹药应与日本采取同样制式。

3.中国陆海军若聘用外国人,应首先聘用日本军人。

4.中国中央及地方政府若聘用外国人时,应首先聘用日本人。

5.为中日经济协同发展,设立中日银行,并在中国各地设立分行。

6.中国经营矿山、铁路、航运,若与外国合办,应首先考虑日本。

7.日本帮助中国改良弊政。

8.日本帮助中国整顿军备,建设健全国家。

9.日本赞助中国改正条约、关税独立及撤销领事裁判权等。

10.上述内容未经两国外交当局及本盟约签字人同意,不得与他国缔结。

11.本盟约有效期为十年。

王忠和先生所着《袁世凯全传》第343页中说:

盟约签订后,满铁向孙(文)提供了三十多万的经费。孙的做法在革命党内部引起了强烈的反感,有人称他为“中国的李完用”(李为要求与日本合并的朝鲜卖国贼,原作注)。

孙文担心袁世凯真的会接受“二十一条”,那样一来他在日本人眼中岂不失去了价值,于是迫不及待地于1915年3月14日,通过其老朋友犬养毅把他的“十一条”传达给日本外务省政务局局长小池张造。在信中,孙文对他的“十一条”与日本政府提出的“二十一条”基本相同表示欣慰,又说袁世凯不会对中日提携有诚意,以向日本政府输诚效忠。如果日本帮助自己打倒袁世凯,而执掌中国最高政权的话,他应允将给予日本比“二十一条”更为优厚的利益。

11.东京这边有点儿乱

王忠和先生在他的《袁世凯全传》第342页中,还说道:

1914年5月11日,孙文就曾写信给大隈首相,做过类似“二十一条”的口头许诺,只是,大隈认为孙乃在野之人,因此不大重视他所开出的空头支票。孙的两封信的复印件,于1986年被日本人公之于世。

这些日本人,真是太不像话啦,居然把孙文先生这些糗事全都给倒腾了出来,他们想干什么?

日本人想干什么,那是日本人的事,我们就甭管了。继续说孙文先生。袁世凯并没有在“二十一条”上签字,却仍然背负千秋骂名,可见出卖国家利益这种事,真的不能干啊。既然如此,那孙先生这么个搞法,又是何苦呢?目的何在呢?

王忠和先生解释说:

孙的这一系列谋划都是以国家利益为交易,想借重帝国主义扶植自己上台。此事或许知道的人极少,或许因为没有成为事实,遂慢慢为人所淡忘,以后的国民党当局本着为尊者讳的原则,不再提这一段历史。不过,孙的这些举措很为当时的人们所诟病。

当时的人们怎么评价,我们先不管。先来说说我们自己,我们教育孩子,第一要义就是要认清是非,知道如何评判一个人。一个人做什么事,他就是什么人。当跌倒时,我们不能趁机抓住扶我们起来的人反咬一口,同样,我们也不能抱着劫匪叫亲爹,人家认不认你,还两说呢。

可这个基本的是非判断准则,搁在孙袁这里,就出了岔子。明明是袁世凯力挽狂澜,独撑危局,以巧妙的手段化解了“二十一条”危机,维护了国家利益,我们却非要骂他卖国,甚至昧着良心造谣说他在“二十一条”上签了字。而孙先生弄出来个比“二十一条”更狠的“十一条”,我们反倒认为他有礼有节,爱国爱民,那么我们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当然,我们也可以说,孙先生这么个搞法,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只要日本帝国主义扶持孙先生上了台,搞死老袁,革命就算成功了。要是照这么个说法,孙先生上台之后,也是不会在“二十一条”上签字的,可现在袁世凯就不肯签,那为啥非要搞掉他呢?若说袁世凯不代表人民群众,你孙先生也只是代表民族资产阶级啊,和袁世凯代的是同一个表,那这么恶搞又有何必要呢?

最要命的,是梁启超对此事的评价:

我对孙君最不满的一件事是,为目的而不择手段。在现代这种社会里,不会用手段的人,便悖于“适者生存”的原则,孙君不得已而出此,我们也有相当的原谅。但我以为孙君成功者在此,其所以失败者,亦未必不在此。

用现代的思想理念,重新解读梁启超先生的这段话,意思就是说:政治家的职责,不在于亲劳亲为做具体工作,而在于为社会制订一套良性规则,传布诚信正直的理念。政治家万不可施展骗子手段,你骗,大家也跟着骗,全社会一起来骗,最终把个美好人间,生生弄成了骗子横行的恶狱。所以骗子政客以骗局得逞,却让社会付出了规则沦丧的惨重代价。

总而言之,政治家必须要以正直诚实为准则,如果有人告诉你说不是这么回事,那么你铁定遇到骗子啦。

总而言之,孙文的这个“十一条”,很快就走光了,袁世凯大怒,指控中华革命党胡来,偏挑这节骨眼上添乱。于是黄兴和陈炯明急忙发表公开信,声称绝不会趁这个时候再搞革命,这个时机不对。

见黄兴又跑出来说话,孙文很不满意,遂写了封信,给黄兴送去。略谓:

癸丑之役,文主之最力,所以失败者,非袁氏兵力之强,实同党人心之涣……若公以徘徊为知机,以观望为识时,以缓进为稳健,以万全为商榷,则文虽至愚,不知其可……

孙文的意思是说:都怪你,都怪你黄兴,怪你怪你都怪你。

黄兴却顾不上跟孙文扯皮,他不知所措地只会摇头否认孙文要求和日本签订密约的事儿。陈其美的秘书黄实奉命到新加坡、美国、日本等处发言,赌咒发誓曰:曾日月几何,宁肯举祖国之河山,移赠他族!

这时候孙文才发现,原来舆论的矛头正指着他,于是急忙丢下陈炯明、黄兴,彻底否认自己要求和日本签订密约的事,并举了一个极为形象的例子:

今举一例,有一浪子本无家产,而难将他人家所有之财产凭空指卖与人。试问谁人肯为买主?家产且不能,况国权等乎?党人之不能干与交涉,此理至易明也。又有谓党人不去日本,心迹终不能明,不免有多少关系。

这一年,孙文先生50岁,东京这边有点儿乱。

但孙文先生显然还嫌不够乱。

12.革命良缘夜入户

却说孙文奔走天下,广聚豪杰,在南洋有一个交心换命的好朋友,姓宋,名查理。宋查理对孙文的革命之举毫无保留地支持,但凡孙文推出革命公债,宋查理必是买家之一。虽然最后共和革命成功,但革命公债终究未能兑付,宋查理并未羞未恼。

却说宋查理膝下,生有三女,长女名霭龄,次女名庆龄,三女名美龄。共和革命成功之初,霭龄以孙文随身女秘书之职,曾随孙文入京,参与了孙袁会晤。到得孙文成立中华革命党,要求追随者按手印打指模,发誓效忠孙文个人,并在日本人突然搞出来“二十一条”的节骨眼上,宋查理家中的二女儿宋庆龄,忽然向父母表示,她和孙文有约,要下嫁孙文。

当时宋查理既惊且诧,只因他和孙文本是朋友,年龄相若。孙文比宋庆龄年长27岁,且家里还有老婆,所以宋查理无法接受这门婚事,大为恚怒,拒绝了宋庆龄的请求。

不料宋庆龄先遣人密致孙文,而后欲离家逃走,父亲宋查理将她逮住,关进了小屋子里,并在门外严加防守。

却不想这时候的孙文,已非昔日可比。自打他成立中华革命党以来,汇聚了诸多江湖豪士,其中有两名日本女子,俱是忍术高手。孙文得知宋庆龄被父亲所囚,当即派了两名高手出马,星夜急奔,入户无声,将宋庆龄从家中盗走。

早晨,宋查理给女儿送饭,吃惊地发现女儿已经被偷走,大骇,号啕大哭后,追至孙文寓所门外,叫孙文出来。

见宋查理追来,负责护卫孙文安全的党人,也是吃惊不小,一个个都躲在屋子里,不知如何是好。任由宋查理在门外跳脚大闹,闹到最后,孙文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喝问道:你想干什么?

宋查理呆呆地望着这个多年的知交好友,突然间泪飞如雨,跪下向孙文连磕了几个头,大声道:我家教无方,没有教育好女儿,请你以后好好照顾她。

言讫,宋查理起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这件事,引发了中华革命党诸同志的无限惊恐,他们都琢磨着有点儿不对头,于是纷纷提出反对意见,说:孙先生,你是我们的领袖啊,我们之所以追随你,正是因为仰慕你高尚的品德,磊落的风骨……总之,孙先生,你现在做的这件事,太不像话啦。

孙文笑道:我是革命者,不能被社会恶习所支配。

又说:我不是神,我是人。

无奈之下,众党人找来胡汉民、朱执信这二人,他们两人说话,孙先生偶尔还是肯听一听的,所以大家希望他们俩能够劝得孙先生回心转意。

于是胡汉民、朱执信双双来到孙文住所,刚欲开口,就被孙文劈面截住:展堂、执信,我是同你们商量国家大事的,而不是商量我的私事的。

胡汉民、朱执信叹息无言。对于这次会谈,孙文先生的孙女孙穗芳高度评价说:(孙文)这样做,表现了祖父为人高尚和磊落。

总之,孙宋联姻,虽然过程玄奇,但终成革命佳话。而孙文先生找胡汉民、朱执信要商量的国家大事,也确实很迫切:

有日本大佬出钱,全面资助中华革命党再度起事,不搞死袁世凯,这事儿没完。

13.党人归来闹上海

此次事件,系日本财阀久原房之助全面出资赞助,赞助经费高达三百万元。

此外,此次活动成员,主要由日本海军后备役军人组成,所需要的长枪、短炮、炸弹等娱乐用品,全都是日本制造。当然日本人不适宜在中国公开杀人放火,所以这次特别活动,就需要两个中国人来做领队。

此次活动领队:党人陈其美。

活动副领队:陈其美的小老弟蒋志清,也就是日后的蒋介石同学。

活动的历史名称:淞沪起义。

活动的目标是海军的“肇和号”军舰。此军舰乃英国建造,排水量为2750吨,只要拿下这条船,向陆上打炮,不愁气不死袁世凯。

此外,大佬陈其美已经暗遣青帮兄弟,暗中联络“应瑞”、“通济”两艘军舰,希望这两艘军舰也能对此活动感兴趣。但这两艘军舰表示,他们只对钱感兴趣,二十万,少一个子也甭想谈。

二十万就二十万,陈其美大喜,当即命人将钱送过去,然后坐镇于渔阳里5号,布下八路人马,要给袁世凯一点儿颜色看看。

哪八路人马?

第一路:由党人杨率30人,袭取“肇和号”,然后炮击制造局。

第二路:由党人孙祥夫率30人,占领收下二十万元的“应瑞”并“通济”两艘军舰,配合“肇和号”的打炮行动。

第三路:派青帮兄弟联络军警,但闻炮声,立即举事。

第四路:派党人夏尔玙,担任“鼓上蚤”时迁的差事,于上海城中各地放火。

第五路:此路人马系陆上主力,由党人簿子明率200人,强攻警察总局。此200人,因为口音明显不同,故被称为山东党人。

第六路:遣党人阚钧、沈侠民、朱霞、谭斌强攻电话局和电灯厂。

第七路:党人陆学文率众强攻警察第一区和工程总局,其部人数不详。

第八部:由党人姜汇清、曹叔实、杨靖波、余建光等联络闸北方面军警,以期共同响应。

此次活动的指挥中心设于渔阳里5号,活动内容以中华革命党的解释为准。

陈其美一声号令,活动正式开始了。

14.蒋介石的郁闷岁月

有分教:日本财枭大出血,上海人民又吃瘪。倒霉不过是老袁,抱着妹妹叫大姐。话说公元1915年12月5日下午4时,一艘小汽艇拖着黄色的大烟雾,于江面上追逐“肇和号”军舰,汽艇上计有24名面容稚嫩的学生仔,吵闹着非要上“肇和号”参观。有当事者记载说他们是被请上去的,另有当事人记载说:前面那人瞎掰,实际上是“肇和号”的内应陈可钧,偷偷放下软梯,拉大家上去的。

不管怎么说,大家总算是上去了。

登舰之后,这伙人立即掏出短枪炸弹,吵吵闹闹,非要军舰立即对制造局打炮不可,不打炮,就炸了你。

在手枪的威逼之下,炮手们只好发炮,总计发射了85枚三英寸的炮弹。当然,由于炮手们有意将瞄准线抬高,大多数炮弹都下落不明。但是有家大酒楼运气比较不好,当时厨师们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一发炮弹飞了进来,让厨师们没地方说理去,炒个菜还要被人打炮,什么世道。

第一路人马顺利得手,但是第二路人马却遇到了麻烦事。

什么麻烦事呢?

起事的这一天啊,恰好是星期日,码头不办公。起事人员赶到码头,却找不到船出海,没法子去找“应瑞”和“通济”两条军舰起事,只能是望江兴叹。只是便宜了这两条船上的兄弟,白得了二十万元,还不用退款。

陆上各路人马,运气就更差。他们将手枪炸弹藏在水果篮里,结果满街都是水果篮,极是惹人注目,导致起事旋起即灭,不堪提起。倒是制造局里突然树起了白旗,极大鼓舞了党人斗志,可偏偏就是这面白旗,害得潜伏在制造局的党人不知所措,因为找不出是哪个家伙多事,无缘无故地树了面白旗,制造局这边的行动,也无疾而终。

这时候江面上的军舰全都围过来,合轰“肇和号”,攻占了“肇和号”的党人,不晓得这兵船怎么才能开动,只能坐在甲板上挨炮,那场景说不尽的悲惨。

但是起事总指挥陈其美、副总指挥蒋志清,这俩活宝却不晓得手下兄弟已经悲催了,还以为己方大胜,遂大踏步地跑出渔阳里5号,向着上海市中心挺进。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只有他们两人持枪向前冲杀,两名总指挥大骇,立即掉头向老巢飞奔。

追兵呐喊着紧随其后,陈其美和蒋志清逃到楼上,留下陈其美的侄子陈果夫断后。陈果夫这孩子硬是狠,他搬桌子挪椅子,拼死抵住门。而陈其美和蒋志清则悄无声息地爬到了隔壁。

隔壁就是蒋志清同学的寓所,两人从此就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日后蒋介石回忆起这段日子,充满激情地说:此一时期仍像是一段暗淡无光的日子。

此后蒋志清同学去了东北,策反绿林,据说开始时顺风顺水,但很快就没咒念了,于是他重返大上海。

回来之后,就接到了活动总赞助商久原房之助的通知。通知说:你们的,大大的不好,执行力太差了的干活,我的三百万让你们花光光,却未能打开中国的市场,真是太不像话的干活。

陈其美说:打不开市场,你也不能怪我们,是你的前期投入严重不足,不信你再拿三百万来。

久原房之助说:我的,穷得要卖裤头的干活。不过呢,我们近期完成了一项资本运作,你们中国有家鸿丰煤矿公司,煤老板啊,手里有煤矿的干活。现在鸿丰公司愿意为你们的活动,抵押矿产,申请贷款,你们快点儿过去签合同的干活。

这家鸿丰公司,又是个什么来头呢?

15.顺便要他的命

话说当年有一位张宗昌,史称肉将军,其待人友善,重亲情,又有一个爱护女性、怜惜弱者的宽容之心,遂被国人不齿,沦为笑柄。

虽然不齿于天下人,但张宗昌终是难得的英雄人物,其曾远赴海参崴,成为当地黑道大佬。辛亥年归国革命,又投帖子加入青帮,与党人陈其美有交情。再后来日本三井财团的森格,资助革命党起事,要推翻袁世凯政府。当时张宗昌在第九师,却因为师长逃走,脱颖而出,从此登上北洋的战车,成为冯国璋最为倚重之人。

那张宗昌性情厚重,待人以诚,唯独治军严厉,若手下有错,绝不宽容。当时他手下有名军官,叫程国瑞,因为触犯军纪,被张宗昌毫不留情地责罚。程国瑞大为恚怒,挟恨离去,并发誓要报复张宗昌。

又几年后,张宗昌在冯国璋身边做副官,实为冯国璋第一亲信。有一日他忽然垂泪,对冯国璋说:大帅啊,古人说父母之恩,最为难忘。又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想我张宗昌,小时候饭量超大,老也吃不饱,幸亏我有俩爹俩妈,不惜血本地喂养我,以至于被我吃到家门破败。如今我在大帅面前做副官,人前人后说不尽的风光,可是我的继父生母,却仍然在家里受苦,没得吃也没得穿啊。

冯国璋说:小张,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是想回家报恩吧。那什么,去财务部拿钱,估摸得花多少,你自己掂量,等回来后我签个字就行。

于是张宗昌回到老家,先给继父生母磕头,谢过两位老人的养育恩德。然后他走出家门,举凡军中同乡兄弟的父母,甭管认识不认识,无论交情深与浅,全都登门拜访,给人家的父母磕头,不光是把头磕得哐哐响,还赠送大洋。

包括那个最憎恨他的程国瑞的家人,张宗昌也仍然登门拜访,向程国瑞的母亲磕头之后,奉上了300块大洋,以表孝心。

当时程国瑞的母亲一看:这谁呀,怎么这么傻啊,见人就叫爹妈,白白给你钱花,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我得赶紧给儿子写封信,跟着这么傻的人混,铁定是吃不了亏。

于是程母写信给儿子,历数张宗昌的善良傻气。程国瑞接到信,仔细一想,忽然悲从心来,才明白自己出门混了这么久,遇到的唯一真心善待自己的,就是这个傻气的张宗昌。

恰恰是因为张宗昌待自己太好,自己才蹬鼻子上脸,居然还扬言要报复张宗昌。可是别人待自己,一个比一个歹毒,自己怎么就从来不敢吭声呢?

说到底,还是欺负人家张宗昌太善良了吧。

想明白了这一切,程国瑞又来找张宗昌,抱着张宗昌的大腿号啕大哭:大哥,大哥,让我继续跟着你混吧,出门再想找一个比你更傻的,根本不可能啊。

张宗昌正色道:兄弟,你总算想明白了,夫傻者,愚蠢也,人世间之大智慧也。咱们山东人,比精明是比不过别人的,你再精明,总会有比你更精明的,到时候你就吃大亏了。唯独这一个傻字,却是谁也比不过咱们的,兄弟你想啊,他傻都傻不过咱们,还怎么赢咱们?

从此张宗昌与程国瑞继续情交莫逆,人称“江湖双傻”。忽一日张宗昌把程国瑞叫来,说:兄弟,你听说了吧,咱们以前的大佬,那个谁,就是老陈,陈其美,他又在闹腾了。

程国瑞问:他又闹腾啥了?

张宗昌说:老陈闹腾的,太欢实了。头一次,他拿了日本三井财团森格的钱,搞了把二次革命,闹得不成样子。不久前,他又派了杀手王晓峰和王铭三,把上海镇守使郑汝成给杀掉了。郑汝成被刺杀,袁大总统哭了,说:毁我长城,南方从此无宁日矣。兄弟你猜怎么着?还真让大总统猜着了,郑汝成死后,老陈闹得更欢实了,这一次居然带了日本兵,由日本财枭久原房之助出钱,又夺了“肇和号”,在上海大杀一气。老陈这么个搞法不对啊,怎么可以这样搞呢,不能见日本人的钱就拿啊,日本人给你钱,是让你祸乱中国的,这钱怎么可以拿呢?不能拿啊。

程国瑞愣头愣脑地问:大哥,搁我说这事儿,还真不能怪人家老陈,你又不给他钱,你说让老陈找谁拿钱去?只能找日本人嘛。

张宗昌道:所以呢,这一次,我们给老陈钱。

顺便要他的命。张宗昌最后说。

16.自由得不像话

张宗昌的手下亲信程国瑞,潜入上海。

到了上海,发现到处人山人海,街道上人头涌动,黑压压密麻麻,想找到陈其美,比较难。

那咋个办呢?

要不咱也开家公司吧。

那时候的中国,自由得简直不像话。任何人你想开公司,当街拉个横幅就成了,不需要财务验资,也不需要请工商吃饭,更不需要请税务泡妞洗桑拿。总之你乐意开公司你就开,没人拦着你,经营得法你就发财,经营不得法你就关门。如果涉及坑骗,则警察登门,拖你去吃牢饭。所以程国瑞的公司,说开张就开张,没有一点儿麻烦。

公司开张了,程国瑞开始烧钱,于是公司迅速在上海打开了名头。人人都知道这里有家鸿丰大公司,煤老板实力雄厚啊,不刮目相看是不行的。

公司的名头一响亮,道上的兄弟就纷纷赶来了,扎堆在门口,要求收保护费。程国瑞走出门来,瞧见这些收保护费的兄弟,当即一拍大腿:嘿,那个谁,说你呢,你不是李海秋吗?你旁边那个是王介凡吧?咋了兄弟,你们不是跟陈老大混吗,还有日本的大财枭出钱,怎么混到在我门口来收保护费了?

李海秋、王介凡,乃在帮的兄弟,也是党人,与陈其美关系比较近。程国瑞热情地请二人入内,落座,问道:咋了兄弟,跑我这里收保护费,是不是日本人不给钱啦?汉奸不好干是不是?

李海秋、王介凡勃然大怒:程国瑞,不许你诬蔑我们革命党,我们革命党……嗯,老陈说了,丈夫不怕死,怕在事不成。老陈还说了,死不畏死,生不偷生。男儿大节,光与日争。道之苟直,不惮鼎烹。渺然一身,万里长城……我们大佬的磊落风骨,你懂吗你?

程国瑞笑道:哦,老陈不怕死,怕在事不成,怕啥事不成啊?男儿大节,光与日争,怎么个争法啊?就这样拿着久原房之助的钱争啊?

李海秋一跳八丈高:你你你,程国瑞,你是女人生孩子,血口喷人!

程国瑞道:快拉倒吧,你当谁乐意喷你啊?我就不信了,淞沪起事的时候,你们和日本兵一起开枪放炮,杀中国人,真是那么心安理得?

李海秋一屁股坐下:算了,随你怎么说,我反正是不会出卖老陈的,卖了他,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啊。

程国瑞问:那你现在就混得下去了?你就不怕走在路上,忽然有人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李海秋尖叫起来:好了好了,算你狠还不行吗?快点儿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程国瑞道:也没啥事,就是我们公司正在寻找好项目,你懂的,我可是煤老板啊,钱太多。所以我们琢磨着呢,能不能和日本的大财枭久原房之助合作呢?也就是拿我们的煤矿做抵押,从久原房之助那里再套点儿现金过来。这事儿要想谈成,非得他老陈出面签合同不可。只要他老陈签了这份合同,按老规矩,押矿借款的40%,听好了,是40%哟,都归老陈,算是提成。

李海秋眼睛瞪得溜圆:就这么点儿小事?

程国瑞道:这事儿,还真不小。

17.上海大刺杀

陈其美与程国瑞签订商务合同的日子,是在1916年5月18日下午16时。

地点是上海萨坡赛路——现在这条路改称淡水路了——14号。这里是法国人的租界地,寓所的主人叫田纯三郎,当然是日本人。陈其美居住在这里,一队队的军警捕探,天天在门外溜达过来溜达过去,硬是不敢进来。日本人,外宾啊,又是在法国佬的租界,谁有胆子招惹?

那天到场签合同的,除李海秋之外还有六个人,有化名为程子安的程国瑞,有王介凡,鸿丰公司经理许国霖也算一个,还有一个叫宿英武,另一人叫朱光明,第六个却是你猜也猜不到,是个日本人。总之这六个人一块儿上了辆出租人力车,亏了当年的车夫有力气,居然能挤下他们六个男人,搁现在至少得打两辆车。

到了田纯三郎寓所门前,六个人下了车,由李海秋一人进去。进屋时,陈其美正等着他:坐,小李你坐下,等我找出签字笔,咱们快点儿签字。当陈其美正在找自己的签字笔时,李海秋突然一拍脑袋:哎呀,老陈你看我这脑子,合同居然忘带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把合同拿来。

说着话,李海秋急忙走到门前,开门出去。门一开,立即有两个人冲了进来,一是程子安,一是王介凡,两支勃朗宁手枪,对准坐在沙发上的陈其美猛烈射击,陈其美不虞有此,头部连中数弹,当场丧命。

可怜的老陈,一世英豪,因为疏于防范,竟然中了圈套。

杀掉了陈其美,程子安和王介凡掉头狂逃,里屋冲出来一群党人,乱枪齐发,当场将王介凡射杀。程子安、朱光明逃逸,许国霖跳上来时坐的人力车,催促车夫快逃,可车夫被吓破了胆,将车子猛地一掀,自己先逃掉了。

许国霖爬起来,跟随己方四人狂奔。

就听呜哇呜哇,刺耳的警笛声响起来。法国巡捕持枪奔来,四处兜捕,程子安并不知名姓的日本人逃逸,余者三人,鸿丰公司经理许国霖,宿英武,还有望风的朱光明,都被逮住了。

逮住这仨人一审问,法国佬当时就哭了。这三个杀人疑犯,居然一问三不知。

这仨人不是骨头硬,不怕拷打,而是真的不知道。这其中卷入最深的就是鸿丰公司的许国霖,可当追究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厮清白无辜的程度,简直能赶上刚刚出生的婴儿。这厮是在人才市场上四处递简历,看到鸿丰公司招聘,就过来应聘,被聘为总经理的,薪水蛮高。然后老板吩咐他办点儿小事,干掉讨厌的竞争对手,他老兄就来了,拿人家老板的钱,替人家老板干活,这又有什么不对?

搞到最后,这个糊涂蛋许国霖,竟然连老板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许国霖虽然糊涂,却是被逮到的三个人中最明白的了。另两个人,连来这里干什么都不清楚,反正是看人挺多的,就过来凑个人数,哪里想到真的会被法国巡捕抓到啊。

于是,这个案子竟成了悬疑,没人知道是谁干的。直到1923年,这时候北洋张宗昌跑到了东北王张作霖手下吃饭,程国瑞仍然与他形影不离。时逢奉天陆军五部秋操,张宗昌的部队,因为程国瑞训练不给力,被扯了后腿。于是参谋长王翰鸣要求撤换程国瑞,却不料,张宗昌脱口说出这样一席话来:

旁人说程竞武怎样不好,那不去管他。你当参谋长,可不能那样说。你要晓得程竞武和我的关系,我派他打死陈其美,花了40万元,一个钱也没有给人家,我觉得对不起他。现在当一个团长,那又有什么呢?

王翰鸣无意中获知如此隐秘之事,激动得差点儿哭了,赶紧找了个笔头记下来。此后人们才知道,幕后主凶竟然是张宗昌,这未免有点儿太离谱了,张宗昌和陈其美八竿子打不着的,干吗要费这么大力气杀老陈呢?

有关这件事,丁中江所着《北洋军阀史话》称:张宗昌在瞎掰,他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主谋,只不过是一杆被别人利用的枪。而且杀陈其美的赏金也不是40万,而是70万,至少还有30万,不晓得被哪个天杀的给独吞了。

是哪个家伙啊,他一口气吞掉30万,就不怕被噎死吗?

18.凶手不是袁世凯

据丁中江《北洋军阀史话》中记载,幕后主使杀掉陈其美的,不是别人,正是袁世凯。在书中,丁中江还有一段绘声绘色的描写,说是袁世凯对陈其美的折腾,极是头痛,便汇了70万元到上海的交通银行,又托陈其美的一个亲戚,去找陈其美,说:美美呀,袁世凯可没忘了你,你看,一次就给你汇来70万,够意思吧?

陈其美大喜,曰:好好好,我这边正要起事推翻老袁,就差钱了。难得老袁帮忙,自己把钱汇过来了。

亲戚说:美美呀,咱们不要恶搞了好不好?人家袁世凯给你钱,是让你别再闹腾了,只要你答应出国留洋,考察世界各国政治经济形态,这笔钱你随时可以支取。

陈其美说:世界各国的政治经济形态有什么好考察的?我看只要干掉袁世凯,就是最完美的政治经济形态了,你不这样认为吗?

亲戚说:美美呀,你不要抬杠了,袁世凯已经说了,这70万,无论如何归你了,你若出国留洋考察,就可以开心地花掉70万;你若不答应,这70万就用来买杀手要你的性命,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丁文江叙述说,陈其美听了这个威胁,不为所动,只是淡定地回答:我干我的事,他随他的便。

此后,丁文江继续叙述说,袁世凯通过江苏大都督冯国璋,找到了曾在陈其美手下待过的张宗昌,让张宗昌派遣程国瑞、朱光明与王廷甫等人,到上海策划,最终暗杀了陈其美。

这段故事,是目前所有史学家及非史学家,都要引用的。没有出现任何争议,所有人都认为暗杀陈其美这件事,硬是袁世凯主使的,不是他也是他,不是他难道还是你吗?

之所以大家众口一词,要求袁世凯为陈其美的死负全责,有以下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陈其美确实是被人暗杀,既然是暗杀,铁定有幕后凶手,没有幕后凶手怎么成?所以总得找个疑凶来凑数。

第二个原因:袁世凯和陈其美是死对头,陈其美屡屡起事,给袁世凯添堵无数,但说起陈其美来,袁世凯就两眼含泪,悲痛欲绝。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袁世凯恐怕是连做梦,都恨不能杀掉陈其美,所以老袁有动机。

第三个原因:就目前史料而言,张宗昌手下参谋王翰鸣的叙述,是唯一的爆料。除了这份史料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份,就是说,没有人宣称对陈其美之死负责,你想怀疑都找不到个理由。

但硬生生将袁世凯锁定在幕后主凶位置上的,还不是这三个原因,而是因为袁世凯过气了,过时了,将要被淘汰了,很快就死掉了。年轻一代的新锐力量走上了政治舞台,这支新生的政治力量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首先要将袁世凯抹到黑透。

说白了就是,历史上从此再也没人肯替袁世凯辩解。说他是凶手,他就是凶手,不是也得是。

由于资料独此一份,我们不能毫无理由地乱质疑,我们最多只能说:丁文江的叙述,存在着逻辑上的不可解释之处。

啥叫逻辑上的不可解释呢?

这个这个,就是说,在暗杀陈其美的计划启动时,袁世凯,却因为称帝,跟整个北洋的武人集团彻底闹翻了。虽说还不至于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但至少冯国璋,已经是袁世凯指挥不动的了。

事实上,此时的袁世凯,所面临的最大危机与挑战,并非陈其美,而是由他亲手打造的北洋军事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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