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子——醉卧王府徐达表忠
朱元璋在吴王府宴请徐达,以其功大要将吴王府赐他居住。徐达惶恐不敢受赐。他醉卧吴王寝宫床上,第二天醒来连呼“死罪”。胡惟庸拜访蛰居的李善长,请教如何取得皇上的信任。老狐狸李善长指点他的韬略竟是让胡惟庸反对自己。
朱元璋大封功臣之后,又赐宴三日,君臣同庆。席间,功臣们一个个来向皇上敬酒。极善言辞而又记性特别好的朱元璋往往提及某次战役该臣骁勇善战的细节以及当时艰难环境中的趣闻乐事,引得大家呵呵大笑,宴会的气氛极为活跃。推杯换盏之间,朱元璋即席发表了后来载入史册的一段话,他说:
“朕年轻时遭遇丧乱,最初起兵于乡里,本图自保,及渡江以来,观群雄之所为,徒为生民祸患。而张士诚、陈友谅尤为巨蠹,士诚盘踞江浙,钱粮富足,友谅自恃兵强马壮。唯独朕无所恃,所恃者仅是不嗜杀人,广布信义,与卿等同舟共济。士诚离我们近,有人建议先攻他。可朕分析这两个人的性格,友谅骄傲自大,士诚器量狭小,故决定先攻打陈友谅。鄱阳湖一战,张士诚坐视友谅被消灭,龟缩在苏州不来救援。倘若朕先攻张士诚,他必然坚守城池,而目空一切的陈友谅必倾全力来救援,使我腹背受敌。张、陈二寇既除,我军就要谋划北伐中原了。朕的策略是先下山东、河南,暂时把盘踞陕甘的扩廓、李思齐、张思道放在一边,因为他等皆身经百战之师,如若他们联合作战,一时难于取胜。故我置其不顾,反旗而北,直取燕都,驱逐元帝,然后西征,这样张思道、李思齐心存绝望,不战自溃,扩廓势力就单薄了。倘若未下燕都就与他们决战,胜负很难预料啊!”
他说此番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虽然你们骁勇善战,拼杀沙场立下不朽功勋,然而还仗我这位三军统帅运筹帷幄,制定正确的战略决策,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若论平定天下的功绩,他朱元璋远在诸将之上,只可惜他已经做了至高无上的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没法再对自己的不世之功加以封赏了。
时序正值冬季,京城瑞雪飘飞,楼台亭阁银装素裹,煞是好看。这个冬天应天城一片升平景象,家家户户煮酒宰豚,共庆太平。
这天,朱元璋在玄武湖畔的吴王府旧邸设宴款待新封魏国公的大将军徐达,徐达每年春天率师出征,年末方返京,年年如此,他在外征战厮杀,保得自己在京城稳坐江山,所以朱元璋想要特别酬谢他。如在新建的宫中设宴,拘于礼数,君臣皆不能尽欢,于是他下令在原来居住的吴王府旧邸摆下丰盛的酒筵,单独宴请徐达,并召来乐工舞女献舞佐酒。
君臣俩对坐而饮,见徐达显得有些拘谨,朱元璋道:“徐皇兄,今日风雪满天,朝堂无事,朕召你来陪我饮酒,你我君臣要一醉方休!”
徐达忙欠身答道:“陛下赐饮,微臣敢不从命?”
“皇兄乃我朝第一功臣,此次又进封大国,位极人臣,可喜可贺。来来来。先痛饮三杯,为皇兄祝贺!”
“皇恩浩荡,达感激涕零,无以为报,陛下请。”徐达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们君臣均是海量,一连饮了三杯玉液琼浆。
“徐皇兄,你猜朕为何要在此与你饮宴?”朱元璋故作神秘地问。
徐达环顾四周,有些不解地说道:“这不是陛下旧邸吴王府的议事厅吗?”
“是啊,往昔我们经常在这里共商征讨大计,桌上铺着军事地图,探马军校出出进进,一派紧张肃杀之气,可以说,大明江山就是在这里打出来的啊!”
“赖陛下洪福,现在这里摆的可是美酒佳肴,一派歌舞升平了。”
朱元璋开怀大笑:“哈哈哈!来来来,再为我们打下的大明江山痛饮三杯,徐皇兄请!”
徐达端起斟得满满的酒杯:“陛下请!”
这时,一名伴舞的绝色女子来到了徐达席前翩翩起舞,婀娜多姿,眉目传情,徐达一面饮酒吃菜,一面禁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朱元璋笑着说:“徐皇兄,你看这跳舞的女子,肌肤似雪,眉目生情,真乃一绝色的尤物啊!朕将她赐予你,以慰帐前寂寞如何?”
徐达一听慌了,连连摇手:“陛下使不得,使不得!”
“哈哈哈!你是怕皇嫂揪你的耳朵吗?”朱元璋道,“不怕,有朕替你做主。”
“不是啊!臣军务在身,毋容稍有懈怠,况且还要给诸王子传授兵法骑射,未敢图一己之欢娱,有辱皇命啊!”
“徐皇兄真君子也!不过这一次抗旨不遵,该怎样罚你?”
“臣认罚三杯酒。”
朱元璋命令道:“内侍,快斟酒。”
徐达把席上的三杯酒一饮而尽。
“徐皇兄,你自随朕起兵,战功累累。每次受命而出,均能奏凯而归。不矜不傲,不忮不求,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真可谓忠心耿耿,功昭日月啊!”朱元璋用早已想好的一段话来称颂徐达。
“陛下过奖了,臣愧不敢当。”
“你功最大,府第却最小。朕迁入新建皇宫后,这座吴王府已空置无人居住,现拟赐予皇兄,好吗?”
徐达一听,吓得慌忙跪倒席前,汗流满面地说:“死罪,死罪!臣岂敢住王府,臣不敢受,臣不敢当!”
“皇兄是我朝第一功臣,这座王府你不住谁还配住?你不要朕只得把它烧了。”
“陛下,万万不可暴殄天物,何不将它赐予刘伯温?”
“伯温已告老归林,何需巨邸?皇兄有四子三女,正合适嘛。”
徐达仍然坚辞:“臣不敢受,臣不敢受!”
“好啊,你又抗旨了,该再罚酒三杯。”朱元璋玩笑地说。
徐达说:“臣情愿罚十杯,也不愿受赐府邸。”
“内侍,大杯斟酒!”
徐达一喝完面前的酒,开始口齿不清地嘟囔:“臣……情……愿……受……罚……”他终于打翻了酒杯,醉倒趴在桌上。
朱元璋吩咐内侍:“将魏国公扶到寝宫歇息,尔等好生侍候。”
“是。”
朱元璋看了看沉醉不醒的徐达,暗自笑着起驾回宫。
内侍们将徐达扶着送至寝宫,给他脱了袍服,盖上锦被,还留了两名宫女在床边伺候。徐达酣然入睡。
第二天早上,徐达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睡在吴王寝宫的龙床上,床边踏凳上还有两个宫女在打瞌睡,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翻身爬起,胡乱穿上衣服,跪地惊呼:“死罪!死罪!”
这时,朱元璋从外面走进来,见状开怀大笑:“哈哈哈!徐皇兄夜来无恙否?”
徐达一个劲地叩头:“臣死罪!死罪!”
朱元璋将他扶起:“起来,起来。皇兄,朕已降旨,将吴王府旧邸改为魏国公府,并在府外敕建‘大功’牌坊,刻石勒铭:王公以下文武百官到此均须下马。赶快谢恩吧!”
徐达无奈,只得叩头谢恩:“臣惶恐死罪,谢主隆恩!”
李善长和徐达是朱元璋的左右臂膀,也是辅佐他打下江山最大的功臣,有人将李善长、徐达和刘伯温与“汉初三杰”萧何、韩信、张良类比,现在他的“张子房”刘伯温已经识趣地退出权力斗争的舞台告老还乡。丞相“萧何”李善长虽然老谋深算高深莫测,也让他打发回老家享福去了。唯有领兵的“韩信”仍然掌握兵权,身为大将军的徐达在军中的威望一点也不比他这个皇帝差,要命的是他不像李善长和刘伯温好打发。眼前四海未平,残元未灭,在未来的十年之内朱元璋还要靠他领兵打仗,因此徐达对自己的忠诚和敬畏就极其重要。不过,从昨晚他不愿受赐吴王旧邸和醉卧龙床惶恐失措看来,徐达丝毫没有恃功自傲和僭越之心,他对自己是忠诚的。这令朱元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蓦地落下地来。只要笼络住了徐达,他麾下数十万大军中的将领都会乖乖听命于他这位皇上。朱元璋经历过大将邵荣、谢再兴叛变的惨痛经历,所以徐达对他的忠心不二弥足珍贵。他不但赐给他府第,还动了与他结成姻亲的念头。只可惜他的皇子们都太小,暂时还不到婚娶的年龄。
李善长在封赠大典之后病倒了,劳累、愤懑和委屈使他病得不轻。他原以为拖着病体卖力地为朱元璋抬轿子,办好封藩、迎凯祝捷、大封功臣这几件大事,足以消除这位难以伺候的皇上对他的不满,重新把中书省的大权委任于他。可是事与愿违,朱元璋一面笑吟吟地封他为第一功臣,加官晋爵,赏赐世袭罔替的免死金牌;一面却发动突然袭击,当着众功臣的面批准他“致仕”,把他从宰相的宝座上彻底撸下来!
令李善长想不明白的是中书省的人事大变动。左丞杨宪问斩,汪广洋又被召回,但连遭两次谪贬的他还能有什么作为?不过尸位素餐而已。四名参知政事调走了三位:陈宁去任苏州知府,睢稼任弘文馆学士,李谦为一点小过左迁广东参政。现在偌大的中书省只剩下一个胡惟庸。这小子是李善长见他能说会道从太常寺卿提拔上来的,现在又不知道他用什么招数迷惑住皇上,让他在中书省独掌大权?
李善长喝完药,躺在书房的软榻上闭目养神,人老了往往喜欢回顾过去,他过去的一生又是和朱元璋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他是在滁阳见到朱元璋的,他们二人一见如故,以后他就留在朱元璋身边参与谋划,利用自己的所长忠诚地为朱元璋效力。他在战争中最大的功绩就在于巩固后方,供给军食,使朱元璋及其部将能专注于攻城略地而无后顾之忧。为了增加财政收入,他建议和制定两淮盐法、茶法,开铁冶、定渔税,恢复制钱法,使“国用益饶,而民不困”。朱元璋在赐给他的“丹书铁券”上制词将他比之萧何,褒称甚至。可让他这位“萧何”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立国才三年出头,百废待举,他的“高皇帝”就如此无情地把他弃之如敝屣?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玄秘呢?
他想得脑袋发疼,扭动了一下身体,在旁边为他轻轻捶背的使女以为相爷不高兴她了,慌忙跪下请罪。
这时,相府管家进来报告:“启禀相爷,中书右丞胡惟庸赍礼前来祝贺相爷荣升晋爵,相爷见不见他?”
胡惟庸?他来干什么?难道我亲手提拔了他进中书省,他明知我被朱元璋撤了职还要来奚落我吗?
李善长深知皇上耳目众多,因此他与朝中官员的交结非常慎重,凡是有劣迹和皇上不喜欢的人他绝不接近,以免招惹是非,但这个胡惟庸听说最近深得皇上信任,他为什么要来见我呢?
李善长想了想,吩咐管家道:“贺礼免收,请他来书房一叙。”
“是。”
少顷,管家领胡惟庸进来,胡惟庸身材清瘦,瘦削的脸上蓄着两撇鼠须,因此有点獐头鼠目的味道。他是李善长的定远老乡,由于这点渊源,他由一个小小的宁国县令被提拔为太常寺少卿。太常寺卿是个管祭祀的闲职,李善长有心让他进入中书省成自己的助手和接班人,选择了一个适当的时机让朱元璋赏识胡惟庸的卓越口才,继而拜为中书参知政事。胡惟庸深知自己能进中书省是李善长的举荐,因此平时对他总是以师礼事之,他见李善长慵懒地躺在软榻上,眼睛半睁半闭,连忙躬身施礼道:“学生给恩师请安。恭祝恩师晋封大国并荣膺‘太子太师’尊号。”
“那是皇上的恩典,老夫受之有愧。”李善长借助使女的扶持坐了起来,吩咐道,“给胡大人看座。”
“哪里哪里!恩师乃我朝开国元勋,辅佐吾主取得天下的第一功臣。此次晋封韩国公、荣膺‘太子太师’称号,乃实至名归,理所应得。恩师为国操劳,鞠躬尽瘁,远的不说,近几个月来,封藩、迎凯庆功、安置残元王公官属,哪一桩不令恩师殚精竭虑,寝食难安!恩师的病,完全是操劳过度所致呀。”胡惟庸滔滔不绝地为李善长评功摆好。
“哼,就这样,有人却在皇上面前说我的坏话,说我恋栈权势,把持着相位不肯放手。”李善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瞟着面前这位学生。不过胡惟庸脸皮厚,装着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于是李善长又忿忿地说:“唉,人家都只知做宰相的风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生杀予夺,权倾朝堂。殊不知这一人之下的难处,皇帝老子是那么好伺候的?自打陛下称吴王起,我就是他的相国,原来尚右我是右丞相,现在尚左我是左丞相。老实说,这么多年宰相我也当厌了!”
胡惟庸明知这话是负气之说,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但他也只能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好话安慰他。他从容说道:“恩师为大明立下不世之勋,圣上顾惜您的病体,让您从繁琐的省务中解脱出来安享尊荣,用意是好的。只是这中书省离开了您,好比一艘大船缺了掌舵人。综观朝野除了恩师确实很难找到一个能当宰相的人。圣上当初倒是器重杨宪之才,他却因设计弄权丢了性命;汪广洋虽敕令回朝复职,升任右相,几经贬谪之后他也锐气全无,整日奉行公事无所建树。学生蒙恩师栽培,忝列参知政事已有一年,勉力从公未敢稍有懈怠,然居位微末,不足为人道也。唯望在恩师庇荫下,逐渐在中书省站稳脚跟,徐图后进罢了。”
李善长果然爱喝这碗迷魂汤。他想自己“致仕”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了,退而求其次的是在中书省留下自己的影响,看来这个热衷于权位的胡惟庸是唯一适当的人选,必须在他身上赌一把。老谋深算的他故意施展欲擒故纵之计,说道:“据老夫所知,圣上对你的才具颇为欣赏。你看,中书省的几名参知政事,陈宁、李谦先后外放苏州、广东,睢稼出任弘文馆学士,只留下你和侯世善二人。杨宪伏诛后,圣上有意在你们二人中提拔一位出任左丞,曾在不经意间征询老夫的意见。”
“恩师是怎样回复圣上的?”胡惟庸急切地问。
“我对圣上说,惟庸虽是老夫惜其才荐入中书省的,但他年轻好胜,处理事务独断专行,常对我有所依违,并不是我所希望的人才;而侯至善老成持重,似更堪信任。”
胡惟庸顿时面色煞白,说话也结巴了:“恩……恩师怎么这……这么说?不害苦学生了吗?”
李善长不慌不忙地拿起水烟袋“咕噜噜”抽了两口,嘿嘿笑着说:“我说你呀,毕竟年轻少阅历啊!要知道在这微妙的时刻,我若捧你即是害你。在圣上面前我并不说你才智上有缺陷,而只说你不是我意中的接班人。这正是圣上所希望的,他怕的就是我致仕后仍然在中书省留下自己的党羽。”
“啊!原来如此。”
李善长压低声音,继续说:“现在圣上对你的能力已不再怀疑,你要在奏对中故意与老夫唱反调,且尽量少与老夫往来。这样,你的升迁就指日可待了!”
“这……不是委屈恩师了吗?”胡惟庸小眼睛眨巴眨巴,假惺惺地说。
“老夫无碍。要知道圣上只要我的权,不会要我的命。只要我将相权交出,就什么都解脱了。”李善长叹口气说,“俗语云:‘伴君如伴虎’,信矣哉!惟庸,老夫把权力的交接棒递给你,你要好自为之啊!”
胡惟庸感动地跪地下拜:“恩师如此用心良苦,学生感恩戴德,没齿不忘。”
“起来,起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胡惟庸想了想,问道:“学生原为宁国小吏,未尝得近天颜,来中书省后静观圣上所为,颇有天威莫测之感。恩师与圣上同起兵,久居君侧,当有以教我:圣上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当今圣上虽出身微贱,读书不多,然其英明天纵,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马上得天下,权力来自艰难,自然格外珍惜,不能容忍任何人觊觎皇权。他平日读得最多的书是记录历朝宫廷政变篡权夺位的史书,从中汲取经验教训,预防任何谋反叛逆的苗头。他对一同打天下的功臣袍泽,封赏是慷慨的,然而绝不会给任何人实际的兵权。天下之兵遍置于都司卫所,大将居守,并无调遣兵马之权力。方今海内甫定,但残元未灭,武臣们仍邀圣宠。而宰辅文臣在承平年代权柄日重,他择人自然要慎之又慎,因此中书诸臣调来调去,现在只剩下你们三位了。老夫致仕之后,谁能取得圣上的信任,今后几年便能稳居相位,号令天下了。”
“恩师教海有如醍醐灌顶,学生获益匪浅。”胡惟庸谦恭地说,“学生今后自当谨慎事君,努力获取圣上的信任,不负恩师一片苦心。另外恩师以为朝中能够影响圣上的是哪些人?学生应该广为交结,以为援手,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能够影响圣上的人,宫内莫若皇后与太子。皇后谨遵祖训,除了维护老臣,对朝政很少干预。太子年轻,尚无定见。朝臣中唯一能影响圣上的人就是大将军徐达,他与圣上是生死之交,兄弟相称,此人憨直,若得到他的支持无疑是有分量的。另一个是已告老还乡的刘伯温,因他善观人相会断阴阳,圣上若有不决时喜欢召见他。此人对你的仕进是最危险的,听说他曾在圣上面前把你比作必将偾辕的劣马,不堪重用。”
胡惟庸咬牙切齿恨恨地说:“这厮如此可恶,吾与他势不两立!”
“刘伯温老病之躯,除非应召老待在乡下不出来。连他的子侄都不愿在朝为官,你也奈何他不得。”
“哼,这老狗与我作对,有朝一日,我让他在乡下也不得安生。”
胡惟庸报复心如此之重,也使李善长颇为吃惊。好在他想报复的也是与自己有宿怨的刘伯温。因此他谆谆嘱咐胡惟庸:“今日你我的谈话,幸勿为外人知晓。”
“学生自当谨记。”胡惟庸起身说,“恩师好生保重,学生告辞了。”
“来人!”李善长吩咐管家,“将胡大人车马驶至后门,你从后门走吧。”
不久,胡惟庸果然博得朱元璋的信任,升任中书右丞。他记着李善长的话,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在一个大雪天驱车前往魏国公府,拜谒大将军徐达。
车行至“大功”牌坊前,他毕恭毕敬地下车朝牌坊行礼,然后令随从到魏国府门房前,对守门的福寿道:“劳烦通报,中书右丞前来拜谒大将军。”
福寿道:“请大人稍候。”
徐达正在议事厅与僚属们谈话,福寿进来通报:“启禀大将军,中书右丞胡惟庸前来拜谒大人。”
徐达早就声闻胡惟庸惯会溜须拍马,哄得皇上团团转,提升了他做中书右丞。他素恶此类小人,厌烦地道:“胡惟庸?我与他文武不同僚,他来见我干嘛?”
一位僚属说:“他呀,还不是见大将军圣眷正隆,想来巴结巴结。”
“这胡惟庸就任中书右丞,现丞相李善长李大人已致仕,相位空悬,若大将军在圣上面前为他美言几句,这相位不就是他的吗?”另一位僚属一针见血剖析胡惟庸的来意。
徐达勃然怒道:“我素鄙视这等钻营苟且之徒,不见!”
福寿悄然退下,徐达继续与僚属们闲谈。
“诸公有所不知。”徐达说,“这胡惟庸原为宁国县令,他是李相爷的同乡,奔走于相门之下,得以荐入中书省。昔日圣上召见时,刘伯温说,他是一匹必将肇事翻车的劣马,不可重用。此人若在朝中得宠,必将乱国。”
福寿来到府门外,对候在那里的胡惟庸行了个礼道:“大将军说文武不同僚,大人请回吧!”
胡惟庸碰了钉子,只好自我解嘲地笑着说:“嘿嘿,也许大将军军务繁忙,下官来的不是时候。”
他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塞到福寿手中道:“大将军晋封大国,荣升太子太尉,下官无以为贺,留下西凉产雪青千里驹一匹,将它拴在‘大功’牌坊上。烦劳贵架通禀大将军,下官告辞了。”
福寿为难地:“大人……这……”
胡惟庸上车离去。福寿忙又进府去禀报:“启禀大将军,胡大人留下一匹西凉产雪青千里驹,拴在‘大功’牌坊上,说是祝贺大将军晋封大国荣升太尉的贺礼。”
徐达闻言勃然大怒:“好个宵小之徒,居然想贿买我徐某!什么千里驹?分明如它主人一样是匹劣马!快把它赶走,别污了我的马厩!”
福寿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出府门,到“大功”牌坊下解开那匹青花马,在马屁股上狠抽一鞭。那马嗷嗷奔逃。他忽然想起怀中的金锭,连忙掏了出来,朝马身狠狠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