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子——奇袭峡江明升投降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7 属于:历史故事


朱元璋发兵征伐盘踞四川的明升小王朝。峡江上的横江铁索使明军舟师受阻。傅友德暗度陈仓攀援古栈道占领阶州文州。廖永忠遣青衣敢死队奇袭峡江水寨,焚毁铁索飞桥。舟师直袭重庆,明升被迫投降。傅友德破了蜀军的大象阵。攻下成都,四川全境平。

洪武四年正月,朱元璋决心派兵征伐大夏,端掉盘踞四川的明升小王朝,拔除最后一颗钉子,以使国内江山一统。

五年前,年仅三十六岁的大夏国王明玉珍病死,遗位给他的独生子明升。这位十岁的稚子与其母彭太后同掌国柄,权臣们立即互相攻杀。中书右丞相万胜使人刺杀司空张文炳,而明玉珍养子明昭又以皇太后矫旨缢杀万胜。一时朝廷内腥风血雨。驻在保宁的统兵大将吴友仁以“清君侧”为名传檄发兵。小皇帝慌了手脚,下诏令左丞相戴寿发兵讨逆。吴友仁致书朝廷:“不诛明昭,国必不安。明昭朝诛,吾当夕至。”戴寿与皇帝皇太后密议,只有杀了明昭这个祸根,朝廷才得安宁,他们诱杀明昭后,吴友仁入朝谢罪。但他仍统兵驻在保宁,朝中则由戴寿掌权辅佐小皇帝定都重庆。另一派势力则拥皇太后彭氏居于成都。

明玉珍和明升登基时,都曾遣使与朱元璋通好。随着朱明王朝势力扩大,朱元璋曾多次派遣杨璟出使重庆,谕降明升。但大夏君臣倚仗蜀道天险,总是虚与委地应付,不肯做一个明确的答复。

杨璟回来后,朱元璋命文臣以杨璟的名义给明升去了一信,晓谕祸福利害,促其降顺,免动干戈。那封信这样写道:

古之为国者,同力度德,同德度义,故能身家两全,流誉无穷,反是者辄败。足下幼冲,席先人业,据有巴、蜀,不咨至计,而听群下之议,以瞿塘、剑阁之险,一夫负戈,万人无如之何。此皆不达时变以误足下之言也。昔据蜀最盛者,莫如汉昭烈。且以诸葛武侯助之,综核官守,训练士卒,财用不足,皆取之南诏,然犹朝不谋夕,仅能自保。今足下疆场,南不过播州,北不过汉中,以此准彼,相去万万。而欲藉一隅之地,延命顷刻,可谓智乎?

我主上仁圣威武,神明响应,顺附者无不加恩,负固者然后致讨。以足下先人通好之故,不忍加师,数使使谕意。又以足下年幼,未历事变,恐惑于狂瞽,失远大计,复遣璟面谕祸福。深仁厚德,所以待明氏者不浅,足下可不深念乎?

且向者如陈、张之属,窃据吴、楚,造舟塞江河,积粮过山岳,强将兵,自谓无敌。然鄱阳一战,友谅授首,旋师东讨,张氏面缚。此非人力,实天命也。足下视此何如?

友谅子窜归江夏,王师致伐,势穷衔璧,主上宥其罪愆,剖符锡爵,恩荣之盛,天下所知。足下无彼之过,而能幡然觉悟,自求多福,则必享茅土之封,保先人之祀,世世不绝,岂不贤智矣哉?若必欲崛强一隅,假息顷刻,游沸鼎,燕巢危幕,祸害将至,恬不自知。璟恐天兵一临,凡今为足下谋者,他日或各自为身计,以取富贵。当此之时,老母弱子,将安所归?祸福利害,瞭然可睹,在足下审之而已。

可是明升得信,仍然不作答复。朱元璋知这一仗是不可避免的了。他想:全中国偌大的版图我都打下来了,还奈何不了你小小的巴蜀吗?于是决心以武力征服大夏。

这一次用兵,朱元璋没有派遣徐达李文忠冯胜等大将。也许是怕这几位国公爷太辛苦了,抑或不想让他们积功太多权柄日重。他先命徐达去北平练兵,冯胜去陕西修筑城池,邓愈往襄阳督运粮饷。伐蜀则由几位侯爷领军:他诏令中山侯汤和为征西将军,江夏侯周德兴为左副将军,德庆侯廖永忠为右副将军,率领舟师由湖北溯江而上,进攻重庆。又令颍川侯傅友德为征虏前将军,济宁侯顾时为副将军,率领步骑由秦、陇间道入川,进攻成都。朱元璋晓谕诸将:“今命诸卿率水陆之师,分道并进,首尾攻之,使彼疲于奔命,势当必克也。但师行之际,必须肃队伍,严纪律,以怀降附,毋肆杀掠,宜慎之。”

大夏国经过明升即位初期的混乱,政局逐渐趋于平稳,朝政归一文一武两位铁腕人物掌控。左丞相戴寿和平章吴友仁都是扶助明玉珍建立大夏国的功臣,他们对小皇帝明升也是忠心耿耿,一个在内主持朝政,一个在外统领兵。对于朱元璋派遣杨璟多次入川谕降,老谋深算的戴寿自知国小势微,无力与朱元璋相抗,因此对杨璟总是以礼相待,希望通过谈判争取类似今天的自治领地的地位。而吴友仁却是个火暴脾气,对朱元璋咄咄逼人的态度满不服气,他说:“过去朱元璋势微时,拼命拉拢我先王,称我们是唇齿之邦,要以三国孙权刘备相互吞噬为鉴戒。今天他自食其言,竟派人苦苦逼降。岂不是欺人太甚吗?”他主张给杨璟那小子一点教训,让朱元璋知道巴蜀不是好欺的。

得知朱元璋已发兵,吴友仁邀戴寿一同去瞿塘峡巡视江防,共商御敌之策。他们乘船至峡江之上,只见水流湍急,上行船筏逆水而行,船工们高声喊着号子,岸边还有十余名纤夫弯腰曲背拉着纤绳,他们的船筏却如蚁走般艰难向前挪动。见此情景,吴友仁对戴寿说:“这湍急的江水就是朱元璋舟师的大敌,我们若以铁索为链,截断瞿塘峡口,他的舟师至此,必然寸步难行。我们再于峡内角山旁,凿穿石壁,系以铁链,架起飞桥,上载炮石,抵御敌船,更让他有来无回!”

戴寿仔细观察峡江形势,认为此法甚妙,足可御敌。令守将莫仁寿从速在峡口铺设铁链锁江,为了防止明军派遣间谍渗入峡内以为内应,断绝一切船只往来。羊角山上的飞桥炮垒也架设起来了。峡江之上,顿时战云密布,平时舟楫穿梭般往来的承平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

征西大将军汤和与右副将军廖永忠率领庞大舟师从宜昌出发,近千艘大大小小的舰船在江面上摆成黑压压的一片,江水为之阻塞,气势蔚为壮观。汤和等坐在鄱阳湖所缴获陈友谅的艨艟巨舰上,一路毫无阻碍地扬帆前进。进了西陵峡口,廖永忠下今前锋舰船做好战备,防止大夏水军的阻击。可是江面上寂寥无声,连打鱼的小划子都没有一只。

见江面没有敌军抵抗,汤和心想:大概明升这个小皇帝见我大军浩浩荡荡杀来,早已吓破了胆,只等我兵临重庆乖乖投降罢了。舰船过了南津关进入西陵峡,江面顿时变窄,舟师绵延十余里塞满了整个峡江。见江中和岸上竟无大夏一兵一卒,汤和等悠闲地欣赏起两岸的风景来。只见峡江两岸峭壁巉岩,什么灯影峡、黄峡、肝马肺峡等。经身旁的师爷一一解说,果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汤和饶有兴趣地对诸将说:“我们皇上最爱欣赏美景,等我们降了大夏,说不定御驾要亲来一游哩!”

舟师驶近瞿塘峡口,前锋船只向廖永忠报告:“前面有粗大铁链锁住江面,无法前进。”廖永忠下令:“拆了它!”他立即调集了军中铁匠,在船上架起铁砧炉火,准备熔断那些碗口粗的铁链。忽听一声炮响,从江北岸的牛角山、江南岸的南城寨涌出许多大夏兵将,他们站在从岩上搭出的飞桥上,俨如两座坚固的炮台。刹那间,火炮、礌石、铁铳和如蝗的箭矢从空而降,明军舟师的船只有的着火燃烧,有的被砸断桅杆,船上士兵死伤无数,那些架起炉火准备熔断锁江铁链的铁匠们连同铁砧火炉全都倾覆到江底去了。

廖永忠恼羞成怒,命令士兵们跳进江中攀援江岸的岩壁强行登陆,可是湍急的江水把那些可怜的士兵十成淹死了八成。侥幸有几个水性好的游到了岸边的岸壁上,可那陡峭的岩壁长满湿滑的青苔,他们哪里能站稳脚跟,徒然成了大夏弓箭手的活靶子,一个个脑门着箭惨叫着跌进湍急的江流中。

廖永忠只得鸣金收兵,舟师后队改做前队,退往大溪口。

汤和见舟师受阻,复命左副将军周德兴率步骑绕至江北连绵大山中的一座山寨,那里虽无大夏士兵防守,但山寨中的苗民极为强悍,他们用蘸着毒汁的弓弩和大砍刀奋力抵抗,至死不屈。结果山寨中的数百名老幼寨民全都被杀,明军将士死难者也不在少数。据领路人说,这一带民风强悍的苗寨极多,而连绵不绝的穷山恶岭没有尽头,周德兴只得无功而返。

瞿塘峡战事不利的消息传到京都,朱元璋心里暗骂汤和:你这老东西,朕让你有机会建功立业,谁知你这般不济!不过朱元璋不是那种不讲道理,一味蛮干的统帅,他深知若非蜀道之险,三国时刘备也无法与曹操、孙权三分天下。南线不利,他命令北线的傅友德加紧进攻,以牵制大夏的兵力,然后令汤和、廖永忠相机行动,攻克门。

傅友德是个有勇有谋的老将,初起兵时曾投过明玉珍,不为其所用。这次他率兵来灭大夏国,明玉珍泉下有知,怕是也会后悔吧。傅友德在京都得到任命之际,朱元璋曾向他授计说:“大夏君臣闻知我军西征,必然将其精锐之师坚守瞿塘,同时北阻金牛山入川之道,以抗击我军。如我军出其不意,直捣阶州、文州,他的门户便会落入我手,其心腹地带自会溃散。兵贵神速的道理谁都知道,就怕领军者没有那样的勇气。”傅友德唯唯受命。

兵马集结于陕西后,傅友德大张旗鼓地宣扬要向金牛山进军,并派出前锋部队向那里佯动。其实他已遣精锐五千人暗度陈仓,攀援岩壁上的古栈道,日夜兼程到达阶州城下。前路既开,大军随之跟进。等到据守阶州的大夏守将丁世珍发现,已经来不及向后方求援了,被明军一击即溃,失掉了阶州城。

丁世珍在后撤时烧毁了白江上的桥梁,企图阻止明军前进。傅友德命士兵们砍伐山间大树,一夜之间阻塞江流把桥修好,大军一涌而过,在五里关打了一仗,歼灭大夏军数千人,又夺下文州城。

阶、文两州地处陇蜀之间,地势险峻,岩涧险仄绵延,境内有阴平道为入川捷境。傅友德为了声援汤和的舟师,由文州渡白水江,直趋绵州。其目的是把川北重镇汉州拿下,然后直取成都。

时值汉江水涨,傅友德命人削了数千块木牌,用黑漆书写明军攻克阶州、文州及绵州的日期,顺流放下。这样,既可与下游的我军互通声息,鼓舞友军斗志;而敌军见到了则必然大为恐惧,许多大夏士兵定会逃亡,纷纷解体。

大夏丞相戴寿闻知傅友德攻克阶、文两州,直捣江油,成都危急,急忙自率守卫瞿塘的重兵前往成都救援,遣大将邹兴留守瞿塘。

汤和、廖永忠从江上浮来的木牌得知傅友德攻占阶、文等州的消息,心中非常着急。自己的舟师被阻瞿塘峡口,贻误了皇上水陆并进的旨意,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汤和与他的两位副将军商议后,首先由周德兴率军从白盐山砍伐荆棘树木铺道,强行攻打夔州,败邹兴于城下,取得了入川第一场胜仗。

这时大夏军江上的防御相对松弛了。廖永忠经过缜密计划,密遣精壮军士数百人携带干粮水筒,乘小船越过山渡关,出现在大夏守兵的上游。峡江两岸草木茂密,他们人人身披青草编织的蓑衣,侧身贴着岩壁行走,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大夏守军的背后。

这天晚上,廖永忠估计他的青衣敢死队快要到了。五鼓时分,他亲自率领精锐分水、陆两路向大夏的水陆寨发起攻击。水军的船头裹了厚厚的铁皮,船上尽载火箭、硫磺等易燃物,从横江铁索缝隙中奋勇穿过,直冲敌军水寨。其时,他的青衣敢死队恰好到达,廖永忠身先士卒,率领他们冲入敌营,见人就砍,见营帐就烧,水陆两路上下夹攻。一时间,两岸敌营烈焰冲天,呐喊声在峡江高耸的岩壁间回响。

敌军守将邹兴在睡梦中被惊醒,未待他穿好战靴披挂停当,明军已呐喊着冲了过来。他的中军帐被明军的硫磺火把击中,燃起了熊大火。他在几名亲兵保护下冲了出去,试图夺路而逃。面前突然出现一伙身披青草形如鬼魅的人,挡住他们的去路。这伙人忍饥挨饿穿越山林荆棘奔袭至此,他们的刀头早已嗜血了,不由分说一拥而上,一阵乱刀将邹兴和他的随从砍死。

廖永忠破了蜀军牛角山和南城寨的营垒,杀伤大夏将士一千余人,俘获同佥、蒋达等官员八十余人。牛角山的飞桥被一把火烧掉。这时铁匠们重新架起炉火,熔断了横江铁索,廖永忠指挥舟师入夔门,过万县,一路畅通无阻。

汤和在大溪口焦心地等待前方的战报。若是这次廖永忠再出师不利,他们就要面临皇上严厉的惩罚了。突然,一艘挂着红旗的快船从上游疾驶而来,廖永忠差遣的一员偏将未待快船靠岸,一个箭步跃上码头,直奔大将军营帐,递上廖永忠的捷报。

汤和看了捷报,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廖永忠报告说他已全歼瞿塘大夏守军。现正率舟师乘胜前进,期与主帅会师于重庆。汤和满心高兴地与诸将相视而笑。立刻吩咐赏赐报信者一百两银子。

第二天,汤和率领舟师主力溯江而上,在经过瞿塘峡之时,那位得了重赏的偏将指着被熔断的锁江铁链和焚毁的飞桥遗迹,绘声绘色地向主帅讲述那晚的战况。汤和虽然口中不断向诸将夸赞廖永忠有勇有谋,称他是“我朝水军第一将”,可心里却在酸溜溜地想:这些战功要是能记在我汤和的功劳簿上多好。

廖永忠率舟师溯江而上,出了瞿塘,江面骤然宽阔,水势平缓。廖永忠心想,大夏立都重庆,重庆是长江和嘉陵江的汇合处,伴江而都,岂有不重水军之理。于是他时时警惕着敌人舟师的袭击,远远地派出搜查船,疑心江岸停泊的船只是大夏水军的伪装。结果却一无所获,那些乌篷大船全是商民运送桐油、柑橘等物的货船。直到离重庆不远的涪陵,才有挂着大夏旗帜的近百艘战船在江面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大夏的水军早已得到瞿塘兵败的消息,眼看大明水师的数百艘战舰黑压压地从江面开过来。自己这些从未经过战阵的水军哪里是人家的对手?不过此刻朝廷里已经乱作一团,也没人指示他们是战还是降。他们在江上排开阵势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等到廖永忠指挥他的舟师火炮弓箭齐发直冲过来,大夏的水军头领慌了,连忙叫水兵在指挥舰的桅顶上升起白旗。接着其他舰船也如法炮制,一时间只见江面上白晃晃的一片。可笑的是有些船上没有白旗,临时把水兵们的白褂子、白裤头凑合着升上去。

廖永忠把投降的水军头领叫过来抚慰了几句,让他们把各艘船的武器全都收缴了,然后将船上的桅杆砍了停泊岸边。以砍桅杆代替砍头,这是水军缴获敌船的规矩。

廖永忠的舟师浩浩荡荡驶过铜锣峡,前面就是大夏的都城重庆了。远远望去,山城的屋宇宫室鳞次栉比,异常静谧,似乎对这支入侵的大军毫无反应。大夏国的君臣究竟作何打算,是准备在敌人登岸时浴血苦战与城共存亡,还是像他们的水军一样扯起投降的白旗?

廖永忠下令舟师在嘉陵江和长江上布防,封锁水道,对重庆形成钳形包围。

这时,大夏的皇宫中,十五岁的皇帝明升和他的亲属大臣们,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慌作一团。原来他们指靠着瞿塘天堑能将大明水师阻于江上,大夏的主要兵力由戴寿、吴友仁带去成都,抗击傅友德去了。重庆已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现在明军庞大的舟师陈兵城下,他们随时可以登岸。一旦敌兵杀入城中,岂非皇室贵胄及官员百姓玉石皆焚!

大臣中有右丞刘仁主张趁明军尚未登岸,由他保幼主和皇太后奔往成都,与戴寿、吴友仁等会合,徐图大计。明升身为皇帝,但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此时心乱如麻,哪里拿得定主意,只得问皇太后彭氏道:“母后以为如何是好?”

彭氏对着孱弱的儿子垂泪道:“我们出奔成都或许可以达到,但也仅能苟延残喘而已。明军所过之处势如破竹,今城中兵民百姓,虽有数万人,尽皆胆战心惊,视敌人如豹。若驱之拒守,必然死伤惨烈。依哀家之见,陛下宜定计早降,以免生灵涂炭。”

明升也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对彭氏说:“母后,儿臣也正是这样想的啊!”

刘仁拗不过他们母子俩。其实他也不清楚成都那边的战况,如果他们奔逃过去,成都又失陷了,更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于是他只好奉皇帝之命亲自草拟好求降表章,派一个使者到廖永忠的军门乞降。

廖永忠这时倒很机灵,主帅汤和尚未到达,他若擅自做主受降,一则有违体制,同时回朝后皇上若以行动迟缓斥责汤和,自己岂不结下一个冤家?于是他装模作样挑了降表字眼上的毛病把它打回去了。

第二天,汤和率大队舟师赶到朝天门码头。虽说他乘坐的艨艟巨舰因川江水浅留在了大溪口,未能让大夏君臣一见其威严,但他所率千艘大大小小的战舰塞满了长江宽阔的江面,也令重庆人为之咋舌。

只等汤和一到,大夏皇帝明升率领文武官员到明军军门请降。他按照规矩,身上象征性地捆了几道绳子,口中衔着象征皇权的玉璧,垂手侍立于军门之外,等待受降者出来。

汤和全副戎装,踏着威严的步伐出来了,后面跟着廖永忠、周德兴等一干将帅。汤和笑呵呵地扶起明升,接受他的玉璧,廖永忠亲自为他解缚。汤和代表大明皇帝对明升抚慰一番,并当着他的面,下令明军不得侵掠皇室财物,不得惊扰民居等等。

嗣后的几天,汤和以最快的速度向皇上报捷。同时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巡视大夏皇宫。他让明升提供一个他的宫属及文武臣僚的名单,共计三十二人,这些人是必须解送南京由圣上处理的。在这些人用舟师的快船押送走后,汤和、廖永忠等进入大夏皇宫中。他们久闻巴蜀多娇媚丽姝,果然名不虚传,那些妃嫔、宫女一个比一个娇美动人。况且明升还是个孩子,她们中很多人连皇上是什么样还没见过,遑论得其宠幸?

在这里汤和他们犯了个错误。他等被此刻的艳福冲昏了头脑,只顾自己享受,忘了把最美艳动人的宫妃带回南京献给皇上。这可是过去战争中的惯例啊!朱元璋虽然哑巴吃黄连,没法因这件事责罚他俩,但这两员莽将怎么如此不能善体圣心呢,到后来难免有他们苦头吃的。

在戴寿驰援成都之前,傅友德一路破关斩将,直抵汉州城下。驻守汉州的向大亨是大夏名将,他欺明军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必然疲惫,于是整军出战。他口出狂言,让家里备好庆功酒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喝。谁知久疏战阵的蜀军在城外摆开阵式很好看,但与明军一接战就不经打,傅友德的战士从南方打到北方,再转战西征,经验何等丰富,没几个回合就把向大亨的豆腐军打得稀里哗啦。他连城也不敢回,索性领着残军直奔成都去了。

这场战斗刚刚结束,戴寿的援军赶来了,傅友德对正在打扫战场的将士们说:“大夏的援军远来,立足未稳。并且他们得知向大亨兵败只怕也吓破了胆,我们可一鼓作气战而胜之。”

他安排副将军顾时率领刚才接战向大亨的部队进入汉州城,自己率数千生猛而求战心切的预备队迎击大夏援军。戴寿身为丞相,本来不善用兵,仓促来援,还没有摸清楚大明统军将领是谁就让傅友德一阵猛冲猛打,死伤了千余名士兵,损失数百匹战马。他见势不好,只好下令援军调转方向,向成都撤退。傅友德也没有再追赶,随即令部队入汉州城休整。

成都是大夏国的另一个政治军事中心。现在戴寿、吴友仁、向大亨等重要人物都聚集在这里。此地也集结了蜀军最重要的军事力量。

傅友德和老将顾时在汉州休整的两天内商定了围攻成都的计划。他们预料戴寿、吴友仁等会在该城作殊死抵抗。但在他们抵达成都发起攻城时却发生了一个料想不到的情况。

傅友德像往常一样,在距城门不远的地方指挥准备了云梯火器等的攻城先遣队。忽见城门突然大开,蜀军驱赶着十多头大象一涌而出,直朝明军阵地冲过来。

傅友德听说云南缅甸曾有过驱使大象助战的事,自己身经大小百余战却从未遭遇过。若让这些庞然大物闯进自己阵地不知要踩伤多少人,阵势也必然大乱。眼看蜀军驱赶大象出了城门冲过来,怎么办?傅友德急中生智,他想一切牲畜都怕火,何不用火攻它。于是命令将攻城火器和强弓弩箭直朝象群射过去。那群牲畜突然被这一阵猛打吓住了。虽然箭矢穿不透它们的厚皮,但那一团团蘸着硫磺焦油的火球却无情地烧灼它们的皮肤、眼睛,吓得它们再也不听蜀军叫唤,转头就往城门洞跑去。

大象们负痛反走,这一下害苦了跟在后面的蜀军,被它们踩踏蹂躏死掉许多人。只好闪开队伍,让这些请来助阵的象大爷先逃回城里。

在攻城的战斗中,傅友德像往常一样身先士卒,在阵地前沿指挥战斗。不幸他的左臂被敌军流矢射中,他咬牙拔出箭头,裹伤再战。战士们都被主帅的这种精神感动,一个个奋勇当先,在成都城下打了个大胜仗。

此时,重庆陷落,明升已降明的消息传到成都。且汤和有意抚慰戴寿、向大亨等将领留居重庆的家属,令其子弟带了汤和的亲笔信来成都诏谕他俩。这着果然有效,既然明升已降,社稷无主,他们困守孤城何益?于是在城头上打出白旗。傅友德下令停止攻城。只见城门开处,戴寿、向大亨率领文武官员,恭恭敬敬手捧府库图籍,面缚请降。

傅友德率军一路厮杀,历尽艰险,连自己都挂了彩,能不经恶战大大减少将士的伤亡而拿下成都,自然极为高兴地接受戴寿他们的请降。他很尊重戴寿的身份,亲自将他扶起抚慰道:“丞相体恤成都数十万百姓,使其免受兵燹,行此义举,友德甚为钦佩。吾当上奏大明皇帝陛下对二位将军及所有弃暗投明的官员优抚嘉奖,量才使用。”

当晚,戴寿、向大亨在成都府衙设宴款待傅友德和他的将领们。傅友德询问他们未下州县的兵力布置等情况,作为降将,戴、向等人不得不一一如实回答,极为尴尬地做了一次叛徒,帮助趾高气扬的战胜者去屠戮自己过去的同僚。

大夏国的最后一名战将、平章吴友仁是坚决不降明的死硬派。在大夏全线溃败时,他率领自己的亲信部队退守最后一个据点保宁。保宁是川西重镇,当傅友德挥军将保宁团团围住,派人到城下去谕降时,吴友仁竟将使者的耳、鼻全都割去。在他嘴里塞了一个信封,将其逐出城门。

那个满脸血淋淋的信使回到明军营帐,傅友德打开他嘴里的信封一看,信笺上仅有七个大字:“吴友仁誓不降明。”作为一个在残酷战场上冲杀出来的将军,傅友德心底里是非常佩服这种宁死不屈的气节的。

他暗说一声:好样的吴友仁,我一定要把你抓住,献俘于金陵丹墀之上,看你降不降!

攻城开始了,傅友德晓谕全军:城破之后,必须生擒吴友仁,不许杀他。大夏军毕竟谁都知道四川全境皆落敌人之手,军心早已涣散,哪是如狼似虎的明军的对手。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保宁陷落。明军冲入府衙,吴友仁身边的卫队均已战死,他犹自舞着一杆枪与包围他的十多个明军作殊死斗。明军因为事先得到不许杀他的命令,所以只是围着他缠斗,慢慢耗尽他的体力,然后一拥而上,把他压倒在地,五花大绑捆个结实。

保宁既下,四川全境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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