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子——玄武湖赏雪提亲,燕王纳妃
朱棣求父皇向徐府提亲,朱元璋与马皇后商议此事。徐达陪皇上游玄武湖赏雪下棋,朱元璋为朱棣求亲,徐达感激涕零谢恩。朱元璋令朱棣拜见岳父。燕王亲率王府官属往魏国公府迎亲。洞房之夜,燕王捧起新娘俏脸,深情地吻着。
时值隆冬岁末,室外已是瑞雪飘飞,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乾清宫帷幕低垂,挡住由宫门外袭进的寒风。几个有盖的大铜火炉里燃着熊熊的炭火,宫室内温暖如春。朱元璋披着轻裘软服,忙着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
燕王朱棣在宫内外仔细抖掉朝靴上的积雪,走了进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
朱元璋头也没有抬,随口说:“罢了。一旁坐下,等朕看完这件奏疏与你说话。”
“是。”
朱棣坐在一旁观察戴着老花眼镜认真阅读奏章的父皇,见他两鬓斑白,突出的额头皱纹明显增多,背也有些佝偻。这位叱咤风云的皇帝这两年已明显见老了。
朱棣候父皇读完奏章,认真写好了几行朱批,(因为批的奏章太多,他也顾不得字迹工整不工整,一路龙飞凤舞写下去。不过大体能让人看得清,不致发生讹误)他才开始说话。
“父皇,您不是已颁令今后政事启皇太子裁决然后奏闻,这些奏章让大皇兄批阅好了。近来父皇圣躬违和,毕竟岁月不饶人,您已经是五十岁出头的人了。儿臣以为,父皇还多注意休息,少操心国事,保养圣体安康才好。”
朱元璋把批好的奏章放好,揉揉眼角。儿子对他的关怀体贴使他甚感欣慰。
“四儿,父皇自登基以来,勤于政事,未敢稍有懈怠。每日戴星而出,夜深方寝,防微杜渐,如履薄冰。纵如此犹恐未尽到君主之责。你大皇兄虽渐年长,然其毕竟缺少处理军国大事的经验。且他秉性仁厚,对臣下难免宽恕有余而严厉不足,容易为屑小所乘。所以朕不得不亲自处理一些重要的政务,以免贻误国家大事。”
朱棣歉疚地自责道:“父皇殚精竭虑为国操劳,儿臣不能为父皇分忧,深感惭愧。”
朱元璋叹了口气,说:“唉,父皇只盼你们兄弟迅速长大成人,年满二十岁就藩自己的封国,以为朝廷的屏卫。”接着他转换话题说:“四儿,你今年已十七岁了,册立王妃之事也该提到日程上来了。皇家择媳,自然要讲究门第,依父皇之意,最好能与跟朕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将帅联姻。像你大皇兄已娶已故开平王常遇春之女为太子妃。这是朕最为得意的一桩婚事,只有这样方堪慰开平王英灵于地下!你二哥娶了前元丞相王保保之妹为妃,这是一个特例,朕仍然准备册封邓愈之女为其次妃。以下就轮到你了,你自己在诸王公大臣的千金中看中什么人没有?父皇可尽量选你所爱予以册封。”
朱棣原本为此而来,正在忖度如何启齿,难得父皇主动提及此事,他那份高兴就不用说了,忙开口奏道:“儿臣久闻徐皇叔长女贤淑识礼,且酷爱读书,有女诸生之称。儿臣武备尚修,而文采稍逊,若得此女为妇,相得益彰,必有助儿臣未来之藩业。有此亲缘关系,父皇与徐皇叔及诸将的君臣之谊也会更加密切。”
“徐女你可曾见过?长相如何?”朱元璋问。
“儿臣曾在徐府花园见过一面。其端庄秀丽,举止温柔,颇具大家风范,令儿臣甚为心仪。”
听朱棣这样说,朱元璋颇为高兴:“如此甚好。待与你母后商议过后,朕亲自向徐达提亲。你徐皇叔素来看重你,一定会高兴地承旨结下这门亲事。”
父皇这一关轻易地过了,朱棣兴奋得朝他叩了一个响头:“儿臣叩谢父皇恩典。”
这天夜里,朱元璋没有临幸诸宠妃,径直来到坤宁宫马皇后这里。整日辛劳使他神情怠倦,疲态尽显。马皇后极尽温柔地亲自为他奉上香茗,关切地说道:
“陛下为国事日夜操劳,未尝稍歇,臣妾心甚不安。”
朱元璋抿了一口茶,笑笑说:“皇后总摄六宫,还要为我们众多皇儿之事操心,也不比朕轻松呀!忆往昔战争年月,你我出生入死,历尽艰辛。谁知今日天下既定,仍然难得有清闲的日子。看来我们是天生劳碌的命。”
“确实最让臣妾操心的是我们的这些皇儿们。眼看他们一天天长大成人了,婚姻大事是当务之急。三儿四儿已经十七八岁,该为他们册妃了。”
“朕正为此事要与你商量呢。”朱元璋说,“徐达长女比四儿小一岁,自幼文静贤淑,喜爱读书,人称‘女诸生’,且端庄秀美,与四儿极为相配。朕有意册封徐女为燕王妃,你觉得怎么样?”他有意未提是朱棣自己看中徐女的,怕马皇后不高兴。
“今年春节魏国公夫人率合府女眷进宫贺拜时,臣妾曾见此女,礼仪举止确有大家风范。但徐达功高,为众将之首,其长女应为皇家长媳,才不屈待了她。”
“此理固然不错。”朱元璋点头道,“但标儿已娶常遇春之女为太子妃,樉儿也已娶前元丞相王保保之妹,总不能让徐女屈居偏房吧?”
徐家姑娘马皇后固然满意,但她又有所顾虑:“皇家择媳,从长不从幼,三儿不是还未册妃吗?”
“?儿?他性情暴戾,动辄打人杀人,决不能让他娶功臣之女,以免伤了君臣和气。”
马皇后点头道:“陛下所虑极是。不过毕竟长幼有序,还是从速为三儿册妃为好。”
朱元璋胸有成竹地说:“朕正为他物色民间淑女,届时一并册封就是。”
元宵临近,乾清宫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朱元璋心里记挂着提亲的事。开春以后,他在太子的陪伴下用过早膳,推开窗户一看,外面天气晴好,雪景盈窗。
“标儿,今日天色放晴,玄武湖的雪景一定很美,你传谕四弟五弟,陪朕去玄武湖赏雪。”
难得父皇有兴致出外走走,朱标自然高兴,立即命内侍速传旨备好御辇及仪仗侍卫,皇上要驾幸玄武湖。
朱元璋又下一道口谕:“宣魏国公徐达父子至玄武湖伴驾赏雪。”
内侍忙去传旨。太子说:“儿臣去宣四弟五弟。”
朱元璋道:“去吧。”
皇帝御辇在仪仗护卫下驾临玄武湖,太子乘轿,燕王、吴王骑马跟随其后。
雪后晴空的玄武湖银装素裹,风光绮丽。沿湖四周站满了荷枪执戟的士兵。皇上要来游园,所有的闲杂人等都驱走了,只有魏国公一家人在湖畔亭候驾。御辇到达时,徐达率三个儿子跪在道旁。
“臣徐达率犬子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命内侍扶起徐达。
“徐皇兄,今日雪后初晴,景色如此赏心悦目,你我难得有闲,今日定要好好放松放松。”
徐达扶朱元璋步至亭内坐下,奏道:“托陛下洪福,今冬江南普降瑞雪,来年定是个丰收年。五谷丰登,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朱元璋点点头,道:“民富则国强,这几年府库逐渐充盈,蓄贮亦略有余。虽间有水旱为虐,亦能及时赈济。又赖卿及诸将勤勉备边,拒敌于国门之外,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令朕甚为欣慰。”
徐达欠身道:“为国效劳,忠勤王事,微臣责无旁贷。”
“徐皇兄,我们很久未曾下棋了。面对此银装素裹的雪景,朕心情格外舒畅,今日喜得宽余,你我对弈一局何如?”朱元璋兴致勃勃地说。
“臣乐于从命,只是如此良辰美景,让太子殿下和两位王爷陪我们下棋,岂不太枯燥了。”
于是,朱元璋对皇子们说:“你们自去观赏雪景吧,不必陪着我们。”
众皇子自然高兴地承旨。徐达随即对他的儿子们说:“允恭、增寿、膺绪,你们陪三位殿下去湖上赏雪,小心服侍太子。”
“孩儿们知道了。”
年轻人离开后,内侍在亭内的石桌上铺上绣垫,摆上纹枰棋子,焚香伺候。朱元璋和徐达君臣二人开始对弈起来。徐达运棋如行兵,时有杀着,弄得朱元璋调兵遣将穷于应付,严冬之际居然急得浑身燥热起来。徐达看在眼里,皇上争强好胜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于是在不经意间下了两步臭棋,棋势立刻大变。朱元璋顿时神采飞扬,运子咄咄逼人。徐达稍做抵抗后,适时推枰认输。
“哈哈哈!徐皇兄就认输了,这回该不是故意让棋于朕吧?”朱元璋趾高气扬地说。
徐达连连扬手,说:“不,不,陛下棋艺精进,气势如虹,臣已不是陛下对手了。”
内侍奉上银耳燕窝、香茗瓜果。君臣二人一面赏雪,一面看燕王等在雪地里游玩嬉戏。
这时,朱元璋开始了此次游湖赏雪的主旨谈话。
“徐皇兄,朕有一事欲与你相商。朕与皇兄,布衣之交,故乡同里。自古以来,君臣相契便可结成姻亲,卿之长女与朕四儿年貌相当,朱棣又是卿的爱徒,朕有意册封汝女为燕王妃,不知卿意下如何?”
闻听此言,徐达深感意外,他一面嗫嚅着答话,一面起身谢恩:“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臣遵旨谢恩。”
朱元璋一把将他扶起,大笑道:“哈哈哈!从今以后,朕与卿不仅是兄弟、故交,更是儿女亲家了。”
徐达受此宠遇,不禁老泪纵横:“承蒙陛下抬爱,臣感激涕零!”
朱元璋命内侍:“宣众皇子。”
不一会,太子率众皇子及徐氏兄弟鱼贯进入亭内。
朱元璋宣布:“四儿,你徐皇叔已答应将长女妙秀许配与你为妃,快叩见岳父大人。”
年轻人一听此消息惊喜莫名,调皮的增寿一把将朱棣推出来,“快叩头呀!”
朱棣有些腼腆地叩下去:“徐皇叔……”
朱元璋立即叱道:“怎么,还是徐皇叔?”
朱棣面红耳赤地更正道:“不……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在大家欢乐的哄笑声中,徐达忙将爱婿扶起,又命他的三个儿子道:“允恭、增寿、膺绪,还不叩谢皇恩?”
允恭等连忙跪倒在地,“谢主隆恩!”
“哈哈哈!都起来吧。”
增寿把朱棣拉到一旁说着悄悄话。
“四殿下,以后小弟要改口叫你姐夫了。”
朱棣附在他耳边说:“我说过父皇会答应的,如何?”
“嘻嘻,姐夫料事如神,小弟心悦诚服。”
燕王婚期定在春光明媚的三月天。这天清晨,燕王亲率王府官属前往魏国公府迎亲。从燕王府到魏国公府的街道两旁,插着彩旗,站满卫兵。迎亲队伍以王旗、仪仗、执事为前导,燕王冠冕披红骑在高头大马上,在左右相、傅及长史等臣属簇拥下缓缓徐行,两旁有数十名勇俊威武的护卫护驾。后面紧跟着迎亲乐队,迎娶王妃的凤辇、奉礼、司仪、宫人等,浩浩荡荡逶迤一里有余。
皇家娶亲,沿途的官衙店铺,谁敢不来奉承?迎亲队伍一到,家家张灯结彩,燃放鞭炮以示庆贺。市民们均拥立街道两旁,摩肩接踵地争看皇家迎亲盛典,瞻仰燕王威仪。
迎亲队伍终于来到魏国公府前,徐府迎候的司仪傧相早已肃立府门外等候。一阵鞭炮响过后,徐府司仪朝迎亲队伍最前面的执事官高唱:“敢请事?”
这是按礼制规定问来人何事。执事将其引至燕王马前跪禀,又问一句:“敢请事?”
燕王在马上高声答道:“燕王朱棣奉制迎亲。”
徐府司仪再度叩拜之后,请迎亲队伍稍候,他与众傧相一同转身向府内高唱:“启禀国公爷,燕王殿下奉制迎亲。”
这时,徐达率夫人、诸子及官属由大堂降阶出迎。在礼乐声中,燕王下马由王府左右相、傅陪同,在徐府引进官引导下进入府门。王府的执雁随从抢前一步,将一只系着红绸的大雁跪献给徐达,徐达转交左右。此时燕王趋前向徐达夫妇跪拜道:“小婿朱棣奉制迎亲,叩见岳父母大人。”
徐达脸上笑开了花:“贤婿请起。有劳各位官属,请!”
燕王府的相、傅、长史等均抱拳施礼:“恭喜魏国公,恭喜国公夫人!”
众人随徐达进入大堂。徐达夫妇居中上坐,燕王府相、傅、长史相陪侧坐,新郎官燕王仍在傧相陪同下侍立一旁。
迎亲礼进行到下一环节,司仪向内堂高声唱道:“恭请王妃出阁!”
徐府女眷及一大群丫环傅姆从清早起就守在小姐闺房中,为妙秀梳妆打扮。妙秀本是天生丽质,做新嫁娘喜得如意郎君的喜悦更令她平添妩媚。皇上和皇后娘娘钦赐的凤冠霞帔及各种珠宝饰物,更把她装扮得仪态万方,光艳夺目。宝贝女儿要出阁了,母女俩少不得相拥泣别。徐夫人走后,傅姆们连忙替妙秀补妆,生怕新娘子脸上露出泪痕。
一切准备停当,众人在闺房里耐心等候。听见外面的鞭炮声,知是迎亲队伍来了。妙秀倒有些紧张起来。直到外面一声传唱“恭请王妃出阁”,众人一窝蜂站起来,将红缎盖头盖在妙秀头上,扶着她准备步出房门,谁知这时小妹妙锦见姐姐盖上红盖头,刚才还在嬉笑的她突然吧嗒吧嗒掉下几行眼泪,她一下扑到妙秀身上,哭叫着说:“大姐,我不让你走!”
二姐妙玉赶紧把她拉开,连哄带唬道:“小妹,别胡闹!你燕王哥哥在外面等着呢。”
“要燕王哥哥住到我家来好了,凭什么要大姐到他那里去?我舍不得大姐走嘛!”
一个快嘴丫环逗她说:“要不你也坐到凤辇里,跟二小姐一起嫁给燕王殿下。嘻嘻!”
妙锦嘴巴噘得老高:“我才不嫁他呢。他那么高,那么大,我才这么小。”
妙秀只好揭开红盖头安慰她道:“好小妹别闹了。姐姐经常回来看你们,还带你到宫里去玩。好吧?”
妙锦依恋地拉着她的衣裙,可怜巴巴地哭道:“大姐,你明天就回来啊。”
“好,好。别哭啊,小妹。”
妙秀盖好红盖头,在众傅姆丫环的簇拥下步出闺房,走进大堂,朝徐达夫妇跪下,泣声道:“女儿妙秀拜辞爹爹母亲,感谢二老养育之恩。”
徐达把一只手放在妙秀盖头上,按照礼部规定的辞语为女儿祝福:“戒之戒之,夙夜恪勤,毋或违命。”
徐夫人一边拭泪,一边为女儿祝福:“勉之勉之,尔父有训,往承惟钦。”
新郎倌燕王朱棣接过牵引妙秀的大红绸带,临行前再次向徐达夫妇叩拜行礼:“小婿拜辞岳父母大人。”
燕王牵引妙秀至凤辇前,两位迎亲的伴娘(均是燕王未成年的妹妹)将新娘子迎进凤辇,顿时鞭炮鼓声大作,庞大的迎亲队伍按部就班地出了徐府。
路上行人争相追着凤辇,想有幸一睹王妃玉容。但可惜凤辇上珠帘重重,两旁护卫戒备森严,哪里能容你近身?大家只好将目光投向骑在高头大马上容光焕发的新郎官燕王,一饱眼福。一路追送迎亲队伍到王府。
入夜,妙秀顶着红盖头静坐床前,听到王府中客人们渐渐散去的声音,她稍微松弛的心情又紧张起来。少女紧张而又幸福的一刻——洞房花烛夜即将来临。她仔细聆听着,一个男人稳重的脚步声走过来了,随即有内侍传呼:“亲王殿下驾到!”妙秀站起来恭立床前,燕王朱棣笑盈盈地走近,情意绵绵地为她揭去红盖头。
妙秀羞涩地行了一个万福礼:“臣妾恭迎王爷,给王爷请安。”
“爱妃免礼。”燕王怜惜地说,“劳碌一天,爱妃辛苦了。”
“王爷辛苦了。”
燕王随即命令宫女为王妃娘娘卸妆。
宫女们引妙秀到梳妆台前为她卸去凤冠霞帔和满头珠饰。妙秀内着一袭丝绣锦袍,淡雅天成。她洗去铅华之后,更显天然风韵,楚楚动人。
燕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新娘子看,越看越爱,等她梳好晚妆,他急不可耐地挥手命宫女们退下,情不自禁地拉着她的纤纤玉手,同至床前坐下。
燕王附在妙秀耳边,说着悄悄情话:“妙秀,小王自从在你家花园见到你,魂儿就随你而去了。真个是一片相思,魂牵梦绕,做梦也梦到同你在一起。今日终于得遂其愿,但日间经历的一切,好像是在梦境一般。妙秀,此刻你是不是真的待在我身边,成了我的爱妃?让我抱抱你,亲亲你好吗?”
妙秀见宫女在旁,羞涩地推开他的手:“王爷……”
燕王使了个眼色,宫女们迅速整理好鸳床,铺好锦被,撤去宫灯,跪禀道:“请王爷王妃娘娘安歇。”然后悄悄地离去。
寂静的寝宫中只剩下一对新人,在摇曳的烛影中,燕王紧紧地抱住妙秀,一双手急不可待地在她身上游弋着。妙秀沉醉在他的臂弯里喃喃低唤:“王爷,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