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子——醇酒女人的下场
汪广洋处在皇帝与丞相权力博弈的夹缝中,因循苟且,醇酒女人以求脱祸。他带着小妾在玄武湖上喝酒,醉落湖中。朱元璋要借处置汪广洋打草惊蛇,引蛇出洞。他将汪广洋贬谪前往海南,半途中又令锦衣卫在长江船上追赐他自裁。
“朕罢丞相,设府、部、都察院分理庶政,事权归于朝廷。嗣君不许复立丞相。臣下敢以请者置重典。”
这是朱元璋于洪武二十八年立下的规矩。以后明朝的十五位皇帝没有谁敢破坏这个规矩。即使像嘉靖朝的严嵩、万历朝的张居正这样权倾朝野的宰辅也只能称××殿大学士,再加以太子、太傅、太师、上柱国等荣誉称号。所以,终明之世,真正有丞相称号的只有李善长、汪广洋和胡惟庸三人。
明初的三位丞相中,汪广洋的仕途最为坎坷,可以称得是几上几下。他任中书省左丞时,遭右丞杨宪陷害,流徙海南。杨宪伏诛后,朱元璋将他召回,封为忠勤伯,不久晋升中书右丞相。谁知他命运多舛,又遇上了一个比杨宪更厉害的胡惟庸。一年多时间就将他取而代之,他被左迁到广东省任参政。后来不知为什么朱元璋又想起了他,召回任左御史大夫。洪武十年,朱元璋对独相五六年的胡惟庸不放心,仍旧把汪广洋调到中书省任右丞相,以期对胡惟庸进行牵制。
然而,从上任的第一天起,汪广洋就发现中书省已处于胡惟庸的绝对控制之下,就连自己的一举一动也有人监视,时刻向胡惟庸汇报。朱元璋对他的态度也很暧昧:既未见亲信,又过于苛责。皇上对胡惟庸和中书省的不满,板子总是打在他的身上。他意识到在皇帝与野心勃勃的丞相的这场权力博弈中,自己处在两头受气的尴尬地位。朱元璋在伺察和怀疑他是否为胡惟庸的党羽或帮凶,而胡惟庸却时刻提防他是皇帝的耳目。
这时,一个精明的政治家应该明辨形势,坚定地站在势力更为强大的一方发奸远祸,以求自保。而不应像他这样终日在惴惴不安中因循苟且,寄情声色。这样,即使你没做什么坏事,得势的一方也会认为你是在徘徊观察,首鼠两端,因而遭受灾难性的惩罚!
一个晴朗的秋日,汪广洋带着他名叫月儿的小妾,和两个帮闲文人在玄武湖上泛舟。
他们租了一艘较大的游船,带篷的船舱中摆着一张茶桌,茶桌上几色瓜果,两壶上等好酒。汪广洋搂着小月坐在茶桌的一边,两位帮闲文人坐在另一边。游船由船娘荡桨在湖心慢慢地游动,秋日的艳阳暖洋洋地照射在船头上。
饮了几杯酒,两个文人照例对汪广洋奉承一番。
“相爷日理万机,难得清闲。今日得宽余,携美眷泛舟湖上,一定要多饮几杯。”
“是啊,难得这样的好天气,湖光潋滟,水波不兴。小夫人又是这样美艳动人,相爷好福气啊!干杯,干杯!”
汪广洋苦笑了一下。“什么福气不福气?我汪广洋几度浮沉,早把这些看开了。人生如戏,说不定今日官居高位,明朝厄运临头!还不如醇酒美人,图个眼前的快乐。唉……”汪广洋叹了一声长气,吟唱起来:“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来来来,让我们浮一大白!”
小月娇声地劝他道:“老爷,老爷,您别喝那么急呀!小心喝醉了。”
汪广洋搂着她说道:“喝醉了好呀!俗话说‘千金难买一醉’。月儿,老爷我就怕清醒的时候,既要诚惶诚恐地服侍皇上,又要小心翼翼地应付上司。连那些点头哈腰来巴结你的人,都要提防他给你下套子。做人难哪!二位年兄,我这丞相当得好窝囊啊!”
“相爷说哪里话来?就算您上头还有皇上和胡惟庸相爷管着,那您也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哈哈哈!你道在朝中我只居二人之下,他们俩哪是人啊,简直就是张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把我一口吞下去的虎豹狼罴!”
见他说出危险的醉话,文人们连忙低声劝他:“相爷,不要想那些烦心的事,我们喝酒吧!来,我敬你一杯!”
三个人推杯换盏,不一会汪广洋就全醉糊涂了。他撕扯着颈项下的衣襟道:“船舱里好气闷,小月,扶我到船头吹吹风去!”
小月担心地说:“老爷,你行吗?小心掉进湖里去。”
“掉进湖里好呀!可以痛痛快快洗去这一身浊气!”
小月拗不过他,只好扶他走出船舱。汪广洋在船头上被小风一吹,感觉忽悠悠地。他一面吟唱着:“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一面趔趄着手舞足蹈起来。
“老爷,小心……”
小月话犹未了,汪广洋身子一歪,一只脚在船沿上踏空,“扑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老爷掉进湖里了,快来救人哪!”小月和两个文人顿足狂喊。
立刻,湖上几只游船划了过来,船上有人跳进水中,把呛了几口水的汪广洋湿漉漉地捞上来。
经历了那次溺水事件,汪广洋不再出去游玩了。下朝回来,经常是几碟瓜果小菜,一壶洋河老酒,在自家厅堂里独自喝着闷酒。
这天,他若有所思地呆呆坐着,嘴里嚼着花生豆,时而望着壁上挂的那幅“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威”的条幅。那笔隶书字很有威势,是他初入中书省时写的,很能反映他那时的心态。
“嘿,‘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汪广洋是君子还是小人?”望着望着,他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
小月端了一盘酱鸡爪进来,见状扑哧一笑:“老爷,你一个人神经兮兮地念叨什么呀?”
逮着个说话的对象,汪广洋问她道:“小月,你说老爷我是君子还是小人?”
小月嫣然一笑:“老爷是丞相,丞相自然是大大的君子啰,怎么会是小人?”
“可是我的心怎么坦荡不起来呢?”汪广洋像是问自己,接着又吟唱道:“我心常忧戚啊!”
小月安慰他道:“我知道,老爷上面有皇上管着,下面有胡惟庸胡相爷压着,老爷在朝廷里很不得意。可是您回到家里,还是蛮舒服的嘛,有酒喝,还有月儿我侍候你。来,别愁了,月儿敬老爷一杯。”
小月撒娇地坐到他腿上,端起一杯酒灌到他嘴里。
“是啊,醇酒女人,没有这两样,我汪广洋还有什么活头!管他什么君子小人,乐得一时算一时吧!”汪广洋搂着酥胸袒露、娇媚可人的小月,又亲又摸,顿时酒助淫兴,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哎呀老爷,你这么大年纪不要命了?你今天午后才要过的呀!”小月在他怀抱里挣扎着说。
“老爷不管那么多,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在卧室里,汪广洋赤裸着上身,搂着小月在床上翻滚。一番云雨过后,汪广洋终于疲倦了,搂着小妇人酣然入睡,渐渐进入了梦境。
在一个幽深黝黑的森林里,汪广洋发觉自己迷了路,左冲右突,总是藤萝缠绕,荆棘挡路。正在惊惧间,突然在他的身后,响起胡惟庸鬼魅般的声音。
“汪大人,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我……迷路了……出不去了。”
“嘿嘿嘿!什么迷路了?你分明是在跟踪本相,窥探我的秘密!”
“不不不!胡相爷,我没有窥探你的秘密,我不敢……”
“嘿嘿嘿!你不敢?你是想在皇上面前讨好,想告发我谋逆。你想扳倒我,取代我的位置!”
“不不,胡相爷,我不要取代你的位置,我不想当左丞相。我只想退休致仕,回乡安度晚年。”
“不管你想不想当左丞相,你既已知道了我的秘密,就别想活了,我要杀了你!”
胡惟庸大吼一声,化作一头黑熊,扑向汪广洋。汪广洋情急之下连忙钻进旁边的荆棘丛中,在里面左冲右突,终于逃脱了黑熊的追捕。可是当他从荆棘丛中钻出来时,突然发现朱元璋兀然站立在他面前!
“汪广洋,你在这里干什么?”
“皇……皇上,微臣……没干什么。”
“哼,没干什么?你到这里来,是不是想和胡惟庸串通谋反?”
“皇上圣明,微臣和胡惟庸不是一路的。”
“那么,你是想自己谋反,篡朕的位是吗?”
“皇上,臣有罪,臣不敢!”
“哼,你们都不是好东西。朕要杀了你!”
朱元璋抽出佩剑,朝汪广洋逼来。汪广洋惊恐地后退。忽然朱元璋化作一头白额吊睛猛虎,张牙舞爪朝汪广洋扑来。
“救命!救命……”
汪广洋从噩梦中惊醒坐起来,额上的汗珠滴到赤裸多毛的胸脯上。
小月也忙坐起来,她意识到自己赤裸着乳胸,忙扯一角被子遮掩。她抚着汪广洋的胸口安慰他:“老爷,你怎么啦?做噩梦了?”
“我梦见胡惟庸变成一头黑熊直朝我扑来,刚刚逃脱它,又碰到皇上化作一只猛虎要吃掉我。”汪广洋惊魂未定地说。
“老爷,你整天提心吊胆防着这两个人,这官也当得太辛苦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依我看,你不如赶紧辞了官,回家乡过几年太平日子。”小月轻声软语地劝道。
“唉!妇人之见啊!你想想皇上现在正怀疑这个谋逆,防备那个造反,我在这节骨眼上辞官,不正遭他猜忌吗?他会想:你放着宰相不当回你那老窝去,是不是另有异谋?现在各地因为吏治腐败,又兼水旱灾不断,不少洞蛮草寇铤而走险反叛朝廷。我们这些大臣回去了,弄不好被人当傀儡抬上去。皇上当年就是这样把韩林儿捧上帝王宝座的,我不能不防这一着。”
“依老爷这样说,辞官也辞不得,当官也当得这样提心吊胆,这日子没法过了!”小月哀怨地说。
“唉,过一天算一天吧!”
这时,一名丫环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见二人赤身裸体相拥,连忙低下头。
“奴才该死!老爷……”
汪广洋披衣下床。
“混账东西!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禀相爷,刚才宫中来宣万岁旨意,命相爷立刻进宫。”
“知道了,下去吧!”
小月起床穿好衣服,担心地问:“老爷,皇上会有什么事要召见你?”
“看来没什么好事。也许只是皇上为什么事不如意,想找人去骂一顿。”
小月为他准备好朝靴朝服,叮嘱道:“老爷,应对间你可要小心些啊。”
汪广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唉,有什么办法?他就是这会儿要我脑袋,也得送去啊!”
就在这天上午,朱元璋在御花园召见燕王,父子俩边走边谈,内侍们远远跟随着。
“棣儿,近日调查胡党之事有何进展?”
“启禀父皇,自处决赵乾、流徙韦皓之后,胡惟庸有所警觉。每天他除了上朝,视省事之外,整日闭门谢客。和他来往的仍然是陈宁、涂节那班人。另外,陆仲亨和费聚两位侯爷又去他那里喝过一回酒。”
“混账东西!”朱元璋骂道,“这班粗人就是缺脑子,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图那点吃吃喝喝!”
燕王深思熟虑地说:“父皇,儿臣倒以为要防备胡惟庸利用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图谋不轨。”
“哼,这两个草包,别看他们气壮如牛,其实胆小如鼠。什么事也不敢做。他们要真有什么动静,朕马上把他们的脑袋揪下来!”朱元璋又问,“胡惟庸在中书省与汪广洋的关系怎么样?”
燕王奏道:“据儿臣了解,汪广洋对胡惟庸始终心存芥蒂,既惧且畏。看来胡惟庸亦无心拉拢他。汪广洋过去以处理政事决断著称,现在却变得因循苟且,什么事都不拿主意往上面推,弄得太子殿下案前奏章成堆,应接不暇。”
“他成天都干些什么?”
燕王鄙夷地说:“他还能干什么?无非终日醇酒女人混日子。”
“朕原想让他去中书省钳制一下胡惟庸,看来刘伯温说对了,汪广洋是个十足的‘乡愿’,一贯虚与委蛇,是非不明。在江西,朱文正干的那些坏事他都知道,朕怎么问他也不肯说。他跟杨宪共事也不揭发其奸恶,跟胡惟庸又是这样,实在叫朕不能忍受。”
燕王问:“父皇以为汪广洋清楚胡党的奸谋吗?”
“胡惟庸干得很诡秘,我们还始终拿不到他的实据,汪广洋或许也不清楚其内幕;不过他内心定有察觉。这个人即使清楚他们要干什么也会假装糊涂。看来汪广洋这人没什么用处了。”
御花园柳色葱茏,荷池边的柳枝上有几只雀儿在叽叽喳喳叫得烦人,燕王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击去,一只黄肚皮雀儿应声落地,其他雀儿忽喇喇飞散开去。
“父皇既认为汪广洋在中书省没什么用处,何不借个他与胡惟庸有瓜葛的由头,先把他处置了。胡惟庸那伙人必然紧张,或许会跳出来的。”
朱元璋点头道:“嗯,此计可行。你明日宣汪广洋来见朕。”
“儿臣遵旨。”
汪广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着传旨内侍进宫,他猜不到朱元璋在这个时候召见他干什么。也许是他恣情声色让人打了小报告,这样最多是受到一次严厉的申斥。那还算是万幸的事。
到了乾清宫,一见朱元璋板着脸正襟危坐,燕王侍立一旁,汪广洋战战兢兢地跪下了。
“微臣汪广洋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燕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朱元璋并未让他平身,而是厉声责问:“汪广洋,你知罪吗?”
汪广洋伏在地上直打颤:“微臣……不知所犯何罪。”
朱元璋厉声道:“大前年诚意伯刘伯温死后,其长子遵照父亲的临终嘱托,带着刘伯温生前所撰天文、兵法著作手稿进京,请中书省安排时间面圣。你们为什么一直压着不禀报朕,这不是欺君之罪么?”
汪广洋定了定神,回奏道:“启奏陛下,前年臣尚在御史台供职,未曾来中书省,故不知此事,请陛下明察。”
朱元璋并不承认自己打错了板子:“哼,不是你就是胡惟庸。你们深恐刘伯温手稿中夹着不利于你们的密奏,压了一年多不报。后来刘璟委托燕王亲自呈上来,朕看了这些手稿,命刘琏子承父业,继续研习天文方舆之学。谁知你们是怎样威胁刘琏的,他不但不谢恩遵旨,竟然在驿馆中坠井身亡。这是你担任右丞相以后的事,你总无法推托吧!”
汪广洋叩头如捣蒜:“臣有罪,臣该死!臣知道此事是胡惟庸所为。陛下要刘琏子承父业被他婉拒,胡惟庸借此威胁他,说陛下要治他抗旨之罪。刘琏生性刚烈,愤然坠井而死。臣因私心未曾劾发此事,罪该万死!”
“哼,你与刘伯温原为诗友之交,只因他曾在朕面前说过你不宜为相,故而对他怀恨在心。现有人举劾刘伯温之死与你有关。朕记起当时刘伯温病在驿馆里,朕要胡惟庸与你二人代朕去看望过他。之后刘伯温的病情恶化,回乡不久就死了。是否你与胡惟庸狼狈为奸,合谋毒害于他?”
这事幸亏汪广洋当时留了一手,因而推托道:“陛下圣明!当日陛下命臣与胡相同去探视刘伯温的病,只因臣先去钦天监查看天象实录,故而他一人去了驿馆。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胡惟庸给刘伯温带去一包草药,还说是皇上赐予的。刘伯温吃了以后就腹胀如鼓,不久就死在乡下。”
朱元璋一拍御案,震怒道:“大胆狗官,蓄意毒害大臣,意敢诿过于朕,这还了得!都与我拿下,打入大牢治罪!”
汪广洋吓得浑身哆嗦。他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站在旁边的燕王。
燕王奏道:“启奏父皇,刘伯温父子之死,经查明确系胡惟庸一人所为。汪广洋虽非合谋,但其知情不举,难辞欺君之罪。”
汪广洋伏在地上额头都叩出血来:“臣有罪,望陛下饶臣一死!”
朱元璋凛然申斥道:“汪广洋,刘伯温虽非你所害,但你明知胡惟庸毒害他,既不阻止也不向朕举劾。纵一己之私怨,置良臣挚友之生命于不顾,犯有朋欺之罪。昔日你在江西,曲庇朱文正,在中书省又不发杨宪之奸。像你这种阳奉阴违的小人,朕要你何用?你滚到海南去自省吧!”
燕王在一旁又说:“汪广洋听见没有?父皇饶你不死,免去你的右丞相职务,谪为庶民流徙海南。”
汪广洋用袍袖揩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忙连连叩头:“罪臣领旨,谢主隆恩。”
燕王招了一下手,立刻有两名侍卫押着摘去冠带的汪广洋走出宫去。
汪广洋又一次谪配海南,他在京都租了一只船,顺江而下,到松江再乘海船去广东。戴罪之身,家室已经顾不上了,只有小妾月儿与他同行。
船行到太平附近的长江江面上,汪广洋坐在船头望着滔滔江水,呆呆地想着心事。
不离他左右的小妾月儿劝他道:“老爷,你在想什么?外面风大,还是回船舱去吧!”
汪广洋摇摇头说:“我在想这人生世事无常。我汪广洋当年从江西升迁中书省参政,后为杨宪所谗害,谪贬海南。不久又蒙圣上召回,官至右丞相,可谓荣耀已极。谁知一夜之间,又遭谪贬,成为一介庶民。这些年我在这长江上走了几个来回,江水依旧,可人事已非,怎不令人唏嘘感叹?”
小月劝慰他道:“老爷,你要想开一点。你虽说丢了官,但总算保全了性命。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呀!朝中有的大臣连脑袋都丢了。万岁一旦开了杀戒,不知道还要杀多少人呢!”
“是啊,皇上生性多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最终放过我?”
“皇上既已将你流放,就不会再动杀念了。”
“难说啊。”汪广洋心事重重地说,“他说我在江西曲庇朱文正,我就是为这事放心不下。”
小月问:“朱文正是谁?”
“朱文正是皇上的侄子,曾任大都督,当时与我同守江西。他因居功自傲,皇上疑其有异志,将他囚禁在桐城,后来不明不白地死了。皇上可能心有内疚,不知将来史家怎样评判这件事。”说起这段往事,汪广洋心有余悸,“他如果要把朱文正定为谋逆,我这个知道内情的人就没法活了。”
小月没想到他和皇上还有这层关系,因问道:“老爷,万岁指责你明知胡惟庸毒害刘伯温却知情不举,人家干的坏事你为什么要隐瞒呢?”
“这只怪我一时的私念,心想刘伯温在皇上面前说我坏话,胡惟庸要弄死他关我屁事!其实胡惟庸给刘伯温下毒还不定是谁的主意,没有皇上的暗示和默许,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你说这事我当时除了站开还有别的办法吗?”
小月不懂:“既然皇上也有那意思,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查办胡惟庸?”
“那只是在我面前说说而已。皇上要杀胡惟庸决不会提这件事,会赶着他往别的套子里钻。胡惟庸犯的事多着呢,可谓是恶贯满盈啊!”
小月问道:“那老爷你为什么不在皇上面前举劾胡惟庸,将功折罪呢?”
汪广洋一声苦笑:“哼,月儿你太天真了!举劾什么?如果我将知道的都说了,今天还能在这儿?早没命了!”
这时,江面上驶过来一艘挂有巡江水师的快船,船上有人呐喊呼叫:“前面官船,下锚停航!”
小月惊慌失措地问:“老爷,出了什么事?”
汪广洋望了望迅速逼近的巡江船,绝望地说:“大事不好!月儿,我若有不测,你雇一只小船速回老家,那里我给你留了一些田产积蓄,可供你过日子。切记,切记。”
小月哭泣道:“不,我死也要和老爷死在一起。”
经过水手们一阵忙乱,两艘船靠在了一起,一名锦衣卫军官率领士兵们跳过船来。
锦衣卫军官高举圣旨道:“圣旨下。汪广洋接旨。”
汪广洋连忙跪伏船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衣卫军官宣读圣旨:“前中书省右丞相汪广洋有罪,朕赐其自裁。钦此!”
宣读毕,他将圣旨和一柄短剑递给汪广洋。
“罪臣……遵旨。谢主隆恩。”
汪广洋捧着圣旨踉踉跄跄站起来,走向船舷边,士兵们立即用明晃晃的刀枪将他逼回。
“哈哈哈哈……”
汪广洋突然仰天长笑。笑毕他“霍”地抽出宝剑往颈项上一抹。
寒光一闪,血溅船头。
“老爷……”
小月伏在汪广洋尸身上痛哭不止。士兵们上前要把她拖开,她突然站了起来,捡起甲板上带血的宝剑,高喊一声:“老爷,月儿随你来了!”
士兵们还来不及阻止,她已将宝剑插入自己胸膛。顿时香消玉殒,倒在汪广洋的尸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