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谋划夺晋江山的郗超 最后为何会将自己谋反的书信交给一心向晋的父亲?
近日重读《晋书》郗鉴传,看到西晋王朝在经历了“永嘉之乱”后,中原地区为五个胡族轮番统治,史称“五胡乱华”。公元317年,晋琅琊王司马睿在晋朝贵族与江东大族的支持下,尤其是在北方头等士族琅邪王氏当中的佼佼者王导的支持下,渡过长江称帝,建立东晋,史称东晋元帝。郗超与其祖父郗鉴、父亲郗愔就活跃于这一时期风云人物。这是一个华夏历史上大动荡、大变革的时代。
晋王朝在“永嘉之乱”当中,不仅京城洛阳落入匈奴人手里,甚至连晋怀、愍二位皇帝也被虏往北方,西晋也由此灭亡。郗超的祖父郗鉴在晋惠帝时,任职“参司空军事,累迁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亲身经历了“永嘉之乱”,郗鉴本人也落入一个叫陈午的贼人手中,后辗转逃出。当时中原大乱,郗鉴带领族人躲入山中避难。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午以鉴有名于世,将逼为主,鉴逃而获免。午寻溃散,鉴得归乡里。于时所在饥荒,州中之士素有感其恩义者,相与资赡。鉴复分所得,以恤宗族及乡曲孤老,赖而全济者甚多,咸相谓曰:‘今天子播越,中原无伯,当归依仁德,可以后亡。’遂共推鉴为主,举千余家俱避难于鲁之嶧(yi)山(今山东邹县东南)。”
就是说,陈午因为郗鉴有重名于当世,要逼他做首领,郗鉴逃走。陈午的队伍不久溃散,郗鉴得以回到家乡,当时郗鉴的家乡发生大饥荒,当地人一向感激郗鉴恩德,互相联合起来资助瞻养他。郗鉴又将所得食物分给宗族以及孤老乡亲,受到他接济的人很多,宗族人都说:现在皇帝被掳,中原无主,我们应当归依仁德者,如此才能保全。于是推郗鉴为主,有一千多家携家带口全部入嶧(yi)山避难。
历史上的“永嘉之乱”到底有多荒乱?从这里可见一斑。当时匈奴人攻破洛阳,纵容部下抢掠,杀太子司马诠、宗室、官员及士兵百姓三万余人,并挖掘陵墓和焚毁宫殿,怀、愍二帝被俘至匈奴为仆。这些说法还是比较笼统,我们从《晋书》记载的只言片语当中多少能够体会到当时生灵涂炭、赤地千里的惨状。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鉴值永嘉丧乱,在乡里甚穷馁,乡人以鉴名德,传共饴之。时兄子迈,外甥周翼并小,常携之就食。乡人曰:‘各自饥困,以君贤欲共相济耳,恐不能兼有所存。’鉴于是独往,食讫以饭著两颊边,还吐与二儿,后得并存,同过江。”
就是说,郗鉴处永嘉丧乱之时,在乡里非常穷困,没有吃的,由于郗鉴德名卓著,乡人轮流供食。当时郗鉴兄长的儿子郗迈,外甥周翼都年幼,郗鉴常常带着这两个孩子前往就食。乡人说:大家都很饥饿,因为君贤德所以共同接济食物,实在不能都来吃。郗鉴于是独自前往,吃完后,又将食物储于两腮间,回来后吐给两个孩子吃,以此活了下来,后来一同过江。
当时大量的人口为避战乱从中原迁往长江以南,史称“衣冠南渡”。郗鉴举族过江之后,东晋元帝拜郗鉴为“龙骧将军、兖州刺史,镇邹山(今山东邹城东南)。”郗鉴有很强的号召力,“三年间,众至数万。”元帝永昌初年,郗鉴被皇帝罢去兵权,回到京城建康。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郗鉴)》:
“永昌初,征拜领军将军,既至,转尚书,以疾不拜。”
就是说 ,由于东晋元帝所授的官职非郗鉴所愿,于是他称病回家了。
历史上的东晋政权事实上是司马家与王、桓、庾、谢四大家族共掌天下的局面,所谓“王与马,共天下”。
东晋明帝司马绍时,由于权臣王敦专权,所谓“内外威逼”。明帝司马绍又重新启用郗鉴,要依仗郗鉴为外援,以此来抗衡王敦,郗鉴由此“拜安西将军、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假节,镇合肥”。郗鉴很快遭到王敦所排挤,王敦上表皇帝,“建议”郗鉴任尚书令,于是郗鉴被罢去兵权,再次回到京师。郗鉴知道王敦有不臣之心,欲谋夺帝位。郗鉴忠于晋王室,所以他与东晋明帝一直谋划着要除掉王敦。大概也是天意,不久王敦自己病死了。
东晋成帝司马衍时,郗鉴升任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当时军阀苏峻作乱,郗鉴与陶侃等人共同率军讨平。事后,郗鉴升任司空,加侍中,封南昌县公。后郗鉴又屡次领兵讨贼,“进位太尉”。东晋成帝司马衍咸康五年,即公元339年,郗鉴死,时年七十一。郗鉴是郗家渡过长江后创业的一代。
郗愔(yin)是郗鉴的长子,先在朝中任中书侍郎,后分别在大将军何充、褚裒(pou)帐下为长史,后回到京城迁任黄门侍郎。郗愔与父亲郗鉴的雄才大略、驰骋疆场不同,郗愔性情散淡,醉心黄老,无意官场。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时吴郡守阙,欲以愔为太守。愔自以资望少,不宜超莅大郡,朝议嘉之。转为临海太守。会愔弟昙卒,益无处世意,在郡优游,颇称简默,与妹夫王羲之、高士许询并有迈世之风,俱栖心绝谷,修黄老之术。后以疾去职,乃筑宅章安,有终焉之志。十许年间,人事顿绝。”
就是说,当时,朝廷欲任郗愔为吴郡太守。郗愔以自己资历浅、声望底为由,不宜担任大郡的官员,朝廷予以表彰,转任临海太守。正值郗愔的弟弟郗昙死,郗愔更加无意官场,在临海太守的位置上,静默简约,优游于山林之间,与妹夫王羲之、高士许询并有超然世外的风范。这几个人修心,辟谷,共修黄老之术。后来郗愔干脆借口有病辞去官职,在章安这个地方筑房安宅,有在此终老的志向。在以后十多年的时间里,郗愔与人事相隔绝。
东晋简文帝时期,郗愔虽然被征召入京,授予官职,但是郗愔不拜。出京任辅国将军、会稽内史,也是个挂名的闲职。后来郗愔虽有两次出据藩镇,均非其所好。再后来郗愔以自己年老为由请求解职,常年居住在会稽。孝武帝司马曜太元九年,即公元384年,郗愔死,时年七十二岁。这是郗家守成的一代。
郗鉴、郗愔父子二人都活到七十多岁,在那个年代真算是非常高寿了。父子二人一个乐善好施,一个清心寡欲。
郗愔有三个儿子,以长子郗超最为知名。奇怪的是与祖、父二代长寿不同,郗超四十二岁就病死了,死在他父亲郗愔前面。郗超与其父的性格截然相反。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少卓荦(luo 特出)不羁,有旷世之度,交游士林,每存胜拔,善谈论,义理精微。愔事天师道,而超奉佛。愔又好聚敛,积钱数千万,常开库,任超所取。超性好施,一日中散与亲故都尽。其任心独诣,皆此类也。”
就是说,郗超少年时变表现的卓尔不群,性格不羁,有旷世之气度,在士林中交游辩论,每次都胜出,郗超善玄谈,义理精微。郗超的父亲郗愔奉道教,而郗超奉佛教。郗愔好敛财,积钱数千万,常打打开自家的钱库,任儿子郗超取用。郗超性喜施舍,手里的钱财一天之内变都散与亲朋故旧。郗超的心行大都象这样。
郗超可谓特立不羁,卓尔不群,才华过人。我们看到郗愔喜欢聚敛,这大概与他从小候吃过苦有关,郗愔小时候经历了“永嘉之乱”,与父亲郗鉴一起饿过肚子。郗超就不同了,从小锦衣玉食,哪里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所以郗超的“性喜施舍”,性格是一方面,物质条件也是一方面。环境造就人不是绝对的,但是,环境对人的影响是绝对的。
锦衣玉食的家庭环境养的郗超胸次浩大,器量不凡,所谓有“旷世之度”,举一个例子。据《资治通鉴卷一百四 晋纪二十六 孝武帝太元二年(377)》:
“初,中书郎郗超自以其父位遇应在谢安之右,而安入掌机权,愔优游散地,常愤邑形于辞色,由是与谢氏有隙。是时朝廷方以秦寇为忧,诏求文武良将可以镇御北方者,谢安以兄子玄应诏。超闻之,叹曰:‘安之明,乃能达众举亲;玄之才,足以不负所举。’众咸以为不然。超曰:‘吾尝与玄共在桓公府,见其使才,虽履屐间未尝不得其任,是以知之。’”
就是说,当初,中书郎郗超自认为他的父亲郗的职位待遇应该在谢安之上,然而谢安入朝掌握了重要的权力。郗却在一些闲散的职位上悠闲无事,所以郗超的愤恨抑郁之情时常溢于辞色,因此与谢安产生了隔阂。这时朝廷正对前秦的侵扰深以为忧,下达诏书在文武良将中寻求可以镇守戍卫北方领土的人,谢安荐举他哥哥的儿子谢玄应诏。郗超听说以后,慨叹道:“谢安贤明,能够违背凡俗荐举他的亲戚;谢玄的才能,足以不辜负谢安的荐举。”众人全都认为并非如此。郗超说:“我曾经与谢玄同在桓温的幕府共事,见他施展才能,虽然是履屐间的小事也从来不失职,所以我了解他。”
郗超自己十分豁达,处世超然,同时他也喜欢不恋权贵的超然之士。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郗超)性好闻人栖遁(避世隐居),有能辞容拂衣者,超为之起屋宇,作器服,畜仆竖,费百金而不吝。”
就是说,郗超欣赏那种不恋富贵的避世隐居者,看到有人在官场拂袖而去的,郗超为之造屋宇,置办器具、衣物,甚至为其聘仆人,花费百金而不吝惜。
这个就是郗超的性情,重品格,不吝惜金钱,喜欢结交士人。郗超年纪轻轻便有重名,连当时大名鼎鼎的桓温都要对他高看一眼,并将其召至身边。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桓温辟(郗超)为征西大将军掾。温迁大司马,又转为参军。温英气豪迈,罕有所推,与超言,常谓不能测,遂倾意礼待。超亦深自结纳。”
就是说,桓温西征,任郗超为大将军府掾。桓温升任大司马,郗超又转任参军。桓温英气豪迈,几乎没有谁能入他的眼,然而他与郗超交谈,常称深不可测,由此桓温对郗超倾身结交,甚为礼待。郗超也倾心深交桓温。
桓温是东晋明帝的驸马,因其溯江而上灭掉蜀中的成汉氐族政权而声名大震,又三次出兵北伐(北伐前秦、羌族姚襄、前燕),战功累累,前后独揽朝政十余年。
桓温与郗超都是所谓的 “野心家”,二人结为同党,图谋篡位。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温怀不轨,欲立霸业之基,超为之谋。”
就是说,桓温有意夺取帝位。欲立“霸业”,郗超为其谋划。
东晋废帝司马奕太和年间,桓温第三次北伐,征伐燕国慕容氏。由于桓温不听郗超的建议,结果在枋头(今河南浚县西)这个地方,被慕容氏打的大败,名声大损;之后不久桓温在寿阳(今山西寿阳)这个地方打了一场胜仗。正是在这个时候,郗超劝桓温废晋自立。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寻而有寿阳之捷,(桓温)问超曰:‘此足以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未厌有识之情也。’既而超就温宿,中夜谓温曰:‘明公都有虑不?温曰:‘卿欲有所言邪?’超曰;‘明公既居重任,天下之责将归于公矣。若不能行废立大事、为伊霍之举,不足镇压四海,镇服宇内,岂可不深思哉!’温既素有此计,深纳其言,遂定废立,超始谋也。”
就是说,桓温在寿阳大捷之后,问郗超:此一仗能够雪枋头之败的耻辱吗?郗超说:恐怕不能挽回有识之士的看法。郗超来到桓温的住处,半夜郗超对桓温说:明公既位居重任,管理天下的责任就落在明公身上。如果不能行废昏立明之事,为伊尹、霍光之举,就不足以镇压四海,镇服宇内,岂能不加以深思呢!桓温本来就有这个想法,于是采纳郗超的意见,开始谋划废立之事。所以废立之谋,实始于郗超。
桓温三次北伐,建立奇功,主要的目的是为他篡位积累政治资本,并最终取代晋室做准备,不料枋头一战被慕容氏打的大败,名声大损。而郗超劝桓温不要有那么多顾虑,应果断出手,这正中桓温下怀。太和六年(371年)十一月,桓温带兵入朝,威逼褚太后废除司马奕的皇帝位。随后,桓温亲率百官至会稽王邸,迎司马昱入朝,拥立为帝,是为晋简文帝,改元咸安。
司马昱虽然做了皇帝,但是他这个皇帝是桓温将他推上去的,常常担心被废黜,郗超让简文帝放心。据《晋书卷九 帝纪第九(简文帝)》:
“温既仗文武之任,屡建大功,加以废立,威震内外。帝虽处尊位,拱默守道而已,常惧废黜。先是,荧惑入太微,寻而海西(废帝司马奕)废。及帝登阼荧惑又入太微,帝甚恶焉。时中书郎郗超在直,帝乃引入,谓曰:‘命之修段,本所不计,故当无复前日事邪!’超曰:‘大司马臣温方内固社稷,外恢经略,非常之事,臣以百口保之。”
也许正因为郗超的这个态度,加上谢安、王坦之等人的阳奉阴违,后来桓温始终未能篡位。
这个时候,桓温的势力可谓达到顶峰,以至于大臣谢安竟视他为“皇帝”,十分“恭敬”。据《晋书卷九十八 列传第八十六(桓温)》:
“是时温威势翕(xi)赫,侍中谢安见而遥拜,温惊曰:‘安石,卿何事乃尔!’安曰:‘未有君拜于前,臣揖于后。’”
就是说,当时桓温权势煊赫,侍中谢安远远看到桓温,侍立路边,拱手遥拜,桓温很惊讶说:安石,你这么做有什么事吗!谢安说:没有君揖手于臣子前面,而臣下叩拜于为君之后的。
这件事一方面说明当时桓温权势的煊赫程度,另一方面也说明谢安太会做人。郗超依附桓温,一时位高权重,就是谢安、王坦之这样的大臣都要看他的脸色。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郗鉴)》:
“(郗超)迁中书侍郎。谢安与王文度(王坦之)共诣超,日旰(gan 晚)未得前,文度便欲去,安曰:‘不能为性命忍俄顷邪!’其权重当时如此。”
就是说,郗超升任中书侍郎。谢安与王坦之一同前往拜见郗超,已经很晚了还没有见到,王坦之想要回去了,谢安说:你就不能为自家的性命忍耐一会儿吗!当时郗超的权势就是如此之重。
当年王坦之与郗超齐名,一并名重于当世,坊间有“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的说法。所以王坦之欲拂袖而去不是没有道理的。
桓温对晋王室的压力越来越大,甚至逼迫简文帝司马昱交出皇权。到最后简文帝几乎放弃抵抗,欲将天下禅让给桓氏,如果不是王坦之,郗超帮助桓温篡位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成功了。据《晋书卷七十五 列传第四十五(王坦之)》:
“简文帝临崩,诏大司马温依周公居摄故事。坦之自持诏入,于帝前毁之。帝曰:‘天下,傥(tang 偶然 意外)来之运,卿何所嫌!’坦之曰:‘天下,宣元(晋宣帝司马懿、晋元帝司马睿)之天下,陛下何得专之!’帝乃使坦之改诏焉。”
就是说,简文帝临死,下诏让大司马桓温摄政。王坦之在简文帝面前将诏书撕毁,简文帝说:司马家的天下本得来意外,卿又何必如此!王坦之说:天下是晋宣帝司马懿、晋元帝司马睿打下的天下,陛下无权这么做!于是简文帝让王坦之修改诏书。
简文帝死后,谢安、王坦之、王彪之等人力保晋室,拥立太子司马曜为帝,史称孝武帝。但是,他们势力远不如桓温,桓温在姑孰(今安徽当涂)拥有重兵,随时可能入京城发难。这个时候,桓温虽然已经有病,但是仍然“讽朝廷加己九锡,累相催促”。(《晋书卷九十八 列传第八十六(桓温)》)。谢、王二人对付桓温的办法就是一个字,“拖”,他们知道桓温身体不好。没过多久,桓温真的死了。据《晋书卷九十八 列传第六十八(桓温)》:
“锡文未及成而薨,时年六十二。”
就是说,加九锡的诏书还没写好,桓温就死了。这个时候是宁康元年,即公元373年,二月。
也是桓温没有做帝王的命,如果桓温加九锡成功,桓氏取代前朝就是时间问题,至于什么时候,就看桓温高兴了。真那样的话,三十年后,桓温的小儿子桓玄就不是篡皇帝位而是继皇帝位了。天下的事情就是这么富有戏剧性,充满了变数。
桓温死了以后,谢安掌握了国家权力。当时郗超虽然架子还在,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郗鉴)》:
“(郗超)转司徒左长史,母丧去职。常谓其父名公之子,位遇因在谢安右,而安入掌机权,愔优游而已,恒怀愤愤,发言慷慨,由是与谢氏不穆。安亦深恨之。服阙,除散骑常侍,不起。以为临海太守,加宣威将军,不拜。年四十二,先愔卒。”
就是说,郗超转任司徒左长史,因母亲去世而去职。郗超自认为自己的父亲郗愔是名臣之后,职位待遇应该在谢安之上,然而桓温死了以后,谢安却入朝掌握了国家权力。他的父亲郗愔却在一些闲散的职位上悠闲无事,所以郗超的愤恨抑郁之情时常溢于辞色,二人关系紧张。郗超丁母忧结束,朝廷任其为散骑常侍,不拜。任临海太守,又不拜。四十二岁,先于其父郗愔死。
郗超聪明过人,智慧远在其父郗愔之上,曾经两次将他父亲从“险”境中拉出来。
一、郗愔在徐、兖二州刺史的位置上,险遭桓温暗算。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时愔在北府(京口,即今镇江),徐州人多劲悍,温恒云:‘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深不欲愔居之。而愔暗于事机,遣笺诣温,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超取视,寸寸毁裂,乃更作笺,自称老病,甚不堪人间,乞闲地自养。温得笺大喜,即转愔为会稽太守。”
就是说,当时郗愔在京口任职,京口的徐州兵又称“北府兵”十分强悍,桓温说:京口酒可饮,兵可用,很不愿意让郗愔在这个地方任职。但是,郗愔并不知道这其中事情,还写信派人给桓温,要与桓温一同北伐,收复中原,复兴晋王室。郗超看了父亲的信,将其扯碎,又重新写了一封信,自称自己又老又病,希望能够回家休养。桓温看到信以后很高兴,马上转任郗愔为会稽太守。
郗超真是很了解自己的父亲,太天真了!什么“共奖王室,修复园陵”。郗超知道父亲根本不了解桓温内心的真实想法,桓温北伐的最终目的是要为自己取代晋王朝积累资本,他看到父亲如果搅到这件事情当中,将非常危险。所以还是回家悠游山林的好,况且这个时候,郗超已经与桓温共谋“霸业”了。
二、郗超将死之际,为不使老父悲痛过度,特嘱咐一事。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初,超虽实党桓氏,以愔忠于王室,不令知之。将亡,出一箱书,付门生曰:‘本欲焚之,恐公年尊,必以伤愍为弊。我亡后,若大损眠食,可呈此箱。不尔,便烧之。’愔后果哀悼成疾,门生依旨呈之,则悉与温往反密计。愔于是大怒曰;‘小子死恨晚矣!’更不复哭。”
就是说,当初,郗超与桓氏结为同党,但是他的父亲郗愔忠诚于东晋王室,所以他自己的这些事情没敢让老父亲知道。等到他病倒以后,自己拿出一箱子书信交给了门下的人,说:本来要烧掉,但是老父年龄大了,一定会为我伤心的。我死以后,如果老父过度悲伤,就将这个拿给他,如果没有,就烧掉。郗超死后,他父亲郗愔果然因悲痛而患病,门下的人把箱子呈给他,里面全是郗超与桓温商议密谋的往返信件,郗愔勃然大怒,说:这小子死的已经晚了!于是就不再为他悲痛流泪了。
郗超真是有智慧,自己死了,还能把老父亲从悲痛当中拉出来,这种豁达的确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这也算是郗超的一种孝道吧。当时郗超在士林中享有很高的声望,这一点,他的老父亲郗愔应该体会最深。据《晋书卷六十七 列传第三十七》:
“凡超所交友,皆一时之秀美,虽寒门后进,亦拔而友之。及死之日,贵贱操笔而为诔(lei 悼文)者四十余人,其为众所宗贵如此。王献之(王羲之的儿子)兄弟,自超未亡,见愔,尝蹑履问讯,甚修舅甥之礼。(郗愔的妹妹嫁给王羲之。)及超死,见愔慢怠,屐而候之,命席便迁延辞避。愔每慨然曰:‘使嘉宾(郗超的字)不死,鼠子敢尔邪!’”
就是说,当时,与郗超所交友者,都是当时的秀美之士,有的虽然是出身寒门或者是后学晚生,郗超也都予以提携交游。郗超死的时候,为他写悼文的有四十多人,这些人的身份有贵有贱,郗超就是如此受人尊重。王献之兄弟在郗超没死的时候,每次看到郗愔,都是规规矩矩上前问好,执舅甥之礼十分恭敬。然而郗超死后,这些人再看见郗愔则变的十分怠慢,见面穿着拖鞋就出来了,更有甚者,看到郗愔,竟然命人迁席,避而不见。郗愔常常感慨说:如果郗超不死,鼠辈怎么敢这样呢!
这种人情世故、世态炎凉什么时候都存在,王公贵族之间可能还更严重。郗家三代人身逢西晋末、东晋初的乱世,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中所表现出来的不同的政治立场、政治智慧和人生态度,以及他们祖孙三代截然不同的结局,读来不免令人掩卷长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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