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泉》寓言鉴赏
昔有一国,国中一水,号曰“狂泉”。国人饮此水,无不狂。唯国君穿井而汲,独得无恙。国人既并狂,反谓国主之不狂为狂。于是聚谋,共执国主,疗其狂疾,火艾针药,莫不毕具。国主不任其苦,于是到泉所,酌水饮之,饮毕便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众乃欢然。
【原文出处】:《宋书·袁粲传》
【鉴赏】:
这则寓言是从佛经中的寓言演化出来的。佛教自东汉时代传入中国,到了魏晋南北朝,译经事业空前昌盛,很多佛经被译成汉文,宣传佛教教义的寓言也随之传播到社会各个阶层,还译出了《百喻经》这样的寓言专集。后来。人们不仅引用佛经寓言,而且加以改造,使之中国化。《狂泉》便是一例。佛教《杂譬喻经》中有一则故事叫做《恶雨》。其内容梗概是:某国常下一种恶雨,人们吃了这种雨水便狂醉七天;只有国王把井盖起来,叫恶雨流不进去,因此不狂醉。狂醉了的百官群臣,赤身裸体,头上敷着污泥,反认为国王得了狂病,在一起商量怎样对待国王。国王怕他们谋反,也只好脱衣涂泥,佯装狂醉。七天之后,群臣百官醒悟,国王对群臣说:“我心常定,无变易也。”这个故事宣传佛教徒应有“坚信精进,专忍坚定之心”,才能不受外道邪魔的干扰。袁粲是南朝刘宋的尚书令,以文学著名。他将《恶雨》的故事改为《狂泉》,然后感慨很深地说:“我既不狂,难以独立,比亦欲试饮此水。”袁粲这样一改动,不仅故事情节完全中国化了(如用艾灸扎针治病),寓意也完全中国化了。它表现的是“和光同尘”以处乱世的道家思想。在“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社会中,渔父劝屈原“淈(gǔ)其泥而扬其波”,大家都把水搅混,清浊不辩,便可取得世俗的宽容(见楚辞《渔父》);楚狂接舆也作歌讥刺孔子,劝他避世(见《庄子·人间世》与《论语·微子》)。可贵的是屈原坚持了自己的独立人格,宁死不污;孔子坚持了自己的理想,为救世奔走。袁粲的思想斗争正是道家出世思想与儒家入世思想的斗争,这便构成了本则寓言的深刻历史内涵。这则寓言在客观上反映了封建专制社会中少数杰出人才的悲剧。杰出人才,往往最先预见到社会的隐忧,最先感受到他人所感受不到的痛苦,有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凉之感;杰出人才,也往往不容于世俗,遭到有权势的保守力量的迫害,酿成一出出历史悲剧;如果他们屈服了,和光同尘,也同样意味着明星的殒灭。这则寓言还呼吁人们应该正确对待少数,不能横加迫害,因为真理不一定不在少数人那边,更不可在“国人并狂”的情况下反诬“不狂者”有“狂疾”。大家都要服从真理;先进者也应负唤醒民众的责任。以狂人和正常人的矛盾来表现深刻的社会主题,在古今中外文学作品中不乏其例,甚至可以聚集成一个“狂人家族”。这篇《狂泉》应是其中较早的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