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工卖驴》寓言鉴赏
我曾经读到一个故事,/讲一个磨工和他儿子;/父亲已经年老,/儿子并不很小;/要是我记得还对,/儿子该有十五岁。
就在赶集的日子,/爷儿俩去卖驴;/为了牲口显得肥壮,/为了容易出售,/他们缚住它的脚,/抬着在路上走。
他们抬着肥大的驴子,/就象抬着一个烛台;/谁见了都觉得好笑,/谁也要骂:可怜虫!傻瓜!/粗胚!蠢才!
第一个人就大笑说:/“这搞的什么鬼把戏,/三个中最笨的笨驴,/看来不是驴子自己!”
磨工听到这种讽刺,/知道自己干了傻事;/解下驴子脚上的绳,/让它自己跨开步子。
驴子尝过抬的味道,/放下来就抱怨鸣叫。/磨工给它两鞭子,/叫儿子骑着就跑。
磨工自己跟在后面,/三位商人发表意见;/年老的向孩子大喝:/“下来!下来!你这少年!
用不着别人多嘴,/你自己应该惭愧:/年轻人带老跟班,/让白须的人跑腿!
你自己才应该步行,/快把驴子让给老人!”/磨工立刻代为回答:/“我们照办是了,先生们!”
儿子跨下牲口,/父亲骑在上头;/三个少女经过,/见了停住不走。
一个瞪着眼睛,/十分气愤不平:/“这是多么可耻,/这样虐待孩子!
老蠢才一摆一摇,/神气活象主教;/小牛般躺在驴背,/那么快乐逍遥!”
磨工连忙陪笑:/“姑娘们请别生气!/不会是小牛了,/我已经这把年纪!/请继续赶路吧,/我说的都是真话!”
经过一连串进攻,/他再难容忍嘲弄;/就叫儿子也上驴子,/以为可以太平无事。/但是走不到三十步/又有人在叽咕:
“这简直是发疯!/驴子已经无力走动,/在他们的身下,/这头牲口迟早送终!
怎么能受这种重压?/对老家奴如此毒辣!/事情摆得十分明白,/他们只剩驴皮好卖!”
磨工叫了一声“老天!”/说:“怎么做才没意见?/只有疯子能这样想,/不过我们再试试看!”
爷儿俩都跨下驴背,/让牲口在前面领队。/又有某君遇见他们,/发挥了另一套议论:
“这是不是新的风尚,/把驴子也来个解放?/磨工自己辛苦赶路,/让那牲口自在踱步!
究竟谁该费力劳身?/是牲口还是它主人?/我劝这驴子的东翁,/把牲口送庙里供奉!
宁可磨穿自己鞋底,/不愿驴子花些力气;/两个傻瓜和那牲口;/恰是笨驴三位一体!”
磨工这才大大觉悟:/“我是笨驴实在不错!/应该同意这种挖苦,/世上有谁愚蠢似我!
今后不论骂我赞我,/不管你们说与不说;/我有我的主张办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就这么做了,/倒是做得很好!
【原文出处】:《拉·封丹寓言诗》(倪海曙译,见上海教育出版社《寓言选》)
【鉴赏】:
拉封丹在他的寓言诗《磨工卖驴》中刻画了一个办事毫无主见的磨工形象。磨工和他的儿子赶集卖驴,为了使牲口容易出售,“他们缚住它的脚,抬着在路上走”,听到别人的嘲讽后,才知道自己干了傻事,但傻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干这种傻事的,磨工丝毫没多思索,而是一错再错。他先让儿子骑在驴背,自己跟着;可一听到三位商人的指责,他马上就“照办”,自己骑驴,儿子跟着;三位少女看见后,指责他虐待孩子,磨工又毫不思索地听信她们的意见,让儿子也骑上驴背来。至此,磨工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指责自己了,不料才走了三十步远,又有人在讥笑他发疯,居然让驴子受此重压,磨工只好和儿子一齐跨下驴背走路。但舆论仍不肯放过他,有人骂他是蠢驴,放着驴子不骑而宁愿自己走路。确实,磨工实在愚蠢似驴,这么一件简单的事,他居然毫无主张地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值得庆幸的是,磨工最后终于醒悟过来了。磨工的形象说明了什么呢?第一,办事要有主见。开始时磨工老是跟在别人后面转,结果却连最简单的事也干不成,而当他按自己的主张办事后,却做得好了。这说明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应该拿出自己的主见,按自己认为正确的去做,即使自己的见解错了,也应该通过实践,经过独立思考,自己改正。第二,办事不应该也不可能讨好各方。商人认为应该父亲骑驴,儿子走路,而少女却认为应该让儿子骑;有人认为父子俩同骑在驴背不妥,而又有人却认为放着驴子不骑是傻瓜。他们自然各有其理,但一味地迎合他们,讨好他们,只能是无所适从,寸步难行。实际上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认同自己的做法。社会具有无限的复杂性,各人的生活经历不同,对人生的理解也不相同,又怎么能强求一律呢?生活的路还得靠自己走下去。评论者们的形象也有深刻的寓意,既说明人言可畏,又说明批评别人应该慎重。评论者们在不了解事情真象的前提下就妄加评论,表面上好象是关心磨工,而实质上却纯粹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于人于事都是有害的。磨工和儿子除了抬着驴走是愚蠢的方式外,其余的做法都有一定道理,又怎么能说哪种方式就绝对正确,哪种就绝对错呢?磨工之所以做不好这件简单的事,从某种意义上说,评论者的干扰作用是不能低估的。但丁说:“走你的路,让人们去说吧!”这是人们特别是勇于革新的人们对流言应取的态度。拉封丹寓言在艺术上以细腻传神著称。这是他对伊索以来寓言创作手法的一个新贡献,并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本则寓言把磨工和儿子卖驴的各种情况写得淋漓尽致,细密地描写了五种方式和评论,从中折射出主人公磨工和各类评论者的性格特征,使读者仿佛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评论者的语言也写得各有特色,尖刻幽默、生动传神。如:“这搞的什么鬼把戏,三个中最笨的笨驴,看来不是驴子自己!”“这是不是新的风尚,把驴子也来个解放?”“两个傻瓜和那牲口,恰是笨驴三位一体!”这一切都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