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阿宋在安瑙洛斯河丢了-《希腊神话故事》

　　凉鞋

　　十个年头过去了，伊阿宋长成一个结实的男子汉。他的一些伙伴已经离开了，还有一些在他身边和他一同长大。阿斯克勒庇俄斯已经去了伯罗奔尼撒，他把神奇的医术施予人类，有人说他常常起死回车。赫拉克勒斯已经去了底比斯，去完成那些后来在人们之间已经传为典故的功业。佩琉斯娶了一位海洋女仙为妻，他的婚礼直到如今还赫赫有名。伊尼埃斯回到了特洛伊老家，你会读到许多有关他的伟大故事。一天，伊阿宋站在山头，环顾四野。喀戎站在他身边，注视着他，他知道，向伊阿宋说明真相的时刻到了。

　　伊阿宋极目远眺，看到色萨里的平原，拉皮泰人在那里放牧他们的马匹，还有勃伊比湖，往北流向佩纽斯和泰陂的那条河流；他向北看去，看到守护着麦格尼西亚海岸的绵延山脉和诸神的所在地奥林匹斯山，以及他正站着的佩里昂山。然后他向东看，看到明亮的蔚蓝色海洋，它无尽地延伸到曙光出现的地方；他又向南看，看到一片美丽的土地，有着白色围墙的城镇和农田，一缕缕炊烟在林间升起。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问道：“英雄们告诉我，我是那片美丽土地的继承者，这是真的吗？”

　　“伊阿宋，就算你是那片美丽土地的继承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会夺取它，拥有它。”

　　“一个有力者很早以前就夺取并占有了它，难道你比可怕的珀利阿斯更强大吗？”

　　“我可以和他较量一番。”伊阿宋说。但喀戎叹了口气，说：

　　“在你统治海边的伊俄尔科斯之前，你必须经历许多危险，许许多多的危险和悲苦，在陌生的土地上经历奇特的苦难，这些人类都从未见识过。”

　　伊阿宋说：“能见到人们所不曾见过的事物，我会更高兴的。”喀戎又叹了口气，说：叫鹰羽翼丰满时，肯定会离开巢穴。你要去海边的伊俄尔科斯吗？那么在你离开之前要答应我两件事情。

　　伊阿宋答应了。喀戎说道：“不要对你可能遇到的任何人说话无礼，你要信守诺言。”

　　伊阿宋搞不清喀戎为什么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他知道，这半人马是一位先知，在事件发生之前就能预见它们。于是他答应了，然后跳下山去，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去承载他的命运。

　　他穿过了杨梅丛和开着百里香的广袤的高原，最后来到葡萄园围墙。山谷中生长着石榴树和橄榄树，安瑙洛斯河从橄榄林间咆哮而过，夏季的洪水激起满河浪花。

　　在安瑙洛斯河的岸边，坐着一个妇人，满脸皱纹，灰白头发，老态龙钟。她的头瘫软地垂在胸前，双手有气无力地放在膝盖上。当她看到伊阿宋时，就哼哼叽叽地说：“谁能背着我涉过洪水？”

　　伊阿宋胆大性急，迫不及待地要纵身跃入激流之中。不过在跳之前他还是思量了一下，激流咆哮着倾泻而下，山雨使得河水变成一片棕红色，融化的积雪勾画出银色的水线。他能听到水下巨大的鹅卵石轰隆隆直响，就像许多骑手重步行进，或车轮隆隆碾动。它们在狭窄的河道里滚动时，连他站立的岩石都在颤动。

　　但那老妇人越发哭号起来，“英俊的年轻人啊，我身体衰弱，又年老了。看在天后赫拉的份儿上，背着我涉过激流吧。”

　　伊阿宋正要不屑一顾地回绝她时，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喀戎的话。

　　于是他说道：“看在奥林匹斯诸神的天后赫拉的面上，我会背着你涉过激流，除非我们俩都在中途被淹没。”

　　这老太太跃到他的背上，利索得像一只山羊。伊阿宋蹒跚着走进河里，心里不禁有点纳闷。

　　他迈出第一步，水就到了他的膝部，第二步，水就涌到了他的腰际，石头在他的脚边滚动，他的脚在石头。上打滑。就这样，他继续东倒西歪地朝前走，喘着粗气，而那老妇人却在他的背上喊着：

　　“傻瓜，你把我的披风弄湿了！你拿我这样可怜的老人捉弄着玩吗？”

　　伊阿宋有意想丢下她，让她自己涉过激流。但喀戎的话在他脑子里盘旋，所以他只是说：“老妈妈，耐心点吧，最好的马有时也会失蹄的。”

　　终于，他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河滩，把她放在河岸上。看来他还是一个强壮的人，否则他永远都不会渡过那条肆虐的激流。

　　他躺在岸上，喘了好一阵儿，然后跃起身来准备继续他的旅程。不过，他瞥了那老妇人一眼，他想：“至少她应当向我道声谢吧。”

　　当他看她的时候，她变得比所有的女人都更漂亮，比世上所有的男子都更高大。她的衣服像夏日的海洋一样闪着光，她的珠宝饰物象天空的星斗，她的额前是一道面纱，用金色的晚霞织成。透过面纱，她用小母牛般神圣而温和的目光俯视着他，眼神柔和而威严，使整个山谷都洋溢着光辉。

　　伊阿宋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她说：“我是奥林匹斯的天后、宙斯的妻子赫拉。你怎么对待我，我也会怎么对待你。遇到危急时刻，向我求助，看看神是否会把这件事情忘掉。”

　　伊阿宋抬头仰望，她已经从大地上升起，就像一道高耸的白色云柱，飘过群山的顶峰，向奥林匹斯圣山飘去。

　　当时，伊阿宋心中生出极大的敬畏之情，但过了一会儿，他心里又释然了。他为老喀戎祷告，心里说：“这半人马肯定是一位先知，当他叫我不要对可能遇到的任何人粗暴地讲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会发生什么。”

　　然后，他继续朝伊俄尔科斯前进，在他走着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洪水中搞丢了一只凉鞋。

　　在他走过大街的时候，人们都出来看他，因为他长得是这般高大而英俊，但一些老人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最后，他们之中的一位拦住了伊阿宋，向他招呼道：“英俊的少年啊，你是谁呀，从哪里来，你在城里有什么差使？”

　　“老前辈，我叫伊阿宋，从佩里昂山来。我的差使是到你们的国王珀利阿斯那里去，告诉我他的王宫在哪儿？”

　　可这老人吓了一跳，脸色变得苍白，说道：“我的孩子，你只穿着一只凉鞋招摇过市，难道不知道那道神谕吗？”

　　“我是第一次到这儿来，不知道什么神谕。但这与我只穿一只鞋有什么关系呢？我在安瑙洛斯河的洪水中挣扎时，把另一只鞋搞丢了。”

　　这老人回头看了他的同伴，一个叹了口气，一个微笑着，最后他说：“我来告诉你吧，以免你无意中冒失地断送了性命。得尔斐的神谕说，一个穿着一只凉鞋的人将从珀利阿斯手中夺取这王国，自己拥有他。因此，—你到他王宫时，要注意如何小心应对，他是所有国王里面最凶残狡猾的。”

　　伊阿宋爆发出一阵大笑，像一匹踌躇满志的战马，他说：“好心的前辈，这对你对我都是好消息，因为我到城里来正是为了那个目的。”

　　然后他大踏步地走向珀利阿斯的王宫，所有的人都对他的举动不胜惊异。他站在王宫门口，喊道：“出来吧，快点出来，勇敢的珀利阿斯，像个男人一样为了你的王国而战。”

　　珀利阿斯狐疑地走了出来，喊道：“勇敢的年轻人，你是谁？”

　　“我是伊阿宋，埃宋之子，这里所有土地的继承者。”

　　珀利阿斯举起双手，抬起头，哭泣起来，不过，也说不定是假装的哭，泣。他感谢上天把他的侄儿带回给他，永远不再离开他。他说：“我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做我的继承人。现在你就是我的继承人，继我之后统治这个王国，还可以娶你看中的我的任何一个女儿为妻。虽然你会发现这是一个悲伤的王国，任何统治它的人都是不幸的。不过，还是先进来吧，和我一道品尝宴席。”

　　于是，他不管伊阿宋愿不愿意，就把他拉了进去，情真意切地对他讲话，把他款待得无比周到，以致伊阿宋的怒气渐渐消了。晚饭过后，他的三位堂妹来到大厅，伊阿宋觉得娶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为妻他都心满意足。

　　最后，他对珀利阿斯说：“我的叔叔，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忧伤？你刚才说这是一个悲哀的王国，它的统治者是一个不幸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珀利阿斯一再重重地唉声叹气，好像他必须讲述一个可怕的故事，却不敢开头。但最后他说：

　　“在过去七年多的时间里，我从来不记得有哪一个夜晚是平安度过的，继我之后的统治者也不会好过，除非有谁能把金羊毛带回来。”

　　于是，他告诉伊阿宋有关佛里克索斯和金羊毛的故事，还告诉他——这是一个谎言——佛里克索斯的灵魂折磨着他，日日-夜夜地呼唤他。他的女儿走过来，也这么说。（因为她们的父亲早就教给她们扮演什么角色。）她们哭着说道：“唉，谁能把金羊毛带回来，让我们叔父（指佛里克索斯）的灵魂得以安息，也使我们这些永远无法安睡的人得到休息呢？”

　　伊阿宋坐了一会儿，心神黯然，默无一语。他曾经屡次听人提起金羊毛，但他把它视作一件毫无希望获得的事物，任何凡人都不可能得到它。

　　当珀利阿斯看到他沉默下来时，就开始聊其他的事情，对伊阿宋越来越殷勤，从他的言谈中好像伊阿宋是他当然的继承者，向他征求治国的建议。年轻而单纯的伊阿宋禁不住对自己说：“他肯定不是人们所说的那种邪恶之徒，然而他为什么把我的父亲赶走呢？”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珀利阿斯：“人们说你坏透了，是一个残暴之徒，但是我发现你亲切而好客。既然你对我这样好，我也会好好待你——可是你为什么把我的父亲赶走呢？”

　　珀利阿斯微笑着叹了口气：“人们在这件事上诽谤我，就像在其他所有事情上一样。你的父亲年纪大了，身体也变得衰弱，自愿把王位让给了我。明天你就会见到他，可以问问他，他也会对你这么说。”

　　听说就要见到父亲了，伊阿宋的心狂跳不止，他完全相信了珀利阿斯所说的话，不会想到他的父亲也许不敢说出实情。

　　“还有一件事，”珀利阿斯说，“我需要你的建议，你尽管年轻，但我看得出来，你身上有一种超乎你年龄的智慧。我有一位邻居，我害怕他胜过世上所有的人。我现在比他强大，还能控制他。但我知道如果让他继续留在我们中间，他最终会毁掉我。你能给我想个办法吗，伊阿宋，用什么办法我能为自己除掉他？”

　　伊阿宋深思了片刻，半开玩笑地回答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派他去取金羊毛。只要他一出发，你就永远不用再为他操心了。”

　　听了这话，一丝阴险的微笑在珀利阿斯的嘴角掠过，一种邪恶的快意在他眼中一闪而逝。伊阿宋看到了，吃了一惊。那位老人的警告闪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想到自己只穿着一只凉鞋，还有那道神谕。他意识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圈套。

　　但珀利阿斯只是温和地回答道：“我的孩子，他就会被派去的。”

　　“你是在说我？”伊阿宋叫道，跳了起来，“就因为我只穿着一只凉鞋到这儿来？”他怒气冲冲地举起了拳头。珀利阿斯站在他面前，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狼。他们俩谁更强大、更凶猛，很难断定。

　　过了一会儿，珀利阿斯温和地说：“你刚才为什么这么轻率呢，我的孩子？是你自己，而不是我说了那一番话。为什么要为我没有做过的事而谴责我呢？如果你让我去爱那个我提及的人，让他做我的女婿和继承人，我会遵从你的意见。如果我现在遵从你的意见，派那个入去为自己赢取不朽的名誉，又如何呢？我没有伤害你，也没有伤害他。至少我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肯定会去的，而且很高兴地去。他有一颗雄心，热爱荣誉，不屑于违背自己做出的承诺。”

　　伊阿宋发现自己中了圈套。不过他想起了自己对喀戎所做的第二个承诺，他想：“如果这半人马在这件事上也是一位先知，那就意味着我能赢得金羊毛！”于是他大声说道：

　　“你说的不错，我奸诈的叔叔！我热爱荣耀，也勇于遵守诺言。我会去取回金羊毛的。不过作为回报，你要答应我，并且像我一样遵守诺言。看在无所不知宙斯份上，在我离开期间，爱护我的父亲；在我取回金羊毛时，把王国交给我。”

　　珀利阿斯看着他，尽管对他充满仇恨，也禁不住有点喜欢他了。他说：“我答应你，我会履行我的诺言，我把王国让给赢得金羊毛的人，也不丢人。”他们互相立下了重誓，然后两人都走了进去，躺下睡觉了。

　　可伊阿宋怎么也睡不着。他思考着自己的重誓，自己孑然一身，既没有钱也没有朋友，怎样才能兑现自己的诺言呢。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着一套又一套方案。佛里克索斯的灵魂似乎时时呼唤着他，声音微弱、低沉，好像来自遥远的海洋彼岸——“让我回到祖先身边，得以安息吧。”有时他好像看到赫拉的，眼睛，又听到她所说的话：“危急时刻向我求助，看看神是不是会把这事忘掉。”

　　第二天，他去见珀利阿斯，说：“给我一份牺牲，以便我给赫拉献祭。”他来到赫拉神庙，供奉了牺牲。当他站在祭坛旁时，赫拉赐予他灵感。他回去对珀利阿斯说：

　　“如果你确有诚意，那就给我两个使臣，他们可以遍访米努阿所有的王子，他们和我都是半人马的学生。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装备一艘海船，去迎接挑战。”

　　听了这话，珀利阿斯赞赏他的机敏，急忙派两位使者出发了。他心里盘算着：“就让所有的王子都和他一道去，而且像他一样永远都回不来。这样我就会成为整个米努阿的统治者，希腊最伟大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