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戈英雄被驱至无名-《希腊神话故事》

　　海域

　　英雄们匆忙向西方逃去，但埃厄忒斯率领着他的舰队尾随着他们。离埃厄忒斯还有很远的时候，眼尖的吕恩修斯就看到了他的到来，他喊道：“我看见东方远远地来了一百艘船，像一群白天鹅一样。”听到这话，他们都拼命往前划，但后面的船每一刻都追得更近了。

　　这时，神秘的女魔法师美狄亚想出了一个残忍而狡猾的点子。她杀死了她的弟弟阿布绪尔图斯，把他扔进了海里，说：“在我父亲捞起他的尸体并把他埋葬之前，肯定要等很长时间，这样就会被我们远远地甩在后面。”

　　所有的英雄都毛骨悚然。他们羞愧地面面相觑，但他们没有惩罚那邪恶的女魔法师，因为她为他们赢得了金羊毛。

　　当埃厄忒斯追到美狄亚弃尸的地方时，看到了漂浮的尸体。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悲恸他的儿子，把他的尸体捞上来，带回了家。但他派水手们继续向西追，并用毒誓来约束他们：“把那个邪恶的巫女带回给我，我会让她死得很惨。但如果你们抓不到她就回来，你们自己就会遭到同样的命运。”

　　这样，阿尔戈号的英雄们暂时逃脱了。不过，天父宙斯看到了这邪恶的罪行，他从天庭里发动了一场风暴，把船吹得远远地偏离了航线。日复一日的风暴吹动着船在波浪和辨不清方向的大雾中穿行。他们一点也不清楚自己置身何处，因为太阳被天空遮住了。最后，船搁浅在一些泥沙组成的岛屿之间的浅滩上，海浪在船的上方翻卷着冲过去。英雄们完全失掉了活下去的希望。

　　于是，伊阿宋向赫拉呼救：“美丽的天后啊，你一直对我们都很友善，为什么要在我们遭遇困境时抛弃我们，让我们死在无名的海域？丢掉我们经过这么多的艰辛和危险而赢得的荣誉，太无情了，再也见不到希腊，见不到美丽的帕加赛海湾，太冷酷了。”

　　这时，位于阿尔戈号船头的神木说话了：“因为天父宙斯震怒了，所有这一切才会降临到你们身上。因为船上发生了一桩残忍的罪行，圣船遭到了鲜血的玷污。”

　　听了这话，有几个英雄喊道：“美狄亚是女杀人犯，让这个巫女承担她的罪过，让她死吧！”他们抓住美狄亚，要把她投进海里，为那年幼男孩的死赎罪。但神木又说话了：“让她活着，直到她恶贯满盈，报应在等着她，尽管迟缓一些，但确定无疑。她现在必须活着，你们仍然需要她。她必须指给你们去她姐姐瑟茜那里的路，瑟茜住在西方的岛上。你们必须航行极远的路程到她那里，她会洗净你们的罪孽。”

　　英雄们听到神木的判决，都大声哭了起来，他们知道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段黯淡的航程，是好几年的艰难困苦。有人斥责邪恶的女魔法师，另一些人则说：“别这么说，我们仍然欠她的情。如果没有她，我们根本不可能得到金羊毛。”而大多数人只是默默地咬着嘴唇，他们害怕这魔法师的咒语。

　　现在海面变得平静了，太阳又一次钻出来照耀着，英雄们用力把船推下沙滩，在邪恶的女魔法师指引下，继续他们疲惫的航程，驶入荒凉的未知海域。

　　最后，他们来到了艾艾耶岛——瑟茜的家，位于西方的仙岛。伊阿宋让他们靠岸，探查任何居住者的迹象。他们朝岛上走时，遇到了瑟茜，她正朝着船这边走来。当他们看见她时，都浑身发抖，因为她的头发、脸和长袍闪耀着火焰般的光辉。

　　她走过来，看着美狄亚，美狄亚把脸躲在面纱后面。

　　瑟茜说：“可怜的女孩啊，难道你已然忘记了你所有的罪孽了吗？竟然到我这常年鲜花不断的岛上来！你年迈的父亲、被你杀死的弟弟都在哪里？我料想你很难和你所爱慕的这些异乡人安然返回。我会送给你们食物和酒，但你们的船决不能停在我这里。它已经被罪孽所玷污，被船上所有的船员所玷污。”

　　英雄们恳求她，但无济于事。他们大声喊着：“把我们从罪孽中洗净吧。”但瑟茜把他们赶开了，说：“继续航行去马勒亚的，在那里你们的罪孽可以被洗净，然后就能回家了。”

　　这时，一阵和风吹起，他们向东航行，从伊比利亚海岸的塔尔泰索斯旁驶过，来到了赫拉克勒斯之柱和地中海。他们从那里继续航行，穿过了萨丁岛海域，最后，在夏天的一个还算明朗的黄昏，他们来到了一个鲜花盛开的岛上。当他们疲惫不堪地慢慢靠近它时，听到岸上传来甜美的歌声。但美狄亚一听到歌声，就大吃了一惊，喊道：“所有英雄都警觉一点，这是塞壬女妖的石岛。没有其他的通道，你们必须紧贴着这些岛屿通过，但那些听她们唱歌的人都会丧命。”

　　这时，行吟诗人之王俄耳甫斯说：“让她们同我较量一下唱歌吧。我的歌能迷住石头、树木和龙，更不用说凡人了！”于是他取出七弦琴，站在船尾的甲板上，开始吟唱神奇的歌声。

　　现在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塞壬女妖们了，她们住在繁花盛开的安瑟穆萨岛上。她们是三位美丽的少女，坐在落日的余晖中一块红色岩石下的海滩上。她们用银铃般的嗓音缓缓地唱着，柔和而清晰。尽管有俄耳甫斯的歌声，她们的歌声仍悄然飘过金色的海面，潜入英雄们的心中。

　　周围的一切都凝定下来倾听。海鸥在岩石上站成白白的一排；体形庞大的海豹躺在海滩上晒太阳，懒懒地点着头打着节拍；银色的鱼群浮上来倾听，在它们打破闪着波光的宁静水面时，窃窃私语着；头顶的风向着西方驱赶云彩之时，也停下了它的咆哮；云彩也在柔和的蓝天上停下来，半梦半醒地倾听着，如同一大群金色的绵羊。

　　英雄们听着塞壬女妖们的歌，桨不知不觉间从手中滑落，头也垂在了胸前。他们闭上疲惫的眼睛，梦到明媚宁静的花园，梦见自己在低语的松林中沉睡。他们所有的艰辛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愚不可及，他们再也不考虑什么名声了。

　　英雄们之中有一个突然抬起头来，喊道：“我们这样永无休止地漂泊下去有什么用？让我们在这里稍作停留，歇上一段时间吧。”另一个说：“让我们划到岸上去，听她们唱的是什么。”第三个说：“我对歌词没兴趣，我只喜欢音乐。她们可以为我催眠，这样我就可以休息一下了。”

　　布提斯，潘狄翁之子，凡人中最英俊的男子，跳下船游向岸边，喊着：“我来了，我来了，美丽的姑娘们，我想听你们的歌，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死去。”

　　美狄亚拍着手，叫道：“俄耳甫斯，唱得再响亮一点吧，唱一支更激昂奔放的曲调。使这些不幸的懒虫们警醒，不然的话，他们谁也甭想再见到希腊的土地了。”

　　于是，俄耳甫斯举起竖琴，娴熟的手指抡弹过琴弦。他的音乐和歌声就像喇叭一样，洞穿宁静的夜空，像雷霆一样直冲云霄，直到山呼海应；它又像酒一样灌入英雄们的灵魂，直到所有人的心重新在胸中迅速跳动。

　　他唱的是珀尔修斯之歌，说神如何引导他穿越陆地和海洋，他怎样杀死可恶的蛇发女妖，为自己赢得一位无与伦比的新娘；现在他怎样和众神一起居住在奥林匹斯山上，成为天空中一颗闪亮的星星，和他的新娘一同不朽，为下界所有的人所崇敬。

　　俄耳甫斯唱着，塞壬们也唱着，他们的歌声越过金色的海面互相应答，最后俄耳甫斯的声音压制住了塞壬女妖们的声音，英雄们又抓起了他们的船桨。

　　他们喊道：“我们要做珀尔修斯那样的男人，我们有勇气坚持到最后。勇敢的俄耳甫斯啊，把这支歌再给我们唱一遍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忘掉塞壬和她们的魔法了。”

　　当俄耳甫斯唱歌的时候，他们使劲划动着桨，和着音乐的节拍，很快就逃掉了。在船尾划起泡沫的嘶嘶声中，塞壬女妖们的歌声在他们身后消失了。

　　而布提斯游到海岸上，在塞壬女妖们面前跪下，喊道：“接着唱啊！接着唱啊！”然而他已不能再说话了，他已经进入被施了魔法的睡眠状态，一个美妙的声音在他身边浅吟低唱。他一直在鹅卵石上沉迷着，忘记了天地间的一切，一点儿都没有看到自己周围遍布人骨的哀愁的海滩。

　　这三个美丽的姐妹慢慢站起来，嘴角挂着残忍的微笑。她们轻手轻脚地朝他走过来，就像悄悄接近猎物的豹子。她们的手像鹰爪，踩着她们牺牲品的尸骨，准备享受这顿残忍的大餐。

　　但是，最美的女神阿芙洛狄特在最高的伊达利亚山的山顶看到了他，怜惜他的年轻和英俊，便从她的黄金宝座上纵身跃起，流星般划过天空，留下一道闪光的轨迹，最后她俯身来到塞壬的小岛上空，从塞壬女妖们的爪下抢走了她们的猎物。她拎起熟睡的布提斯，把他裹在一层金色的雾霭之中，抱着他飞上了利里拜乌姆山的山顶。在那里，他舒舒服服地睡了好多年。

　　塞壬女妖们看到自己被击败时，她们又是嫉妒又是气急败坏，尖叫起来，从海滩上跳进大海，变成了礁石。

　　这时，阿尔戈的英雄们来到利里拜乌姆山附近的海峡，看到三角形的岛屿西西里，在它的下面压着巨人恩克拉都斯，他日夜不停地呻吟着。当他翻身时，大地就会震动，他呼吸时就从橡树林之上的埃特纳山最高的火山顶喷出咆哮的火焰。在那里，卡里布迪斯把英雄们困在他可怖的漩涡里，在他们周围掀起齐桅杆高的巨浪，把他们搞得团团转。他们既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漩涡眼看着就要把他们吞噬。

　　他们正挣扎着的时候，看到海峡对面不远处有一块巨岩屹立在水中，它的顶端云雾缭绕，没有人能够爬上去，即使他有十双手脚。这块巨岩极为光滑，无法攀附，就像是人工打磨过一样。巨岩半腰处有一个雾气蒙蒙的向西开口的岩洞。

　　当俄耳甫斯看到那个岩洞时，不由唉声叹气，双手击在一起，喊道：“它丝毫无助于我们逃出这漩涡的巨颚，因为那个洞穴里住着锡拉——声音像小狗的海上女巫。在我们从希腊启程之前，我母亲就曾提醒过我见到她要小心，她有六个头和六个长脖子，躲在那黑暗的裂缝中。她在洞中捞取所有经过的东西，像鲨鱼、海豹、海豚什么的。从来都没有水手吹嘘他们安然无恙地经过了她所在的巨岩。她俯下长脖子伸向他们，每一张嘴吞掉一个人。现在谁会帮助我们呢？赫拉和宙斯恨我们，我们的船被罪孽所玷污。看来无论怎样，我们都肯定会死掉了。”

　　这时，佩琉斯的银足新娘忒提斯从海里出来了，她挚爱着她英勇的丈夫，所有她掌管的海洋女仙簇拥着她。她们犹如雪白的海豚玩耍着，从一个海浪潜入另一个海浪，像海豚一样在船的前后、两侧嬉戏。她们抓住了船，引导着它，把它在女仙们手中传递着，在巨浪间轻掷，就像少女们扔球一样。当锡拉弯下身来要抓住船时，她们就击打她那些四处探寻的头。邪恶的锡拉在碰到女仙们温柔的手时，就像小狗一样哼哼叽叽。她恐惧地缩回到洞里，因为所有的坏东西都害怕美好的事物。一阵柔和的微风从后面吹来，阿尔戈号安然无恙地从锡拉那里掠过。然后，忒提斯和她的女仙们都沉入海中，回到她们海下的珊瑚洞中，回到姹紫嫣红的花园，那里常年鲜花盛开。英雄们兴致昂扬地继续行进，不过也担心着还会发生什么事儿。

　　此后，他们坚持不懈地航行了许多日子，最后看到一座又长又高的岛，岛的远方是一片山地。他们搜索着，发现了一个港湾，就勇敢地驶了进去。但过了一会儿，他们停了下来，犹疑不定。因为海滩上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城市，有庙宇、城墙和花园，山崖上城堡高高耸立，两边各有一个港口，入口处很窄，但里面却很宽阔。沿岸密密麻麻地停着无数高高的黑色海船。

　　聪明的舵手安卡伊俄斯说：“这是什么奇迹？我通晓所有海洋的一切岛屿、港口和河道。这里按理说应当是克尔希拉，只有一些粗野的牧羊人居住。可是，这些新港口和这些经过打磨的巨石建筑物是从哪儿来的呢？”

　　伊阿宋说：“他们不可能是野蛮人，让我们进去，见机行事吧。”

　　于是，他们把船划进了港口，驶入上千艘黑色船首的战舰之间，它们中的任何一艘都比阿尔戈号大得多，这些船朝向一个由磨光的岩石砌成的码头。他们惊异于那宏伟的城市——城中的房顶都是由黄铜磨光制成，大理石城墙绵长高大，上面竖着坚固的木栅栏。码头上全是人，有商人、海员和奴隶，他们在船只之间来来往往，做着交易。英雄们都自惭形秽，面面相觑，说道：“我们从伊俄尔科斯启航时，还觉得自己颇为壮观。现在在这座城市面前，我们看起来是多么渺小啊，犹如一只蚂蚁站在了一个蜜蜂巢前。”

　　这时，码头上的水手们粗暴地招呼他们：“你们是干嘛的？我们这儿不欢迎外乡人，也不欢迎海盗。我们只同自己人打交道。”

　　伊阿宋彬彬有礼地答话，说了不少恭维话，称赞他们的城市、港口和他们威武气派的舰队。他说：“你们肯定是海神波塞冬的后裔，海上的霸主。我们只不过是一群穷困的四海漂泊的水手，又渴又饿，精疲力竭。给我们一点儿食物和水吧，我们会平静地继续我们的航行。”

　　那些水手们笑着答道：“外乡人，你还不算傻。听你说话，像是个诚实的人，你会发现我们也是诚实的人。我们是波塞冬的后裔，海上的霸主。不过，你们还是先上岸来吧，你们会得到我们最好的款待。”

　　于是，他们蹒跚着上了岸，个个身体僵硬而疲惫，脸上的胡子又长又乱，两颊晒得黝黑，外套又脏又破，武器都被海水侵蚀得生了锈。水手们对着他们大笑起来（他们虽然胸怀坦荡，心地善良，却言语粗鲁）。有人说：“这些家伙只是些刚出道的水手，他们看起来好像一直在晕船。”另一个说：“他们划船太多，腿都变成罗圈腿了，走路摇摇摆摆像鸭子一样。”

　　听了这些嘲笑，性急的伊达斯就要殴打他们，但伊阿宋制止住他。一位个头很高、相貌威严的商界巨头对他们说：

　　“不要生气，异乡人，水手们肯定有点儿乐子。但我们会恰如其分而且友善地款待你们，因为异乡人和穷人都是神创造的。看你们的力气、身材和武器，不像是普通的水手。随我到阿尔西诺斯的王宫去吧。他是一位富有的从事海上贸易的国王。我们会盛情招待你们，然后你们可以说出自己的名字。”

　　但美狄亚躲在后面，浑身发抖。她在伊阿宋耳边低声说道：“我们被出卖了，即将陷入死地。我在人群里发现了我的祖国的人，披着钢制锁子甲的黑眼睛科尔斯基人，他们的穿着就像在我父亲的国家一样。”

　　“现在回去太晚了，”伊阿宋说。他对那商界巨头说：“好心的先生，这是哪个国家？这座新建的城市叫什么名字？”

　　“这里是菲阿西斯的国土，它为所有的神所钟爱。他们像朋友一样到这里来并同我们欢宴，在大厅里坐在我们的身旁。我们从里布尔尼亚到这里来，是为了躲避邪恶的独眼巨人族，他们抢劫我们——安分守己的商人，劫掠我们辛苦挣得的物资和财富，所以，波塞冬的儿子鲁西图斯把我们带到这里，并平静地死了。现在由他的儿子阿尔西诺斯和最聪颖的王后阿瑞特统治我们。”

　　他们穿过广场，一路走来时更是惊讶，在蓝色头发的海洋之王波塞冬的美观的神庙前，沿着码头整齐地排放着巨大的缆索、帆桁和桅杆。广场四周，造船工匠劳作着，像蚂蚁一样数不胜数。他们搓绳索，劈削木料，打磨长长的帆桁和船桨。米努阿的英雄们默默地走过整洁的白色大理石街道，最后来到阿尔西诺斯的王宫前，这时他们尤为惊异。高大的宫殿在阳光中闪着光，从门槛到最里面的内室，墙都镀着黄铜，宫门都用银和金铸成。门口两侧蹲着黄金铸的活灵活现的狗，它们永远不会老去或死掉。它们是赫淮斯托斯在他冒着浓烟的莱姆诺斯的熔炉里铸造出来，送给阿尔西诺斯夜间看门用的。宫殿里面，两厢靠墙排满了宝座，上面铺着富丽有光泽的披肩。菲阿西斯的商界巨头们自豪地坐在上面又吃又喝，他们常年在那里宴饮。每一个磨光的祭坛上，都站着一个穿着熔金服装的男孩，他们手持火炬，整夜都为客人们照明。房子周围坐着五十个女仆，有的在磨面，有的在纺纱，有的在织布。当她们投梭子的时候，双手迅速地穿梭着，就像簌簌抖动的白杨树叶子。

　　宫殿前面是一个大花园，外面有围墙，里面种满高大的果树，有灰橄榄树、甜无花果树、石榴树、梨树和苹果树。它们一年四季结果。在更远的一端，是色彩缤纷、常年鲜花盛开的花坛。两道美丽的泉水喷涌流淌，一道流经花园的地面，一道从王宫的大门下面流出去，为整个城市供水。上天给予智慧的阿尔西诺斯如此贵重的礼物。

　　他们走进大厅，看见阿尔西诺斯像波塞冬一样坐在宝座上，身边放着黄金的权杖，身穿黄金做的笔挺的衣服，手里端着一只雕花的高脚杯，在向商界巨头们敬酒。他身旁站着聪明可爱的王后阿瑞特，她斜倚在一根柱子上，梳理着金色的头发。

　　这时，阿尔西诺斯站起来，欢迎他们，叫他们入座宴饮。侍从们给他们搬来了餐桌，摆上了面包、肉和酒。

　　而美狄亚却哆嗦着向美丽的王后阿瑞特走去，跪拜在她的膝前，抱住她的双膝，边跪边抽泣着说道：

　　“美丽的王后啊，我是你的客人。我以宙斯——祈求的仪式起源于他——的名义恳求你，不要把我送回我父亲那里而悲惨地死去，让我走自己的道路，承受我的苦难吧。我不是已经受到足够的惩罚和羞辱了吗？”

　　“陌生的少女，你是谁呀？你祈求我是什么意思？”

　　“我是美狄亚，埃厄忒斯的女儿。今天我在这里看见了我们国家的人。我知道他们是来找我的，要把我带回去，用一些残忍的手段处死我。”阿瑞特皱了皱眉头，说：“侍女们，把这位姑娘带进去，让领袖们做出决定吧，不该由我做决定的。”

　　阿尔西诺斯从宝座上跳起来，说道：“异乡人，说吧，你们是什么人，这姑娘是谁？”

　　伊阿宋说：“我们是米努阿的英雄，这位姑娘说的是实话。我们就是赢得金羊毛、名扬四海的人。我们历经人所未见的磨难后，从海上来的。我们出发的时候人很多，回来时却没有几个，我们失去了很多尊贵的同伴。所以，让我们平安地离去吧，就像让你的客人平安离去一样。这样，全世界的人都会说，‘阿尔西诺斯是一个公正的国王’。”

　　阿尔西诺斯皱着眉头，站在那儿陷入了沉思。最后他说：“假如这件已经发生的事不曾发生过，我会对自己谈起这一天，说：‘声名远扬的阿尔戈英雄们成为他的客人，对阿尔西诺斯和他的后代都是一件荣幸的事’。但是，这些科尔基斯人像你们一样也是我的客人。他们带着他们所有的战舰，在这个月一直守候在这里，他们已经搜遍了希腊所有的海域，没有找到你们。他们既不敢走得更远，也不敢回家。”

　　“让他们挑出最优秀的几个，我们会和他们战斗，一个对一个。”

　　“我的客人不能在我的岛上打斗。如果你们走出去，他们的人数比你们多。我会公平处置你们之间的分歧的，我知道怎样做是正确的，并会依此行事。”

　　然后，他转头对那些巨头们说道：“这件事推迟到明天再谈。今晚我们要宴请我的客人，听他们讲所有漂泊历险的故事，以及他们是怎样从大洋来到这里的。”

　　于是，阿尔西诺斯吩咐仆人们把英雄们带进去，给他们沐浴，换上衣服。英雄们看见热水时都很高兴，因为他们很久都没有洗澡了。他们洗净了手脚上的盐渍，给自己从头到脚都抹上了油，梳好金色的头发。然后，他们再次回到大厅。商界巨头们都站起身向他们致敬。每个人都和邻座交头接耳：“难怪这些人赢得名声。虽然他们经历了多年的磨难，经过了许多可怕的风暴，但现在他们站在这里，多么像巨人、提坦或者从奥林匹斯山下来的神啊。当他们在很久以前，正值青春年华，从伊俄尔科斯启航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啊。”

　　然后，他们出了门来到花园。商业巨头们说：“诸位英雄，跟我们赛跑吧，让我们看看谁的腿脚更灵便。”

　　“我们不能跟你们比赛跑步，我们的腿还没从海上的奔波中恢复过来，还很僵硬，而且我们失去了两个腿脚麻利的同伴——北风的儿子。但不要以为我们胆怯，如果你们想考量我们的力量，我们可以和世上任何人比试射箭、拳击和摔跤。”

　　阿尔西诺斯微笑着回答道：“我相信你们，勇敢的客人。你们有修长的四肢和宽宽的肩膀，在这方面我们怎么都不能跟你们比。我们这儿不爱好拳击或者开弓射箭，而是喜欢宴饮、唱歌、弹琴、跳舞和赛跑，在海滩上舒展四肢。”

　　于是，这些快活的商业巨头们在那里跳舞、赛跑，直到日暮时分，才全都回到木厅里。

　　他们饮酒吃肉，使疲惫的精神得以舒缓。后来阿尔西诺斯召来一位传令官，命令他把琴师带过来。

　　传令官出去了，叫来琴师，牵着琴师的手把他领了进来。阿尔西诺斯为他切了腰部最厚的一块肉，递给他，说：“高贵的琴师，为我们唱支歌，让英雄们高兴一下吧。”

　　于是，琴师弹琴唱歌，舞者也以奇特的体态舞了起来。之后杂技演员表演了他们的技艺。英雄们又一次大笑起来。

　　“英雄们，说说看——”阿尔西诺斯问道，“你们航行游历四海，见识过所有国家的风情，可曾见过能与我们这里相媲美的舞者，听到过这样的音乐和歌唱吗？我认为我们的歌舞在这世上是首屈一指的。”

　　俄耳甫斯说：“这样的舞蹈我们从未见过，你们的歌手是一个幸运儿，因为太阳神福波斯肯定亲自教过他，不然他就是某位缪斯的儿子。我也是缪斯之子，也曾经唱过一两次，尽管不像他唱得那么好。”

　　“唱给我们听听吧，尊贵的异乡人，”阿尔西诺斯说道，“我们会给你贵重的馈赠。”

　　于是，俄耳甫斯取出他神奇的竖琴，为他们唱了一支激动人心的歌。歌唱他们从伊俄尔科斯开始的航行，他们的历险，他们怎样得到金羊毛，还有美狄亚的爱情，她怎样帮助他们，同他们一起浪迹天涯海角，以及他们遭遇的来自怪兽、巨岩和风暴的种种骇人的危险。最后，阿瑞特的心软了，所有在场的女人都哭泣起来。那些商业巨头们站起来，每个人都离开黄金的宝座，拍着手喊道：“向在未知的海域航行的高贵的阿尔戈英雄们致敬！”

　　俄耳甫斯继续唱着，唱的是他们越过死气沉沉的北方大陆，穿过无边无际的外海洋，去西方仙岛的旅行；还有塞壬女妖、锡拉以及他们所有奇异的见闻。一直到子夜悄然过去，天光放亮，而那些大人物们却没有丝毫睡意。每个人都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坐在那里倾听着。

　　最后，俄耳甫斯唱完了，他们都沉思着走了出去。英雄们则在外面空旷的长廊下，在甜美宁静的夏夜里，躺倒睡觉，阿瑞特早就在那里为他们铺好了地毯和毛毡。

　　阿瑞特尽力为美狄亚向她的丈夫恳求，因为她的心已经软了。她说：“神会惩罚她，我们没有这个权力。毕竟，她是我们的客人和我的哀恳者，而祈求是宙斯的女儿。再者，在他们共同承受了所有的苦难之后，谁敢把男人和他的妻子拆开？”

　　阿尔西诺斯微笑起来：“那个游吟诗人的歌把你迷住了。可我必须记住什么是正义的，因为歌曲不能篡改正义，我必须忠实于自己的名字。我被称作阿尔西诺斯，是‘有坚毅观念者’之义，我要成为真正的阿尔西诺斯。”不过，尽管如此，阿瑞特仍旧恳求他，直到使他回心转意。

　　于是，第二天早晨，他派一名传令官把那些巨头们召集到广场，说：“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但是你们要记住一点，这些米努阿人住得离我们很近，我们经常可以在海上遇到他们；而埃厄忒斯却离我们很远，我们只听说过他的名字。那么，我们开罪哪一方更安全呢，是离我们近的人，还是离我们远的人？”

　　巨头们都笑了，赞赏他的明智。阿尔西诺斯把米努阿的英雄们和科尔基斯人都召到广场上。他们来了，彼此相对而立。但美狄亚留在了宫中。阿尔西诺斯说：“科尔基斯的英雄们，你们准备拿这个姑娘如何处置呢？”

　　“带着她和我们一起回国，这样她会可耻地被处死，但如果我们没有把她带回去，我们就会以同样的方式被处死。”

　　“伊阿宋，你对此有什么看法？”阿尔西诺斯转过头，对米努阿人问道。

　　头脑机敏的伊阿宋说：“要让我说，他们的差使是徒劳无功的。科尔基斯的英雄，你们认为你们能使她老老实实随着你们回去吗？她懂得各种符咒和魔法呢。她会让你们的船在流沙上搁浅，或是召来野蛮的女猎手布里摩对付你们，或者她会使手腕上的铁链脱落，乘着她的龙车逃走。即使不是这样，她也会有一些其他的手段，她机谋百变，诡计多端。况且，勇敢的英雄们，为什么一定要回国，再次面对漫无边际的海洋、博斯普鲁斯海峡和风暴频频的欧克辛海，使你们倍受所有的艰难困苦加倍呢？这一带的海岸有许多美丽的土地，在等待着你们这样勇敢的男人。不如定居在这些地方，筑起一座城，让埃厄忒斯和科尔基斯自己照顾自己去吧。”

　　科尔基斯人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一些人说：“他说得不错。”一些人说：“我们已经流浪够了，我们再也不想在海上航行了！”他们的首领最后说：“既然如此就随它去吧。她曾经是我们的麻烦，也是她父亲的家族的麻烦，她还会成为你们的麻烦。既然你不明智，那就带她走吧。我们会离开这儿，向北航行。”

　　阿尔西诺斯送给他们食物、水和衣服，还有各种贵重的礼物。他也给了米努阿人同样的东西，并把他们平安地打发走了。

　　就这样，伊阿宋把将给他带来更多苦恼和耻辱的邪恶的女魔法师留了下来。科尔基斯人向北行驶，进入亚得里亚海，在沿岸修建了一些缄市，定居下来。

　　于是，英雄们启航向东航行，想回到希腊这片他们热爱的土地。但一阵风暴突然来临，把他们远远地向南方吹去，他们在一片漆黑和密集得遮住了视线的大雨中奋力划桨，直到累得筋疲力尽。但他们根本弄不清自己在哪里，他们放弃了所有生还的希望。最后他们终于靠岸了。天亮的时候，他们涉水来到岸上，除了漫漫黄沙和废弃的盐池，什么也看不到。他们来到了绪尔提斯的流沙地带，荒凉得连一棵树都没有的平原上。它在热浪滚滚的非洲海岸，位于努米狄亚和塞林之间。他们忍饥挨饿游荡着，度过了很多悲惨的日子，他们反反复复地费了好大劲儿才让船重新入水，驶进开阔的海洋。在那里，坎图斯在试图赶开绵羊时，被一个牧羊人扔出的石头杀死了。

　　莫浦索斯也死在了那里，他是懂得所有鸟类语言的预言家，却不能预言他自己的结局，因为他的脚被毒蛇咬了一口。这条毒蛇是当年珀尔修斯带着蛇发女妖的头穿过沙漠时，从她的头上滴下的血演变而来的那些毒蛇中的一条。

　　最后，他们驶离海岸向北航行，度过了许多个疲惫的日子，直到水喝光了，食物也吃完了。他们又饿又渴，精疲力竭。但是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个长长的陡峭的岛屿。一座蓝色的山峰高耸入云。他们知道这是伊达峰，这个岛就是著名的克里特岛。他们说：“我们要在克里特岛靠岸，去拜访正直的国王米诺斯，看看他所有的成就和财富。至少他会热情地款待我们，让我们在岸上装满淡水。”

　　但当他们靠近那座岛的时候，看见山崖上有一种奇特的景象。在通向西方的海岬上，站着一个巨人，比任何一株山松都高大。他背靠天空，高高在上，闪着光芒，就像用磨光的黄铜筑成的城堡。他扭转身形向四面张望，看到了阿尔戈号和它的船员。当他看到他们时，就朝他们走了过来，比最快的马还要迅捷。他一纵身就越过一道山谷，一个大步就从一块高地跨上另一块高地。当和他们齐头并进时，他上下挥动着手臂，犹如一艘船降下和升起帆桁一样。他用敲击黄铜般刺耳的嗓音喊着，那声音就在山下回响——“你们是海盗，你们是强盗，如果你们胆敢上岸，你们就死定了。”

　　英雄们喊道：“我们不是海盗，我们都是实在的好人。我们只想要一些食物和水。”但巨人吼得更凶了——“你们是强盗，你们都是海盗。我认识你们。如果你们登陆，你们就会死。”

　　他再次挥舞手臂报信。英雄们看到，人们纷纷赶着羊群，向岛内飞奔，这时一团巨大的火焰在群山之间升起。巨人跑进一道山谷，消失了，英雄们惊恐地靠在桨上。

　　而美狄亚站在那儿，从她高耸的黑眉毛下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她的嘴角带着狡猾的微笑。她心里已然有了一条妙计。终于，她说道：“我认识这个巨人，我在东方听说过他。火王赫淮斯托斯在埃特纳火山地底的熔炉；中将他打造出来，叫他塔鲁斯，把他送给米诺斯做仆人，看守克里特的海岸。他每天三次巡视这岛屿，从不停下来睡觉。如果有陌生人靠岸，他就跳进山间烈焰滚滚的熔矿炉里。当烧得全身赤红的时候，他就向他们冲过去，用他的铜掌烧死他们。”

　　所有英雄都喊了起来：“聪明的美狄亚，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必须得到淡水，否则就会渴死。我们可以公平地和血肉之躯对抗，但谁能对抗赤红的铜人呢？”

　　“如果我听说的故事真有其事，我就能对付这个赤红的铜人。人们说他全身只有一根血管，里面流着液态的火焰。还说这根血管被一颗钉子封住，但我不知道这颗钉子在哪里。如果我能找到它，你们就可以平安地给船补充淡水了。”

　　于是，她让他们把她送上海岸，再划船离开，等待事情的进展。

　　英雄们不情愿地服从了，他们觉得就这样留她一个人在岸上很没有面子。但伊阿宋说：“她对我而言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更亲近，而连我都放心地愿意把她留在岸上。在她那美貌而狡诈的头脑里，有许多意想不到的计谋。”

　　于是，他们把这女魔法师留在了岸上。美丽的美狄亚孑然一身地站在那里，直到那巨人从头到脚都赤红着大步赶回来。他踩过的青草，嘶嘶地冒着青烟。

　　当他看到那少女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时，就停了下来。她果敢坚毅地注视着他的脸，一动也不动，开始唱她充满魔力的歌：

　　“生命短暂啊，虽然它很甜美，即使铜和火铸就的人也定会死去。铜定会生锈，火终会熄灭，因为时间会侵蚀所有东西；生命短暂啊，虽然它很甜美。而永生则更为甜美，像神一样永葆青春更为甜美。神有灵液在他们的血管里，灵液给了他们生命、青春、快乐和跳动的心。”

　　塔鲁斯说：“陌生的姑娘，你是谁呀？这永葆青春的灵液在哪里？”

　　美狄亚举起一个水晶瓶，说道：“这就是永葆青春的灵液。我是女魔法师美狄亚，我姐姐瑟茜把这东西给了我。她还说：‘去把它赏给忠实的仆从塔鲁斯，因为他的名声已经传到所有的国家。’于是我来了。我会把这东西灌进你的血管，以使你可以永远年轻。”

　　头脑简单的塔鲁斯听信了她骗人的话语，走近她。美狄亚说：“你先到海里浸一下，使自己冷却下来，以免烫伤我柔嫩的双手。然后再告诉我你血管的钉子在哪里，以便我把灵液注入进去。”

　　于是，头脑单纯的塔鲁斯把自己浸在海水里，海水嘶嘶作响，冒着青烟。接着他走过来，跪在美狄亚面前，把那颗秘密的钉子指示给她看。

　　她轻轻地取下钉子，却没有注入灵液，而液态的火焰却喷射出来，像一道赤红的铁流。塔鲁斯想跳起来，喊着：“你骗了我，你这不诚实的女巫！”但她在他面前举起双手，唱起咒语，直到他慢慢倒了下去。当他倒下时，黄铜的四肢发出叮叮咣咣的碰撞声，大地都在他的重压下发出呻吟。液态的火焰从他的脚后跟冒出，向大海流去，就像一道熔岩的小溪。美狄亚笑了，招呼英雄们：“上岸来吧，放心地向船上装淡水吧。”

　　于是，他们上了岸，发现巨人已经倒地死去。他们跪下来，亲吻美狄亚的脚，然后给船装上淡水，还带走了一些牛羊，然后，离开那片不好客的海岸。

　　终于，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冒险之后，他们来到了伯罗奔尼撒最南端的马勒亚海角。在那里他们向神供奉了祭品，俄耳甫斯净化了他们的罪孽。然后，他们再度向北航行，经过拉科尼亚的海岸，穿过狭长的尤伯伊恩海峡，终于又一次看到了佩里昂山和海边的伊俄尔科斯。

　　他们把船划到岸边，却没有余力把它拖到海岸上了。他们钻出船，走上布满鹅卵石的海滩，坐下哭泣起来，一直哭到再也哭不出来为止。因为这里的房子和树木都已经变了模样，看到的面孔都是陌生的，他们的喜悦之情已经被忧伤所吞噬。他们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所有的艰辛和失去的勇敢的伙伴们。

　　人们聚拢到他们周围，问他们：“你们是谁？为什么坐在这儿哭泣？”

　　“我们是你们许多年前出海远行的王子们。我们去取金羊毛，现在已然把它取了回来，也带回了哀伤。说说我们父母的消息吧，如果他们中还有人健在的话。”

　　听了这些话，人们欢呼呀，大笑呀，哭泣呀，所有的国王都来到海岸边。他们把英雄们带回家，也为勇敢的死难者悲叹。

　　伊阿宋和美狄亚一起回到他叔叔珀利阿斯的王宫。他进去的时候，珀利阿斯坐在壁炉边，由于老迈，他的腿已经跛了，眼睛也瞎了。他对面坐着伊阿宋的父亲埃宋，同样又跛又瞎。两个老人靠在火前，想让自己暖和一点儿，一起摇着头。

　　伊阿宋跪在父亲的膝前，哭泣起来，呼唤着他的名字。老人伸出手，触摸着他说：“年轻的英雄，不要捉弄我。我儿子伊阿宋很久以前就在海上死掉了。”

　　“我就是你的亲生儿子，当年你托付给佩里昂山半人马的伊阿宋。现在我已经把金羊毛带了回来，还带回来一位太阳神家族的公主做我的新娘。珀利阿斯叔叔，现在把王位让给我吧。履行你的诺言，就像我履行我的诺言一样。”

　　他的父亲像个孩子似地紧紧依附着他，哭泣起来，不愿让他离去。他哭喊着：“现在我不会孤独地走进我的坟墓了。答应我，直到我死去，永远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