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卷——秦楚之争,楚王客死异乡
张仪再骗楚怀王
苏秦被五马分尸,合纵的大梁倒了,诸国如一盘散沙。张仪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再次游说楚怀王。
秦国拥有天下一半的土地,山河险要,易守难攻,军事实力最强。张仪告诉楚怀王,楚国不依附强如虎狼的秦国却与弱小的诸侯国合纵,十分不明智。张仪的意思是,尽管秦、楚实力不相上下,但如果楚国不依附秦国,秦国出军,立刻就能占领宜阳。
楚国参与合纵时,苏秦曾保证如果楚国被侵犯,韩、魏等国一定会救援。张仪说秦国能够占领宜阳,意在表明一旦秦国掌握宜阳的控制权,韩国将会被切为两段,自身都难保,更不会有时间和能力救助楚国。如果韩国失陷,没有屏障的魏国就必然向秦国臣服。倘若韩、魏都归顺秦国,秦国正好可以利用韩、魏的军队攻打楚国。单单秦国就很难对付,如果再加上韩、魏军队,楚国必然被攻陷。听张仪如此分析,楚怀王满心忧虑。
此次游说,张仪希望击破合纵,更渴望实现连横。张仪认为,合纵国妄图联合弱小的国家和分散的力量来抵抗强大的国家,根本行不通。如果小国发动战争,国内必然疲于应付,弄得物资紧缺、民怨沸腾,最终会引发内乱。只有大国、强国才有能力发动战争。倘若楚国不依附秦国,秦国军船从汶山起程,顺江而下,不到十天就能到达扞关(今湖北长阳西)。倘若扞关有失,黔中和巫郡就不再是楚国的领土。此时,秦国乘胜追其,出军武关,楚国的南北就被拦腰斩断,彼此不能再救援。
张仪预计,秦国占领楚国只要三个月。即使诸侯国发兵救援,至少也需要半年,时间根本来不及。
分析完现实后,张仪回溯历史。他认为,楚国与吴国打了五次仗,三胜两败,军队实力被削弱,已没有能力再参与战争。如果楚怀王不顾军队疲乏和民不堪命的国内形势,贸然抵抗秦国,必然像其他小国一样被起义推翻。从参与战争的次数来看,秦国的次数最多。只要是战争都劳民伤财,招致最底层百姓的诟病。秦国能够多次顺利地发动战争,除了战争胜利后获得利益补助外,法令严明是一个重要的取胜因素。
自合纵联盟建立以来,秦国有15年不敢窥视函谷关以东的地方,张仪不能抹杀这个铁的事实。但是,张仪告诉楚怀王,秦国多年没有出军函谷关,是因为秦军忙于实施一个大策划——一举吞并天下。
当着楚怀王的面,张仪公然叫嚣,说秦国要吞并天下,意思是连楚国也要吞并,可见他根本没将楚怀王放在眼里。他敢轻视楚怀王,并非楚国弱小,而是楚怀王头脑简单。
尽管苏秦已死,但他仍是合纵国的象征。如果破坏苏秦的形象,合纵国就没有依托,自会瓦解。抓住苏秦欲图分裂齐国一事,张仪大做文章,说苏秦表面上为诸国谋利,实际上却破坏合纵国的国家安全。
被五马分尸后,苏秦为燕国报复齐国,力图分裂齐国的阴谋败露,天下皆知。张仪如此提醒之后,楚怀王开始细想合纵策略,发现合纵家的话与张仪说的恰好相反。
威逼的话说完了,接着就是利诱。张仪许诺,如果楚怀王听从他的建议,秦国会派太子到楚国作人质,还会将秦国公主嫁给楚怀王,并且进献一万户的都邑作为楚怀王的汤沐浴。
天下之人,数张仪最言而无信,楚怀王被利益熏昏了头脑,竟然忘了600里土地之耻。楚怀王曾经信誓旦旦地说只要秦国将张仪交给楚国,他就回送黔中给秦国。那时的楚怀王只为报仇心快,没有考虑其他。然而,他竟然迷迷糊糊地听信宠妾郑袖的话,糊里糊涂地放了张仪。
如果楚怀王不听从张仪的建议参与连横,他就要拱手送出黔中,结果张仪没杀成,还要白白送出土地。
关于楚怀王轻易放过张仪一事,后世有很多人写诗评述,唐人徐夤写了一首七绝,名叫《楚国史》,讽刺楚怀王无能。
六国商於恨最多,良弓休绾剑休磨。
君王不剪如簧舌,再得张仪欲奈何。
拨弄着小算盘,楚怀王心想,如果依附秦国,就不用送黔中给秦国。如此一来,既可以保住国土还找到了靠山,真是天大的喜事。
楚怀王认为这是喜事,另一人却视它为莫大的祸患,那个人就是屈原。
屈原忧思而作《离骚》
张仪说能够称霸天下的不是秦国就是楚国,苏秦也说过同样的话。楚国不仅地大物博,发展潜力甚大,还是一个根基深厚的国家。
周王室衰微后,楚国利用地理位置优势飞速发展。随着国力的强大,楚国国君变得逐渐骄横。楚国首领熊渠以楚国是蛮夷之国为借口,不用周王朝的号命,而自封他的儿子为王。
进入春秋时代,楚国首领熊通视周王朝为无物,自称武王,即楚武王。楚武王自封为王之时,其他诸侯仍旧援用“公”自称,不敢冒犯周朝。
周王朝衰微是大势所趋,孔子偏偏逆流而上,勇于担当卫道士。春秋末年,孔子编撰《春秋》,极度愤恨楚国的离经叛道,将楚王都贬称为“子”。
后来,楚庄王竟然敢问周朝宝鼎的轻重,行为实在猖狂之极。唐人周昙不愤此种行为,作了一首诗:
九牧金熔物像成,辞昏去乱祚休明。
兴王在德不在鼎,楚子何劳问重轻。
从楚国的发家史来看,楚国的兴盛恰恰源于国君的“离经叛道”。从中国中央集权的历史来看,如果国家要富强,必须有一位敢想敢干的国君。
从三皇五帝到春秋五霸再到战国七雄,国家的发展无不托福于国君的敢作敢为。反之,如果国君无能,国家必然衰微,楚怀王在位时期的楚国就是例子。
楚怀王没有遗传祖先离经叛道的虎狼特性,而是将所有温顺懦弱的缺点都聚集于一身。他不仅放了张仪,还答应连横依附秦国。
这时,三闾大夫屈原刚由齐国回国,听说楚怀王轻易释放张仪,他万分心痛。他火速求见楚怀王,劝说楚怀王杀掉张仪。屈原好言相劝,楚怀王翻然悔悟,命人缉拿张仪。然而,张仪已经逃离楚国。
屈原此次进谏可以说是冒杀头之罪,因为他早已被昏君楚怀王疏远。作为被疏远的臣子,屈原能够劝说楚怀王杀张仪,其忠心可见一斑。更令人敬佩的是屈原为了国家不顾个人安危敢于冒死进谏,爱楚国之心可想而知。
屈原与楚王同姓,名叫平,官拜左徒。作为王族,屈原很关注国家兴替存亡之道,在这方面有一定程度的研究。商鞅关注国家发展之道,张仪和苏秦等人关注国家称霸之道,屈原则关注国家兴替存亡之道。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开篇就说屈原关注国家存亡,意在影射楚国有亡国之危。如果国君无能,不善保护社稷,国家必然面临危险。外有强国的谋臣,内有国内的奸臣,楚怀王的宝座就如一堆干柴。如果稍微燃起一点火星,必会葬身其中。
屈原熟悉外交,待人接物礼貌周到,辞藻表达更令他国使者折服,可称得上是楚国的金字招牌。楚怀王很倚重屈原,国内国际大事小事都交由屈原处理,甚至让屈原制定法令。
商鞅也曾制定法令,他能取得成功是因为后面有一个强悍的秦孝公支持。屈原没有商鞅幸运,因为楚怀王没有秦孝公的才干。制定法令是国家大事,上官大夫不甘心由屈原完全把控,为了自己的利益,上官大夫决定盗窃屈原的才华。所以在屈原草拟完政府法令后,上官大夫使阴谋诡计想占为己有。但行动的结果却一点都不理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对楚怀王说,屈原自恃才华,在外不断张扬,说只有他能制定楚国的法令。
楚怀王也是个嫉妒贤能之人,听上官大夫如此说,嫉妒心大起,于是在心里修筑一道厚厚的屏障,渐渐疏远了屈原。
那个时候,诸侯国恰好刮起一阵禅让的旋风。屈原既是王族又有才能,楚怀王担心如果他获得民心,自己的国君之位就会有危险,所以心怀忧虑。
司马迁对屈原被疏远,大抒不愤之情: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屈原被疑,心生怨愤,又无知己可诉,不禁写下《离骚》这等千古美文。
《离骚》留给后人的,有人生的坚持不懈,如“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有对人民生活艰难的怜惜,如“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有对祖国、宗庙的忠诚,如“指九天以为证兮,夫唯灵修之故也”。简言之,文如其人,从《离骚》能够窥探屈原的品行。
宋人陆游说,“离骚未尽灵均恨,志士千秋泪满裳”(陆游·《哀郢》),可见《离骚》的基调是痛苦的。
清人刘熙在《艺概·文概》中说:“学《离骚》得其情者太史公,得其辞者为司马长卿。”意思是说,司马迁深深体悟到《离骚》之韵里的悲痛,并在自己的文章里体现出来。
文学的目的在于表达情志,如果没有情志,无论言辞多美,最终都不能流传久远。《离骚》和《史记》能够流传久远,全因其中情志真切。
楚人的“恋歌”
说到《离骚》,就不得不说楚辞。翻开战国的书页,触目所及除了滔滔不绝的辩辞,就是艰深枯涩的理论阐释,这是时代环境使然。但是,在卷帙浩繁的沉重文字中,闪耀着一段灵动飞逸、浪漫凄美的动人文字,这就是《楚辞》。《楚辞》与《诗经》一起构成中国古典诗歌的源头,《诗经》开创了现实主义传统,《楚辞》则开创了浪漫主义传统。而其实,《楚辞》不仅是诗歌,也是一个传奇优美的神话。
中华民族是早熟的民族,当西方民族还沉浸在对上天的神秘想象中时,中原大地上的人们已经在频繁的战乱和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提前进入了理性时代。为躲避王室内乱,东周宗族有人携带着大批典籍来到了楚国,这批典籍对楚国文化产生了重要影响。但是,楚地毕竟远离中原,中原之地的理性不能完全束缚楚国文化。中原人总将文学艺术纳入礼仪纲常和伦理道德的范畴,所谓“诗言志”,这种功利的目的使中原的文学艺术难免呈现一种凝重的面貌。楚人则不同,当中原地区的人已不再相信巫教时,楚人还沉浸在一片充满奇异想象和炽热情感的神话世界中。他们生长于巫文化氛围浓厚的地域,保持了天真烂漫的气质,创造出来的艺术便有了灵动自由的性格。
《楚辞》根生于楚地独特的文化土壤,它的精神与楚人的生活血脉相连。
清代洪亮吉曾说,“天地之气,盛于东南,而楚之山川,又奇杰伟丽,足以抒人性情”,屈赋的“香草情结”就是楚地自然生态环境的反映。楚地气候湿润,土肥水美,为草木鸟兽的生长繁殖提供了优越的条件。楚国山川遍地可见蓊郁的草木,正是这些名目繁多的植物,成就了《楚辞》的芬芳世界。台湾学者潘亮俊先生的《〈楚辞〉植物图鉴》将《楚辞》中的植物分为香草香木和恶草恶木两类,其中,江离、白芷、蕙、杜蘅、菊、蘋、石兰、椒、桂、薜荔、橘、柚等34种植物属于前者,薋、菉、艾、棘、荆等16种属于恶草恶木。“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屈原执著地与芳草佳木为伴,对恶草秽木深恶痛绝,这是一个士大夫高洁灵魂的表现。萋萋芳草与崇高品格交相辉映,共同构建了一个馨香的楚辞世界。
《楚辞》是楚人的“恋歌”。战国时,楚国巫风盛行,人们虔诚地信仰着神灵。为取悦神灵,楚人作了许多祭神和迎神的歌,在祭祀神灵时唱出了对神灵的深深依恋之情,《九歌》就是楚人与神灵的一曲恋歌,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或许是由于人神之间的巨大差异,《九歌》里的爱恋总是受到重重阻碍而流露出无法相交的无奈和哀怨之情。《湘君》中唱道:“扬灵兮未衱,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悱恻。”《湘夫人》中唱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湘君与湘夫人同为湘水之神,对他们的爱情的描写中渗入了沅湘之地的风情。《山鬼》一篇演绎了山鬼的爱情世界,“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予慕予兮善窈窕”,这样一个居深山之中的美丽山鬼,却朝夕孤独地与赤豹文狸为伴,眼看着年华老去却不能与思慕之人相见。孑然独立于云雾迷蒙的山间,“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离骚》之所以打动世人,不仅是因为它传达出了屈原的高洁理想,也因为它本身具有浪漫自由的精神。在现实中碰壁后,诗人将目光转向了神境,“驷玉虬以乘鹥兮,溘埃风余上征……吾吾令羲和弭节,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緤马”,这几句诗中,屈原乘着神兽游走于神界,与神人自由沟通,这当然是他的想象,但正是这种想象赋予了诗歌无限的浪漫精神。
人越是受到束缚,越是渴望逍遥自由,而乱世中人尤为渴望逍遥自得。生在战国,苦于人世的离乱,《楚辞》与《庄子》一样表现出一种对逍遥之境的追求。有人统计,“逍遥”一词在《楚辞》中一共出现了90多次。屈原在《离骚》中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楚辞》的逍遥境界很多时候就表现在这种不受时空限制而“上下求索”的思想活动中。屈原作为一个诗人,不仅关心楚国的命运,也关心整个人类的命运,他思考楚国的出路,也探寻宇宙和人类的奥秘。在《天问》一文里,屈原用1500余字的篇幅一口气问出了170多个问题,从古至今,从天上到地下,从历史到神话传说,无不囊括。全文以四言句为主,间以七言句和杂言,严整之中不失变化。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的事纷涌至诗人笔端,一气呵成,圆转活脱,荡气回肠。
在《楚辞》中,屈原常常流露出彷徨、徘徊的心境。每当处于这种状态时,屈原不是纯粹地表现情绪的苦闷,而总是转向神界寻求出路。“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离骚》)主人公四处远游,却找不到人生归宿,看起来是十分苦恼的,可是在苦恼中还能以逍遥的方式上下求索,便足以使人敬佩。
虽然对于人生,屈原有太多不如意,但是能够跳出现实,超越古今,自由往来于天地之间,不就是一种逍遥么?
战国的烽火已经成为历史的烟尘,而《楚辞》以绮丽动人的艺术魅力流传至今,为我们展现了一个乱世别样的风采。
秦国诱捕楚怀王
秦王国的军事力量在秦昭襄王时期得到进一步发展。秦国通过与齐国、韩国、魏国的联合行动以及自己的单独行动,使楚国受到重创。为了进一步稳固东方六国的局势,消灭对自己有威胁的力量,秦国开始进一步加强对楚国的打击。
楚国与齐国的联合,给了秦国进一步进军的理由。这次,宣太后与秦昭襄王一起上演了一出“鸿门宴”。
秦国之所以会采取这个策略,是有着充分考虑的。此前,即周赧王十六年(公元前299年),秦军对楚国发动了进攻,攻陷了楚国8座城池。秦国虽有灭亡楚国的实力,但是列国正处于隔岸观火的状态中,只要秦国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列国必然会再次联合起来共同对付秦国。还有一点不可忽视,楚人历来悍勇,秦国想要彻底地灭亡它绝非易事,还很可能会陷入战争的泥潭不可自拔。到时齐国、魏国、韩国便会就此机会进攻秦国。
有鉴于此,秦国向楚王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邀请楚怀王到武关谈判。楚怀王正拿不定主意时,一位大臣向前进言道:“大王最好不要去赴约,秦国不守信用,不值得信任。”这时楚怀王的一个儿子却说:“秦国是好意,为何拒绝?”于是楚怀王便决定会见秦昭襄王。
正如那位大臣所言,秦昭襄王并没有按照约定到武关,而是用卑劣手段将楚怀王挟持到秦国的咸阳,以此要挟楚国向秦国割让土地。楚怀王坚决不接受这样的条件,结果被秦国关押起来。
消息传到楚国后,大臣们为国家安全考虑,决定另立新君。
然而,当时楚国太子却正在齐国做质子。楚国上下可谓乱成一团,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楚国不可没有掌舵之人。于是,楚国文武百官多数建议,既然太子不在国中,就让楚怀王的一个庶子为登基之人,一者,可以稳定当前楚国的局势,二者,可以防备其他国家的不轨。
可是他们没有考虑到的是楚怀王子嗣众多,如果册立庶子为君王,合乎规矩的人就太多了,眼下国际局势不稳,楚国随时都有被倾覆的可能。同时楚国内部也是风云暗动,如果册立庶子,名不正言不顺,政局必将动荡不堪,原本想要的结果,就会恰如其反。
这一切,只有昭雎看得清楚明白。
昭雎为楚国的贵族大臣。平生做过很多错事,例如楚怀王时,命屈原出使齐国说服齐与之联合,而他竟然暗通张仪,致使合纵的计策就此失败。后来,齐国、秦国联兵攻楚国,面对秦军的进攻和楚怀王的命令,他竟然坚持“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对楚军的困境置若罔闻,致使楚将唐昧兵败身死。直到楚国衰微,他终于改过自新,暗想如果继续下去,国家必定不得保全,自己的功名富贵也必将成为梦幻泡影。所以在楚王即将赴秦国之约时,昭雎便力劝怀王勿去,可惜为令尹子兰所阻,楚怀王终于难逃厄运。
昭雎明白唯有太子横回国主持大计,楚国才能够在风雨飘摇的动荡之中稳定下来。于是,他决定派遣得力人手作为楚国的使者,前去齐国将太子横接回。
使者来到楚国,依照昭雎早就定下的计策,向齐王撒谎称道,楚国国王已经在去秦国之后身死。当时齐国是东方强国之一,国内自然不乏能人异士,他们虽然不能预测楚王的生死祸福,但是对于局势的分析还是很明晰的。
最终齐国得出结论:楚王很可能出事了,但是不一定死亡,楚国群龙无首,所以要接太子回去主持大局。齐国当然不会就这样让太子横回去,太子横若想回国即位,需答应齐国的条件:拿淮河以北的土地交换。
当时在齐国担任国相的,正是闻名天下的孟尝君。
孟尝君,历史只记载了他卒于公元前279年,妫姓,田氏,名文,因而更多的人称其姓名为田文。其和魏国的信陵君、赵国的平原君、楚国的春申君并称为“战国四公子”。
此时此刻,孟尝君正作为齐国的股肱之臣,为齐国国王出谋划策。
齐国人认为楚国要找一个人担任君王并非难事,然而要楚国奉献其淮河以北的土地给齐国,无异于是虎口夺食。因此,孟尝君进言说道:“楚国除了太子羋横之外,还有很多王子可堪大任,此次如果齐国不答应楚国的要求,不仅会就此和齐国结怨,还会让齐国背负背弃盟约的骂名。如果楚国一怒之下,立了其他人做了楚王,那么羋横在齐国手中,又有什么用处呢?到时怕羋横就成了齐国的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战国策·楚策》)
齐国上下闻言,都觉得孟尝君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将太子羋横送回楚国,他就是楚顷襄王。太子羋横之所以能够安然回到楚国坐上王位,昭雎的功劳无疑是最大的。然而楚顷襄王在位时,却并没有就此重任昭雎,反而让子兰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位子。
可当初正是子兰的建议,楚怀王才会深陷秦国、前途未卜,何以楚顷襄王会闻而不察呢?其实楚襄王的心思正和后来的宋高宗一样,他们并不是“名正言顺”的获得国君之位的。对楚顷襄王而言,若不是子兰,他也许就不会登上王位,所以他才会对子兰“闻而不察”。
无论如何,楚国暂时免于战乱,江山得到了暂时的保全。太子横是最大的受益者,取代了楚怀王,开始了顷襄王的时代。秦国宣太后和昭襄王本以为借机会扣押了楚怀王,楚国会就此大乱,秦国可趁此从中渔利。没想到他们的计划泡汤,只能重新调整战略目标,开始新的战略运作。
屈原沉江
“鸿门宴”没有起到预定的效果,宣太后和秦昭襄王决定用武力震慑楚国。
楚顷襄王元年(公元前298年),秦军由武关出击,将楚军再次打败,杀死楚国5万士兵,夺取了析邑等15座城。楚怀王在这一时期逃脱秦国的魔掌,但中途被捉回。此时的怀王,已经被秦国当做了一个战利品,虽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是其威慑力却是存在的。三年后,楚怀王幽怨不已,病死在咸阳,秦国这才把他的尸体送返。
楚顷襄王即位之后,不仅没有励精图治,想办法营救父亲回国,共同图谋楚国的强盛,反而整日沉醉在歌舞升平、声色犬马之中。这样的楚国如何抵挡得住强秦的进攻呢?
春秋战国时期,一国趁着与别国君主会见的机会将其囚禁或杀掉,并不罕见。楚国也使用过这种手段,秦国囚禁楚怀王一事反而成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但秦国扣押楚怀王对各国的威慑力特别大,因为楚国对东方各国而言仍是强国,其君王竟被秦国囚禁,可见秦国的实力已在楚国之上。
楚国百姓极重感情,尽管楚怀王对不住国家,他们仍然很怀恋楚怀王,视他为一国之君。怀王尸体运回后,楚国百姓万分哀痛。
痛定思痛,百姓将楚怀王的死归咎于公子子兰。如果不是公子子兰劝楚怀王赴会,楚怀王就不会死。
公子子兰因劝楚怀王赴会被指责,与他持相反观点的屈原就会被称颂。在楚国,屈原品行高洁,智慧与才华兼具,深得民心。楚怀王不听屈原的建议,最终客死他国,这更能提升屈原的身份地位。
楚国百姓重感情,屈原也是重感情之人。楚怀王生前未能善待屈原,但屈原对楚国的赤胆忠心不减。
《史记》记载,屈原“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意思是,屈原不忘怀念君王,复兴国家,扭转乾坤,在他的文章中多次表达此种情志。
尽管屈原忠心耿耿,情志拳拳,却始终无法一展抱负,满腔爱国之情却无处施展。屈原很爱国,他感情丰富心思细腻,为国家的衰微感到痛惜。一个感情丰富且心思细腻的人长期遭遇排挤,借助才气,不免要发发牢骚。
屈原认为,楚怀王不用忠臣,一味听信张仪、上官大夫和子兰之言才导致军队惨败,丢失土地,最后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
于是屈原作文章大发牢骚抱怨子兰,子兰大怒,命上官大夫中伤屈原。几个掌权的人合力整治一个无权的人是最容易不过的事。在上官大夫和令尹子兰的煽风点火下,顷襄王偏听偏信,屈原就被放逐了。
一片忠心却接连遭受贬退、流放、放逐,就算坚毅如铁的人也会有灰心的一刻。被放逐的屈原来到汨罗江畔,披头散发,步履摇摇,一边走一边吟叹,真是“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苏秦游说秦国不成,归家时颜色憔悴。那时的苏秦还不知道家人抛弃了他,现在的屈原却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对屈原这种深怀理想的人而言,如果不能实现理想,宁愿死得清白。
一位渔夫见到屈原,问他为什么到汨罗江。屈原心痛地说了几句话——“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一句,将贤才被弃的失意、痛心表达得淋漓尽致。
渔夫对屈原说,如果一个人的道德修养达到最高境界,他对事物的看法就不是死的,而是随着世俗风气而改变。既然全社会的人都污浊,就应该随波逐流,甚至推波助澜;既然所有人都昏昏醉醉,就应该陪他们大喝痛喝,甚至吃酒糟。
理想是不甘于向现实拜服的,屈原说,刚洗过头的人,一定要弹去帽子上的灰尘;刚洗干净身子的人,一定要去除衣服上的灰尘。如果一个人是干干净净的,怎么能容忍尘垢沾染呢?
最后,屈原表示,宁可投江而死,葬身鱼腹,也不愿让自己的清白遭受世俗的污辱。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屈原死志已决,无可挽回。
面对淼淼江水,想到自己的一身清白,屈原写了一篇《怀沙》。在《怀沙》中,屈原说“抚情效志兮,府诎以自抑”。意思是,摸着心胸自省,并没有一丝过错,尽管蒙冤受屈接连遭受压抑,内心也毫无畏惧。写完《怀沙》,屈原怀抱大石,“噗通”一声跳入江水中,一个伟大的理想主义者、辞赋大家作别纷乱的战国。
屈原自杀,究其原因原因是怀才不遇。如果用历史的眼光看待,是生不逢时。纵观中国历史,生不逢时的人很多,例如司马迁、贾谊、李商隐等,比比皆是。
作为怀才不遇的人,司马迁老先生写了一篇《悲士不遇赋》,起笔句就是:悲夫士生之不辰,愧顾影而独存。
细读历史,真是“楚人悲屈原,千岁意未歇。精魂飘何处,父老空哽咽。”(苏轼《屈原塔》)
连横的秘密
伟大的诗人屈原投江而死,汨罗江的江水并不因此而变得清澈,楚国也没有被他的献身精神惊醒,战国的乾坤也没被他的生命扭转,一切依旧。
从政治角度来看,屈原死于战国诸国间的权力争斗,尤其是楚、秦之间的权力争斗,他被权力的车轮碾压致死。
政治斗争毫无感情可言,屈原感情充沛最适合写文章,不适合参与政治斗争。如果想参加政治斗争,就应该像张仪一样。
离开楚国后,张仪没有向秦惠王报告说服楚国的大好消息而是径直北上前往韩国。当时苏秦游说韩王时,说韩国是军事大国,是战国的兵工厂,制造的强弓硬弩和佩剑天下第一。
此次张仪前来,却避开韩国的长处,先说韩国地理面积狭窄,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富。韩国是小国,即使土壤肥沃,物产也没有秦、楚、齐、赵等大国丰富。张仪拿韩国的短处与别国的长处比,韩王已被带入他的思路,自然被张仪牵着鼻子转。
苏秦游说以利益诱惑,而张仪却以武力威胁。张仪恐吓韩王说秦国有百万军队,人人都像孟贲和乌获一样力大无穷。孟贲是卫国人,乌获是秦国人,两人都以天生神力出名。
张仪说,“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史记·张仪列传》)。意思是秦军十分勇敢,不屑穿戴盔甲,而是赤身露足地扑向敌人。秦军不仅赤身露足,还是左手提着敌人的头颅,右手将没被杀死的俘虏夹在胳肢窝下。
说完韩国的短处和秦国的长处后,张仪就以武力威胁韩王。如果韩国不向秦国臣服,秦国大军一鼓作气可以攻取成皋和荥阳(今河南荥阳东北)。
从地理位置看,成皋和荥阳在韩国的中间。如果秦军攻占这两个地方,韩国就会被生切为两段。韩国原本就是小国,如果被切为两部分,彼此不能互相救援,军队实力更加不足。
张仪威胁其他国家时总爱说秦国将出军占领城池,而他选择的城池很关键,都处在中部,如果秦军占领,被侵犯的国家就被切为两段。张仪利用这一招威胁楚国,也用这一招威胁韩国,只为一个目的:分化敌人,逐个击破。
游说魏国时,张仪让魏国依附秦国,转嫁灾祸。现在游说韩国,张仪也用了这一招。他告诉韩王,秦国最想削弱楚国,而韩国最方便削弱楚国。如果韩国帮助秦国削弱楚国,秦国一定会感激并好好对待韩国。
韩王生活在封闭的自我世界里,不会将心比心。如果每一位国君都像韩王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依附秦国转嫁灾祸,灾祸最终还是会转到他们的身上。
魏王、楚王、韩王等国君并没有从长远利益出发,只图一时安身,灾祸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接连说服楚、韩后,大半个中国已在秦国的控制范围之内。说服韩王后,张仪回到秦国向秦惠王报告这个好消息。
张仪立下奇功,秦惠王万分高兴,封赏了他五个都邑。赵国曾经为大造声势封苏秦为武安君。为了报复合纵国,秦惠王封张仪为武信君。武安君与武信君,只有一字之差。秦惠王的意思很明显,苏秦能够游说诸侯国合纵,张仪也能游说诸侯国连横。
为完成连横大业,接受封赏后,张仪就马不停蹄地前往齐国。
齐国国家实力强大,地理位置优越,很少受到赵、秦、楚这三个强大国家的威胁。在苏秦破坏齐国国家安全的事暴露后,齐国突然感到燕、韩、魏等小国很危险,应该及早灭除。齐国想灭除弱小的国家,正需要与强大的国家连横。因此张仪出使齐国,正好赶上了这样难得的时机。
齐国与鲁国发生过三次大战役,三次战役都是齐国失败。鲁国虽然是战胜国,却最终亡国;齐国是战败国,最终却发展壮大。
于是张仪以此事大做文章。他的意思是,尽管鲁国战胜了齐国,但鲁国花费了亡国的代价,很不明智。鲁国是小国,不能支撑长久的战争。小国与大国打仗,即使小国能胜,它的国民必定不能承受战争之重。战争的负担过重,小国承担不起,最终只有灭亡的命运。
按此逻辑推理,张仪又说,赵国不是小国,它与秦国打了五次大战役,三胜两败,总体而言占上风。然而,五次战役打下来,赵国阵亡了几十万青壮年,经济损失很大。以几十万人命和无数的经济损失为代价,赵国也只是保住了国都邯郸城,是得不偿失之举。
听了两个例子,齐王明白了。如果齐、秦开战,就算齐国每次都战胜秦国,齐国的代价将是亡国,因为齐国国力不如秦国。再说,齐国不一定能够战胜秦国。如果齐国在战场上失利,亡国的可能性更大,因为秦国必然乘胜追击,其他国家肯定会趁火打劫。
张仪提醒齐王,魏、楚、韩三国已经先后臣服秦国参与连横。如果齐国不吃敬酒,秦国会敬上罚酒。到那个时候,几个国家合击齐国,齐国一定不是对手。
渔夫告诉屈原,“举世皆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
屈原品行高洁,宁愿做一块破碎的美玉,不肯掉落泥尘遭受污染。齐王却只要能够保全自己,即使当一块乌黑油腻的瓦片也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