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盛世——三人行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7 属于:历史故事

不折腾

开元八年初,宋璟和苏珽罢相之后,老熟人源乾曜和新人张嘉贞便登上了历史舞台。对于张嘉贞而言,这是他第一次拜相,而对于源乾曜而言,这一次却是“梅开二度”了。相比于姚崇和宋璟,源乾曜的仕途相当顺利,在开元初年他还只是梁州都督,谁曾想,仅仅四个年头,他就跻身宰相行列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位贵人——姜皎。开元初年,邠王李守礼府中的官吏经常犯法,这让李隆基非常头痛:如果一一严惩,必然就会让邠王李守礼面上无光;而如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就会破坏国家的法度。思来想去,李隆基觉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给邠王府安排一个好长史(秘书长),做好管理工作,防患于未然。随即李隆基命令大臣们推荐合适人选,这时太常卿姜皎便把源乾曜报了上来,这是源乾曜第一次进入李隆基的视野。这次召见,源乾曜给李隆基留下了深刻印象:神清气爽,应答有序。一番交谈,李隆基很是欢喜,当场便拍板,任命源乾曜为少府少监(宫廷制造部副部长),同时兼任邠王李守礼府中长史。从此,源乾曜走上了仕途的快速通道,由少府少监升任尚书左丞。开元四年末,他更进一步,升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接替病逝的卢怀慎给姚崇搭班子。或许是源乾曜的仕途太顺引起了老天的嫉妒,结果他的第一次宰相生涯,居然只持续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后,姚崇倒台,源乾曜也跟着下台,就此结束了还没来得及适应的新岗位。忽上忽下的落差并没有让源乾曜迷失方向,相反,卸任宰相之后,他出任京兆尹(长安特别市市长),在李隆基东巡洛阳期间,同时担任西京留守,肩上的担子相当重。任上的三年,源乾曜的政令宽容简要,长安百姓安居乐业,上下相安。难能可贵的是,三年之中,源乾曜的政令始终不变,这一点看起来很容易做到,真正做起来却很难。担任管理职务,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像源乾曜那样不折腾,否则,今天一个主意,明天一个主意,仅仅在自己的任内,就出现一堆前后不一甚至相互矛盾的事儿,就很成问题了。对百姓“不折腾”,对下属有担当,源乾曜用行动证明,只要有心,就可以当一个体贴下属的好上司。源乾曜担当京兆尹期间,曾经出过一件大事:李隆基豢养的白鹰丢了!这可是一件大事,那只白鹰是李隆基最喜欢的,现在平白无故失踪了,李隆基自然是焦急万分。一声令下,源乾曜派出长安的众多捕快出去寻找,找来找去,终于把白鹰找到了,源乾曜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下属却给他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白鹰找到了;坏消息是:找到的只是白鹰的尸体,这家伙在野外不小心挂在荆棘上,已经死了。两个消息说完,下属全都哭丧着脸,他们知道白鹰是李隆基的心爱之物,他们却只带回了白鹰的尸体。这时源乾曜说话了:“皇上仁明,不会因为白鹰来治你们罪的。再说了,就算皇上怪罪下来要治罪,我源乾曜一个人顶着!”说完,源乾曜便进了宫,恳请李隆基治自己的失职之罪。

果不出源乾曜所料,李隆基一抬手,白鹰事件也就算过去了,但源乾曜敢于为下属的担当的举动,却给很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的下属庆幸跟了一个好上司,而李隆基则认为:这是一个可以托付重任的人。开元八年初,源乾曜的机会来了,宋璟倒台,源乾曜就此上台,出任侍中,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宰相生涯。上任伊始,源乾曜便做出了一个重大举动,他上疏李隆基,恳请将自己的两个儿子派出长安,出任地方官。这又是为什么呢?原来,源乾曜一上任就看到了一个现象:朝中的大臣子弟都集中在了长安和洛阳,都不肯当地方官,这些官宦子弟占住了京官的位置,而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却只能屈居于地方官任上,很少有升任京官的机会。这不正常,很不正常。源乾曜决定做一些改变,而改变就从自己身上开始,他要把三个儿子中的两个派到地方,改变一下官宦子弟在京城扎堆的现象。奏疏上奏到李隆基那里,李隆基被深深地感动了——源乾曜,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李隆基准奏后,源乾曜的两个儿子就由京官改任为地方官。这一举动,给了其他大臣极大的震动。在此之后,官宦子弟在京城扎堆的现象开始减少,这一切都是因为源乾曜敢为天下之先。源乾曜赢得了李隆基的信任,就此开始了与张嘉贞携手为相的时代。

张嘉贞传奇

说完源乾曜,再来说张嘉贞,这也是一个神人,他的仕途充满了传奇。张嘉贞进入仕途是在垂拱元年(公元685年),那一年他应明经举(参加明经考试)。明经举主要是考察考生对五经的掌握情况,张嘉贞不负众望,脱颖而出。中举后的张嘉贞被委任为平乡县尉,这个职位就成了他仕途的起点,不想出师不利,刚起步他就遭遇挫折,刚上任不久,就因故被免去职务,泱泱地回到老家河东郡(今山西永济县北)。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张嘉贞就得终生憋屈在河东郡了,毕竟上任不久就被免职的县尉是没有人待见的。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张嘉贞依然在家里当着自己的白丁,不出天大的意外,他将白丁到老。时间进入武则天长安年间,侍御史张循宪作为采访使巡查河东郡时遇到了难题,一时难以决断,陷入了苦恼之中。冥思苦想数日之后,张循宪决定找一个智囊,便问当地一名小吏:“你们当地有没有贤才,给我推荐推荐!”也该张嘉贞转运,小吏随即推荐了张嘉贞。正是这次推荐,为张嘉贞的一生赢得了关键的转机。张循宪上召见了张嘉贞,并把自己的难题和盘托出。令张循宪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困扰他很久的难题,在张嘉贞那里全部迎刃而解,他的眼睛顿时亮了。处理完挤压已久的难题,张循宪说:“要不你帮我起草一份奏疏吧,我上奏给皇帝。”不一会儿的功夫,张嘉贞就完成了奏疏的草稿。张循宪接过一看,再次称奇:这份奏疏写的文采飞扬,有理有据,自己写了这么多年奏疏,自问还是达不到眼前这份奏疏的水平。张循宪就此将张嘉贞记到了心里,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向陛下推荐你!”张嘉贞闻言,有些怀疑,他没敢当真,而张循宪却当真了。不久,武则天看到了张循宪的奏疏,深深为张循宪的“能力”所折服,当即进行了召见。到了武则天那里,张循宪说了实话:“这不是臣的功劳,而是张嘉贞的功劳,此人非常有能力,臣愿意将自己的官职让给他,恳请陛下成全。”公平地说,武则天虽然霸道,但同样爱才,听张循宪如此推崇张嘉贞,便来了兴致:“朕难道没有一个合适的官职给有才华的人吗?”她的意思很明显:只要张嘉贞确实有才,用不着张循宪相让,武则天自会有重用。张嘉贞咸翻身的时刻来了。来到了武则天面前,张嘉贞看到了隔着帘子的武则天,改变张嘉贞命运的“面试”随即展开。

一番对话之后,仪表堂堂、谈吐得当的张嘉贞得到了武则天的认可。就在这时,张嘉贞显示了自己与众不同的本事:敢跟皇帝提条件。张嘉贞说:“臣一介草民,今天得以跟陛下在内殿对话,这已经是莫大的荣幸。然而与陛下近在咫尺,却如隔云雾(帘子),恐怕君臣之道还没有完全达到。”张嘉贞这是得寸进尺,他想让武则天去掉帘子,面对面对话。武则天居然同意了,这一天她心情不错。帘子撤去之后,张嘉贞再次向武则天行了大礼,并且抬头看着武则天,君臣二人有了第一次真正面对面的交流。事实证明,这是一次极其有效的沟通,张嘉贞就此给武则天留下了深刻印象,不仅他本人当场被委任为监察御史,连推荐他的张循宪也由侍御史升任为了司勋郎中。如此一来,在家闲置近二十年的张嘉贞重返仕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从监察御史干起,很快便干到了兵部员外郎。在兵部员外郎任上,张嘉贞再次显示了自己的能力,别人束手无策的文件到了他手上,都被轻松破解。在他上任之前,办公室文件积压成堆,在他上任之后,积压文件彻底消失,所有文件都得到了第一时间的执行。他的能力得到了认可,官职也不断提升,由兵部员外郎升任中书舍人,再从中书舍人到梁州都督、秦州都督,再到并州长史。在并州长史任上,张嘉贞执法严格,部下甚是惧怕。其实张嘉贞也是没有办法:并州身处唐朝北面,属帝国北边的门户,生死攸关,不严格执法还真不行。很快,张嘉贞的严格管理得到了李隆基的认可。正巧,张嘉贞回长安汇报工作,君臣二人有了一番对话。这番对话,张嘉贞延续了自己与皇帝的谈话风格:敢跟皇帝当面提要求。李隆基问张嘉贞:“卿还有要求?”张嘉贞马上借坡下驴,说道:“臣很小就成了孤儿,与弟弟张嘉佑相依为命,现在他担任鄯州(今青海乐都)别驾,离臣很远。恳请陛下将其内迁,使得臣兄弟二人离得稍微近点。臣必当竭力报答陛下的恩德,死而无憾。”张嘉贞真敢提条件,李隆基也真敢答应。随后,张嘉佑便由鄯州别驾升任忻州刺史,不仅升了官,而且任职辖区还跟哥哥相邻,这是李隆基给张嘉贞的莫大恩宠。按照唐朝惯例,兄弟一般不能在相邻的州为官,以防止兄弟联手。而现在,李隆基为张嘉贞破了这个惯例,因为他太欣赏这个人了。不久,张嘉贞向李隆基提出一个建议:设立天兵军,用来管理内附的突厥人。李隆基随即同意,同时任命张嘉贞为新成立的天兵军大使。张嘉贞于是就在太原城中设立了一个军事基地,名字就叫天兵军,里面驻扎大量的士兵,以防内附的突厥人将来叛乱,防患于未然。此时的张嘉贞只是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建议设立天兵军,他没有想到,正是这个天兵军,成为他仕途上的一块重要基石。开元六年,天兵军这块基石开始发挥作用。一开始是反作用。这一年,天兵军大使张嘉贞进京汇报工作,一封针对他的检举信同期抵达。检举信上说:张嘉贞在担任天兵军大使期间,生活奢侈,举止狂妄,贪赃枉法而且图谋不轨。如果检举信所说属实,张嘉贞就会被当场拿下。然而,经过调查,检举信指控的内容都不存在,这下张嘉贞解脱了,检举人麻烦了,盛怒之下的李隆基准备将检举人斩首——让你再陷害忠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按理说跟张嘉贞已经没有关系了,但他并不这样认为,相反他还反过头来为检举人求情:国家的重兵利器都在北边,今天检举我的人因为检举不当而被处死,臣担心会就此堵塞言路,令陛下无法知道天下的事情,所以我建议陛下将此人特别赦免。张嘉贞的这句话,将检举人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同时也为自己赢得了李隆基的进一步信任。从此时起,李隆基就下定了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用这个人当宰相。当李隆基将自己的想法初步透露给张嘉贞时,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又跟皇帝讲起了条件:

昔日马周仕途起步时拜见太宗皇帝,太宗随即重用。那时的马周血气方刚,很快就展现了才能,可惜五十岁就去世了。如果太宗起用得晚点儿,恐怕马周就赶不上了。陛下如果想重用臣,一定要及时用,不然等臣衰老了,想用也用不了了。奇人就是奇人,别人当此时一般都会故作谦虚,而他迎面赶上:想用趁早!李隆基倒是没有立即表态,他说:“你先回去吧,适当的时候我会召见你的。”张嘉贞满心欢喜地回去了,从此开始等待李隆基的召见。不过他肯定不会想到,等待中的召见,差点摆了乌。宋璟罢相之后,李隆基先是想到了源乾曜,这是一个熟人,信手拈来,而给源乾曜陪副手的时候,李隆基却死活也想不起来张嘉贞的名字了。这人叫什么来着?也不能怪李隆基记性不好,国家那么多高级官员,哪能一个个如数家珍?李隆基对身边的宦官说:“出去把外廷值班的官员叫进来。”当天值班的是中书侍郎韦抗。韦抗进来后,李隆基对他说:“你帮我想一个人,这个人姓张,名字是复名,很有风度和操守,如今正在北方当大将。”韦抗顺着李隆基给的线索想了一下,说:“莫非是张齐丘?他现在正担任朔方节度使。”张齐丘?好像是吧!“出去拟旨,任命张齐丘为宰相!”李隆基下令。半夜,李隆基还在不停地办公,正巧翻到了一封奏疏,仔细阅读后,不禁连连点头,再看名字:张嘉贞!张嘉贞!坏了,搞错了!李隆基连忙命宦官出去通知韦抗:不是张齐丘,是张嘉贞。那时幸亏没有手机短信,不然张齐丘还得空欢喜一场。经过这一番折腾,曾经闲置达二十年之久的张嘉贞终于当上了宰相,先是出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不久,源乾曜官拜侍中,张嘉贞则官拜中书令,开元年间的第三个宰相组合就此成形。

张说归来

源乾曜和张嘉贞的组合自开元八年初开始运转,李隆基本对此寄予厚望。然而不久之后,李隆基发现,这两个人离自己的要求还有点远。源乾曜这个人从个人品格方面堪称完美,同时也具备一定的行政能力,但是却缺乏姚崇和宋璟那样的大局观,别人一旦提出意见,他很少提出反对意见,这让李隆基有些失望。身为宰相,自然应该挑起大梁,承担起帝国的重任,而源乾曜道德过关,能力似乎还欠缺一点。其实,这不能怪源乾曜,要怪只能怪李隆基。当初源乾曜第一次拜相时,就是给姚崇搭班子,顶替已经去世的卢怀慎。从某种程度而言,源乾曜这个人适合给别人当副手,但不适合独当一面。当他给别人当副手时,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而一旦让他当一把手,他就有些不知所措,表现反而不如当副手时出色。这样的案例,可以用鼎盛时期意大利AC米兰后卫科斯塔库塔来说明。科斯塔库塔跟巴雷西搭档时,表现非常好,一个根本原因是当他出现漏洞时,巴雷西已经悄无声息地补上了,这样就弥补了他的不足,两人组合也相得益彰。等到巴雷西退役后,科斯塔库塔成为后防核心,问题就来了,他的失误越来越多,批评之声也越来越多。其实科斯塔库塔没变,只是他身边的人变了,让他一个习惯当配角的人当主角,那就是赶鸭子上架了。源乾曜跟科斯塔库塔如出一辙:龙套的底子,配角的命。既然源乾曜不行,那么张嘉贞呢?同样不行。虽然张嘉贞在地方官任上风生水起,但一旦担任宰相,问题就暴露了出来:他长期在地方上干,养成了“说一不二”的习惯,办事雷厉风行,这样的习惯和办事风格提高了他的工作效率,但也养成了性格急躁、刚愎自用的毛病。身为宰相,要有大量,识得大体,同时又能于无形中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关系,这就需要和风细雨地做事儿,而不是动辄发怒,靠脾气解决问题。无数的事实表明,仅靠脾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相反只会越来越糟。心明眼亮的李隆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但他并没有急于更换这个组合,而是耐心地寻找第三宰相的人选。他想用这个“第三者”,来给源乾曜和张嘉贞补漏,或许这个三人组合,就可以很好地承担起打理帝国的重担。李隆基的目光在全国上下来回逡巡,最终落到了张嘉贞发家的地方——并州、天兵军。在张嘉贞出任宰相之后,接替他担任并州长史、天兵军大使的是一个熟人——张说。此时已经是开元八年,距离张说被贬的开元元年已经过去了七个年头。这七年,张说过得非常不容易,如果做客《艺术人生》,估计不需要钢琴伴奏,就会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七年里老张都有哪些心酸事儿呢?开元元年末,张说被贬为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这个职位已经让张说的心中产生了巨大落差,没想到,这还不是最差的结果。不久,更差的结果来了:他连相州刺史也做不成了,直接被流放到岳州,变成了一名犯人。张说的人生到了前所未有的谷底。然而,跌到谷底并非都是坏事,张说的歌水平在这一段时间里却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或许正应了那句话,“诗人的不幸正是文化之大幸”。此时的张说,心中充满了凄婉,所写的诗也充满了悲凉:岳州守岁二首夜风吹醉舞,庭户对酣歌。愁逐前年少,欢迎今岁多。桃枝堪辟恶,爆竹好惊眠。歌舞留今夕,犹言惜旧年。岳州夜坐炎洲苦三伏,永日卧孤城。赖此闲庭夜,萧条夜月明。独歌还太息,幽感见馀声。江近鹤时叫,山深猿屡鸣。息心观有欲,弃知返无名。五十知天命,吾其达此生。有人说,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张说却不,他要坚强地爬起来,绝不能就此认命。

此时的张说,手中已经没有什么牌了,又能拿什么翻身呢?想了许久,张说自认找到了一件法宝:感情。不久,张说写了一篇《五君咏》,然后托人将这篇文章送到了长安。捎信人出发前,张说特别嘱咐:一定要在某个特定日子把文章送进这个人家中,早了,晚了,都会误事。捎信的人不敢怠慢,就按照指示将文章送进了一位官员的家中。就在他转身离去的同时,便听到了主人的哭泣之声。这正是张说想要的效果,他把时间、地点、人物全算计好了。时间:故交苏瓌的忌日;地点:苏瓌故宅;人物:苏瓌的儿子苏珽;情节:《五君咏》的开篇正是纪念苏瓌的文章。所有因素集中在一起,便形成了张说的计划:他跟苏瓌是故交,而现在苏瓌的儿子苏珽正担任宰相。在苏瓌的忌日送上纪念他的文章,就是为了让宰相苏珽念及两家的旧情,拉自己一把。整个计划环环相扣,缺一环,就会泡汤。成功与否,关键取决于苏珽是否念及旧情。当苏珽打开《五君咏》时,他发现这是父亲故交张说写的五首诗。这五首诗分别纪念了五个故人:苏瓌(许国公)、郭元振、魏元忠、李峤、赵彦昭,而关于苏珽的那首则放到了最上面:许公信国桢,克美具瞻情。百事资朝问,三章广世程。处高心不有,临节自为名。朱户传新戟,青松拱旧茔。凄凉丞相府,馀庆在玄成。情到深处,情不自已。满含热泪读过《五君咏》之后,苏珽决定拉张说一把。

没过几天,苏珽便在李隆基的面前力陈张说“忠謇有勋”,这样一个对国家有功而且有能力的人,怎么能弃之不用呢?经过苏珽的求情,李隆基决定再给张说一个机会。不久,张说被委任为荆州长史,触底反弹开始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张说又改任右羽林将军检校幽州都督,这就意味着他将以右羽林将军的身份暂时担任幽州都督,相比于荆州长史,又向前迈了一步。在幽州都督任上,张说的运气继续转好,一次正常的回京晋见,让他的触底反弹再次加速。这次晋见,张说事先做了设计:他没有穿着文官的官服,而是别出心裁地穿着戎装晋见。看惯张说穿文官官服的李隆基顿时眼前一亮,他没想到,张说穿上戎装竟别有一种风度,顿时心中大喜,往日的好感一瞬间又恢复了很多。皇帝一高兴,张说的好运气便随之而来。李隆基随即将张说委任为检校并州长史、兼天兵军大使,同时交给他一项特殊任务:修国史。到这时,张说的触底反弹已经接近成功,因为李隆基的这个安排已经透露出对他的喜爱。并州长史、天兵军大使都是重臣担任的职务,而修国史更是皇帝信得过的文官才能参与。现在李隆基把这两项任务同时交给张说,张说的前途一时间光明无比。李隆基只是在等,等张说再给自己一个惊喜:如果张说能在并州长史任上立一个大功,那么把他重新送上宰相之位就在情理之中了。李隆基并没有等待太久,很快,张说立功的消息便源源不断地传来。就在张说担任并州长史不久,北方边境发生了一件大事:时任朔方大总管的王晙设了一场鸿门宴,将参加宴会的仆固部落酋长勺磨等人一举诛杀,随后还出动大军,将河曲一带原本投降唐朝的部落几乎屠杀殆尽。王晙为什么要设这场鸿门宴呢?起因是双方的相互不信任。仆固等部落生活在中部受降城(今内蒙古包头)附近,原来投靠的是东突厥,东突厥势力弱了之后,他们便投降了唐朝,但仍与东突厥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朔方大总管王晙担心仆固部落与突厥人里应外合,为防患于未然,因此便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就有了那场惨烈的鸿门宴。

鸿门宴的战果是显著的,恶果同样明显:那些同样原本投靠突厥,后来又投降唐朝的部落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唐朝的屠刀下一个就向他们砍去。居住在大同军(今山西朔州市南)、横野军(今河北蔚县)附近的拨曳固部落、同罗部落也吓破了胆,徘徊在去和留的边缘:留,就是大唐的朋友;去,则意味着将再度成为敌人。在两个部落徘徊不定的时候,并州长史张说来了,他是“持节”代表皇帝来做安抚工作的。张说身后带了多少个人呢?仅仅二十名骑兵。不过,张说毫不畏惧,就带着这么点人,便一头扎进了各个部落,搞起了安抚工作。天色晚了,一行人索性就住到了这些部落的帐篷里。就在张说住进免费的旅馆之时,天兵军副使李宪却急坏了,连忙发急信敦促他返回。然而李宪没有等来张说,却等来了张说的信:我虽不是黄,但我不怕他们吃我的肉;我虽不是野马,但我不怕他们刺我的血。士见危致命,此正是我为国家效忠的时机。张说的诚意,最终打动了拨曳固和同罗部落。两个部落决定继续留下来,延续与唐朝来之不易的友谊。消息传到长安,李隆基在心里为张说竖起了大拇指:入能为相,出能为将,张说不愧是一个“出将入相”的高手。时间来到开元九年四月,一场叛乱,又让张说赢得了一个重重的砝码。当时兰池州(今宁夏灵武)军区胡人康待宾引诱已经归降唐朝的六个部落发动叛乱,朔方大总管王晙与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奉命进行讨伐,不久天兵军节度大使张说也加入到这一行列。三个月之后,康待宾被王晙生擒,并被押解回长安斩首。然而,由康待宾引起的叛乱并没有就此结束,还有一部分残余势力在做最后的坚持,这时张说出手了。他率领步兵骑兵一万余人出合河关(山西省兴县西北裴家川口)对叛乱残余进行攻击,一下子便将其打得溃不成军。张说一路追击,就来到了骆驼堰(今陕西神木县北)。在这里,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原本与叛乱部队联盟的党项部落反戈一击,对其发起了猛攻。胡人的叛乱部队彻底崩溃,侥幸活下来的纷纷逃入了附近的山中,剩下的党项部落则向张说的大军表示投降。怎么办?

对这个曾经跟胡人一起叛乱的党项部落是杀还是留?一些人提出了杀,但张说并不同意。张说道:“王者之师当讨伐叛逆,安抚忠顺,怎么可以杀降呢?”随后张说向李隆基建议,在党项部落所在的地方设立麟州(今陕西神木县),用来安抚已经投降的党项部落。建议正中李隆基下怀,张说又在他心里记上了重重的一笔。到这时,张说重新拜相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不过李隆基还在等,因为他心中还有顾虑:他要给一位老臣最后的面子,只有到这个老臣离世后,他才会放心大胆地重新启用张说。幸好,他并不需要等待太久,据他所知,此人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这位老臣,便是张说的老冤家姚崇。当年正是因为与姚崇的内斗,张说才被李隆基贬出长安,为姚崇腾出了施展空间。现在李隆基准备重新起用张说,自然还要顾忌姚崇的面子——他不想让姚崇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厚此薄彼”。开元九年九月三日,姚崇在家中病逝,张说重返宰相之位的障碍全部消失。十六天后,并州长史张说被擢升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时隔近十年,张说又回来了。张说用了近十年的时间,做了一次从高峰到低谷,又从低谷到高峰的折返跑,其中有他自己的因素,同时也有老冤家姚崇的因素。难道张说和姚崇的恩怨真的就化解不开吗?非也。其实这一切的一切,幕后推手都只有一个——李隆基!细心的读者可能会发现,在太宗李世民时期,大臣之间的关系相对融洽,你死我活的争斗相对较少,这是为什么呢?主要的原因,在于李世民有着卓越的领导能力,他有能力将大臣掌握在股掌之间,而不需要大臣们做“鹬蚌相争”,他坐收“渔翁之利”。到了武则天当国时,她采用高压政策,大臣们也不敢拉帮结派,只能乖乖站到一边。到中宗李显时期,拉帮结派的现象开始出现。而到睿宗李旦时期,这个现象更加明显:太平公主一派,太子李隆基一派。那么到了李隆基时代呢?他的能力明显超过了父亲和伯父,但是跟李世民和武则天比起来,还是有着不少的差距。因此在他的治下,他允许大臣“鹬蚌相争”,而他坐收“渔翁之利”。姚崇跟张说斗,宋璟被人用小品拆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李隆基。李隆基的这一套并不新鲜,很多统治者都在沿用,上世纪著名政治家蒋介石就是此中的高手。在他的手下,派系林立,互相拆台,然而各派谁也压不倒谁,最终都要听命于他这个总裁。李隆基和蒋介石的这一套,在现在的很多企业、单位中也存在。某个大型企业有一个海外分公司,一度海外分公司很团结,但是国内的上司却很担心:如此下去,这帮人在外边做什么事,合起伙儿来隐瞒总部,自己只能当二傻子。于是他便略施小计,在海外分公司同时树了两个领导核心,效果立竿见影,海外分公司马上分成两派,从此缠斗不已。两派互相都想拆对方的台,于是海外分公司的动态源源不断地传到国内。这下好了,虽然此后跳的事儿接连不断,不过国内的上司终于可以放心了。有人说,一个中国人是一条龙,一群中国人是一条虫,不是一群中国人都想成虫,只是太多的聪明才智和精力,都用在内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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