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家族——最后追剿
古语曰:“草之精秀者为英,兽之拔群者为雄。”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尤其是面临国破家亡、民众危难之际,才突然涌现出一大批永垂青史的民族英雄,他们崇高的民族气节、以身殉国的英雄气概都令人肃然起敬。
接下来的斗争已经超出了捍卫南宋王朝的概念,而是为民族尊严和精神家园而战。战斗的主角是被元朝铁骑尚未践踏的几位民族英雄,除文天祥、李庭芝、姜才外,还有张世杰和陆秀夫。
1276年二月,文天祥冒死逃出元营,一路夜行前往真州,后逃往通州,受到通州守将杨师亮的热情接待。几日后,文天祥一行南下永嘉(今浙江温州),投奔吉王赵昰和广王赵昺的元帅府。
文天祥在元营里及押解途中死里逃生的经过,在其后来写的《指南录后序》里有着详尽的描述:“呜呼,死生昼夜事也。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元军统帅伯颜继续对益王、广王穷追不舍,他辗转逃到温州,张世杰、陆秀夫、陈宜中等人相继赶来会合。温州距临安太近,绝非久留之地,所以二王被奉拥着张帆南下,逃至福安府,准备在福安府拥立新皇帝。
五月一日,九岁的赵昰被拥立继位(史称端宗),改元景炎,改福州为福安府。皇太后和新登基的皇帝一起坐在都督府的大唐内,接受陈宜中、张世杰率领诸臣朝贺。尊生母、宋度宗的杨淑妃为杨太后,垂帘听政,仍由老臣江万载秘密摄行军中事,统筹全局。公开加封弟弟赵昺为卫王,陈宜中为左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遥授远在千里之外扬州的李庭芝为右丞相;张世杰为枢密副使,统管内外军队;陆秀夫为签书枢密院事,苏刘义主管殿前司,王刚中知福安府。虎口脱身的文天祥授观文殿学士侍读。随后,新成立的班子成员便积极组织一些军事力量抗击元军。
文天祥率军转战江西,重创元军,收复诸多沦陷的州县,但与实力雄厚的元军相较,力量过于悬殊,实在是杯水车薪。再加上百姓饱尝战争的煎熬和家散人离的重创,心依和平,期盼社会安定。
元朝加快了灭宋步伐,1277年,福州沦陷,宋端宗的南宋流亡小朝廷直奔泉州,泉州市舶司、阿拉伯裔商人蒲寿庚前来迎接,请求皇帝登岸,遭到张世杰的拒绝,他认为现在江南到处兵荒马乱,哪里都不如船上安全。张世杰要求借船,却遭到蒲寿庚的拒绝,随即早有异心的蒲寿庚投降元朝。张世杰抢夺船只起锚出海﹐南宋流亡朝廷只好退至泉州、潮州、香山(今广东中山)。
1278年,逃至广州,又至碙洲(今广东湛江麻章区硇洲岛)。赵昰在井澳乘船时,遭遇突如其来的飓风,被掀落海中差点溺死,被江万载及时救回,但南宋实际统帅江万载却因此被台风海浪卷走而殉国,端宗也因此惊悸成疾。
左丞相陈宜中建议带宋端宗到占城(今越南南部),并只身前往占城,但后来二王(宋端宗、宋怀宗)数次召其回来都不返;最后逃到暹罗(今泰国),死在那里。
赵昰本来身体羸弱,加上连日在海上颠簸,四月在碙洲病死,是年十一岁,葬于永福陵(今广东新会南)。
幼主不幸宾天,海上漂流的多数宋臣提议就此解散“行朝”,各赴前程。陆秀夫急忙对张世杰、苏刘义等人说:“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将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一成中兴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数万,天若未欲绝宋,此岂不可为国邪?”
张世杰、苏刘义等人承认陆秀夫此话有理,遂打消了各奔东西的念头,同意拥戴赵昺为帝,与元朝抗衡到底。
两天后,陆秀夫、张世杰又拥立赵昺为帝(史称帝昺、末帝、宋怀宗),改元祥兴,赵昺是年八岁。杨太妃听政,实际政事由陆秀夫、张世杰掌管。先升碙洲为翔龙县,又移至新会海中厓山。厓山,即崖山。“崖山者,在新会县南八十里,巨海中与奇石山相对立,如两扉,潮汐之所出入也。山故有镇戍,世杰以为此天险,可扼以自固,始不复事转徙矣。”
在元军凛然的攻势下,文天祥节节败退,不但自身难保,连妻子欧阳夫人、女儿柳娘也悉数落入元军手中。
距新会城南五十多公里的崖山,银洲湖水由此出海,也是潮汐涨退的出入口。东有崖山,西有汤瓶山,两山之脉向南延伸入海,如门束住水口,故称崖门。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进可出海御敌、逃亡,退可据守内陆,可谓粤西海域之咽喉。宋廷在此设立根据地御敌,是明智之举。
张世杰认为凭天险可守,决定不再出海漂荡,用了半年时间,在此修建行宫三十间、葺军屋三千间及简易工事。内正殿以杨太妃之名,故立名慈元殿。制器仗,造舟楫,继而升广州为祥兴府,以图偏安一隅。赵昰和赵昺“行朝”政权在闽广的复辟,使对南宋朝廷渐渐失去信心的江南民众,重新燃起星星之火。在短时间内,收编军民二十余万,其中数十万是官员、家眷、民兵、太监及跟随朝廷逃难的百姓,而训练有素、久经疆场的士卒只有万余人。
这时,忽必烈任命张弘范为都元帅,负责对闽广二王的用兵。决定统帅人选后,忽必烈断然拒绝招降赵昺、张世杰和陆秀夫的请求,迅速调度元军千人和扬州“水陆之师二万”,执意南下寻歼这支最后的抗元残余势力。
离京南下时,张弘范向忽必烈上奏道:“国朝制度,无汉人典蒙军者。臣汉人,恐乖节度,猝难成功,愿得亲信蒙古大臣与俱。”
忽必烈闻言,开导道:“尔忆而父与察罕之事乎!其破安丰也,汝父欲留兵守之,察罕不肯,师既南,而城复为宋有,进退几失据,汝父至不胜其悔恨也。由委任不专、令岂可使汝复有汝父之悔乎?尚能以汝父宣力国家之心,则予汝嘉。今付汝大事,勖之哉!”
忽必烈当面赐给张弘范锦衣、玉带,张弘范谢绝不受,请求道:“遗爝未息,延命海渚,奉词远征,无所事于衣带也。苟以剑甲为赐,则臣也得以仗国威灵,率不听命者,则臣得其职矣。”
忽必烈遂拿出尚方宝剑和名甲,任张弘范挑选。又对他说:“剑,汝副也,有不用命者,以此处之。”
临行前,张弘范推荐有谋有勇的西夏王后裔李恒为副都元帅,其弟张弘正被任命为先锋,然后率领水陆之师两万,分道南征,张弘范率水师沿海道出漳州、潮州;李恒率陆师出梅岭。另外,元朝令江西行省右丞塔出负责南征军的军需供应。
元军兵锋所指,沿海的漳、潮、惠、潭、广、琼等诸州县,相继陷落于元军之手。
1278年十二月,文天祥撤出潮阳,转至海丰,准备屯兵南岭山中,养精蓄锐,与元军抗衡到底。当行至海丰北的五坡岭(今广东海丰)安营时,在叛徒陈懿的引领下,张弘范的弟弟张弘正率领轻骑两百余名,兼程追袭,很快到达五坡岭。
这时,文天祥和将士正在五坡岭上做好饭,文天祥从军士手中接过盛好的饭,尚未来得及吃,忽然听到元军已至的谍报。文天祥愤然把饭碗扔掉,叹息道:“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仓促迎战,士兵措手不及,都埋头藏匿在荒草中。文天祥逃走未逞,被元军千户王惟义抓住。几位亲信幕宾刘子俊、杜浒、邹洬一起被俘。杜浒忧愤而死,邹洬自刎颈项,众士兵扶着他走到南岭才死。文天祥想吞食龙脑自杀,因身边无水,毒药咽不下去,被一名元卒发现,逼他吐出。
一起被元军俘虏的刘子俊不忍文天祥被俘,想替他赴死,便走到元军头目跟前,诡称自己是文天祥。
文天祥知道刘子俊的用意,说:“事已至此,为国捐躯是我的光荣。”对元军头目辩解道:“他不是文天祥,我才是文天祥呢。”
刘子俊却坚持说:“我是真正的文天祥,他不过是我的亲信而已,身份低微,你们不要难为他,放他走吧。”
他们彼此争执不下,各争真赝,元军头目把他们带到元军大营里。张弘范轻易辨认出真正的文天祥。刘子俊因犯欺诈之罪,被扔进沸腾的油锅里烹死。
处置完刘子俊,元军将领要求文天祥向张弘范下跪。文天祥坚定地说:“我文天祥可死,但不能跪。”张弘范用宽宏大量的口吻说:“我不杀你,杀了你倒成全了你的忠义之名。我不是狭隘之人,我对你将以礼相待。”说罢,亲自为文天祥松绑,礼敬有加。文天祥说:“既以礼待我,那就给我一把剑,我当自刎。”
张弘范劝文天祥投降元军,被严词拒绝。无奈之下,张弘范只好先把文天祥押至军中,与李恒合军进攻南宋最后的据点崖山。
1279年一月,张弘范组织了所有水军,大举进攻崖山,一场事关南宋流亡朝廷生死存亡的海战触机便发。早在海丰被俘的文天祥,以战俘的身份被软禁在元军船舰上,也目睹了宋军大败的全过程。当张弘范这支舰队经过珠江口外零丁洋时,文天祥感触万端,赋诗一首,以表誓不投降的心迹: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时,张弘范要求文天祥给据守崖山的张世杰写一封劝降书信,文天祥说:“吾不能扞父母,乃叫人叛父母,可乎?”对此事坚决不答应。后来,当张弘范读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两句时,不禁也受到感染,不再强逼文天祥了。
虽然,张弘范与文天祥在政治立场上是对立的,但他对文天祥的人格则是充满崇敬和钦佩之情的。当部下劝告他“敌国的丞相,居心叵测,不可亲近”时,张弘范笑着说:“他是个忠义至性的男儿,决不会有其他。”
张弘范知道让文天祥去招降张世杰是不可能,只好下令军中,准备攻打崖山。
有幕僚建议张世杰:“北兵以舟师堵塞海口,则我不能进退,不如先行占据!幸而胜,国之福也;不胜,犹可西走。”
张世杰道:“频年航海,何时能已?今须与决胜负。”
于是南宋将领张世杰命人“结巨舰千余艘,下碇海中,中舻而外舳,大索贯之,为栅以自固,四围楼橹如城”,一字排开,碇列海中,四周建起楼栅,如城堞一般,结成水寨方阵,誓死与元军抵抗到底。为稳妥起见,把赵昺乘坐的“龙舟”布置在战舰中间,为了避免重蹈火烧赤壁连营的覆辙,“以舟载茅,沃以膏脂,乘风纵火焚之。舰皆涂泥,缚长木以拒火舟,火不能爇”,同时战舰四周还布有桶板的保护,以便挡开横冲直撞的火船。
张弘范率领元朝水军由山东转南,逼近崖山,入大洋时,与张世杰的军队相遇。元军出奇兵切断宋军供给线,点燃载满茅茨、涂满膏脂的小船,乘风冲向宋军水寨方阵。张世杰早有准备,战舰都涂满灰泥,绑着水桶,火势虽旺,却始终无法烧及船身。
对此,张弘范只好派部将韩某,也就是张世杰的外甥,三次劝降其舅,晓以祸福,企图说服张世杰投降元军。张世杰誓死不从,回道:“吾知降,生且富贵。但为主死,不移也!”他在给张弘范的回信中历数古代忠臣,作为仿效的榜样。
张弘范又派人向崖山士民喊话:“陈丞相逃了,文丞相被捉了,你们还能干什么,不如尽早投降!”崖山的士民亦不为所动,无人背叛。
见招降无效,张弘范率舟师占据崖山港的西南出口,并在南宋舰队与海岸之间筑起一道屏障,切断了宋军的淡水供应。被围困在银湖口的宋军“樵汲道绝,兵茹干粮十余日,渴甚,下掬海水饮之,海咸,饮即呕泄,兵大困”。“人食干饮咸者十余日,皆疲乏不能战”。张世杰率领苏刘义、方兴突围几次,均以失败而告终。
几日后,副将李恒从广州率兵在崖山北与张弘范会合,决议对南宋残军发动正面总攻。决策后,元军兵分四路,张弘范在做战前对诸将部署道:“宋舟西舣崖山,潮至必东遁,急攻之,勿令得去。闻吾乐作,乃战,违令者斩!”
三月十九日癸未,海面上飘着黏稠的雨雾,张弘范认为吉兆,预备对宋军发起总攻。元军中有将士建议动用火炮攻击,弘范认为火炮会打乱宋军的一字阵形,令其容易撤退。
翌日,张弘范将其军分成四路,宋军的东、南、北三面皆驻一军;张弘范自领一军与宋军相去数里,下令道:“宋舟西舣崖山,潮至必东遁,急攻之,勿令得去。闻吾乐作,乃战,违令者斩!”元军战舰来势汹汹,南宋将领张世杰急忙率领精锐水师,作殊死抵抗,但见银州湖上矢石往来不绝,杀声震天,硝烟弥漫,亮如白昼。
宋、元两军酣战了六个小时,中午时分,值海水涨潮,元南路军顺流进攻,致使南宋水师八方受敌。宋军经过殊死抵抗,伤亡惨重。见势已到,遂下令元军奏乐,宋军听到音乐,以为元军将进午餐(闻乐进食是元军的惯例),士气上稍微有些懈怠。此时,海水退潮,水流南泄,李恒率兵从北面顺流痛击。
而后,宋军忽觉有诈,张世杰才下令向元军战舰射箭,矢如雨下,全部射在布障、船帆及桅杆上,但为时已晚。揣度宋军的箭快射尽时,元军才传命鸣金。
听到元军的鸣金,宋军士兵都愣住了,怎么两军对接了,却要鸣金收兵。其实,宋军估计错了,元军不是收兵,而是启动进军的号令。
只见张弘范屹立在船头,手持宝剑下令撤下布障,伏兵四起,弓弩、箭矢、礌石、火筒齐发并进。在猛烈的攻伐下,舰上的宋军士兵纷纷倒下,元军士兵一鼓作气,纷纷跳到宋舰上,斩杀宋军士兵无数,夺得宋军战舰一艘,损坏战舰七艘。两军将士皆殊死混战,声震天海,宋军大溃。
傍晚时分,宋军坚持了几个时辰,直到有一艘战舰上的桅杆倒下,连桅杆上的宋旗坠入海里。仿佛受到传染,随后又有几艘战舰上的桅杆接连倒下。张世杰感觉整个战场形势对宋军不利,将精兵抽至中军,准备鸣金收兵。
当时,天色已晚,风雨骤至,烟雾弥漫,咫尺不能相辨,只有四面元军的厮杀声清晰入耳。张世杰派人来接小皇帝,守卫在小皇帝身边的陆秀夫担心被人出卖被俘受辱,坚决不肯登船。小皇帝所乘的船很大,且与诸舟连在一起,一时难以解脱。
杀声四起,硝烟弥漫,烈火熊熊,在无路可退的情况下,陆秀夫先将自己的妻儿推入大海,然后,登上赵昺的船,然后跪在小皇帝赵昺面前,说道:“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德佑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
说罢,陆秀夫抓起船舱里的玉玺,胡乱捆在赵昺身上,然后把他抱起来,跑到船舱外面。御船开始倾斜,火势迅猛无比。情急之下,陆秀夫毅然抱起小皇帝赵昺跳海自溺。小皇帝年仅九岁,葬于宋帝陵。经九帝,南宋历经一百五十三年至此灭亡。
后宫及诸臣见小皇帝跳海,也跟着纷纷跳入海中。兵败如山倒,残存亦末路,本来已呈败势的宋军瞬间弃甲曳兵,绝望的士兵、自发前来助战的义民也纷纷跳海,一发不可收拾。
等硝烟散尽,海面上只剩八百余艘残破的战船仍留有宋朝的痕迹,不久,也尽被张弘范掠获,换上元朝的旗帜。“越七日,尸浮海上者十余万人”,场面颇为悲壮。大海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盘子,里面盛满了挤挤压压的尸体。
元军发现其中一具尸体,幼小白皙,身着帝王的黄袍,腰间挂着刻“诏书之宝”字样的南宋黄金玺印,于是将宝物上献。张弘范命人去寻尸体,竟不可得。只好以宋广王(小皇帝旧日的封号)溺死上报元廷。
杨太后听说赵昺已死,拊膺恸哭,哽咽着说:“我忍死艰关至此者,正为赵氏一块肉尔,今无望矣。”言罢,也绝望赴海而死,后被张世杰葬于海滨。
杨太后墓在崖山附近的延安村旁,是一座没有碑文的坟墓,墓的四周用蚝壳围起。蚝壳可为石灰,是海边极为普通的物质,在这里为一个殉身的女性做了特殊的坟墓。每年的四月初二是杨太后诞辰日,附近百姓前来祭拜,逐成风俗。据说侥幸逃脱的赵氏皇族后代受到忠义之士的保护,直到元朝灭亡才恢复本来姓氏,崖门附近于是有了赵氏皇族村及宋代十八位皇帝灵位永久供奉的祠堂。
张世杰见大势已去,果断抽调精兵,指挥着预先和苏刘义带领余部十余艘船舰斩断大索,率领着十几艘大舰突围而去,准备召集旧部,寻找赵宗室后裔再图恢复。幸亏浓雾掩护,又赶上退潮,他们顺利冲出崖门,向外海驶去。
张弘范发现宋舰逃遁,立即发出信号,命元军李恒率领二十艘舰队追至大洋,没有追上。张世杰一行在南恩之海陵山,遭遇飓风,诸将士纷纷劝张世杰登岸,张世杰说:“无以为也。”他登上柁楼,焚香祷告:“我为赵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复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几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祀耳。今若此,岂天意耶!”言罢,堕于风涛之中。至此,闽广皆平,南宋残余力量扫荡殆尽,忽必烈正式君临华夏。
后人诗云:
碧血涤波情未尽,
激浪穿空起怒涛。
代有才人伤往事,
不变崖石伴海潮。
攻破崖山,元将张弘范在军中置酒大会,大肆庆祝。席间,张弘范邀请文天祥入座,对他说:“汝国已亡,丞相忠孝已尽,若能把事宋的诚心,改作事元,难道不好做太平宰相吗!”
文天祥丝毫不为所动,回答道:“国亡不能救,作为臣子,死有余辜,怎能再怀二心?”力请以死报国,未能实现。
张弘范又说:“先生意欲留取丹心照汗青,今‘国亡矣,即死,谁复书之’。”
文天祥回答道:“商王,而夷齐不食周粟,亦自尽其心耳,岂论书与不书。”
张弘范见文天祥视死如归,拒不投降,只好遣使奏报忽必烈如何处理。
文天祥目睹了南宋的最终覆灭,痛心疾首,在《集杜诗·南海》的序言中写道:“厓山之败,亲所目击,痛苦酷罚,无以胜堪。”他深感自己也无回天之力,便“坐北舟中,向南恸哭。”作诗悼念:
长平一坑四十万,秦人欢欣赵人怨。
大风扬沙水不流,为楚者乐为汉愁。
兵家胜负常不一,纷纷干戈何时毕。
必有天吏将明威,不嗜杀人能一之。
我生之初尚无疚,我生之后遭阳九。
厥角稽首并二州,正气扫地山河羞。
身为大臣义当死,城下师盟愧牛耳。
间关归国洗日光,白麻重宣不敢当。
出师三年劳且苦,咫尺长安不得睹。
非无虓虎士如林,一日不戈为人擒。
楼船千艘下天角,两雄相遭争奋搏。
古来何代无战争,未有锋猬交沧溟。
游兵日来复日往,相持一月为鹬蚌。
南人志欲扶昆仑,北人气欲黄河吞。
一朝天昏风雨恶,炮火雷飞箭星落。
谁雌谁雄顷刻分,流尸漂血洋水浑。
昨朝南船满崖海,今朝只有北船在。
昨夜两边桴鼓鸣,今朝船船鼾睡声。
北兵去家八千里,椎牛酾酒人人喜。
惟有孤臣雨泪垂,冥冥不敢向人啼。
六龙杳霭知何处,大海茫茫隔烟雾。
我欲借剑斩佞臣,黄金横带为何人。
后来,元朝诗人张宪作《厓山行》诗记述此战:
三宫衔璧国步绝,烛天炎火随风灭。
间关海道续荧光,力战厓山犹一决。
午潮乐作兵合围,一字舟崩遂不支。
樯旗倒仆百官散,十万健儿浮血尸。
皇天不遗一块肉,一瓣香闻海舟覆。
犹有孤臣卧小楼,南面从容就胡戮。
清人陈恭尹《崖门谒三忠祠》:
山木萧萧风更吹,两崖波浪至今悲。
一声望帝啼荒殿,十载愁人来古祠。
海水有门分上下,江山无地限华夷。
停舟我亦艰难日,畏向苍苔读旧碑。
忽必烈指挥着元军,利用三年多的时间,才确立了在四川、两淮、江西、福建、浙江、两广、两湖等地的统治地位。随着南宋灭亡,一个规模空前、全国统一的元朝横空出世,中原数百年的混乱从此结束。大体上与清朝乾隆全盛时期的疆域相等,奠定了我国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疆域基础,功不可没。元朝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赫赫荣光,不能不令人叹服:
自封建变为郡县,有天下者,汉、隋、唐、宋为盛,然幅员之广,咸不逮元。汉梗于北狄,隋不能服东夷,唐患在西戎,宋患常在西北。若元,则起朔漠,并西域,平西夏,灭女真,臣高丽,定南诏,遂下江南,而天下为一,故其地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盖汉东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一万三千三百六十八里,唐东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万六千九百一十八里,元东南所至不下汉、唐,而西北则过之,有难以里数限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