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家族——生命终结
因为一时之怒,窝阔台在处理“惊婚”事件中所干的非人性的兽行,与他平素宽厚、仁慈的形象形成了极大反差,既招致了不少怨言,也损坏了他的声誉。此后,窝阔台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用放纵来宣泄心中的窝火,把游猎、狂欢和酗酒当成了伴侣。在大量酒精的作用下,致使窝阔台的身体每况愈下。
早在1237年二月,他游猎回来,收获甚丰,心情愉悦,便贪杯畅饮起来,导致病情突然加剧。经太医诊治,报称“脉已绝”,过了几天,他“少苏”,但“已不能言”。在药物的辅助治疗下,休整了几十天后,窝阔台病情大为好转。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后,他嗜酒的习惯有增无减。
1241年秋天,哈拉和林仍然酷热难耐。在稍微枯黄的草木丛里,蚊子依然肆虐成灾,每逢黄昏时分,便在草原的上空交织成蔚为壮观的蚊阵。汗宫里香烛昼夜不停地燃烧着,但对蚊子起不到任何作用。穿多了衣服嫌热,穿少了被蚊虫叮咬,让人们不胜其烦。
窝阔台刚从月儿怯避暑消夏回来不久,哈拉和林的酷热和蚊子使他又刻不容缓地离开此地,打算先去古薛纳兀儿斋戒、祭天,再到汪吉避寒、狩猎,把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十一月,隆冬将至,窝阔台率众先在古薛纳兀儿斋戒十四天,祭拜完长生天后,便奔赴东南汪吉河畔的昔宝赤城(今蒙古国翁金河上游阿尔赫拜协附近)。
昔宝赤城地处今蒙古国翁金河上游,草肥水美,风景宜人,是逃离蚊子肆虐的好去处。地理条件的优势,这里繁衍着各种成群结队的野兽,也是一块面积广袤的天然狩猎场。每年秋末冬初,经过多半年的豢养,野兽们都膘肥体壮,正是狩猎的大好季节。
近年来,由于窝阔台长期沉浸在酒色之中,加上平时缺乏锻炼,身体变得极度虚弱,刚抵达昔宝赤城附近的铧铁钴胡兰山上的狩猎场时,马背上的窝阔台变得蠢蠢欲动,想在此大显身手。在初冬第一场雪的覆盖下,世间万物洁白一片,构成了一方粉雕玉砌的世界。
蒙古人认为山猫野鹿、豺狼虎豹是长生天豢养的牲畜,临狩猎前要组织一个盛大的祭山活动。大萨满在高处点燃了篝火,率领众萨满们跳起舞蹈,口中念念有词。而围场的四周,绣着苍狼图案的金黄色的旗帜,迎着铧铁钴胡兰山下凛冽的寒风猎猎招展。窝阔台一声令下,一场重大节日般的狩猎拉开了序幕。
在那片开阔的狩猎地带上,晃动着一列列铁甲骑士的阵形,号角声、马蹄声、射箭声、呐喊声混合在一起,震撼山野。那声浪一声高过一声,一浪压过一浪,仿佛要将风景秀丽的铧铁钴胡兰山推上那钴蓝色的天空。
这天,窝阔台带着镇海、按赤台、已被免去官职的奥都剌合蛮、年轻英俊的第七子灭里及众怯薛歹。为了保护窝阔台的人身安全,防止他一箭没有击毙的猎物,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慌不择路,冲撞了大驾。镇海吩咐两排优秀的弓箭手时刻保护在窝阔台左右两侧,窝阔台一旦射中猎物,弓箭手们及时齐射,迅速把受伤的猎物置于死地。
为了满足窝阔台狩猎的欲望,数万名蒙军骑兵,从数十里外,以拉网般的声势,将各种猎物驱赶进围场里。那些被战鼓声、呐喊声、号角声惊得四处拼命逃窜的野兽,在包围圈里横冲直撞,盲目地寻找着突破口,偶尔从山谷中传来一两声虎啸和狼群绝望的号叫声。此时,围场已经被操刀持矛的蒙军包围得固如铁桶。以后逐渐缩小包围圈,最后抵达窝阔台的行营,待从围歼中依次追射哄撵野兽,由窝阔台亲自向围中猎物射击。当侍卫们闪出一个缺口,包围圈里的野兽便吼叫着,潮水般喷涌而出,腾起遮天蔽日的尘土滚滚而来,十分壮观。
看到如此声势浩大的猎物朝缺口处涌来,窝阔台脸上挂着兴奋的表情,手持弓箭,努力拉满弓,一连朝惊慌失措的兽群里射出好几箭,有几只野兽中箭后倒下抽搐不已。意想不到的是,忽然从野兽搅起的尘土里迎面跳出一头受伤的幼狮,脖颈处顶着一支箭往前冲撞过来,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箭杆淅淅沥沥地流淌着,灭里和两排弓箭手迅速射来密集的箭镞,带着一支箭镞的幼狮身上又增添了四支箭。它仍然没有被制服,继续突奔冲撞,在四面碰壁之后,回过头来猛地朝窝阔台的马前扑去。窝阔台毫无惧色,瞄准目标,开弓射箭,正巧命中幼狮的前额,幼狮才翻身倒地。
受箭的幼狮被疼痛激怒,全身金灿灿的毛皮张开着,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号,长长的尾巴高高竖起,怒目向马背上的窝阔台示威。随即弓箭手又射来一阵箭雨,密集的箭镞使幼狮几乎变成了刺猬,喷涌而出的鲜血顷刻便染红了一大片雪地,像雪地上绽放出几朵绚丽的红梅。
已经五十六岁的窝阔台为自己能射中一只幼狮而龙颜大悦,晚上,回到昔宝赤城行宫里,他命御厨把幼狮炖了,感谢长生天的恩赐,庆祝这场狩猎大获丰收。宴席上,众人在奥都剌合蛮的带领下,轮番为窝阔台斟酒,盛赞他在狩猎场上不凡的壮举,缅怀蒙古帝国在他的带领下所取得的一桩桩丰功伟绩。
众人的称赞像一枚一枚开心果,心情愉悦的窝阔台几乎来者不拒,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直到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才方休。在奥都剌合蛮和脱列哥那的搀扶下,把窝阔台送到寝宫休息。
翌日,一个炸雷般的消息在昔宝赤城里传播开来:窝阔台死了。一代非常有潜质的合罕,最终为酒色而殒命。
闻讯后,斡赤斤、奥都剌合蛮、脱列哥那及那颜们,都急匆匆地赶到窝阔台的寝宫里,见灭里正伏在窝阔台的尸体上号啕大哭。
当镇海气喘吁吁地跑到寝宫时,为时已晚,发现窝阔台早已停止了呼吸,双眼紧闭,脸色平静如水,像在酣然入睡。合罕果然驾崩了,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合罕昨晚还好好的呢,怎么过了一夜就猝然离世了呢?”
灭里抹去眼泪,抬头怒视着奥都剌合蛮说:“莫非你在合罕的酒里下了毒?”
见有人把恶意的矛头指向自己,奥都剌合蛮赶紧扑通跪在地上,说:“合罕对小人恩重如山,小人感恩戴德,怎么会在酒里下毒呢?再说,平时合罕经常命小人斟酒,也安然无恙啊。”
这时,窝阔台的族弟按赤台为奥都剌合蛮申辩说:“你们不要胡乱猜测了,合罕昨晚喝那么多酒,大家有目共睹。合罕这一生,对蒙古帝国的百姓鞠躬尽瘁,如今被长生天招了去,我们万分沉痛,怎么能诽谤合罕被人害死的,让他的灵魂不得安宁呢?又怎么诬陷一个斟酒的无辜人呢?”
按赤台的一席话,打消了众人对合罕之死的疑虑。
随后,窝阔台驾崩之事将昭告天下。成群的信使骑着驿马,从古薛纳兀儿出发,射向四面八方,通过网络状的驿站,传告给蒙古各地宗王、各属国,传告和宋军交战的前线将领,传告正在欧洲连连告捷的西征军,火速赶回哈拉和林参加窝阔台的葬礼。
1242年十一月,窝阔台在持续不断的豪饮中走向生命的终点。他酗的是烈酒,并非蒙古传统用马奶酿造的“艾里忽”。他对自己一生做了一个非常精彩的评价:“自坐我父亲大位之后,添了四件勾当。一件平了金国;一件立了站赤;一件无水处教穿了井;一件各城池内立探马赤镇守了。差了四件。一件既嗣大位,沉湎于酒;一件听信妇人言语,取斡赤斤叔叔百姓的女子;一件将有忠义的朵豁勒忽,因私恨阴害了;一件将天生的野兽,恐走入兄弟之国,筑墙寨围拦住,致有怨言。”
由于各地诸子、那颜的没有及时赶来,许多将领又远在南宋、欧亚征伐,窝阔台的葬礼远没有成吉思汗、拖雷时举行的风光、隆重。
《蒙古秘史》中有一句出自窝阔台之口的自责之语:“朕沉湎于酒,这是朕的过错。”正因为这个不光彩的结局,他没有和父汗成吉思汗一起埋葬在位于蒙古北部的圣山不儿罕合勒敦,而是葬于位于蒙古西陲的准格尔。
如果不是窝阔台的突然暴毙,欧洲未来的历史将被重写。虽然在奥地利和波希米亚联军的强力抵抗下,蒙古铁骑遭到西征以来的第一次失败。但是,蒙古西征大军完全可以重新集结,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这将会彻底摧毁欧洲的封建体制,欧洲大平原上肥沃的土地将会沦为蒙古人新的“牧场”。另外,蒙军的持续攻伐,必然导致地处东欧和中欧的民族将向“安全”的西欧转移。西迁的民族为了获得生存权,不仅要反抗西欧封建领主们的横征暴敛,还要去掠夺适合耕种的土地。一场欧洲各民族之间的混战将无可避免,富饶的西欧将会被战火毁灭,整个欧洲更将变得一贫如洗。
因为窝阔台的溘然长逝,解救了在蒙军的铁蹄下瑟瑟发抖的欧洲诸国,苟延残喘的南宋也得以再延续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