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废 相
一、危险的丞相
在民间,刘基一直以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著称,所以号称“活神仙”。当时的人们就经常拿他和诸葛亮相提并论:“以为诸葛孔明俦也。” 谋略出众的刘基,是智慧的象征,也是朱元璋定鼎中原的重要谋士,朱元璋经常向他讨主意。
有一次,朱元璋想要责罚丞相李善长,被刘基劝住。刘基说:“李善长虽有过失,但他能调和众将。”朱元璋感到非常惊讶:“他几次想要加害于你,你居然还为他着想?我这次就想改任你为丞相。”刘基连忙推辞:“这怎么行呢?用丞相就必须用粗壮结实的大木,如用小木,房子就会立即坍塌啊。”
后来,李善长被罢相,朱元璋想任命杨宪为丞相。杨宪长期负责特务工作,平时待刘基很好,没想到刘基极力反对他出任丞相:“杨宪没有做丞相的气量。”朱元璋接着又问:“汪广洋如何?”刘基答道:“气量比杨宪更加狭小。”朱元璋接着提名胡惟庸,刘基答道:“做丞相就好像驾车,我担心他会翻车。”
这也不合适,那也不合适,朱元璋不免面露愠色,忽然说道:“这丞相之位,怕是只有先生你最合适。”没想到刘基仍是推辞,说道:“我一向嫉恶如仇,又缺少处理繁杂事务的耐心,恐怕也会辜负皇上的重托。天下不是没有人才,需要的是皇上留心物色。只是这几个人确实不适合出任丞相啊。”
刘基把帝国比作大厦,用丞相就得用那些粗壮而又结实的木头,起用得力干将。只是他自己不愿意做这样的木头,不知是不是看到了某种凶险。杨宪、汪广洋、胡惟庸这几位,后来都在丞相任上获罪。
刘基不愧为识时务的俊杰,他一直寻机隐退。但他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不仅得罪了朱元璋,也得罪了淮右集团,更是彻底得罪了胡惟庸,从而为自己日后的命运埋下了祸根。他想远离是非之地,却已走不脱了。
有人不想当,有人抢着当。这个世界上,缺的不是人,而是位子。再危险的岗位,都会有人去填充,何况是丞相这样的高位。胡惟庸一直费尽心力往上爬,最终爬到了这个位置。没想到的是,他不仅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还做成了末代丞相。
胡惟庸是定远人,和李善长是同乡,所以一直受其提携。洪武六年(1373),他与汪广洋同任右丞相,但由于汪广洋被贬广东,所以胡惟庸可以独专中书省事务,直至升任左丞相。
胡惟庸是个精明干练的人,遇事小心谨慎,也非常善于讨皇帝的欢心,由此而获得宠信。但是,随着权力的不断扩大,地位的不断提升,他也开始变得骄横跋扈。除了皇帝,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也难怪,除了朱元璋,朝中已经没有谁的权力比他更大了。内外奏章,他都可以先拿来查阅,凡对自己不利的,便先行扣下。天下人都知道胡惟庸权大势大,各方趋利之徒竞相投奔,贿送财物。
这个时候的胡惟庸是最为自得的,同时也是最为危险的。
朱元璋对这些情况不可能不了解,只是他尚且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者说,他还在等,等待事态的发展,等待收拾胡丞相的最好时机。
对于胡惟庸的不法和妄为,不少人敢怒不敢言。大将军徐达多少也知道一些,他选择向朱元璋告发。此前,胡惟庸曾多次拉拢徐达,均被徐达冷处理。徐达鄙薄其人,不屑与其交往,并瞅准时机悄悄禀告朱元璋,说胡惟庸这人根本就不适合担任丞相。胡丞相热脸贴了冷屁股,心头自然不快,得知徐达打自己的小报告后,更是怒火中烧,于是设计谋害徐达。
对大将军徐达尚且如此,对其他人更可想而知。权倾朝野的胡惟庸,自以为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杀予夺大权,所以一向肆意妄为。
面对险恶的政坛,聪明的刘基虽然及时退隐,但他在老家的一举一动仍会受到各方关注,包括胡惟庸,也包括朱元璋。毕竟他是明朝初年除淮右集团之外最重要的力量。
淮右集团,其实就是最早帮助朱元璋崛起的一帮穷哥们,堪称嫡系。朱元璋自称淮右布衣,和他们是乡里乡亲。他们是朱元璋在夺取天下的过程中最为倚重的一支力量。但在坐稳江山之后,朱元璋立即发现这支力量已对自己形成了最大威胁。因为其中聚集着一大批位高权重的功臣,比如徐达、冯胜、李文忠、李善长、蓝玉……
刘基也是开国功臣,但毕竟是浙江人,和淮右集团非亲非故,所以受到胡惟庸等人的时刻提防。朱元璋对刘基,则在提防之外,也进行拉拢。出于提防,刘基在告老还乡时,朱元璋丝毫不作慰留;为了拉拢,在得知其生病之后,他需要表示一下关心和慰问。不幸的是,这种关心很快就被胡丞相所利用,使得善意的慰问变成了残忍的投毒。据说在朱元璋派出医官探视之后不久,刘基便一命呜呼。因为他服用的药物带毒,医官是受到胡惟庸的暗中唆使。
胡惟庸权势更炽之时,在他定远老家的一座井中突然生出石笋,出水数尺,周围那些阿谀之徒都说这是祥瑞之兆。更有不少人告知丞相,说他家祖坟上空每晚都是火光冲天,照彻夜空。胡惟庸相信这一定是吉兆,更加高兴和自负,便生出所谓的异心。
二、贴心的毛骧
朱元璋的耳目遍布天下,刘基之死已经让他心生疑虑,下定决心暗中调查。这时候,丞相府又不断传来祥瑞,他对这些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在受到丞相一番怂恿之后,朱元璋想去看看祥瑞之兆是否有利于朝廷。然而就在这时候,事情逐渐起了变化。
面对很有心机的胡丞相,有着特殊政治嗅觉的朱元璋可能也曾想先警告一下他,但不久就改变了主意,决定杀人。他想把丞相的所有行迹打探清楚,充分掌握其图谋不轨的证据,一些心腹检校奉命完成这次侦察任务。
虽然这支队伍的侦察能力已经非常强大,足令天下臣民胆寒,但用来侦察丞相却还是显得捉襟见肘。胡丞相经营多年,羽翼颇丰,京城内外,甚至各省都有他安插的大小喽啰,密布如蛛网。而且,这些检校并没有直接逮捕和审判的权力,多为单打独斗,没有形成合力,更缺乏强有力的组织。
所以,必须做出一些改变才行。正是由于侦察胡丞相的需要,朱元璋产生了组建专门侦察机构的想法,要征召一批精英分子,组建最为精锐的队伍,从而完成这项高度机密的任务。
什么样的队伍可以胜任这种高度机密的工作呢?看着身边这些膀大腰圆、武艺出众的护卫,朱元璋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对,就是他们了。这些人是朱元璋最贴身的护卫,也是被他视为最可靠的部队—内廷拱卫司。
拱卫司是吴元年(1367)所设。自设立之日起,便一直在朱元璋身边担任着护卫、救驾等特殊任务。既然长期担任皇帝的贴身护卫,那么所有士卒都需要经过精挑细选,个个都是忠心不二的死士,可以随时为朱元璋上刀山下火海,当然是执行特殊任务的首选。不仅如此,在拱卫司中,朱元璋选中的是其中最为精英的主力干将:仪鸾司。仪鸾司囊括了内廷拱卫司的精英,还因为专门负责皇帝的护卫工作,距离皇帝最近,传递情报最为便捷,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监视任务,也能快速高效地把情报传递到朱元璋手中。
为了充实队伍,朱元璋紧锣密鼓地招兵买马,继续扩大侦察力量。洪武十二年(1379),朱元璋以“免徭役”作为优惠条件,从民间招聘一千三百多名良家子弟充实到仪鸾司,主要就是担任侦察任务。
《出警图》(局部) 图中骑高头大马的是明神宗(即万历皇帝),后面身着红衣的随扈二人为锦衣卫校尉。锦衣卫在成立之初,不仅承袭了拱卫司的护卫之责,也承袭了仪鸾司在国家重要活动中的仪仗之责。
队伍足够庞大了,交给谁统领呢?朱元璋经过反复斟酌,决定把侦察丞相的任务交给毛骧,由他来进行统一指挥调度。
关于毛骧这个人,我们如果翻检《明史》,看不到他的太多记录,最多只能在其父毛骐的传记中找到几句顺带的介绍。另外就是在讲到胡惟庸时,顺便提起过他,因为胡惟庸的死和他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虽说记录较少,但在明初的历史中,毛骧可不是个一般人物。我们从《明太祖实录》中,也能依稀看到他的部分显赫经历。他是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明朝初年的历史总是少不了他的身影。
毛骧的父亲叫毛骐,较早追随朱元璋,并且屡建战功,所以成为朱元璋的嫡系,甚至一度和李善长并称左右心腹:“时太祖左右,惟善长及骐,文书机密,皆两人协赞。” 毛骧听从父亲的安排,很早就追随朱元璋,并在平定中原的过程中立有战功。他也由此而获得朱元璋的垂青,被任命为亲军指挥佥事。不久之后,又被提拔为羽林卫指挥使。
羽林卫,即羽林军,是宫廷禁军,嫡系皇家卫队。佥事,负责侦察情报工作。从这份工作履历可以看出,毛骧不仅很早就获得朱元璋的信任,而且积累了丰富的侦察经验。
毛骧擅长侦察工作,也善于领兵作战。比如当时滕州段士雄谋反,就由毛骧率兵平定。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毛骧的身影。浙东沿海出现倭寇,毛骧立即被派到抗倭前线。洪武五年(1372),浙东倭寇进扰,毛骧奉命阻击,战果辉煌:“获倭船十二艘,生擒一百三十余人。” 洪武九年(1376),毛骧被提拔为大都督府佥都督。
对于这样一位“根正苗红”的有为青年,朱元璋不能不予以特别的信任,并进一步提拔重用。既然毛骧有着丰富的侦察经验,侦察丞相的重任也就非他莫属。
队伍足具规模,而且堪称兵强马壮,牵头之人也物色完毕,锦衣卫便呼之欲出,至少雏形已经在朱元璋的脑海中形成。
三、收网杀人
老谋深算的朱元璋步步为营,已经悄悄地布下天罗地网,那边的胡惟庸却毫无所知,仍旧陶醉在迷梦之中。他把皇帝的信任当成真,就不能抱怨自己伤得深。
当时,吉安侯陆仲亨和平凉侯费聚都先后犯事,并受到朱元璋的处罚。两人都非常害怕,胡惟庸便乘机暗中对他们进行拉拢。威逼利诱很快见到成效,两人应邀到丞相府饮酒。酒酣之时,胡惟庸令左右退下,对他俩说:“我等所做之事多不合法,一旦被发觉将怎么办?”愚勇的二位立即变得惶恐起来。见此情形,胡惟庸便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们,命他们暗中在外招集兵马。
毛骧因为搜集情报的需要,开始多方主动接触丞相,而胡惟庸也深知毛骧的重要性,对其进行拉拢,甚至一度引以为心腹。二人打得火热,无话不谈。为了招兵买马,他命毛骧将卫士刘遇贤和亡命之徒魏文进收为心腹,并且拍着胸脯说:“我将来会用得着你。”
据说胡惟庸还尝试暗中游说李善长,甚至派出明州卫指挥林贤出海招引倭寇,以作为外援,同时还派元旧臣封绩致书北元,向元朝嗣君称臣,请求他们发兵作为外应。他还将许多重要的文书扣压在丞相府,不愿意及时报告皇帝……
有些事还没发生,有些人还没来得及联络,有些命令还没有发出,就已经被朱元璋悉数掌握。所有这些,都离不开朱元璋的巧妙布置,也说明毛骧他们的侦察工作非常高效。
今人考证说,其中有些罪名完全属于有意栽赃和精心编织。著名明史专家吴晗认为,安置在胡惟庸头上的诸多罪名,基本都是捏造 。不管是不是捏造,当朱元璋决定杀人的时候,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更没有人能打断他的计划。
权势过于膨胀的胡丞相,已经成为朱元璋的绊脚石,那他就不得不死!相权的上升,往往伴随着皇权的下降,这是初登皇位的朱元璋尤其不想看到的。
就在胡丞相志得意满的时候,一次致命的车祸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一天,丞相的儿子在闹市区兜风,由于车驾得太快,飞奔的过程中翻车了,丞相的儿子坠车而亡。胡惟庸为此心痛不已,立即下令将驾车的车夫杀死。朱元璋很快就得知了这一消息,不由得勃然大怒,命其偿命。胡惟庸请求使用金帛补偿车夫的家人,遭到朱元璋的严词拒绝。胡惟庸感到害怕了,便与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人密谋起事,同时密告四方,下令那些依从于自己的武臣及精心培植的各方力量提前做好准备。
洪武十二年(1379)九月,占城国前来进贡,朱元璋很晚才得知这一消息。皇帝大怒,下令彻查。胡惟庸和汪广洋将一切罪责归于礼部,礼部则推诿于中书省。朱元璋更加愤怒,下令将相关臣僚全部关押并追责。不久之后,汪广洋被赐死,汪广洋的小妾陈氏陪死。朱元璋得知陈氏是陈知县的女儿,大怒道:“被没入官的妇女,只能给功臣家。文臣怎么可以得到?”于是命法司进行调查。调查的结果,牵连出众多的违纪官员,对胡惟庸很不利。朱元璋认为,胡惟庸和六部属官都应当被判罪。
第二年正月,涂节告发丞相谋反之事。被贬为中书省吏的御史中丞商皓,也告发胡惟庸的阴谋。朱元璋下令廷臣追查,迅速以“枉法诬贤”“蠹害政治”等罪名,将胡惟庸处死。廷臣说:“涂节本来也参与阴谋,见事不成才检举告发,不可不杀。”于是朱元璋在诛杀胡惟庸的同时,也顺便杀了陈宁和涂节。
在处死胡惟庸之后,朱元璋宣布自此撤销相位和中书省,而且不允许子孙以任何借口重设。
虽然大权在握,朱元璋对丞相始终怀有提防之心。除了李善长被早早安排退休之外,汪广洋也曾几度起落,直到被杀。等胡惟庸任丞相时,朱元璋算是明白过来:换人不如改制。于是,他耐心等着胡惟庸出错,在除掉丞相的同时,也借机消灭了延续千年的丞相制度。
朱元璋撤销相位,直接解决了明朝初期皇权和相权的冲突问题,使得皇权变得更加稳固,极大地加强了君主专制的中央集权。朱元璋此后亲自处理各项政务,虽说有些辛苦,却是乐此不疲。六部直接听命于皇帝,各部尚书的权力四分五裂,被切割和分解。终明一朝,中书省再没机会设立,最多只是内阁这样的辅政机构俯首帖耳地为皇权服务,再无掀起风浪的机会。即便后来内阁阁臣的权力上升,超越六部尚书,但始终无法和明初的丞相相提并论。
四、从幕后走到台前
在除掉胡丞相之后,朱元璋还做了一件大事:宣布成立锦衣卫。因为他看到了这种情报侦察机构对于铲除异己、惩治犯罪的作用。
朱元璋的情侦人员在与胡惟庸的一番较量之后,取得了丰硕的战果,而且锻炼了队伍。情侦系统不仅队伍壮大了,而且地位也提升了,获得了朱元璋的极大信任,已经具备形成独立力量的条件。为了维护专制集权的需要,他们迫切需要从幕后走到台前,承担起更为重要的任务。
洪武十五年(1382),朱元璋正式宣布罢仪鸾司,改置锦衣卫 。也有学者认为,锦衣卫作为特务机构早就存在,至于洪武十五年改置的锦衣卫则是合并了仪鸾司和锦衣卫,其名称也可以叫“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 。总之,特务机构从此公开化,取得了正式的“营业执照”,大大小小的特务也都取得了从业资格。洪武十八年(1385),朱元璋再次征召一万四千名壮汉充实到锦衣卫各个千户所,使得这支由他直接统领的特别侦察队人数将近两万。
在朱元璋的设计中,锦衣卫设指挥使一人,正三品;同知二人,从三品。锦衣卫下设经历司,掌管公文往来与案宗,名义上是负责公文档案之类,其实主要就是掌管由皇帝下达的案件审判的诏旨。换句话说,锦衣卫都是由皇帝直接掌握,别人不得染指。这种诏旨,或称诏令,是专属于锦衣卫的用以执行特殊侦察和缉捕任务的指令,也可以认为是皇帝所赋予的特殊权力。因此,所谓“诏令”,既是锦衣卫的护身符,也是锦衣卫特殊身份的证明。诏令和锦衣卫一起,构成了皇权的特殊象征。
除此之外,锦衣卫还设有镇抚司。因为拥有自己的监狱和法庭,所以具备侦察、逮捕、审讯及判刑等权力。镇抚司原本是锦衣卫的属官,但遇事可以直接奏请皇帝裁决,有时就连锦衣卫指挥使也可以绕开,所以被称为“诏狱”。
与明朝的军制相应,锦衣卫的官职也允许世袭。锦衣卫的官校,除部分世袭之外,一般都从民间精心选拔。既要求身体强壮、孔武有力,更强调无不良记录。至于入职之后的升迁,除了依靠资历之外,更需凭借能力。
所有校官在入职之后,都要不断培植忠诚于皇帝的思想。此外,还要格外强调保密纪律。不该说的,一定不能说。在执行任务和传递情报的过程中,这一条原则显得格外重要。为了保证侦察行动的机密,锦衣卫的很多人员都曾悄悄地消失,又忽然地出现。他们经常在假装失踪之后,潜伏各处,悄悄担负起各类侦察任务。否则,他们不大可能绕过丞相的耳目,还能把胡惟庸的人脉关系摸得那么清晰而透彻。
除了拥有一些特权之外,锦衣卫还有明显的标志性特征:穿飞鱼服,佩绣春刀,腰间悬挂腰牌。《明史》记载:“其视牲、朝日夕月、耕耤、祭历代帝王,独锦衣卫堂上官,大红蟒衣,飞鱼,乌纱帽,鸾带,佩绣春刀。” 也就是所在祭祀等重大活动中,只有锦衣卫可以携带兵器,身着华衣,护卫左右。
另外,因为穿着缇衣,骑着快马,所以锦衣卫也被称为“缇骑”。所谓“缇骑四出,海内不安” ,说的就是锦衣卫执行任务时的气场和巨大震慑力。
明代飞鱼服演变自蒙古族服饰曳撒,上绣有飞鱼图案。而飞鱼实际上并非是鱼,乃是一种鱼尾的四爪龙。锦衣卫并非全员皆身穿飞鱼服,只有军官一级的才可穿,正三品的堂上官可穿大红纻丝飞鱼服,普通的校尉、力士等是穿不到飞鱼服的。飞鱼图案可用在多种样式的服装上,既可以做成过肩袍,也可以做成胸背补子,在使用上没有固定规则。虽然明朝制度禁止乱穿飞鱼服,但往往皇帝自己也是滥发,致使飞鱼服的使用越来越混乱。
锦衣卫是一支非常特别的队伍,《明史》总结其职责是“掌直驾侍卫、巡察缉捕” 。所谓“直驾侍卫”,应该是禁卫军的职责,保卫皇帝,担任警戒,始终是皇帝的贴身卫队。所谓“巡察缉捕”,则是今天公安部门需要完成的职责,有侦察罪犯和抓捕犯人的权力。窃贼可以抓,贪官可以抓,什么人都可以抓。此外,它还拥有着特别审判权,有审讯犯人和关押犯人的权力。这一点与卫队及所有别的“卫”都拉开了距离。
所以说,锦衣卫什么都像,却又什么都不像—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四不像”。但它对于朱元璋和明王朝来说,却非常实惠,所以地位也非常重要。
锦衣卫的行动隐秘不显,组织架构也神秘莫测,但它已经名正言顺、光鲜亮丽地站在了历史的舞台之上。特殊的身份和角色,注定了这些身穿飞鱼服、腰系绣春刀的神秘卫兵,将长期在明朝历史中扮演着特殊的角色。凡是被锦衣卫怀疑并且掌握到“证据”的案犯,不管有没有危及明朝政权,都难逃法网。
历朝历代的皇帝其实都非常注意在朝臣身边安插眼线,以此加强对臣僚的控制,一旦发现危机,也便于及早进行处置。宋代皇城司这种侦察机构的出现,标志着封建社会对于臣民监控的升级。至于锦衣卫,我们不妨视为皇城司的升级版:组织更加严密,人员更加精干,手段更加毒辣,效果更加明显。
在拥有锦衣卫之后,朱元璋对臣民的监控可以变得不再那么羞涩了,因为一切都已经制度化、组织化、程序化、合法化。朱元璋需要这一批忠诚的精英卫士来看家护院。家是他的家,国是他的国,一切他说了算。朱元璋与生俱来的“朴素”的农夫“品质”,注定了他需要认真打造这样一支队伍。这支队伍,始终是朱元璋的至亲至信,完全出自他的有意提拔和重点栽培。可以说,锦衣卫的出现和壮大,既是封建社会发展的历史产物,也是朱明王朝执意推行集权政治的一种逻辑结果。
五、杀更多的人
从汪广洋到胡惟庸,朱元璋先后杀了两位当朝丞相,而且还顺带杀了好几位大员,令世人震惊不已。不过,接下来的动作怕是更令人吃惊。朱元璋开始凭借着胡案接连制造案中案,大规模清剿制约皇权的各种力量。
朱元璋的逻辑很简单也很直白:打下江山,靠的就是杀人;坐稳江山,依然得靠杀人。他决心杀更多的人,不知道是为了殉那位刚刚死去的丞相,还是为了守护他的大明江山。
只有杀更多的人才能让他感到踏实。在夺取天下的过程中,朱元璋指挥参加过无数的战争,这是大规模的集中杀人。坐稳江山之后,好歹需要与民休息,他只能把杀人的节奏缓慢下来。但在清剿胡党的过程中,他又重新进入杀人的快车道,恢复了杀人的节奏。
为打天下而杀人,他不需要出示证据;等天下太平之时再杀人,这就需要证据了。有了锦衣卫,他便可以随意找到各种所需证据,从而能够从容而“合法”地杀人。
杀死胡惟庸之后,朱元璋继续穷追其重要党羽及亲戚友朋,并且一直深挖了十余年,直到洪武二十三年(1390)才宣告结束。凡是与胡丞相有牵连之人,皆称“胡党”,都要受到严惩。结果,包括开国第一功臣韩国公李善长在内的一大批功臣勋爵都受到株连,牵连被杀者共计三万余人。
其中,挖出淮右集团的总头目李善长,应该是朱元璋最为自得的一件事了。
李善长号称建国的首功之臣,是文官领袖。当初为了示好,朱元璋将长女临安公主嫁给李善长的长子李祺,两家结为亲家。虽然退休多年,但李善长的那些老部下仍然掌握实权。所以李善长的存在,标志着淮右集团作为一股政治力量的存在。奇怪的是,李善长的身体一直不好,但就是死不了。徐达作为武官领袖,都死了好几年了,李善长却以羸弱病躯,一直苟延残喘。这让朱元璋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
总该有个了结,却总抓不到证据,这个难题便只能交给锦衣卫了。经过长期侦察,毛骧挖出了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私通胡惟庸的证据。可是朱元璋没有一丝兴奋,因为这情报对他没有多大价值,也没有理由就此杀掉李善长。既然如此,不如网开一面,给李善长一个人情,将李存义从轻发落。这么做至少有两个好处:第一,展示朱元璋仁慈的胸怀;第二,暂时稳住李善长。
李善长在得知弟弟被宽恕之后,并没有做出谢主隆恩的举动。这让朱元璋非常不悦,只是此时命令已经发出,不好立即收回,只能等到将来老账新账一起算。
有锦衣卫,有毛骧,朱元璋并不需要等待太久。锦衣卫潜伏侦察很长时间之后,总算抓到了李善长谋反的“铁证”。
据说胡惟庸曾经指派李存义劝说其兄谋反。第一次劝说碰了一鼻子灰,李善长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怒目相向。第二次再劝,李善长不置可否,有所松动。第三次,李善长叹道:“吾老矣。吾死,汝等自为之。” 意思是,我已经老了,所以没有兴趣。等我死之后,你们爱咋咋地。
这真是不可饶恕的死罪。李善长作为功勋老臣,明知朝臣有叛逆谋反之举,不但不检举揭发,反而是徘徊观望,首鼠两端,实属大逆不道,罪该万死。这时,又有证据表明,李善长曾伙同胡惟庸私通倭寇。洪武二十一年(1388),蓝玉征讨北元时,曾抓获封绩,李善长隐瞒不报。等到两年后封绩被逮捕,才从他口中审出实情:“封绩往来沙漠,私书有善长手迹。” 李善长大逆不道的罪状已经非常明确。
总之,在深挖胡案、清剿胡党余孽的过程中,锦衣卫挖出很多证据,都纷纷指向李善长。甚至连善于观察天象的官员也说,因为天象有变,只有杀了李善长才能顺应天命。
可能李善长平时得罪的人也比较多,关键时候除了一个叫王国用的人,再没人站出来帮他说话,所以李善长只能坐以待毙了。他的死,能够除掉朱元璋的一块心病。
虽然和皇帝结为亲家,虽然手握两张免死铁券,虽然是朱元璋最为倚重的开国元勋,李善长在他七十六岁这年还是不得不以死谢罪。只有儿子李祺因为是老朱家的女婿而侥幸活命,其余七十余口一并被处死。这是洪武二十三年(1390),胡惟庸做鬼都已经超过十年了。
而且,锦衣卫的战果不断扩大,审讯的过程中,还挖出了更多的线索。与胡惟庸过从甚密、共谋叛乱的人越来越多。朱元璋顺藤摸瓜,一个接着一个地杀:“帝发怒,肃清逆党,词所连及坐诛者三万余人。” 三万多人中有多少冤魂,只有天知道。
据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的总结,当朝坐胡党而死的重要官员有:李善长、陆仲亨、唐胜宗、费聚、赵庸、郑遇春、黄彬、陆聚、金朝兴、叶昇、毛麒(骐)、李伯昇、丁玉、邓愈之子镇及宋濂之孙慎等,此外还有一大批“身已故而追坐爵除者” 。
这长长的名单,透出一股凛冽的寒气,是朱元璋的辉煌战果,同时也是明初功臣的悲歌。
为了起到惩戒作用,朱元璋下令编辑出版《昭示奸党录》广布天下,并且一连出版了三本。这其中除了记载胡党分子的名册之外,还有一些前后自相矛盾的审讯记录。不知道哪些属于捏造,哪些得自酷刑。
至于毛骧,他虽在除去胡惟庸的过程中立下大功,但也被下令处死。他接触胡惟庸,该是为了套取情报。到了这时,说他与胡案牵连太深,完全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模式。所有人都知道,朱元璋杀他,就是为了灭口。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不能不死。
总之,该死的全都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朱元璋视官员为牲畜,杀人杀得性起,根本停不下来,硬生生地把南京变成了一个“屠宰场”,血腥而且恐怖。
通过精心布局,朱元璋顺利地除掉了胡惟庸这一“奸相”和“叛徒”“野心家”加“卖国贼”,此外还产生了两项重大“成果”:撤销中书省和成立锦衣卫。这就是朱元璋精心寻找的两味重要的治国“药引子”,将它们注入帝国的肌体之后,不知道会诱导其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