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子——怪异和尚语出惊人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7 属于:历史故事


朱元璋派高僧随藩王回去为皇后祈福。一个形如病的怪异和尚要送顶白帽子给燕王戴。“王”字头上戴顶“白”帽,不是个“皇”么?燕王竟惊出一身冷汗!回到北平,燕王借为母后做佛事赴大庆寿寺与道衍密谈。

平江府(今苏州)西山海云寺,坐落在翠绿的山谷中,四周清泉淙淙,松涛阵阵,鸟儿在树林间啾啾鸣啭,环境极为幽静。

朝廷管理僧侣寺庙的官员僧录司左善世宗泐奉诏为诸王选聘高僧,他在山门外很远就下了官轿,沿着清幽的山径走过来。宗泐本人不是僧侣,但他精通佛经,与江南各大寺道行高深的著名住持法师都是朋友。朱元璋成立僧录司的时候,任命他担任左善世一职确是选对了人。

宗泐在海云寺的山门前碰到一个洒扫庭院的小沙弥,便按佛门规矩合十问讯:

“阿弥陀佛!请问这位小师傅,贵寺住持道衍法师现在寺中吗?”

小沙弥打量一下宗泐,答道:“师傅正在禅房打坐诵经,敢问施主是从京城来的吗?”

宗泐吃了一惊:“咦——,你怎么知道我是从京城来的?”

“今天早晨师傅命我将山门打扫干净,说今天京城有贵客来访。”

“嘿,这个道衍!神通越来越广,竟能未卜先知了。”宗泐惊诧道,“小师傅,烦你通报一下,就说僧录司宗泐来访。”

“这么说施主是僧录司的官员啰,是不是来请我师傅出山的?”

宗泐不耐烦小和尚的啰唆,便说:“你也不用通报了,就带我去见道衍法师吧。”

“请跟我来。”

宗泐随小沙弥进寺,越过那些大殿,左弯右拐来到一处僻静的禅房。

宗泐推门而入,在佛龛前的蒲团上,一个长着一对三角吊睛眼、形如病虎的和尚正在闭目打坐,手里捻着胸前的佛珠。听见门响,他并未睁眼,开口说话声如洪钟

“何方俗客,打扰贫僧好梦?”

宗泐戏问道:“大师诵经,何来好梦?莫非经书中也有黄金屋和美娇娘?”

道衍和尚这才睁开眼,从蒲团上站起来。

“左善世大人别来无恙?贫僧算定你今日要来的。看茶!”

小沙弥捧上寺产香茶,两人坐下寒暄。宗泐未在朝廷任职时就是个亦僧亦俗的人物,与道衍交往甚密,两人以兄弟相称,宗泐年岁稍长。他笑道:“和尚果然未卜先知啊,那么你可知愚兄此来何意?”

“莫非你那僧录司还要添个吃闲饭的人?”道衍声明说,“官场是非之地,我可不去。”

“非也!”宗泐也故意卖关子,“对你来说,这是一个莫大的机遇,道衍兄欲展平生所学,一遂经天济世的伟大抱负,此其时也!”

“真有这样好的机遇吗?说来听听。”宗泐的话引起了和尚的兴趣。

马皇后驾崩,皇上悲痛万分,要为众藩王聘请高僧为经师,随诸王归国,日夜诵经为皇后祈福。这不是道衍兄择明主而事的好机会吗?”

“宗泐兄知道小弟的志向,我若出山绝不为贪图富贵,而是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小弟素以辅佐元世祖一统中原的刘秉忠和尚自励,那么在这些皇子中,有我心目中的忽必烈吗?”

“在皇上的十几位皇子中,自然是已经封藩就国的几位年长的王爷最为重要,他们也是太子之后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二皇子秦王朱樉驻西安,地扼秦关之险,虎视汉中,土地宽广,国富民强。只是秦王就藩这几年,只知享乐,沉溺声色犬马之中。他扩建宫室,广纳嫔妃,国事不修,秦民怨声载道。皇上很不喜欢他,屡屡颁诏予以申斥。秦王若不改弦更张,弄不好连这王爷的封爵都会被废了。”

“那三皇子晋王呢?”

“晋王朱?在京城就是有名的小霸王,整天舞枪弄棒打打杀杀,无法无天。就藩后脱离了皇上的管束,更是刚愎自用,什么不法的事都干得出来。皇上给他委派的傅相屡遭他殴辱驱逐,还有地方官告他有异谋,因此遭言官弹劾。幸亏太子念在同胞兄弟分上,在皇上面前为他转寰解脱,方未获罪。”

道衍叹息道:“我朝典律森严,诸王有罪,王府官属未举发者连坐。跟了这样的主子,弄不好连脑袋都丢了!怎么皇家子弟都是这么个德行?当今皇上以布衣取天下,英明天纵,文武全才,难道就没有一位皇子能继承他的衣钵?”

佛门讲究传承衣钵,道衍竟用于皇室了,宗泐笑笑道:“也不尽然,四皇子燕王朱棣就颇有乃父的风范。他自幼天资聪慧,在大本堂师从宋濂、孔克仁等大儒习经史,诸皇子中只有他和太子朱标得到师傅的赞许。他尤其喜好兵法骑射,春猎秋狩的骑射比赛,每每独占鳌头,成为诸王与众多功臣后嗣中的翘首。他的驻地北平是前朝大都所在地,残元势力还很大;尤其燕地形势险要,背后就是元朝残部盘踞的塞北大漠。皇上把这个极为重要的地域封给他镇守,对他是极为信任的。”

“不知燕王政治才干如何?是否礼贤下士?”道衍感兴趣地问道。

“哪一个贤明而有抱负的主子不为自己网罗人才呢?怕只怕明珠暗投,未得其人而已。若论燕王的政治才干,就藩前他奉旨负责清查胡惟庸党羽,并参与粉碎其叛乱阴谋。然而胡惟庸伏诛后,他毫不贪恋权力,审时度势地迅速离开京城的政治漩涡,由此可见一斑。”宗泐总结道,“这样的主子,若得能人辅佐,其前途不可限量。”

“宗泐兄来此,是敦促小弟出山,准备把我荐给这位贤王吗?”道衍问道。

宗泐剖肝沥胆地道:“你我这么多年的交往,我还能不了解你的抱负吗?有此机会,我当然要一试。我的职责只是遴选高僧,皇上选中后分派给哪位藩王还须他自己说了算。当然愚兄也可从中推荐。不过,不是愚兄泼你的冷水,道衍兄即使能投一位明主,想做刘秉忠那样的人物也不现实啊!帝位继承长幼有序,当今太子殿下春秋正盛,他下面还有秦王和晋王,这两位王爷对皇位也是虎视眈眈,燕王他只是老四啊!”

宗泐说的确是实情,可道衍听了却咧开大嘴一笑:

“呵呵呵,事在人为,元世祖不也是蒙哥汗之弟吗?”

这时宗泐抱怨道:“道衍兄,你只顾问这问那,也不问问我吃过饭没有?害我饥肠辘辘,请赏碗斋饭吧。”

“呵呵呵!只顾谈话,倒忘了这一茬,多有得罪了。”道衍连忙起身带宗泐去寺院斋堂用膳,“左善世大人,请吧。”

僧录司在江南各名山古刹选定了四位高僧,左善世宗泐带着和尚们进宫觐见皇上和太子。

在宫门前,卫士对四名身着宽大袈裟袍的和尚一一搜身,然后放其进宫,至乾清门外候旨。

过了许久,内侍出来宣旨:“万岁有旨,宣僧录司左善世宗泐及众僧人进殿。”

宗泐领四位僧人进殿山呼跪拜:“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这是朱元璋当皇帝后,第一次在宫中接见和尚,望着伏在地上那几个身着袈裟的身影,他心里有一种异于寻常的感觉。他缓缓说道:

“宗爱卿及各位法师平身。”

“谢陛下。”

“宗爱卿,他们都是哪个寺庙的,让各位法师自报一个家门吧。”

“遵旨。”

在宗泐的示意下,僧人们一一上前合十自报家门:

“贫僧乃杭州灵隐寺住持印空。”

“贫僧是镇江西华寺住持慧明。”

“贫僧是金华天宁山万寿寺住持梵觉。”

“贫僧乃平江西山海云寺住持道衍。”

众和尚一个个慈眉善目,显现出道行高深的样子,唯独道衍和尚自报家门时,他那副相貌着实让太子朱标吃了一惊。朱元璋则颇感兴趣地认真端详这个和尚,他似乎联想起自己在皇觉寺为僧时,也因相貌凶恶奇特被人视为和尚中的另类。

众和尚既然都是江南各大名寺的住持僧,对于经文佛理自然烂熟于心,无须朱元璋来一次“殿试”,于是他问道:

“众位法师,汝等皆自愿随诸王归藩,为皇后娘娘诵经祈福吗?”

众和尚异口同声答道:“贫僧愿意。”

于是太子宣布道:“汝等先回僧录司候命,待皇上派定人选后即随诸位王爷一同归藩。你们先下去吧。”

和尚们走后,朱元璋给宗泐赐座。

“宗爱卿,这几名僧人都是德行高尚、经学渊深之辈吗?”

宗泐恭敬地奏道:“回陛下,他们是僧录司从江南各大名刹二十余位高僧中精选出来的。他们能做各大名刹的住持,自是道行高深,经学精湛,无可挑剔。微臣不敢有辱圣命。”

太子插话道:“前面三位倒也慈眉善目,一团法相。只是那道衍和尚长着一双三角吊睛眼,一副病虎模样,乍看怎么也不像个念经拜佛的和尚。你倒说说他的来历。”

“微臣遵命。”宗泐娓娓道来,“这道衍和尚俗姓姚,名广孝,祖籍河南汴梁,自幼家境贫寒,四岁即出家当了小和尚。他曾师从有名的道教高人席应真,向他学习阴阳术数之学。当时江南群雄崛起,他便有心认真研习兵法,并与吴中文人高士杨基、王宾等结为好友,互相唱和。因其相貌奇特,又兼放浪不羁,在僧侣界也被视为另类。他曾游方至嵩山少林寺,遇到著名的相面术士袁珙,袁珙见他面含杀气,便对人说:‘这是哪来的怪和尚?一定是个嗜杀成性的刘秉忠之流的人物……’ ”

朱元璋问道:“刘秉忠?是辅佐元世祖平定中原的那个僧人刘秉忠吗?”

“正是。道衍从此便以刘秉忠自励,祈望能辅佐明主,成就一番事业。”

太子朱标似乎不喜欢这个和尚,他道:“出家人以慈善为本,哪能嗜杀成性呢?”

朱元璋却对这怪和尚有好感,他对太子道:“标儿,你还记得朕写的《示不惹庵僧》那首吗?‘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山僧不识英雄汉,只凭哓哓问姓名。’哈哈,朕不也曾是个嗜杀的和尚吗?”

宗泐连忙奉承道:“皇上圣明。”

“宗爱卿,朕一贯信奉不拘一格选人才。何况我们只是为诸王选派诵经祈福的高僧,又不是为他们选妃子,管他长得丑与俊?只是把这个道衍分派给哪个皇儿呢?”

太子道:“二弟秦王是不会要他的。他连宫娥太监都要选江南的俊男靓女,哪里容得这么一个又丑又恶的和尚。”

知子莫若父,朱元璋道:“你三弟晋王更不成,他自幼粗暴成性,动辄打人杀人。要让道衍去了太原,说不定,经还没诵完,他这嗜杀的和尚早让那位嗜杀的藩王给宰了!”

这时,宗泐相机进言道:“微臣以为,道衍不但经学精深,而且熟谙兵法。燕国地处元朝前线,莫若把他分派给燕王。若得王爷赏识,他或可一展平生所学,为国效力。”

朱元璋准奏道:“嗯,就这样吧。其余几个僧人,你就分别选派给秦王、晋王和周王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几个诵经的和尚罢了。”

宗泐叩首道:“臣遵旨。”

道衍领到僧录司选派前往北平的度牒后,前往南京的王府去觐见燕王。他在大堂里碰到一个值班的小太监。他怕自己这副尊容吓着久居宫中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尽量装出一副笑脸和颜悦色地上前问讯。

“这位小哥,烦你通报一声,贫僧平江海云寺住持道衍求见燕王千岁。”

小太监打量着这个怪人,嘀咕道:“奇怪,你一个和尚,求见我们王爷干什么?”

道衍心想跟小孩说不清,便道:“烦你报知王爷就知道了。”

这小太监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郑和。他这时还不姓郑,宫中都叫他三宝儿。他聪明伶俐,深得众人喜爱,入宫不久就被赏赐给了燕王徐妃。

燕王朱棣正在书房整理文籍准备回藩,小三宝进来禀报。

“启禀王爷,外面有一个叫道衍的和尚求见。”

朱棣头也没抬,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王爷,那和尚一双三角眼,形如饿虎,好怕人啊!”小三宝瞪大着眼描述那人的模样。

“异人异相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三宝只得出去把道衍领进书房。

“贫僧道衍参见王爷。”

“免礼。”燕王吩咐道,“给师傅备座。”

“谢王爷。”

燕王朱棣虽然早听宗泐禀报过道衍的情况,乍一见面对他的长相还是有些吃惊。他尽量平静地问道:“道衍师傅,皇上派遣师傅随小王远赴北平,为母后诵经祈福。燕地路途遥远,边藩属国,远不及京都繁华,生活多有不便。师傅可是自己情愿去的?”

道衍从容答道:“出家人云游四方,岂能贪图安逸?小僧久慕王爷英名,能为王爷效力,岂有不情愿之理?”

朱棣早已从宗泐那里得知,这道衍是个志向高远的异人。可是在京城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因此他只把话局限在为母后诵经祈福上,因问道:“为母后诵经祈福,大概需多少时日?”

道衍答道:“民间丧制父母停灵建醮做法事七七四十九日,设坛诵经祈福一年的也有,三年的也有,这就看王爷的孝心了。”

“按制父在为母服齐衰三年,师父就准备随小王北上过三年清苦生活吧。”

燕王说得平平淡淡。在此期间,道衍一双三角眼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终于耐不住起身伏拜于地,激动地说出一番话来:“出家人不打诳语,道衍身怀绝学,平身未遇明主,今日得见王爷骨相,英武冠世,一如潜在渊,定有腾飞之时。王爷若许贫僧长期追随,日后一定奉献一顶白帽子给王爷戴。”

燕王惊异地扶起道衍,暗自思量这个相貌怪异的和尚的这番话:什么“潜龙腾飞”“奉献一顶白帽子”又是什么意思?“王”字头上戴顶“白”帽,不是个“皇”字么?莫非他暗示我日后将……这道衍自称身怀绝学,未遇明主,难怪他以辅佐元世祖定鼎中原的刘秉忠自居。想到这里,燕王竟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机敏地把话岔开:

“师傅请起。师傅此言差矣!小王此刻孝服在身,白衣白帽,还劳师傅奉献什么啊?”

道衍叹服燕王的深含不露,尴尬地道:“那是,那是。贫僧失言了,请王爷雅谅。”

“好吧。师傅若有心随小王赴北平做法事,回去准备准备,后日即启程归藩。”

道衍合十道:“贫僧记下了。”

道衍随燕王到了北平,被任命为大庆寿寺住持。大庆寿寺是金元两代国师挂锡住持的皇家寺院,规模宏大,气宇轩昂。道衍随即在寺内建坛,设立已故皇后神主,开始诵经祈福。

开始一段时间,燕王虽然关注大庆寿寺为母后诵经祈福之事,但一直没有单独召见过道衍。在南京和这个相貌怪异的和尚的那次谈话,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道衍也许如他自称的身怀绝学未遇明主,急切地想帮助自己成就一番事业。但是那样的话岂是能随便乱说的?所以回北平后朱棣有意冷一冷他,很久没有给他与自己单独接触的机会。

直至两个月后,他经过深思熟虑,选择了在母后的忌日去大庆寿寺上香。

初冬的大庆寿寺内,地上已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寺内香烟缭绕,木罄声不断。道衍法师正率领全寺僧人在大殿内诵经,为已故马皇后超度亡灵。

一个小和尚走近道衍身边报告说:“启禀大师,王爷前来上香,现已入寺内。”

道衍忙从蒲团上站起来,向旁边的大和尚交代一下,匆匆去殿外相迎。

这时,燕王朱棣带着几个随从侍卫正向大殿走过来。道衍抢上一步,合十施礼道:“贫僧正为皇后娘娘做法事,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

燕王道:“大师挂锡不久,即为母后做起了法事,小王甚为欣慰。今日为母后忌日,小王特来为母后上香,日后王妃与府中眷属也都要来。”

道衍道:“届时请王爷派人通知一声,贫僧好提前清寺,叫闲杂人等回避。”

燕王大度地道:“倒也不必。给皇后娘娘做法事,老百姓知道得越多越好,通过来往商贾传到京城里去,父皇也会感到欣慰。”

“王爷所虑极是。请王爷进殿给皇后娘娘上香吧。”

燕王在道衍的陪同下步入大殿,诵经的和尚们早已闪至两旁。燕王在佛祖像下供奉的皇后神主前跪拜上香,默默祷念。

上香完毕,道衍陪同燕王走出大殿。寺廊上有许多历代石刻,道衍在一块石刻画像前停步。

“王爷请看:这是前元朝国师海云法师的画像。海云法师当时是本寺住持,刘秉忠就是他的大弟子,海云法师圆寂后由他接任住持。您看,画像旁的赞文就是刘秉忠撰写的。”

燕王细细读过那篇赞文,笑道:“嗯,本寺出过两代有名的国师,皆辅佐君王成就大业,看来这大庆寿寺是出人才的地方啊!”

道衍天生狂傲,他毫不谦虚地说道:“北平这么多寺院,王爷独命我为本寺住持,贫僧自能领会王爷的深意。我再领王爷去看看寺后的塔群好吗?”

“好,听说和尚们圆寂后骨灰都葬在砖塔里,小王倒未曾见识过。”

道衍领燕王转至寺后,这里密密麻麻耸立着大大小小的砖塔。道衍带燕王来到一座九级砖塔前。

“这就是海云法师圆寂后朝廷敕建的九级砖塔,这也是佛门的最高礼遇了。旁边那座七级砖塔就是刘秉忠的。当时刘秉忠已入朝为相,本可礼葬于功臣墓,但元世祖仍按其遗愿任其火化后葬于本寺,建塔陪伴海云法师。”

燕王感叹道:“是啊,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你看,这里埋着这么多和尚,为什么独有这两位被人记住呢?就是因为他们立下了不朽的功业,才能名垂青史啊!”

道衍心领神会道:“王爷的一番话,贫僧铭记在心。请进方丈用茶吧。”

在寺院深处幽静的方丈里,小沙弥献上清茶水果,燕王命随从们退下,与道衍两人对坐侃侃而谈。

燕王问道:“大师来北平,对此地感受如何?”

“贫僧闻自元顺帝弃大都北逃之后,此城已是败垣残壁,满目疮痍。来此之后,却陡见宫室修葺一新,街市繁荣兴盛,百姓安居乐业。王爷就藩方两年多,能有如此成就,可谓治国有方。”

“燕国地不过千里,口不过百万。如此弹丸小国,治理好并不难。本王忧心的是,我大明天下仍是多事之秋,何时方能海内靖一,举国百姓共享太平?”

燕王的话虽说得囫囵而得体,不会授人半点把柄,但道衍认为,他肯降尊到这里来和自己会面,说明那顶白帽子已经令他动心了。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说:“王爷志存高远,忧国忧民,然而现在偏藩一隅,难有所为。但贫僧深信,潜龙在渊,必有腾飞之日。王爷宜少安毋躁,徐徐图之。”

燕王压低声音道:“大师在京城时称要奉献一顶白帽子给小王,着实令我吃惊不小。小王自束冠以来,确以江山社稷为己任。然而皇家法度立储唯长,现太子殿下已确立储君之位,小王前面还有秦、晋二位皇兄,即使父皇百年之后,这帝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小王。大师对此有何见教?”

道衍侃侃而谈:“佛学的理论认为世界上一切事物都在不断地轮回变化之中,任何东西没有一成不变之理。自周秦汉以来实行了千余年的宰相制,洪武十三年皇上不是于一夜之间把它废了么?历史上就有许多贤明的皇帝为了社稷万民,冲破过立储唯长的藩篱,唐太宗就是最著名的一位。他自己就是从妒贤嫉能的兄长建成手中夺得皇位的,他又在自己几个儿子中选择贤能有德者为继位之君,甚至不惜废了太子。当今太子殿下固然有德,但贫僧观其面相郁郁寡欢,恐非寿永之辈。而秦晋二王在国中多有不法之事为皇上所不满。因此王爷切勿放弃希望。现在皇上在北方防务上对你寄予厚望,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建功立业,博得皇上的充分信任,以积极的态度静观其变。”

燕王担心地说:“自母后殡天之后,父皇明显衰弱了许多,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只怕未来几年内,朝中必有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所以,王爷在平定胡惟庸叛乱后迅速就藩,脱离京城是非之地,实是明智之举。”道衍继而告诫道,“胡党一案株连三万人之多,而且以后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党,还不定要杀多少人。杀人越多,自然种下更多的仇恨,最后不是激成巨变,就是靠一位明主来收拾残局,挽回人心。历史就是这样的轮回,愿王爷好好把握。”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燕王深为感慨地道,“今后小王还要常向大师讨教。只是我们之间的谈话幸勿与外人知之。”

“这个自然,”道衍笑笑说,“王爷不是为皇后娘娘佛事来的么?贫僧亦不过一诵经念佛的和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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