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子——冯胜率师征伐金山
元太尉纳哈出屯兵二十万于金山,朱元璋派冯胜率兵出征。他应该感谢纳哈出,战事一开,立即吸引了朝野上下的注意力。冯胜筑四城对金山形成合围。乃刺吾前往说降。“怎么是你?不是说你被俘后被朱元璋大卸八块喂狗了吗?”
继胡惟庸党案之后,洪武十五年和十八年连续发生了“空印案”和“郭桓案”。两次大案清洗和杀戮各级官吏达数万人之多。朱元璋如此大开杀戒,意在用严刑峻法来惩治贪污、廓清吏治。尽管贪官污吏被诛杀了不少,但在审理事案过程中,在肆无忌惮的严刑逼供之下,案犯为求脱身减刑,胡咬乱攀的现象时有发生,因而错杀了许多官员。面对皇帝的威严,动不动就是廷杖、族诛乃至枭首剥皮、凌迟处死的酷刑,朝臣们无不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每天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上朝,时刻注视着皇上的一举一动。据说哪一天皇上的腰带系在肚皮上面时心情较好,这一天可能平安无事;若是这天皇上的腰带垂在肚皮下面大家可要小心了,说不定他就要找茬子杀人。朝臣们能够平平安安没事回家,就庆幸自己幸运地挨过了这一天。
百官如此人人自危绝非正常现象,这时皇帝的《大诰》一篇篇向外颁布,各级官员受刑人数之多,范围之广令人毛骨悚然。人们自然不敢向皇帝发难,谴责他的严刑峻法造成朝野人人自危、动荡不安的局面。但一些儒臣却借读书人之口愤怒抨击审案的官员“不由法度,滥用酷刑”。尤其是皇上宠信的锦衣卫大兴诏狱。他们既抓人又审案,其手段残酷绝伦,臭名昭著。儒臣们强烈要求废除锦衣卫的诏狱,把一切审讯权归于刑部和大理寺,并惩处那些借办案中饱私囊和穷凶极恶的锦衣卫官员。
朱元璋见朝野反对锦衣卫的声势浩大,他怕事情越闹越大,索性召集儒臣们宣布接受他们的意见,自即日起取消锦衣卫管辖的诏狱,狱中的数百名囚犯全部移交刑部。还象征性地把锦衣卫使用的刑具一把火烧了。至于儒臣们要求惩办以蒋献为首的锦衣卫官员,朱元璋是这样对儒臣们说的:“卿等只当他们是朕豢养的几只看家狗,俗话说‘打狗犹如欺主’,你们就放过他们了吧,朕自会处置的。”
皇上的话说到这个分上,儒臣们也无可奈何。这场斗争,表面上他们大获全胜。皇帝不受法律管辖的诏狱在洪武朝再没有恢复。但锦衣卫仍然存在,他们仍然可以接受皇帝密令,逮捕和诛杀任何臣民。到了永乐皇帝朱棣夺得政权后,由于镇压建文党的需要,锦衣卫的诏狱和后来由太监控制的东厂、西厂变本加厉,成了人见人怕的特务组织,一直流毒到明朝灭亡。
在大明朝国内斗争激烈、局势动荡不安的时候,逃窜塞外的残元政权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开始蠢蠢欲动。元太尉纳哈出盘踞西辽河南岸的金山已有十余年。他在那里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势力范围日渐扩大,逐渐聚合了二十万人。蒙古人亦民亦兵,除去老幼妇孺,能投入战斗的精兵不下十五万。与其对峙的明军大宁、开平诸卫所只能龟缩驻地,时刻提心吊胆防其侵袭。
纳哈出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知道仅凭自己积蓄的这点力量,还不足以抵敌明朝的百万大军。他只能静待机会。一方面期望残元嗣君能团结各旗蒙古王公重新奋起,一方面期待明朝朱元璋的高压政策引发内乱,他方好举兵图之。为了试探明朝廷对他日益扩大势力的反应。他派出五千骑兵夜袭松亭关,斩杀了守关明军五百余名,缴获粮草辎重数车,还放一把火把松亭关烧了。
这已不是纳哈出侵袭边关的第一次了,大宁总兵官将战报迅速传到京城,太子朱标听取兵部报告后不敢怠慢,随即回乾清宫禀报朱元璋。
“启禀父皇,据兵部及后军都督府报告,残元太尉纳哈出屯兵二十万于金山,声势日渐壮大,屡屡侵袭我松亭关和大宁诸卫阵地。纳哈出还扬言,待他养精蓄锐羽翼丰满,要率领各旗蒙古王公打进关里来,挥兵直下,一统黄河以北版图,与我朝分庭抗礼,进而实现复兴元室的野心目的。”
朱元璋依照他的老习惯,在占着一面墙的地图前查找西辽河、金山及松亭关、大宁等地各卫所的位置。大概他对那一方向明军的兵力布置和链式防守充满信心,看完并不十分着急。
“这个纳哈出是前元朝名相木华黎的孙子,原任太平路万户之职。太平一战被我俘获。朕念其系名臣之后,遣其北归与亲人团聚。谁知竟纵虎归山,今日竟成了大患!”
朱标纳闷道:“儿臣实在不明白,我朝立国已二十年,历经数次北征,已将元朝余孽赶到大漠深处,形将奄奄一息。元室嗣君死了一个又一个,可今天冒出个丞相,明天冒出个太尉,相继率兵与我为敌。这些蒙古人为何如此顽强?”
朱元璋深有感慨地道:“一个民族是最难征服的。昔日辽金入侵中原,南宋朝廷偏安江南一隅,连徽、钦二帝都被敌俘去,仍然在风雨飘摇中整整维持了一百五十年。而元朝立国不到一百年就被我们推翻了。蒙古人本来强悍,他们以游牧为主,居无定所,全民皆兵。只要有一位王公领袖登高一呼,就可啸聚几万人马与我为敌。这一点也不为奇,我朝数代之内还会要劳师远征,和他们打仗。”
太子担心地问道:“父皇,这次纳哈出声势不小,依儿臣看,若不及早打下他的气焰,待其羽翼丰满真会难以收拾。父皇准备派谁去征讨纳哈出?”
“朕要好好考虑筹划。万一没有适当的人领兵,朕就来一次御驾亲征也未尝不可。”
按说一般的战事,储君太子理应代替皇帝出征,怎奈朱标无半点征战经历,哪能在战场上统率三军运筹帷幄?他因此颇为感慨地道:“闻鼙鼓而思良将,儿臣在想,若是徐达、李文忠还在,区区纳哈出何劳父皇亲征呢?”
“哼,你别看他俩统兵北征打了几次大胜仗,朕怀疑就是他们故意留了一手,以大漠不宜深入为借口,放走了元朝余孽,方留下今日之患。”
朱元璋出语惊人,太子朱标完全懵了。
“真有这等事?”
“据朕在军中的内线密报,徐达追击元兵时曾在大漠中遇见一个老僧,那老僧文绉绉地说了句:‘将军穷寇勿追。岂不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故事乎?’徐达果然就没追了。有人怀疑那老僧就是他的岳父、叛将谢再兴。”
“难怪父皇要……”太子自觉失言,忙掩饰改口道,“儿臣以为宋国公冯胜方领大将军印,正图立功建业,似可令他挂帅出征。”
朱元璋点点头:“嗯。纳哈出不过如此,冯胜应能拿得下他,派哪些人随他出征朕还要仔细斟酌,明日朝会上定吧。”
在第二天的朝会上,朱元璋任命宋国公冯胜为征虏大将军,颍国公傅友德及永昌侯蓝玉为左右副将军,率步骑二十万出关征讨纳哈出。南雄侯赵庸、定远候王弼等从征。另外还叫三位袭爵的青年国公爷:常遇春之子常茂、李文忠之子李景隆和邓愈之子邓镇随军去锻炼。
这一年朱元璋已经六十岁了,如果不是年纪太大,同时以皇帝的威严不宜亲自出征,他真想再去那遥远的边塞打一次仗,为自己戎马一生做一个漂亮的总结。朱元璋不太放心莽撞而又好酒贪杯的冯胜。虽然此时他身在北疆,没有回朝领命。朱元璋对出征诸将一再叮咛,要他们按自己的战略部署行事。
“傅友德,尔等出京与冯胜、蓝玉会师后,不要急于向金山敌巢进击。可趁冰雪未消时先修复松亭关,然后在大宁、宽河等处四面筑城,对金山形成步步合围之势。在纳哈出感觉恐慌之时,可先遣降将乃刺吾奉朕的诏书前往金山谕降,与此同时大军三面进击,包围金山。若能不战而降其众,兵不血刃以定金山,是为上策。若不果则采取屠城政策,不能让一个蒙古人再次窜入大漠。”
傅友德等率众将匍匐金殿领命,特别是三位第一次出征的年轻国公情绪异常激动,他们扯着嗓子高喊:“陛下圣明!微臣等遵旨。”
朱元璋应该感谢兴兵犯境的纳哈出。因为战争的动员令一发出,立即吸引了朝野上下的注意力,那些对锦衣卫、酷刑、冤案等的议论立刻烟消云散。偶有上书者朱元璋立即眼睛一瞪斥道:“现在什么时候,还拿这些事来烦朕?不理它!”
大将军冯胜在与北征各路大军会合后,在春寒料峭的三月领兵出松亭关,巩固与修筑了大宁、宽河、会州、宽峪四座城垒。基本上形成了对金山的合围态势。四月初,各路军马齐集大宁誓师出发。
在大宁郊外的一片高岗上,大将军冯胜率领众将登上一座小丘。他的左边是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傅友德,右边是赤面长身的悍将蓝玉。他们身后,“冯”“傅”“蓝”三面帅旗被大风刮得哗哗响。南雄侯赵庸、定远侯王弼和三位年青国公常茂、李景隆、邓镇亦勒马分列两旁。后面是成几路纵队的数千骑兵和连营结寨的步卒,军威十分雄壮。
因为风大,冯胜扯着苍老的嗓音喊道:“诸位将军,我等奉圣命出征以来,两个月内已分筑大宁、宽河、会州、富峪四城,对金山形成包围之势。蓝玉将军率轻骑袭庆州,杀元平章果来并擒其子。现在金山人心惶惶,是我们发动攻击的最佳时期。遵照皇上圣谕,本帅将遣纳哈出旧将乃刺吾奉皇上玺书前往谕降。为对纳哈出施加压力,除请傅将军率兵五万留守大宁,其余诸将由本帅率领全师压金山,直趋敌后,断其逃路。纳哈出自度不敌可能不战而降。若其负隅顽抗,傅将军从大宁出兵,我军前后夹击,必将其一举歼灭。”
老将军傅友德在马上拱手:“老夫愿遵大将军将令。”
众将领同声呐喊:“我等愿遵大将军将令!”
冯胜命令道:“除傅将军率部留守大宁,其余各部出发!”
冯胜率先跃马向前,诸将及大军紧紧跟随。顿时旌旗遍野,数万大军在关外点缀着少许绿色的荒漠上逶迤前进。
作为先锋的南雄侯赵庸按照冯胜部署率部迂回越过金山,于清晨抵达一个叫女直苦屯的地方。在弥漫的晨雾中,赵庸鞭梢一指,两路骑兵迅速包围了屯子里的十余座元军帐篷。
这里的元军守将全国公观童尚在帐篷里拥裘高卧,一名偏将慌慌张张地掀开簾门闯了进来。
“全国公,全国公,明军把我们包围了!”
观童一惊而起,他一面穿衣一面探头到帐篷外观察,只见明军骑兵蜂拥而至。几名在外轮值的哨兵已被他们杀死。
偏将道:“全国公,我们怎么办?跑也来不及了。”
观童叹息道:“唉!如今之计,想要不遭杀戮,只能投降了。”
偏将会意,马上在帐篷的门上插出去一面白旗。接着附近的几个帐篷也都插出了白旗。
不一会儿,观童带领他的部属高举白旗、手捧符玺印信走出帐篷。观童对身边的通事讲了几句蒙语,通事随即向对面的明军大声喊话:
“明军主帅听着:我朝枢密院佥事、全国公观童愿率部归顺天朝,请派员受降。”
站在高处的南雄侯赵庸命令身边的副将道:“命令部队暂停进攻。去,带观童到我这里来。”
副将带了几名卫兵策马来到元军帐篷前。对那喊话的通事说:“我们侯爷叫降将过去。”
通事翻译给观童,观童骨碌着小眼睛迟疑了一会,只得无奈地跟着副将走到赵庸面前。
赵庸问道:“你是全国公观童?”
通事翻译后,观童点头称是,并奉上符玺印信表示率军投降。
赵庸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那几颗蒙文印玺:“官儿不小嘛!你手下有多少兵?”
通事翻译观童的答话说:“驻扎在此处的有八百名士兵。”
赵庸命令道:“叫他们统统从帐篷里走出来,交出所有武器兵刃。全国公随本侯去见大将军,大将军必将优礼于你,知道吗?”
通事叽咕了一阵后,观童露出放心的笑容,竟说出一句汉语:“好,好,好!”
观童对自己的副将下达全军投降的命令,不一会儿,数百名蒙古兵从帐篷里列队而出,把手中的武器扔于地下。顷刻,弯刀弓箭堆成了一座小山。
纳哈出盘踞金山十几年了。他家世代为元室公卿,其祖父为辅佐元世祖的一代名臣木华黎。朱元璋就是仰慕木华黎的盛名,将被俘的纳哈出释放,令其北归以奉宗室祀祭。纳哈出在元顺帝身边未受到重用,他便自告奋勇带着自己的部族到远离上都的金山一带去开辟新根据地。金山原属辽金的属地,离明朝已经设置官卫的辽东较近。经过纳哈出在这里辛苦经营十余年,金山一带的畜牧业越来越兴旺,聚集拢来的蒙古部族也越来越多。许多蒙古王公相继前来依附,金山成了元室在上都以外的另一个都城。后来在上都也待不住了的元嗣君脱古思帖木儿一度也曾来金山依附纳哈出,并封他为太尉,命其执掌兵权。后来才在另一派王公势力的胁裹下远飏塞外漠北。
纳哈出从得知明朝大军将对他讨伐之后,心情非常紧张,他知道以自己聚集的二十万蒙古部族,能打仗的不到十五万人。怎能与朱元璋久经征战的举国之师抗衡?自从冯胜领兵出关以来,他无日不在紧张和焦躁不安中度过。
这天,纳哈出正和他的幕僚们在太尉府里议事,他派出的一名探马进来禀报军情。
“启禀太尉,今晨女直苦屯遭明军袭击,全国公观童被俘。”
纳哈出惊呼道:“观童被俘?明军什么时候到了我们后面?再探!”
女直苦屯是据金山以北约二十里的据点,观童所带人员是他不得已从金山撤出时负责掩护的部队。这么说明军已经抄了他们的后路。纳哈出告诫自己在这危难时期要保持处变不惊的大将风度,他的幕僚们却惊恐地窃窃私语起来。这时,值日军官进来报告。
“启禀太尉,城外守卫部队擒获一个蒙古人,他说自己是明军派来的使臣。”
纳哈出又是一惊:“明军的使臣?怎么会是蒙古人呢?带他进来。”
身穿蒙古袍服的乃刺吾被两个蒙古兵捆绑着带过来。乃刺吾原来是纳哈出的部将,洪武八年被明军俘获。因他申明自己是明军的使臣,纳哈出命令替他解了缚。
乃刺吾从蒙古袍里掏出一卷诏书呈上道:“太尉,卑职乃刺吾奉大明皇帝之命,给太尉带来皇上亲笔谕降诏书一份。”
纳哈出打量一下变老了的昔日部将,惊呼道:“乃刺吾?怎么是你?不是说你被俘后因应答不恭被朱元璋大卸八块喂狗了吗?你怎么没死呀?”
“太尉,那些都是谣言。那次我中了伏兵被俘后朱元璋对我以礼相待,说他继承元室大统,汉人、蒙古人与色目人一样都是他的子民,只要是有才者一视同仁录用。我被任命为参军,后擢升礼部主事,管理前朝典籍。皇上……”乃刺吾意识到在纳哈出面前称朱元璋为皇上不妥,连忙改口:“噢,朱元璋对太尉的印象很好。说他最钦佩的元室名臣就是令祖木华黎。所以太平之战听说你是木华黎之后马上以礼相待,资遣北归。这次听说你当了元嗣君的太尉,屯兵金山。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毕竟是名臣之后,朕没看错人。只可惜元室已是日薄西山,纳哈出是明珠暗投了。他当时若肯留下来,朕也要重用他。”
纳哈出一听这话,顿时沉下脸来:“大胆乃刺吾!你被俘之后丧失民族气节,卑躬屈膝地做了明朝的官,现在竟敢来游说本帅。来人,拉出去砍了!”
立刻有手执圆月弯刀的士兵一拥而上,将乃刺吾捆住往外推走。
乃刺吾不慌不忙地说道:“且慢!太尉请听我把话说完再行刑不迟。下官这次奉朝廷之命,给太尉送来皇上的谕降诏书。皇上在诏书中对太尉的才德甚为渴慕,只要太尉弃暗投明,承诺赐以上赏厚爵。但若负隅顽抗,则无异以卵击石。太尉,你不看看现在的严峻形势:大将军冯胜的二十万精兵已将金山四面包围。昨日,居于金山后方的全国公观童已束手就擒,这说明你们的归路已断。太尉若不速作决断,金山的陷落是早晚的事。太尉应记得:太平的城池远比金山坚固吧,何况此时的明军何止比那时强大十倍?到那时不仅太尉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金山的二十万军民及王公贵族妇孺玉石俱焚,太尉真要成我蒙古族的罪人了!”
这时,又有探子进来慌慌张张禀报军情。
“报——明军数万步骑离金山只有十五里。”
纳哈出忙问:“统兵的是谁知道吗?”
“明军打的是‘蓝’字帅旗。”
“蓝玉?这个杀人如麻的魔王!糟了!”
纳哈出的几名僚属窃窃私语,惊恐万分。这时乃刺吾被晾在一边没人管了。他不禁在一旁窃笑。
纳哈出与幕僚们悄声商量一阵,然后命令道:“先把这个人押到后堂去。”
“是。”
乃刺吾被幽禁在太尉府的一间房子里,这里并不是囚室,室内四壁还有一些字画古玩之类。不时还有仆役送来茶水瓜果。只是门外站着两个挎刀的蒙古兵,让乃刺吾意识到自己已暂时由使者变成了纳哈出的囚徒。
乃刺吾知道纳哈出正在和他的幕僚及在金山安家的王公们紧张商议,面对朱元璋的谕降诏书和冯胜日益逼近的二十万大军,他们是选择献城投降还是坚决抵抗?还有一条路是杀出重围向远在塞外大漠深处的元嗣君小朝廷靠拢。可是在金山的二十万蒙古人当中,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早已把弓马遗忘得干干净净不能征战了,他们和城中的大量妇孺只能成为突围和长途跋涉的累赘。更何况冯胜早已防备了他这一着,派遣重兵切断了他北上窜逃之路。
乃刺吾猜度:蒙古人七嘴八舌的争议之后,纳哈出此时也许一个人独自待在书房里,把朱元璋的谕降诏书字斟句酌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他本人和家族的安全利益得到切实保证之后,纳哈出一定会派人请他去或屈尊到这里来。
果然,乃刺吾正百无聊赖地欣赏着壁上那些字画的时候,纳哈出在一班随从的保护下进来了。
纳哈出歉意地笑着道:“乃将军受惊了!”
乃刺吾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他的来意,从容地说:“太尉,下官衔圣命而来,为了拯救金山二十万军民免遭涂炭,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受这点惊吓算什么?太尉终于想通了啊?”
“大明皇帝圣德宽洪,对我纳哈出如此厚爱,为了金山二十万军民不致被兵燹,生灵免遭涂炭,我纳哈出只得忍辱负重,有负于元君了。”纳哈出说完这番话,竟挤出了几滴眼泪。
乃刺吾劝慰道:“唉,顺应天命,顾恤子民,拯生灵于战燹,太尉功莫大焉,何负之有?”
纳哈出道:“尚烦乃将军前往明军大营与冯胜大将军一通款曲,就说我纳哈出愿以城降,但要保证我金山将士妻子生命财产之安全。否则我纳某只有率部决一死战,与城共存亡!”
“如此烦太尉修降表一道,遣使随我一同去见大将军。”
纳哈出点点头:“这个自然,乃将军稍事休息,待我去把这些准备好将军即可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