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子——“燕王很会用兵,肃清沙漠就靠他了”
元太尉发现一夜之间被从天而降的敌军包围了。全国公观童进城谕降。在明军重重包围下,元太尉丞相皆降。朱元璋笑逐颜开:“朕的燕王很会用兵。今后肃清沙漠就靠他了。”晋王率部在草原上转悠了几天,却始终没见元军踪影。
迤都城里,元太尉乃儿不花和他的部属们在一场风雪过后,突然发现城外人马喧哗,四周遍树旗帜,明军营帐连绵数里。他们在一夜之间被从天而降的敌军包围了。
乃儿不花和他的部属们顿时惊恐万状,乱糟糟吵成一团。
乃儿不花狂暴地抓住守城部将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明军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你为什么没来报告?你的那些哨兵呢?”
那部将可怜巴巴地辩解道:“禀、禀、禀太尉,夜里有几个步哨不见回营,卑职以为他们到蒙古包里避风雪去了,到天明才发现他们的尸体。可是这时城外四周都发现了明军,而且越来越多,把我们围得水泄不通了。”
乃儿不花泄气地放了那倒霉蛋,一屁股坐下来。
另一部将说:“太尉,现在明军估计有数倍于我们的兵力,迤都城小,守是守不住的。想突围吧,只怕也突不出去。”
“咳,我们拖家带口的,突什么围啊?那不是找死吗?”
大家七嘴八舌,吵吵嚷嚷,有位部将建议说:“太尉,要不末将带几个人化装成驼商混出城去,明军或许会放行。只要太尉在城里守住一天,末将去咬住丞相那里搬救兵,给他来个里应外合。”
这个主意立刻有人反对:“瞎胡闹!看这阵势明军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咬住那几千兵马顶什么用啊?说不定没等你到他那儿,他自己早让明军吃掉了呢!”
大家一听这话泄了气,都不吭声了。
这时,一军卒进来报告:
“启禀太尉,明军派使者打了一面白旗进城来了。”
乃儿不花紧张地问:“使者?他带了多少人?”
“只有两个骑兵护送,送到城门边就回去了。”
部将们悄悄地议论:“八成是来劝降的?”
乃儿不花忙在帅座上坐定,示意部将们大家镇静。然后吩咐:“带他进来。”
几个军卒把使者观童押了进来。
观童仍然穿着蒙古服饰,他朝上一拱手:
“太尉久违了!别来无恙啊?”
乃儿不花一阵愕然。
“全国公!怎么是你?不是说你在金州被冯胜杀了吗?”
观童笑笑说:“我若被杀了还能到你这里来啊?我现在是颍国公傅友德帐下的一名指挥使,今日特地救你这位老朋友来了。”
“救我?”
“是啊。”观童从容道,“你想现在燕王统十万大军从天而降,把个小小的迤都城围得水泄不通。你这几千兵马若想要抵抗,真不够明军撒野的!城破之时,不仅你的部将士卒,连你们的家小都要遭殃呀!为了救你这位老朋友和城内万余同族生灵,我在燕王跟前讨得一封谕降书。燕王答应,只要你率部投降,免动刀兵,就能得到朝廷的封赏。你知道吗?洪武二十年纳哈出太尉在金山被包围,归降后朝廷还封了他海西侯呢。”
乃儿不花听了观童这番话,自是怦然心动。他知道朱元璋素来是礼遇归降的元朝宗室重臣的,但他不能只顾自己甩开手下的部属不管。于是问道:“那我下面的部将呢?”
观童对答道:“朝廷对降将一律量才录用。能带兵的仍然像我一样带兵;若想解甲归田的带着眷属迁到关内,朝廷分给田亩房屋驼马,还发给钱钞种子等妥善安家。”
众部将悄悄议论着:“若能这样,倒还不错。省得在塞外提心吊胆,整天让人撵兔子似的赶来赶去。”
观童见他们心动了,接着劝谕乃儿不花道:“不花呀,你我是老朋友了,我不会害你的。你认真看看燕王的谕降书吧。燕王可是个说一不二的贤王,威严诚信,你可不要失去这个机会呀!”
乃儿不花道:“全国公暂请到后面歇息一会儿,容我等商议以后,再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吧。”
乃儿不花是前元朝廷覆亡后孑遗的几个将领之一,他自诩要担当复兴元室的重任。不过在眼前兵力悬殊而又处于明军重重包围的情况下,他已别无选择了。于是在和手下部将们商量之后,当即答应了燕王谕降书提出的献城投降条件。
第二天,迤都城头三声炮响,城门大开,乃儿不花率领城中文武官员十数人,手捧符玺印信出城,来明军大营投降。
经观童回来报告他劝降详情,燕王及傅友德、曹兴等都为不战而克敌之兵感到高兴。的确他们的部卒虽然英勇,但在风雪中长时间艰苦行军之后实在已疲惫不堪,能够避免即将来临的攻城恶战何乐而不为呢。
燕王得知乃儿不花出城来降,晓谕诸将整肃军容,他率领诸将在中军帐外迎降。
乃儿不花一行来到燕王面前,深施一礼道:“元枢密院佥事、太子太保乃儿不花率所部将领士卒及迤都文武官员一万五千人,遵燕王殿下手谕,弃暗投明,归降天朝。特献上符玺印信以表赤诚,望贤王笑纳。”
燕王命人接过乃儿不花等献上的符玺印信,春风满面地笑道:
“哈哈哈!太尉审时度势,弃暗投明,使迤都城免遭兵燹,实蒙古军民之幸!为庆祝我等化干戈为玉帛,本藩特备酒筵,为太尉及诸位将军压惊。”
乃儿不花感激不迭道:“王爷宽宏大度,对我等降将如此礼遇,真过意不去啊!”
燕王道:“太尉归顺大明,我们就是一家人,理应如此啊!”
中军帐中早已备好酒席,双方将领进入落座。燕王居中,左边是傅友德、曹兴、孙恪等明军将领;右边是乃儿不花和其他降将。
酒过数巡之后,燕王开口说道:
“太尉,本藩探知丞相咬住还有几千兵马,他驻此不远,想必很快就会得知太尉归降之事,你想他会不会负隅顽抗呢?”
乃儿不花道:“大兵压境,势力悬殊,抵抗又有何意义?不过咬住这人性子有点犟,不肯轻易认输。”
燕王轻蔑地笑道:“他不认输又怎样?老实说咬住的退路早已被我军截断,他那几千兵马我要力取又有何难?他应知道,螳臂当车何益,徒使蒙古生灵涂炭而已!”
乃儿不花想了想说:“殿下贤明。降臣深感王爷厚德,无以为报,愿意前往咬住营中劝他来降。”
燕王道:“如此甚好。咬住若肯归降,也和太尉一样能得到朝廷的封赏。本藩受命于天子,决不会食言的。”
乃儿不花亲自去丞相咬住营中劝降后,燕王还恐有变,调动主力部队加强对咬住的压迫,使他不敢存侥幸脱逃的心理。三天后,咬住果然在乃儿不花的陪同下率领部属来明军大营投降。燕王执着咬住和乃儿不花的手道:“丞相辛苦了!太尉辛苦了!丞相深明大义,弃暗投明,使两军免动干戈,蒙汉人民免遭兵燹,本藩当在父皇面前为丞相报功请赏。”
他同样设宴招待咬住一行。至此,北征以兵不血刃告获全胜。燕王传令各营杀牛宰羊,备酒整肴,犒劳三军。
在迤都获得休整的将士们兴高采烈地在营帐外的草地上摆开筵席。当一只只烤得焦黄酥脆的烤全羊端上席时,将士们也学着蒙古人一样用刀子割下一块块香喷喷的羊肉,就着大碗的马奶子酒大嚼大喝起来。他们满怀胜利的喜悦,也算是对近一个月艰苦进军沙漠的补偿。
燕王及时将胜利的消息传回北平,以最快的速度向朝廷报捷。
这一天,兵部尚书沈溍兴冲冲地来见皇上。
“启奏陛下:臣收到边廷捷报,燕王率师深入漠北千里,乘大雪奇袭迤都城,将元太尉乃儿不花所部包围。乃儿不花被迫献城投降。元丞相咬住迫于我军强大压力,亦听从了乃儿不花的劝告率部来降。燕王此次出征仅二十九天,兵不血刃地大获全胜,获丞相咬住、太尉乃儿不花及元室王公酋长男女数万人,骆驼数千,羊马无数。臣特向陛下报喜。”
“好!好!好!”朱元璋喜笑颜开,连声道好,“看来,朕的燕王很会用兵了。今后肃清沙漠就靠他了。有晋王那边的消息吗?”
“晋王……”沈溍支支吾吾,“臣不敢奏报。”
“什么敢不敢?如实报来!”
“晋王奉朝廷之命后,迟迟未出兵。出雁门关以后,又在大同盘桓了几天,以致未能与燕王会师。他领着军队在草原上转悠了几天,没看到敌人的身影。后来得知燕王已深入敌境,围困元军,他胡乱在草原上围住一个蒙古部族,掠了几千头牛马骆驼,抓了几百名牧民做俘虏,就宣称大胜元军,班师回到了大同。也许他们自己心虚,未敢传来捷报。陛下赐给晋王的一百万锭钞银也没用上。”
“可恼!孺子不可教!”朱元璋恼怒道,“将那一百万锭钞银速运北平,赏给燕王手下的将士。”
“臣遵旨。”
“传旨晓谕燕王:令傅友德等将咬住、乃儿不花等前元朝王公官属礼送京都,由朕分别予以封赏。所有元军士兵及其家属全部迁入关内,在北平附近划两个县安置他们,分给土地房舍耕牛种子等物,使他们永远结束居无定所与我为敌的生活,成为天朝的顺民。”
沈溍称颂道:“陛下圣德,恩施海内,实乃异族万民之福!”
燕王班师后执行朱元璋的命令,傅友德等解送咬住、乃儿不花及蒙古王公降将二百多人入京,由朝廷分别赐予相应的官职,奖励骏马、衣帽、钞锭、布帛等物。当时天气已转热,迁入关内的蒙古士兵只带有冬衣,朱元璋即命工部郎中杨冀赶运二万套夏衣至北平,发给安置北平附近两个县的蒙古士兵和他们的家属。现在北京的怀柔、昌平估计即当时划给内迁蒙古族居住的地方。
晋王朱?比燕王大两岁。他在大本堂师从宋濂学文,跟随杜环学书法,他自幼聪慧,字写得很好,经常得到父皇的称赞。但是这个颇有天赋的小王爷,脾气非常暴烈,十岁封王之后,经常鞭挞王府中的仆役丫环致死。在京都,因为要受到朱元璋的管制,不能为所欲为。洪武十一年就藩太原之后,他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从此肆无忌惮地显示他的大王威风,颐指气使,为所欲为。还在赴藩的路上,他就因为饭菜不合他的口味,把厨师徐兴祖叫来打了一顿。谁知这个徐兴祖大有来头,他是专门服侍朱元璋的厨师,因为家在山西,这次顺路跟晋王一道回家探亲。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他一气之下跑回了京都,在朱元璋面前告了晋王一状。朱元璋随即派使者驰谕晋王道:“吾帅群英平祸乱,从无姑息。独膳夫徐兴祖,事吾二十三年未尝折辱。怨不在大,小子识之。”
一次警告改变不了朱?狂暴的性格,到了太原,他成了头上没人管的孤家寡人,愈益为所欲为。首先是嫌朝廷派人监建的晋王府太寒酸,没有堂堂王府的气派。尤其是得知他的兄长秦王朱樉恢复唐朝宫室,他亲自跑去看了一趟,羡慕得不得了。回来以后竟然大发雷霆,下令要将已经建成的晋王府拆了重建。幸亏他的傅、相苦苦哀求,才采取部分改建扩大的方案。
那几位傅、相有他们的苦衷,若真按照朱?的意图把已经建好的晋王府拆掉重建,耗费的大量帑币从哪里开支?况且朝廷对亲王府的建筑是有制度规定的:亲王府宫殿为三殿四门,屋一百三十八间。殿后前、中、后三宫共屋九十九间,一律覆以青色琉璃瓦。无疑晋王要拆掉重建,就是想突破这个规制,建得更加宏伟高大,宫殿更多,占地更广,直比皇宫的规模。这样做即算人工币帑靠东挪西凑可以凑齐,就论那逾越规制之罪就没人可承担得起。要知道,一旦藩王犯了这样的罪,首先要杀头的就是他的傅、相。难怪那几位年过六旬的左右傅、相老泪纵横地劝说晋王,并以向皇上辞职和告发相威胁(因为藩王有罪,他们事先举发即可免死)。晋王拗不过才没有将王府拆掉重建,只是下令将宫殿装饰得金碧辉煌,追比皇宫的气魄。而那些后宫花园的亭榭楼阁,则无限制地扩大和极尽奢华,以满足朱?要与西安的兄长秦王宫室攀比的欲望。
朱元璋虽然给了他的儿子们“亚天子一等”的崇高地位和每年五万石的俸禄,然而藩王的封国土地并不属他们所有,仍由朝廷委派省、府官员管理,赋税收入亦归中央户部收缴。至于驻在王国境内各卫所的军队,其管理权在五军都督府及其下设的都司。战时军队的调动要凭中央的命令(以走马符牌的形式)和驻地藩王的手令。这项规定更多的是限制统兵将领,他们除了听命于中央,还须接受藩王的节制。
朱元璋的这些规定无疑也使地位至高无上的藩王处于地方官员的监督之下。后来燕王起兵靖难时,朝廷命北平布政使和北平都司调动兵力包围王府,就是地方钳制藩王的极端例子。除此之外,朱元璋还通过地方御史和无处不在的检校特务们监视藩王们的不法行动,因此朱?他们在藩国内的一举一动并不能脱离父皇的视线。
山西是个多天灾的地区。那几年连续发生大旱,自春至夏没下几滴雨,汾河里都可以跑车了。自古丰饶的晋中平原几乎颗粒无收,饥饿的灾民们以树皮、野草充饥,在偏远山区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相。饥民被迫携儿带女外出逃荒,在漫漫的逃荒路上随处可见遗下的一具具饿毙的尸体,其景象惨不忍睹!
自然,灾荒、饥饿决不会影响晋王朱?骄奢淫逸的生活。王府中照样莺歌燕舞,酒池肉林!
太原的官员们也让连续几十天的毒太阳晒得坐不住了,大家纷纷议论着设醮筑坛求雨。太原府的一位姓丁的臣僚一本正经地上书晋王,请他带头斋戒七日,祈求苍天降雨。
这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请求,谁知晋王认为这位姓丁的臣僚上书求他斋戒,是暗寓他身为藩王失德引起天公震怒,普降旱灾,必须亲自斋戒祭天,向天公谢罪。晋王因此大发雷霆,下令将丁某抓来,杖脊一百下,并削职为民,将其赶出太原。
洪武二十年晋王动用万余名民工,在太原西郊的龙山下修建夏天避暑的行宫,历时三年方成。其中殿宇楼阁,花园亭榭,人工开掘的池塘,堆砌而成的小山,据说完全是仿照唐高宗为杨贵妃修的华清池建成。他为此挪用了山西全省三年的赋税收入和历年的积蓄。至于各州府征用的民工,数万人胼手胝足白白地为他干了三年。
因为这所行宫完全是按照帝王的规格修建的,后来自然成了晋王违制僭越的罪证。
洪武二十三年有人告发晋王朱?私自扩充护卫军兵员,并以春秋霸主晋文公自居,意图叛逆谋国。加以御史及地方官吏举劾朱?的上述各种不法事情,朱元璋觉得有必要惩戒这个嚣张不法的逆子,准备将其召回京都,废黜其王爵,交宗人府看管,甚至有将他废为庶民,流放云南的打算。
太子朱标虽然也恨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不争气,但毕竟是同胞一母所生,他生性仁慈懦弱,不愿看到亲弟弟受到这样的严惩,于是在父皇面前泣血跪请,替朱?讲情。加以当时正是在大批诛杀胡党的紧要关头,朱元璋不想让人把晋王的被黜与胡党联系起来,因此准了太子的说情,暂时把处置朱?的事搁置起来。太子也及时遣人告知晋王,要他赶紧收敛自己的行为,同时上书给父皇恳切请罪。
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经过这次险过剃头的危机,倒也循规蹈矩了许多。后来太子巡视西安后将他带回京都,竟然一改过去横暴无理的习惯,对待朝廷官属彬彬有礼,对父皇和太子更是恭谨折节,与从前相比,俨然换了一个人。至此,他也渐渐得到了朱元璋的信任,命他与燕王一起主持北方的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