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天子——一趟走私赚了二万四千两银子
周保凭着卢知府一张调令,就在茶库里领到了一万斤上等茶叶。茶马司官员早就给钦差大人准备了赚钱的回头货。周保一趟走私净赚了二万四千两银子。驸马爷悄悄来到秦淮河畔的书寓里。两个妓女挨在欧阳伦身边,令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欲火,一双手顿时在她俩身上忙碌起来。
周保是驸马欧阳伦发迹前从山东老家带来的家人。此人精瘦精瘦,一张刀条脸,两撇八字胡,从外貌上就透着精明能干,而且不乏几分狡诈。他原是个跑买卖的,后来做了欧阳伦老家的账房。欧阳伦命他拜见卢知府后,不用多久他就把茶叶走私的各个环节弄了个明明白白。这次欧阳伦奉钦命来陕巡视,自然有一些官员随行,这些人都住在驿馆里。周保带的一拨家人名义上是驸马爷的仆从,实际上就是来做茶叶生意的。他们也住在驿馆里,不过,在周保见过卢知府以后,这一拨人就神秘地消失了。
周保凭着卢知府的一张调令,在汉中府的茶库里提领了一万斤上等茶叶。卢正元不是说,私人赠送欧阳驸马一万斤茶叶作为做生意的资本吗?为什么这些茶叶竟到府库里去拉呢?卢知府在其中玩了一个什么花招,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调”走这些茶叶,旁人不得而知,周保自然更不会在意。他只是十分诧异:驸马爷在京城里虽是皇亲国戚,冬天想到户部要几篓木炭都难,到了这里,居然万把斤的茶叶一句话就弄出来了。
拉茶叶的马车也是卢知府从州里的驮马队调来的。卢知府当着周保的面对欧阳伦说:“贵价初来西北,对此地驮马市场不熟悉,好人做到头,我就先帮一次忙,下次贵价自己就可去雇车了。”
一切准备停当。这几天沉湎在温柔乡里的驸马爷总算没有忘记眼前这件大事,把周保和几个家人叫来叮嘱了一番。
“这次多亏知府卢大人鼎力协助,你们终于可以启行了。一路上一定要按卢大人的安排谨慎小心行事。你们在外不许擅自打着我和公主娘娘的招牌,仗势欺人,寻衅滋事,如有违犯者一定严惩不贷。听到没有?”
周保和家人们自然唯唯答应。他们是驸马府的家仆,在驿馆里少不了要受那些钦差随行官员的白眼,巴不得早点动身。
车队从汉中出发,北上至秦州茶马司市场,途中行程约七八百里。周保心细,私下问欧阳伦:“驸马爷,奴才听说万岁严禁私茶,着川陕两省官军加强巡查,这几百里途中难免不被他们碰到。到时候奴才是亮出驸马爷的名号呢?还是仅凭卢大人的路引就可通过?”
欧阳伦斥道:“蠢奴才,卢大人叫你怎么说就怎么说。无论河州、秦州,都是陕西地界,卢大人和别的州府官员都有密切的关系,他开的路引自然通行无阻,你等何必亮出本宫讳号来呢?万一让那些地方监察御史们抓到我做私茶生意的把柄,本宫在万岁面前也难于交代啊。”
“奴才自然不一定提驸马爷,就说是公主娘娘所派。宫中那么些公主,派人在外面做点生意也是常事,人家还敢细细盘问是哪位公主娘娘吗?”
欧阳伦吩咐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提谁派你来的。在外面小心无大碍,听到没有?”
欧阳伦这些天在府衙中目睹卢知府生活的阔绰,丝毫不比京城的公侯差。家里同样养着大群妻妾仆役,经常举行大小宴会,其排场讲究,奢侈靡费,自己的驸马府自叹弗如。这偌大的开销岂是一名知府微薄的薪俸能够承担的?欧阳伦在京城就听说川陕许多地方官都因做私茶生意发了财,自己才起了这份心。从卢知府传授私茶经的熟练程度,能猜度得到他是老于此道的。在一次闲谈中,卢正元得意地自炫他这里是陕西最重要的产茶地,其他州府官要做私茶都得有求于他,比如秦州、河州是茶马司所在地,那里的地方官员自然会对他的贩茶商队予以特别关注,以换取卢知府供给他们茶叶。这就是朱元璋切齿痛恨的“官官相因,互相勾结,遏乱茶政”。
周保和手下的几名家人押运着三十驮茶叶,经过十来天行程,终于到达秦州境内。当时的秦州辖地很宽,洪武三十年将秦州茶马司改设西宁,直抵西番边境。这里是全国交易量最大的茶马司。朝廷一再严申要禁绝走私茶叶,迫使番民遵守一百二十斤茶换一匹马的规定。但是各种权贵和地方官员为私利所驱,纷纷闯关走私。出关的私茶越多,番民自然乐得压低茶价,渐渐地四十匹劣马即可换一万斤上等茶叶了。尽管市价这么低,但走私商队在境外耗不起,也只得忍痛成交,驮着银子回家。纵然这样,由于他们的茶叶来得容易,同样可以赚取成倍的暴利。至于欧阳驸马这种做无本生意的,其利润则更可观了。
在秦州西南不远处,两山夹峙间有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穿过,河上修有一座石桥。这座桥虽不甚宽,却是西行商队出境必经之路。朝廷在这里设立有高桥巡检司。巡检司是明朝军事卫所下面的一种特设机构,一般设在边境险隘之处,驻有少量士兵,盘查行人,防止敌人渗透。这个高桥巡检司却同时担负着检查商队防止走私的任务。因为行前卢知府曾特为嘱咐,周保率领车队到达这里时,心里自然有些紧张起来。
当他们的车队快到桥头时,桥头的栅栏立即放了下来。
“停下!停下!”
几位巡检司的军士摇着小旗喊着。
三十辆堆得高高的茶叶车一溜在路旁停了下来。周保按照卢知府事先的指示,故意显冠华服地坐在车上不动,巡检司军士们见他那派头,忙不迭地跑到他跟前请安。
“请问大人,这是运往哪里的什么货物?”
“没看见这一车车鼓鼓囊囊的茶叶包吗?”周保故意颐指气使地翘翘下巴,“喏,这是汉中府的路引,拿去看看。”
巡检司的人见他那派头,拿着那路引瞅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就双手恭敬地递还给他。
“茶叶还用抽验吗?”周保车也没下,高傲地问。
“不用了,不用了!”巡检司的人忙不迭地应着,“开栅!”
周保押着车队顺利地过了高桥巡检司,再有一日行程就到了秦州。周保叫家人们把车队停在伙店,自己先到茶马市场去探探形势。
茶马市场设在一个干涸的河床上。茶马司在这里搭了几溜大棚子,供前来交易的汉藏商人陈列货物,洽谈生意。棚子外傍河滩一线的白杨树上则拴着大大小小各样毛色的马匹。公马母马倒还规规矩矩低着头嚼草,那些毛色斑驳的马驹儿却不耐烦地嘶鸣着,互相踢踏取乐。
周保一进那大棚脑袋都懵了。只见那些商人蹲在各自成堆的茶叶包和各种山货、药材、皮毛堆中,操着不同的语言大声嚷嚷着,一面借助手势在讨价还价。周保想了解一下时下陕西汉中茶的市价,问了半天还没弄清楚。他想找个直接销往西番的大买主,专门盯着那些穿着阔绰前呼后拥的藏族商人。可是人家理也不理他。虽然他自觉穿着光鲜,但他那瘦弱矮小的身形,身边既没带通事,也无仆役跟随,哪能看出是个几十车茶叶的大卖家?
他在市场里转悠了半天,终究没有瞧出什么门道来,只得返回伙店,吃过饭以后再按卢知府的吩咐去拜会茶马司的官员。
一见面,茶马司的官员就说:“周大人叫我们好找啊!”
原来他们早已收到秦州的通知,说朝廷钦差欧阳驸马派人到茶马司私访,官员们立刻紧张起来,四处派人寻找。周保是何等机灵的人物,率性端着架子道:“驸马都尉欧阳大人奉旨巡视陕西,久闻茶马市场比较混乱,故命下官亲率车队跑一趟,以便沿途考察茶政。”
茶马司官员见果然是他们要找的人,连忙将他请入最好的酒楼殷勤款待:“大人旅途劳顿,卑职等理当为您洗尘,先喝一杯薄酒,容卑职等从容禀报。”
“你们这里茶马市场确是兴旺热闹,只是市场中闹哄哄的,不甚利于客商大户谈生意。”
茶马司官员一听就知他是个外行,不懂茶马市的生意就是在这闹哄哄的环境里,买卖双方捏着拳头在袖筒里谈拢的。但碍着他是钦差大人派来的使者,不便驳他,便赔笑说:“大人的意见甚是。市场里那些西番商人甚为狡诈,大人带了多少茶叶?不必亲自与他们交易,全部由我们按江南茶最高等级的价格代收,大人看可以吗?”
周保虽不懂茶叶市价,但江南茶的质量远远超过陕西茶他是知道的。况且三百斤一车茶叶他们按四百斤收,这一万斤茶不说运输损耗,倒多出来两千斤!世上哪有这般好事?分明是茶马司官员为了讨好他做的折本买卖。
于是,周保再也不用到那臭烘烘的大棚里去卖茶叶了。他想带点赚钱的回头货,还没等他开口,茶马司的官员们一脸谄笑地说:“大人不必费心,卑职等早已为大人准备好了三十车货物,全是市场里的上等货。有西番过来的各种貂皮、虎皮、羚羊皮,有冬虫夏草、雪莲等名贵药材,还有藏民手织的地毯、挂毯。这些都是秦州知府刘越刘大人吩咐置办的,是他对钦差大人的孝敬。刘大人还特地选购了印度进口的一串蓝宝石项链,两串红宝石手链,请周大人代他孝敬公主娘娘。”
周保煞有介事地道:“嗯。贵司和秦州刘大人的美意,本官一定向驸马爷和公主娘娘转达。驸马爷巡视陕西灾情还有一段时期,以后本官还会带车队到这里来的。”
“大人能常来是我们的荣幸。卑职等恭候大人的光临。”茶马司的官员们说着,马上吩咐给周保的车队装上他们赠送的货物,送他们启程返回西安。
周保遵照欧阳伦的指示,将带的回头货悄无声息地在西安、河南的市场上抛售一空。虽然那些皮货药材运到京都好卖个大价钱,可多赚几千两银子,但欧阳伦不愿冒险,万一有人把他做生意的消息捅到朱元璋耳朵里,那他就得不偿失了。
周保回到京城,先向欧阳伦汇报了此行的收获。运往秦州茶马市的三十车茶叶连同秦州知州刘大人赠送的回头货,除去开支净赚了二万四千两银子。欧阳伦喜出望外,称赞周保会办事,当即赏给他二千两银子,同时附耳授计,让他将一万二千两银子连同秦州孝敬的项链等物用车拉回驸马府去送给安庆公主,剩下的一万两银子则替他兑换成宝钞备用。
安庆公主正为手头拮据发愁,一下得到几箱光灿灿的银子,自是欣喜若狂。等到欧阳伦上朝复命回来,她喜滋滋地问道:“父皇对你此次巡视陕西灾区满意吗?是不是还会要你出去?我看还是到外面去好啊!”
欧阳伦故作委屈地说:“公主不知下官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要到那些穷乡僻壤去视察灾情,给那些衣衫褴褛臭气熏人的灾民施粥发救济粮。有时回到驿馆都已是深夜了。”
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凭空杜撰,欧阳伦想让安庆公主去父皇面前为自己请功,以掩饰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丑恶勾当。可是安庆公主最感兴趣的还是做私茶生意赚钱的事。
“周保很能干啊!这次做一趟生意就为我们赚回这么多银子。你赶紧再让他出去啊!”安庆公主贪得无厌地说。
“公主有所不知,做私茶生意固然好赚钱,但也有很大的风险。现在父皇颁发了禁私茶的敕令,沿途官军查得很紧呢。”
“哼,谁还敢查我们驸马府的车吗?何况你还是巡视陕西的钦差大臣呢。”
无论怎样,安庆公主看在那一万二千两银子的分上,总得好好地犒劳驸马爷一回。她在府中备下了丰盛的酒宴为驸马洗尘。晚上也极尽缱绻地和他缠绵一番。久别胜新婚,三十刚出头的安庆公主激情澎湃地抱着欧阳伦又啃又咬,可是欧阳伦一想起汉中府小阁楼上那两个迷人的小妖精,面前公主这肥母猪般的躯体令他觉得索然寡味,只得草草应付一番了事。
第二天,周保禀报:京城新开张的一家书肆送给驸马爷一套史书,共有十大柜。书肆老板亲自送上门来,欧阳伦致谢勉慰一番后,令周保将书柜放进他的书房里间。安庆公主从来对驸马的书房不屑一顾,自然也想不到书柜中的猫腻。原来那个书柜中放的不是历朝史册,而是一叠叠的十贯面值的宝钞!
南京的烟花业渊源已久,玄武湖边、秦淮河畔青楼妓院一家挨着一家,每天总有京城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光临潇洒。入夜莺声燕语,歌弦不绝,湖中和秦淮河里更有大小不等的花船,载着客人在水中游荡,妓女们一面陪客人喝酒,一面挨在客人怀里撒娇亲吻,情急了就在船舱里颠鸾倒凤。当时南京的居民轻易不取秦淮河里的水饮用,原因是每天河中不知要掺入多少男女交合的秽物,以致河水都有一股隐隐的酸味儿。
挨着秦淮河有些精致的青瓦小院,门前挑个灯笼,白底黑字写着“书寓”二字。书寓是妓院的上乘者,里面的妓女是色艺俱全,一应弹弦歌舞棋琴书画皆会。她们接待的自然也多是达官贵人,高雅名士。不过由于朱元璋严禁官员嫖娼宿妓,许多朝廷官员和皇亲国戚纵使厌倦了家中的黄脸夫人,想要来这些地方开开荤也多不敢。但也有那胆大的悄悄乔装打扮一番前来探险。渐渐地效尤者多起来,故到洪武晚期青楼之禁也开了不少。有些胆大而又富有的官员竟把眠花宿柳当成了常事,他们不过将官轿改成青衣小轿,从这个书寓抬到那个书寓,将那些京城名妓的胭脂统统尝个遍。
驸马欧阳伦常常听到别的官员炫耀自己的艳遇,心里不禁痒痒地非常羡慕。一则他是皇家女婿,在这方面不敢越雷池一步;另外,在驸马府里安庆公主放任自己奢侈靡费,却不让丈夫身上有一个多的子儿。驸马爷囊中羞涩,他纵有野心也没法涉足青楼一步。
自从周保给他弄回了价值万两银子的宝钞,欧阳伦的底气就足了。每每忆起汉中府阁楼中那两个小妖精,心里就像猫儿抓挠一样。他决心到秦淮河畔的书寓里去冒一次险。凡事都有第一次,闯过头关就好了。
这天下朝后他借口奉皇上之命去户部督促赈粮之事,在官服里塞上一卷宝钞,乘着官轿在外面晃过一巡,径直来到南京大街上的一家绸缎店号,买了一身簇新的绸缎袍服,乔装打扮成一位阔绰富商,改雇一顶青衣小轿,悄无声息地来到秦淮河畔一座不太显眼的书寓前。
按理说所谓“书寓”是那些名妓为了提高自己身价取的雅号,有的还请名人雅士题写寓名楹联等。只是到后来有些滥了,那些老鸨们租了座青瓦小屋也都号称书寓,其实就是养几个标致妓女没日没夜地接客而已。
书寓里的生意有些清淡,老鸨见有客人光临,忙令姑娘们出来接客。
欧阳伦虽然乔装打扮,仍怕有人认出自己来,不敢去嫖宿那些顶顶红火的名妓。好在这里的几个姑娘都还艳色撩人,也还都比他日思夜想的那两个汉中小妞强多了。他立刻从她们中间挑了两个,一个叫小凤,一个叫燕儿。
虔婆又惊又喜道:“看来这位官人爱玩双飞燕啊,姑娘们,好生服侍着!”
两名妓女把欧阳伦领到她们的闺房中,立刻一边一个挨在欧阳伦身边,一人给他一个香吻。
“官人,让奴家敬你一杯酒。”
欧阳伦问:“这是什么酒?”
“自然是给官人助兴的酒啰!”燕儿笑着说,“要不官人能对付咱姐儿俩吗?嘻嘻嘻!”
欧阳伦一把将她搂过来,嘴巴狠狠压在她的香唇上,将她弄得透不过气来。
“叫你看看老爷我能不能对付你们俩!”
三个人打闹嬉戏不止,渐渐地身上的衣物都脱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欧阳伦喝下的那杯春酒也起作用了,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欲火,把两个推到了床上……
事后,欧阳伦将身上带的一卷宝钞全赏给了那两个带给他快乐的妓女。妓女和鸨婆见他出手如此阔绰,不知是哪个埠头来的富商巨贾,热情地邀他在这里过夜。可是欧阳伦哪敢这样做,他在书寓里鬼混到傍晚时分便急匆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