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的胶水
形象点说,在这所中学里,我的班级就是一个"垃圾存放场"——很多老师都这样说。
那天,一位老师走进我的教室,他说,"我给您带来一个孩子,我想,您会喜欢他的。"
这句话委婉指代的是:"我需要把一个被其他老师踢出来的‘坏’孩子放在你的班里"。我叹了一口气,回答他说,"那好吧。"然后,乔希走了进来。
在我的班里,有些孩子会竖起小小一道"墙",以防止别人知道他的弱点,乔希就披着一副严实的防护铠甲。他是一个典型的态度强硬的14岁男孩,他不喜欢学校,学校也不欢迎他。
一提起乔希的名字,几乎所有老师都会立刻暴跳如雷。他上八年级,有四段时间要我来带他,而且在上其他老师的课时,乔希也要呆在我的教室里,因为他"不合拍"。
在我的教室,他一般做一点功课,但他做得最多的是画画。每天,他带着从其他课上受到的挫败,怒气冲冲地来到我这里,他也不理我,拿出纸笔,就开始画画。我让他画,但常常抱怨他说,他应该做其他老师布置的功课。他很难听进去,我也只好随他的便。
乔希把一个画夹和他的画留在我的教室里,但我从来没有打开看过。就这样,我艰难地带了乔希一年。
期末时,乔希的妈妈找到我。她说,乔希的父亲14个月前被派往伊拉克,正处在战争环境中——这些,从没有人向我提起过。我想,我们忽视了很多有特殊家庭背景的学生。
原来,这一年,乔希在学校里过得不好,在家里,他过得更糟。他要帮助妈妈照顾弟弟,还要忍受战争带给这个家庭的巨大压力与阴霾。因为乔希喜欢画画,心理医生建议,他只要一感觉失落、悲伤或害怕就画画,在家里,他也经常画画。这让我感觉很糟糕!
乔希的妈妈送给我一本漂亮的手工制作的画册,上面有两张乔希的照片,写着"勿忘我",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搬走了。那些画好得让我惊讶,他画伏案工作的我,画教室外的风景,教室里的课桌椅,等等。其中的几幅,是我看过的最好的画。真的难以置信,他竟如此有才华!一年的时间,我怎么就没多花一分钟瞧它们一眼呢?
我问乔希的妈妈,为什么要把画册送给我。她说,她知道乔希是一个多么让人为难的孩子,而我是唯一一个没有把他的画扔掉的老师。
她接着说,乔希曾对医生说,我是"胶水",是我把他与世界粘合在一起。我是唯一善待他的老师,当他悲伤愤怒时,我允许他画画。他要我接受他的这本画册,并对我说声"谢谢"。她又说,乔希不好意思自己把画册送给我,她眼含热泪地给了我一个拥抱后就离开了。
从此,我再没见过他们,现在,我常常会想起乔希,我把他的一幅画镶上镜框挂在我的厨房里。
正是因为乔希,我知道自己应该更加用心地对待那些"难懂的"学生。对他们,我必须付出更多的耐心与爱心,无论多么困难。因为我知道,我可能就是他们的胶水——粘合他们与别人的关系,弥合他们内心创伤的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