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量母爱的厚度
曾子根辍学已经两年了,成天像幽灵一样东游西荡。这天,他想到附近的网吧上网,向给父亲熬药的妈妈要100块零花钱,不料妈妈板着脸说出了一件天大的事:“你是我当年在街边捡的,找你亲爹亲妈要去。”因车祸瘫痪在床的父亲附和着说:“我们没能力养你,也管不了你,你走吧。”
性格叛逆的曾子根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他早就讨厌这个清苦的家,原来自己竟是捡来的。一颗年轻的心霎时碎裂了,他恨养父母,更恨遗弃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曾子根跑出家门坐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亲生父母到底是谁?家庭地址在哪里?他没一丁点心思打听。
曾子根在劳动市场呆到第三天,眼看天色已晚,仍没人来雇用他,只得叹息着往外走。他已经身无分文,不晓得晚餐在哪里,何处落脚,但他一点儿也不后悔,养父养母的那个家一点儿也不值得留恋了,他要用一双手证明自己能自食其力,哪怕沦落街头。曾子根低头想心事,冷不防与人撞了个满怀,要是以往,他肯定破口大骂“没长眼睛啊”,但这次曾子根很有礼貌道了声“对不起”,眼神甚至有些胆怯。
那个中年男子打量了曾子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说:“小伙子,你是来找工作的吧?”他说他叫卢荣东,在滨河街开了间小饭馆,正缺人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曾子根喜出望外。
卢荣东开出了1500元工钱,说:“觉得可以的话,跟我走。”曾子根像条尾巴跟在卢荣东身后,走过几个转角,就来到“金谷园”餐馆。一个浑身赘肉的女人咬着卢荣东的耳朵说:“像根竹竿不是干活的料哟,要是偷奸耍滑,得马上叫他走。”
老板娘果真不是省油的灯,做伙计的曾子根像陀螺一样不停转动,手脚稍微慢一些,她就叉着水桶腰,面部肌肉剧烈地扭动,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不是来玩的,是我花钱雇来干活的。”连卢荣东也看不惯老婆居高临下的架势了,时不时劝说。
曾子根忍气吞声地干了一个月,发工资时老板娘支走了另一个服务员小红,先数了15张崭新的百元钞票,曾子根接了转身要走,又被她喊住了:“慌啥子,还有呢。”
看着老板娘额外掏出两百元,曾子根有些意外。老板娘眉毛一扬说:“怎么嫌少啊?”曾子根问这钱是怎么回事,老板娘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上,说:“这是奖励你的,只要好生干,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两百块奖金。”
两百块钱仿佛散发出巨大的磁力,曾子根十七岁了,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表扬的力量。曾子根干活儿更卖力,也格外认真。又该发工资了,老板娘照例笑眯眯地把曾子根叫到一旁,掏出两百元奖金,得意地说:“我没骗你吧。”
这样过了半年,曾子根选择了留下来,也慢慢地适应了这份劳累的工作。一天,曾子根在宿舍睡过了头,迷迷糊糊地赶到饭馆,蹑手蹑脚地溜进杂货间。中午时,老板娘吩咐过了,下午开工,要他先把米粉泡了。曾子根屏住呼吸,只听屋里传出服务员小红不满的声音:“凭什么他有我没有,同样都是打工的,你偏心眼!”
不一会儿,传出老板的大嗓门:“你这小妮子叫我说啥好呢,我不是说了吗,曾子根那两百块奖金,根本不是我给的。”接着,她带着威胁的口气叮嘱小红:“反正别问那么多了,你更不能告诉小曾。要是他知道了,我马上炒了你的鱿鱼。”
“你骗人!”小红的嘴巴能吊个酱油瓶跑出来,猛地抬头见到倚在门框的曾子根,失声尖叫:“你怎么来了!吓我一大跳。”
曾子根走到老板娘面前,瞪大眼睛问:“那两百块是谁给我的,你不说明白,我全部退还,也不干了。”
老板娘看起来也很生气:“你脑壳长脓了啊,我见你表现好奖励一下还犯错误了?你也不想想,我为了稳住小红,能不说谎吗?”奖金是对一个人工作的认可,曾子根很在乎,下决心努力表现,争取获得老板娘的奖励。
此后,曾子根苦活脏活抢着干,还对厨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一回,掌勺的卢荣东外出办事了,小店准备打烊时,突然闯进一个年轻人,叫嚷着喊:“我饿了,赶紧炒两个菜来。”
老板娘正要给卢荣东打电话叫他回来,曾子根自告奋勇地走进厨房,像模像样地系上围裙,一阵长勺翻腾,鱼香肉丝、水煮鱼端上桌,小伙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称赞道:“想不到,这样的小店也能做出正宗的川菜。”结果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结账时仍赞不绝口:“值得,我下次多邀几个朋友来品尝。”
曾子根存了几千块钱决定参加厨师培训班。向来小气的老板娘不仅支持,居然表示她来承担所需的费用,而且还说,学成之后,曾子根愿意回小店就加工资,不愿意请便。曾子根感激地说:“放心,我学成以后还给你们打工。”
临走的前一天,曾子根买了点日用品回来,远远地,见到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子在跟老板娘央求着什么。打了个照面,曾子根大吃一惊,那不是妈妈吗,只是那张脸毫无血色,背也微微有点驼了。
显然妈妈也看到了曾子根,却好像陌生得很,没多看儿子一眼就走了。曾子根很想追上前叫声“妈妈”,双腿却始终迈不动,心中的疙瘩还没解开呢。老板娘嘟嚷着说:“她骨瘦如柴的样子也要打工,我可招惹不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就坑苦我了。”
曾子根竟有些难过,毕竟有近20年的抚养恩情,不是轻易忘得了的。妈妈越来越苍老虚弱了。这时,老板娘催促道:“你该快点休息了,明天一大早的火车不等人。”
省城的繁荣和厨师培训的新奇让曾子根大开眼界。转眼又是一年,曾子根即将领到二级厨师证,有家大酒楼找上门来提出以月薪4000元聘用他。曾子根憧憬着美好未来。一天,他哼着欢快的小调,忽然听到有个沙哑的声音在喊他:“走,跟我回去。”
满面憔悴的卢荣东眼里却透出一种果敢。曾子根惊喜万分,但很不理解:“我回去干什么?马上拿证了,我不能耽搁。”
卢荣东什么也没说,用力拽紧曾子根的手,把他拉进路边的一辆面包车。曾子根一边挣扎一边叫喊着:“放开我。”卢荣东死死摁住他的肩头,吼叫道:“如果你这一辈子愿意良心不得安宁,那你就下去吧,我绝不强求。”
曾子根怔了一会儿,情绪平静了许多,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能预感到某种不详。面包车一路狂奔,不管曾子根询问什么,一脸凝重的卢荣东只有一句话:“到了你就明白了。”
天色暗了下来,面包车到县城搭上老板娘,继续朝前开。透过玻璃窗,外面是通往老家小镇的马路,曾子根又开始烦躁起来:“停车!你这是往哪开?我不愿见到他们。”
“啪!”曾子根的脸狠狠挨了一巴掌,他捂着脸目瞪口呆,被他称为铁石心肠的老板娘早已泪流满面,颤抖着说:“孩子,你晓得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甚至很冷漠,但我不得不为朴实的母爱感动。”
说着说着,老板娘几度哽咽,但仍旧断断续续地往下说:“晓得不,你妈为啥那么狠心说你不是她亲生的?都20来岁的人了,你还游手好闲连自己都养不活,她故意编造了谎言把你赶出家门,只愿你有朝一日能自食其力。她又担忧儿子吃苦受累,连夜进城寻找。发现你在饭馆当伙计,不声不响塞给我1000块钱,让我每个月给你两百元奖金,鼓励你好好干下去。我可没有菩萨心肠,送你培训的钱,那是你妈打零工一分一厘地积攒起来的。可你知道吗,她是个肝癌晚期的病人,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扶儿子走上正路,自己却舍不得花一分钱吃药,更不肯进医院治疗。现在她快不行了,你能不见她最后一面吗?”
老板娘抽泣着,曾子根顿时号啕痛哭:“妈,我误会你了啊!”自责和后悔在他心头翻江倒海,原来母亲是爱自己的,是那样的无怨无悔。然而一切都迟了,曾子根跌跌撞撞地跑进破旧的老屋,见到的只是一个冰凉的骨灰盒。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抚摸着妈妈的遗像,一遍一遍悲怆地呼唤着“妈妈”。
几天后,曾子根顺利地拿到了厨师证,但他没去大酒楼上班,而是回到县城的“金谷园”做厨师。卢荣东和老板娘特意腾出两间房,又请了个保姆照料曾子根的父亲,他们淡淡地说,那才是对曾子根的奖励。
曾子根终于长大了,他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不管到哪儿,自己都会把父亲带到身边,不离不弃。他知道,这一生自己不能再失去父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