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寄居在双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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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殷果搭上那个一穷二白的小白脸之前,人人都在叹她好命,羡慕她竟能以29岁的“高龄”淘到一个有型有款、有财有貌的钻石小开。
“小开”姓程名子键,而立之年,相貌俊朗,任知名跨国公司的财务总监,房子、车子、票子一应俱全,身边桃红柳绿、争奇斗艳,晃得人眼花缭乱,他却独独相中了朴素的殷果。
没错,殷果是有几分姿色,可眼下这世道,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靓女满大街都是。更何况殷果已经不年轻了,在销售部这些20岁出头、水葱儿似的姑娘中丝毫不显出众。
可殷果还是在婚前出了轨,这轨出得有点儿莫名其妙,突如其来且毫无铺垫,出完了还让双方当事人品不出什么味儿来,于是殷果干脆将其定性为“荷尔蒙作祟”。
很多年之后殷果还在想,假若那天她遇到的人不是施小庄,那么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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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酷暑难当的7月末,程子键赴美出差已经两月有余,发来邮件告知殷果下周回国,并择定了良辰吉日准备喜迁新居。
空调却在这时候罢了工,殷果想,只需数日便可搬入有中央制冷的豪华公寓,可超过38摄氏度的高温让她这所顶层的二居室成了热腾腾的笼屉,没办法,她拨打了空调维修电话。
当小工叩开大门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发愣,没想到维修工会是这样的花样美少年,个儿很高,笑容却腼腆,有一张让女人看了也会心生妒意的脸,长得颇有几分像吴尊,要不是身穿蓝色工作服,拖着硕大的工具箱,殷果差点要找纸笔请他签名。
知名公司的售后服务确实不错,小工先自报家门,然后亮出胸牌,得到允许后才套上鞋套进入室内。殷果注意到他胸牌上的名字——施小庄。
施小庄大约是个新手,技术并不像他的礼貌那么周全。他把空调几乎大卸八块,也没找出症结所在,后来又系了保险带在外挂机上一阵“叮当”凿锉,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让这部老爷机器重新工作。而这时,他的蓝色短袖已经完全汗湿,他仰脖喝矿泉水时显出了结实的胸肌轮廓,殷果坐在电脑前摆弄着鼠标,心没来由地跳了那么一小下。
更要命的是那台破电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弹出一连串情色网页,殷果手忙脚乱地关闭,却是越关越多,最后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些热辣撩人的图片视频在屏幕上川流而过,窘得面红耳赤。室内突然静了下来,只有空调“隆隆”地运转,以及两人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记不清是谁先主动了,是他先拥抱了她,还是她主动吻了他,总之30秒之后,他们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像藤攀上树,像鱼入了水,像鸽子举起洁白的羽翼,然后嵌入蓝天的怀抱,一切都是那么熨帖,那么水到渠成和理所当然……以至于多年之后殷果还在纳闷,她到底是怎么了?两个月的空床期也未见得会如此饥渴,她到底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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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数人看来,殷果就是一个现代灰姑娘的翻版,不同的是这个“灰姑娘”懵懂得有点傻气。
当初她和程子键是同校不同系的大学同学,她和初恋男友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丝毫没有注意到男友隔壁宿舍里那个一表人才的金融世子,直到男友在大三出国,两人告吹,程子键的气息才一丝一缕地渗入她的生活。
他说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对她念念不忘,他说他一直默默地关注着她,只因她是他铁哥们的女朋友,所以从不敢对她示爱。也许失恋的人内心总是格外脆弱柔软,也许是他实在优秀,不论家世、人品还是相貌均是不俗。毕业前夕他向她求婚,闺蜜们甚至辅导老师都着急地想要替她喊出:“嫁!嫁!嫁!这么好的人不嫁,难道要等他飞走吗?”
她终于点了头。
那天晚上,他兴奋异常地包了五星级宾馆的豪华套房,点了银烛、玫瑰和红酒为两人庆祝。酒至半酣他再次提出要她,这次她没有抵触。既然早晚都是要给他的,既然他已经要了那么多次,急不可耐、软磨硬泡、哀恳、请求甚至赌气冷战……她有时会觉得有点可笑,难道性对一个男人就这么重要?可是转念又想,一个想将处女之身留到洞房夜的女子,在现代也许已是凤毛麟角,一不留神还会被人嗤笑为迂腐不化、冥顽不灵。
她于是半推半就。
那盘古开天辟地的头一回,她没有感觉到激越、缱绻或者缠绵,只有疼痛和撕裂一波又一波袭来。事后程子键去浴室冲凉,殷果掀开缎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洁白如栀子花瓣的床单上,一无血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是守身如玉的处女,身与心都纯白无辜如雪之皑皑。可是此时此刻,在这人生旅程必经的第一站,她究竟缘何没有落红?
程子键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轻易能够给他的,我千求万恳才肯
给我?”
殷果不可置否地看他翻身沉沉睡去,泪水蓄了满眶。
次日学校发了毕业证,殷果只身南下,没有解释也没有告辞,留给程子键的,只有那个包装精美的蓝丝绒盒子,里面装着那枚求婚戒指,戒指上的钻石,依旧八箭八心璀璨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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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相遇是在5年后,殷果已经成为久经沙场的职场老将,一再跳槽,一次比一次职位高、待遇优。
殷果是在那家全球500强的合资企业最后的面试关头看到程子键的,他的身份是财务总监,位高权重,一言九鼎。彼时他再也不是当年目光有些青涩的小男生,她也不再是不经世事、单纯清澈的小姑娘,他们的目光一经碰撞,便缠绵地绕在一起不松开。
当天晚上他们再次开了房,他表现得骁勇善战,气势逼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她化成了一汪春水,呻吟蚀骨撩人,令他欲罢不能。
他坚持了很长时间。她心满意足地枕在他的臂弯,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近况。突然他搂紧了她:“当年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嫌我不够好吗,我的床上功夫比不上他?”
红酒在胃内泛起阵阵波澜,殷果脸上却依旧娇笑嫣然:“宝贝,你一直很棒,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它了。”她用一个吻封住了他的唇。
殷果如愿做了销售部的组长,一年后两人的婚期开始提上日程。房子是现成的,程子键付了首付的豪华复式楼已经落成,只待装修。殷果开始四处看婚纱,联系影楼摄影,间或仍与程子键有口角发生,比如婚礼是否请母亲出席。
殷果的母亲曾是当地名噪一时的“名人”,不止因为她生得美,更重要的是,她曾经给殷果的父亲扣了一顶又厚又重的绿帽子——在殷果3岁那年生了一个混血儿子。
多年以后,殷果已谅解了母亲。当年的母亲才艺双绝,又曾在澳洲留学,学成后几乎是被双亲押解着归国,然后嫁与父亲生下她,但感情终究淡漠,不久便与澳洲的初恋男友死灰复燃,于是便有了这白肤金发的弟弟。
这件事在父亲的家族是奇耻大辱,父亲很快再婚,母亲也移居澳洲不复归来,可是这次,母亲表达意愿,想要参加她的婚礼。
父亲尚未置可否,程子键已经断然拒绝:“我不想让人戳脊梁骨,不想让人说我程子键娶了不守妇道女人的女儿,人们会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殷果潸然泪下,母亲纵有千般万般不是,她究竟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人,程子键的态度,比母亲的出轨事件更令殷果感到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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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键出国前夕,两人照例行鱼水之欢,一泻千里之后,程子键颓然伏在殷果身上:“亲爱的,你不觉得自己该去隆胸吗?那样更有女人味。”
殷果一言不发地走向浴室,镜中是自己裸露的胴体,洁白,肤如凝脂,腿够长,腰够细,美中不足的是那宛如刚刚萌芽的乳房……
她打开水流,借着“哗哗”的水声掩面痛泣。
为什么这个男人永远能够戳到自己的痛处,他不经意的话。永远会像闪着寒光“嗖嗖”而来的匕首,见血封喉,刀刀致命。
她赌气不去送他,不接他的电话,他也懒得安慰她,也许在他的意识中,她一直是这样幼稚的小女人,翻脸永远比翻书快,什么时候想通了便复原如初。
他只给她发电邮,敲定搬家的确切日期,顺便象征性地询问她的意见。他指定了她是他的锅中煮熟了的鸭子,飞不出他的掌握,而她偏偏不,绝不。
他们终于平静地分手,他说感到自己很失败,他连这么平凡的一个女人也罩不住,只证明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失败。
殷果只苦笑连连,这个男人太有才了,连分手时杀的这一记回马枪,也够她回味一辈子。
只是原本她以为那场露水情缘已了,谁知却接二连三地和施小庄碰面:她打出了房屋招租启示,没想到来租房的居然是施小庄;她跳槽到一家电器公司,没想到施小庄也是那里的雇员。他们成了一间屋檐下的异性合租者,成了亲密无间的同事和无话不谈的知己。
施小庄自幼母亲早逝,3个姐姐把他宠得无微不至,只是他的成长太过顺利了,身上难免会有娇骄二气。于是他的父亲——资产数亿的家电公司董事长,会安排他从最基础的工作开始锻炼,以备将来接管整个公司。
他的身份在公司是保密的,而殷果却从中窥出一丝玄机。也许是因为他的双手太过白皙颀长,也许因为他随包携带的居然是罕见的“依云矿泉水”,也许因为他第一次登门时鞋套里面那一双ARTIOLI的意大利皮鞋,那双鞋子可以抵得上10倍于空调的价格……
其实他是谁无关紧要,他的身份地位如何,她也不是很在乎,重要的是她和他在一起很舒服。他依恋她,她更依恋他依恋她的感觉,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口水流下来,他调小电视的音量,顺手抱一床毯子盖在她身上。
所谓爱情,大概也不过如此。是谁说的,幸福就是家里那位从来不说伤害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