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三年马夫的国君（二） ——吴越争霸

春秋战国时期，一个国家如果被敌人全面打败了，那么国君通常只有三个选择：自杀；四处流亡；给敌人当奴隶。被夫差打败后的越王勾践就面临着这三个选择。

公元前494年，勾践迎来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天。

时近黄昏，火烧云 就像是一把火，把会稽城映照得如同大火燃烧一般。宫内一间房子里，勾践面如土色，正在让夫人给自己穿上粗布制作的黑色衣服。

勾践夫人问道：“大王，难道头巾也要用这黑布吗？这可是囚犯所用啊。”

勾践神色黯然地点点头：“从今日起，我和你都是吴国的奴隶了。”

不知过了多久，会稽城门被打开了。越王勾践和范蠡（lǐ）、文种（zhǒng）等大臣，缓缓地走出城门，所有的人都和勾践一样，穿着黑色的衣服。

当众人行进至距离吴王夫差的车马还有五十多步远的时候，越国大臣文种扑通一声跪下，用膝盖在地上当脚使，一步一步膝行到吴王夫差驾前。

“罪臣文种拜见吴国君上，越国愿降吴国。”

夫差盼这一刻盼了整整三年。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勾践呢？让他过来。”

勾践低着头，双手捧着铜盘。

盘里有两样东西，一件是越国的印信。盘子里另外一件东西是一柄宝剑，光滑雪亮、切金断玉。这把剑刻着“勾践”二字，是勾践专用的一把宝剑。他在祭祀祖先时用这柄剑做礼器，战斗时用这柄剑指挥千军万马。这柄剑象征着军权。

勾践跪在夫差面前，把铜盘高高地举过头顶。夫差见到这一幕，仰天大笑：

“勾践，你也有今天！父王，您的仇，孩儿今天给您报了。”

夫差笑中带哭，哭中带笑，过了许久才把心情平复下来。他的笑声一止，跪在地上的勾践说话了：“万夫有罪，在孤一人；百姓有罪，罪在臣下。吾愿率三百臣子为奴，往吴国侍奉君上。”

夫差把手中长矛往地上一放，说道：“好，寡人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当奴隶的。”

就这样，越王勾践带着自己的妻子、子女还有大臣范蠡等三百多人到了吴国，开始了奴隶生活。

一到吴国，夫差就让人在父亲阖闾的墓前，用石头盖了几间小屋，里面胡乱铺了一些柴草当床，命勾践住在那儿，给阖闾守墓。

除了每天打扫墓园之外，勾践还要亲自给夫差喂马。

为了羞辱勾践，夫差每次见诸侯的时候，都要带上勾践。

“过来，寡人要下车。”

当着诸侯国官员的面，夫差指使勾践道。

只见勾践赶紧低着身子跑过来，一下跪倒在马车前，拱起后背，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凳子。身躯魁梧的夫差故意用脚在勾践的背上使劲跺了跺，就像在试一个木凳是否稳妥。然后他一用力，便踏着勾践的背，下了马车。

“各位请看，寡人这马夫还不错吧？”夫差用戏弄的语气问周围的大臣。

各国的使臣小声地议论：“勾践曾是一代国君，现在竟然成了马夫。”

这些议论勾践都能听见，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不快，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低头退了下去。

一开始，夫差对勾践还存有疑心，觉得勾践是为了保命，才一时忍耐，来到吴国给自己当奴隶。于是，他派了很多人观察监视勾践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勾践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夫差就会马上杀了他。

后来，夫差发现自从到了吴国之后，勾践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和普通的马夫没什么两样，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打扫阖闾的墓园。就连一片树叶，都要清扫干净。打扫完，勾践就围上围裙，去喂马、遛马、刷马、清扫马圈。即使是再脏再累的活，勾践都二话不说，低头就干，从不抱怨。

这一天，夫差询问监视勾践的士兵：“勾践近日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启禀大王，我日夜观察，勾践和其他的越国奴隶一样，并无半分异常。他每天只是清扫墓园和养马，唯一一件让人担心的事是……”

“让人担心的是什么？”

“马被勾践养得太肥了。看来草料可没少喂。”

夫差听完笑道：“好！只要勾践老老实实就好。”

时间一长，负责监视勾践的士兵都放松了警惕。在他们看来，勾践就是一个任劳任怨的马夫，没有什么可监视的。

然而，勾践心里的真实想法，士兵和夫差并不了解。

时间差不多过了三年，夫差渐渐觉得勾践对自己越来越忠诚，这种忠诚甚至超过了他身边的人。

一个偶然的事件，让夫差对勾践完全放松了警惕。

一天，夫差生病了，两天没进饮食，还腹泻不止，身体十分虚弱。

中午时分，一个侍从禀报说，勾践献上了一个药方，说是可以治大王的病患。夫差命人带勾践进了宫。

勾践快步走入大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罪民勾践，听说大王贵体欠安，罪民十分着急，饮食难以下咽。勾践对医术略知一二，私下品尝了大王的粪便，这才稍感放心。大王按我提供的方子服药，过几日，应可康复。”

夫差将信将疑：“你是如何得知，尝粪便能辨别病患严重与否？”

“想当年，周武王患病卧床不起，神医成仲子让武王的儿子们为武王尝便。可武王的十几个儿子，竟然都不愿意尝，只有幼子姬诵愿意。成仲子对武王说，不治之症大便是苦的，可治的病大便是甜的。幼子姬诵尝完之后，称其父亲的粪便极为苦涩。成仲子哀叹大王之症已无解，但又恭喜大王幼子可立为太子。从这个故事里，罪臣勾践得知，尝人粪便可以识别病之重轻。”

夫差听后，十分感动：“为了帮我治病，勾践竟然尝了我的粪便。我自己的儿子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没过几天，夫差的病真的好了。从此，夫差对勾践打消了所有的顾虑以及防备之心。

在勾践到吴国第三年，夫差不听大臣们的劝阻，决定放勾践回国。他对大臣说：“就让勾践回去管理越国吧。现在整个越国一团乱麻，谅他也不能怎么样。况且，一条被我驯服的狼比一条没有驯化的狗让人放心得多。”

就这样，勾践终于回到了越国。

回国后的勾践依然每天穿着粗布衣服，上朝和大臣们讨论国事。他歇息时，就回到一个很普通的房间，睡在柴草铺成的床榻之上，和衣而眠。让人不解的是，他的床前吊着一枚动物的苦胆 ，他不时伸出舌头尝一尝、舔一舔。

原来，他用这枚苦胆提醒自己：“勾践，亡国奴的日子，就像这苦胆的滋味一样苦。你千万勿忘国耻，勿忘强国，勿忘复仇。”

经过长期的努力，越国的国力渐渐强盛。终于，复仇的机会来了。

公元前482年，勾践趁夫差率军队外出的时候，派出骑兵偷袭吴国。吴国毫无防备，经此一役，兵力大损。

吴王夫差这才意识到：狼，总归是要露出牙齿的。

公元前473年，越国趁着吴国遭受旱灾，国内缺乏粮食的时候，再次发起进攻。哀兵必胜 ，越国大胜，吴国再次大败。

这一次，越王勾践提出：“我可以不杀夫差，但是要夫差来越国做个小官，替我管理一百户人家。”管理一百户人家的官就相当于现在的村长。

夫差回想起勾践做奴隶时的惨状，便拒绝了。他绝不能做另一个勾践。最终，夫差用白布蒙住自己的双眼，自杀了。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二十一年，最终彻底打败了吴国，成为春秋时期最后一任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