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的七个怪人（二） ——王戎和刘伶

王戎是竹林七贤当中年龄最小的一位，但是有志不在年高，童年时期，他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聪明与胆魄。

有一次，王戎和几个小伙伴在路边玩耍，看见路边的李子树上结满了果实，几个孩子流着口水，跃跃欲试。

“来来来，大家托我一下。”一位小孩率先爬上树干。

“别跟我抢，最大的那个是我的。”其他人也捡起路边的树枝，开始敲打果实。孩子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只有王戎安静地站在路边，抬头看着大家。

“王戎，你傻站着干什么？再不过来，一会儿而可没果子吃了。”

王戎听了，微微一笑：“这种果子，给我我也不吃。”

大家不再理他，继续摘果子。一个小孩儿摘下李子咬了一口：“哎哟，呸呸呸！苦死了，苦死了，又苦又涩。”其他人也咬李子，发现都是苦的，纷纷抱怨。

“王戎，你是不是知道李子是苦的，所以才不吃啊？”

王戎点点头：“你们也不想想，这棵李子树，长在大道旁边，伸手就可以摘到果子，竟然此时还能果实累累。果子如果好吃，早就被人摘光了，还轮得到我们吗？所以我推测，这些李子，肯定是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大家听了王戎的话，佩服得五体投地。

“巧识苦李”展现了王戎细致的观察力和冷静的思考能力。除此以外，少年王戎还很有胆量。

有一年，元宵灯会，魏明帝搜集了几只老虎，摆在街市上供老百姓观赏。街上人山人海，蜂拥的人潮使老虎受了惊。突然间一只老虎吼叫起来，其他的老虎也跟着一起长啸。老百姓吓坏了，本能地掉头就跑。人潮就像是海潮，哗地涌上来，又瞬间退下去。只有一个七岁的小孩，在人潮退后，依然背着小手，抬头看着老虎，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家以为这小孩吓傻了，但是他的神色又非常镇定。后来，魏明帝问他：“你为什么不害怕呢？”

“有什么好怕的？老虎被人关在笼子里，我在笼子外，它已经是阶下囚了，我不怕。”

这个小孩正是王戎。俗话说三岁看老，王戎从小便有如此胆识，长大后率领大军平定东吴，封侯拜相，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之前介绍的嵇康、阮籍、王戎，都是世族大家出身，家中世代为官。可同为竹林七贤的刘伶，家里却一穷二白，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官。刘伶不但最穷，而且长得也最丑。据史料记载，竹林七贤里面，嵇康长得“风姿特秀，龙章凤姿” ；阮籍则“容貌瑰杰，志气宏放” ，再看刘伶，长得“貌甚丑陋，刑如土木”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凭借他的才能与风度，在魏晋时期留下了绚丽有趣的一笔。

喝酒是魏晋文人最大的爱好，刘伶是酒鬼中的酒鬼，他把这个爱好发挥到了极致。他每一次出去玩，身后都带着一个扛着锄头、挑着酒葫芦的小兵。刘伶跟小兵说：“如果我在路上醉死了，你挖个坑把我埋了就好。”

有一次，一个朋友来看他，推开屋门，吓了一跳。只见刘伶一丝不挂，光着屁股，斜倚在榻上喝酒。朋友先是一脸诧异，接着便哈哈大笑：“我说刘伶啊，你好歹也是一介文人，怎么这么不知礼数。”

刘伶说：“怎么是我不知礼数，明明是你不知礼数。这天和地就是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就是我的裤衣，你怎么不打招呼就钻到我裤子里来了？”

刘伶这辈子不只喜欢喝酒，也写了不少诗文，只可惜流传到后世的不多。他最著名的一篇文章是《酒德颂》，内容也跟酒有关。他写了一位大人先生，这位大人先生特别爱喝酒；有人去找刘伶辩论，他就把喝酒的美妙之处，借着这篇文章都说出来了。他流传后世的诗，也只有一首。这首诗也和酒有关。有一天，刘伶的妻子觉得他喝酒太多，怕伤身体，就苦劝他戒酒。刘伶说：“戒酒这么重要的事，你得先给我摆一桌子酒席，让我向上天祈祷，祈祷之后我再戒酒。”刘伶的妻子一听，说：“行，只要你戒酒，别说一桌酒席，五桌十桌都可以。”于是就把酒席办好了。

刘伶坐在酒席之上，写了一首祈祷诗：“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hú），五斗解（jiě）酲（chéng）。妇人之言，慎不可听。”意思是，老天生了我刘伶，因为爱酒才有大名声。一次喝一斛，要喝五斗酒来解酒。妇道人家的话，可千万不能听。说罢，他拿起供桌前的酒肉，开始大吃大喝。当然，酒最终也没戒成。戒酒的祈祷词，成了喝酒的理由。这就是天下第一大酒鬼刘伶的故事。

刘伶醉酒看似荒诞、颓废，但其中其实隐藏着他对当时世道的不满。像他这样的才子，要想谋一官半职，其实非常轻松。但是，他每天以酒为伴，就是想告诉当政者，我刘伶宁可醉死在酒里，也不愿意与你们为伍。刘伶可以说是竹林七贤里边最有幽默细胞的一位，他的一生几乎都是行为艺术。

其实竹林七贤中每一个人都非常有个性。他们行歌纵酒，其实就是表达他们对于这个世道的态度，当然这种态度也会改变。这七贤当中，有一些人一直自成一统，与世隔绝，追求自己内心的宁静和高贵。比如，嵇康宁折不弯，从容赴死；阮籍爱憎分明，假意周旋；刘伶饮酒装疯，佯狂避世。当然，他们当中也有人最终选择和这个世界和解，把自己融入这个世界当中，比如王戎、阮咸、向秀、山涛。他们最终决定出仕为官，建功立业。时过境迁之后，一天，王戎路过竹林七贤曾经一起畅饮的酒垆，发出了一声感叹：“当时欢景，邈若山河。”此时此刻，嵇康、阮籍都已经去世了，竹林七贤再也聚不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