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谶的流行歌曲 ——陈后主亡国

557年，陈霸先取代南梁皇帝，建立陈朝。在陈霸先之后，陈朝的国土不断缩小，政权也摇摇欲坠。577年，北周灭了北齐，重新统一了北方。581年，隋灭北周。眼看，天下就都是隋的了，偏安江南的陈朝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呢？

如果有一台时光机器，让我们回到587年的建康，大概能看到这样一幕：江北，各个郡县都在忙着招募士兵、征调粮草、操练兵马，流露出战争即将到来的紧张气氛；而在江南，到处都是荒芜的田园和流离失所的难民，只有建康城的皇宫里欢声笑语、钟鸣鼎食 。

陈朝的皇帝陈后主，又叫陈后主。他自幼生活在深宫之中，一点儿不知道农民劳作的辛苦。当了皇帝后，他一天到晚在宫里吃喝玩乐，压根不会处理朝政。

在陈后主身边，多是一些逢迎拍马的人，曾经有个大臣直言相劝，希望他整肃朝政、治理国家，却被他杀了。这下，再也没人敢劝谏。

陈朝的宫廷陈设原本十分简朴，陈后主觉得太简陋了，开始极尽奢华地修建楼台亭阁。

这天，陈后主又在临光殿举行酒宴。

这临光殿占地极广，可容纳千人。大殿的门窗、墙壁，皆为名贵的檀香木所制，还装饰有炫目的黄金、玛瑙、翡翠，这些饰物随便取下一小块，卖的钱就足够一户普通农家无忧无虑地过上好几年了。

陈后主斜躺在檀香木的卧榻上，一边品尝美酒，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歌舞。阶下坐着一些侍宴的大臣。

宴会从早晨就开始了，到正午依然没有要散场的迹象。

乐工正在演奏的是《临春乐》，这是陈后主自己写的一首曲子。乐工才演奏到一半，陈后主就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停下来。

“听来听去，不是《黄雀留》，就是《临春乐》，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换一曲北地的歌舞吧！”陈后主慢悠悠地说。

侍从领命，急忙给乐工取来新的乐器。舞伎也急忙退下，换上北方宫廷的舞蹈服装，重新登场。

随着一声气贯长虹的箫声，狂风骤雨般的鼓点敲响了，这首乐曲为《代北》。陈后主之前说的《黄雀留》《临春乐》，都是用丝竹 演奏，曲风婉转柔靡 。而这曲《代北》不同，它从北方传入，由长箫和大鼓演奏，曲风激昂有力，令人热血澎湃。

一曲将尽，只见大殿门珠帘轻启，陈后主的贵妃张丽华走了进来。坐下后，张丽华含笑问道：“陛下，刚才的乐曲是北地传入的吗？在座诸臣，哪一个不是精通音律，何不自己作曲呢？”

在旁陪坐的一个妃子掩口笑道：“贵妃之言，岂不是欺负我们鲁钝 ？说到音律，我们也只是略懂一二，要说精通，谁比得上咱们陛下啊！”

陈后主闻言大笑：“哈哈哈，爱妃们未免过谦了。北音恢宏，却未免高昂；南音轻曼，却不免柔靡。这几日，朕正在谱一首新曲，就是想融合南北之风。”说着，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布帛，让侍从传给了太乐令。

太乐令是朝廷的乐工之首，他认真看了半晌，忽然一拍案头：“妙啊！”说罢，他把乐谱描在一幅巨大的蚕茧纸上，然后让所有乐工进殿，几百乐工排在大殿两侧，他们面前陈列着各种乐器，既有南方的丝竹，又有北方的箫鼓。

只见太乐令一个手势，合奏开始。激昂的箫鼓声、婉转的丝竹声，忽如惊涛拍岸，乱石穿空，忽如小桥流水，彩舟云淡。

一曲终了，四座无声，众人如痴如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当真是集南北乐曲之精髓，陛下汇一宇之气魄，举世无双啊！”

张丽华问道：“陛下，曲子有歌词吗？”

陈后主摇摇头。

“如此好曲，没有歌词岂不是可惜？殿里坐得久了，有些气闷，我们到殿外赏赏景吧，大家一边观景，一边思虑歌词，看谁的词能配上陛下这天籁。”张丽华说。

群臣和妃嫔们簇拥着陈后主和张丽华到殿外观景，大臣们纷纷说，没有人能比得上陈后主亲自写的词，让大家作词那是多此一举。

张丽华说道：“这一次，你们可不能再推托了。我们作词，权当织锦，这锦上之花就让陛下来添。”

临光殿外，有三座数丈高的豪华亭台，每一座、每一层之间都有木桥相连，这是陈后主专门为张丽华修建的。出了大殿，众人沿着木桥进了亭台，一边饮酒观景，一边吟诵歌词。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虽然有的人搜肠刮肚，想出了歌词，但都不尽如人意。这时候，陈后主站在晚风中，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亭台、色彩斑斓的花草，忽然文思如泉涌，开口吟诵道：

丽宇芳林对高阁，

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

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

玉树流光照后庭。

念到此处，陈后主看到了一朵枯萎的花朵，他不由得心情跌落到了谷底——春天就要结束了，到时候，可怜这遍地繁花都要成为泥土啊！心情抑郁之下，最后两句歌词脱口而出：

花开花落不长久，

落红满地归寂中。

听完前面六句歌词，众人正准备喝彩，但听到最后这两句，大家都有些尴尬。因为后面两句实在不吉利，前面把后宫佳丽比作花，后面又说“落红满地归寂中”，不就是说这些后宫佳丽都要作风云流散吗？那后宫佳丽都流散了，这说明皇帝怎么样了，大陈的江山又如何了呢？

陈后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到现场的气氛变了。张丽华见状赶忙说：“好词配好曲，天作之合！这首曲子就叫《玉树后庭花》吧，各位意下如何？”

就这样，音乐史和文学史上著名的《玉树后庭花》诞生了。由于曲调优美，歌词精致，《玉树后庭花》很快传唱开来，从宫廷到民间，几乎无人不知，可以说它就是那个时代的超级流行音乐。

在艺术世界里，陈后主在当时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可是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他却是糟糕透顶的皇帝。《玉树后庭花》像是预示了他亡国的结局，在这支曲子诞生后的第三年，杨坚 派大军南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消灭了陈国，把陈后主当作俘虏押送到了长安。

在被押往长安的路上，张丽华并没有陪着陈后主。她身在何处呢？一语成谶，就像陈后主在诗文里所说的那样，“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建康城被攻破之后，张丽华被杀死，陈后主的三千佳丽也随之风流云散，或死或逃，各奔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