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厚脸皮”的好人 ——冯道为官

五代十国时期服侍过十位皇帝、官运亨通的冯道是一位非常有争议的人物。历史上有很多人骂他是奸臣，不知廉耻；也有很多人称赞他是一个大好人，因为他为官清廉、生活简朴、救济乡民，还救过很多人的性命。那么，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冯道早年曾效力于燕王刘守光，后来又在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当过官，先后为十位皇帝效力。在他效力的皇帝里面，不仅有汉族皇帝，还有契丹族皇帝。在五代那个乱世，冯道不管在哪个朝廷为官，都官居高位，堪称五代官场的不倒翁。冯道之所以官运亨通，有人说是因为他的脸皮够厚。

冯道在后晋当宰相时，有一天刚刚下朝，还没有走出朝堂大殿，几个大臣就围在一起，低声议论着当天早晨遇到的新鲜事。

一位大臣神秘兮兮地说：“今天上朝，路过牛马市，我看到了一桩怪事……”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朝身边的几个人看了一眼，这着实吊起了大家的胃口。

“什么事？说来听听。”有一位大臣好奇地问。

讲故事的大臣看大家都一脸好奇，继续低声道：“我看见有人牵着一头驴在街上乱转，驴脸上贴着一个人的名字！你们猜猜，贴着谁的名字？”这位大臣继续卖着关子。

“嗯？是谁啊？我们怎么知道，你快说吧。”大家更好奇了，都想尽快知道答案。

这位大臣得意地公布谜底：“写的是宰相的名字：冯——道！”

“噗……呵呵呵……”

大臣们听罢，都捂着嘴偷着乐。

“驴是宰相，宰相是驴，嘻嘻嘻。”

大臣们一边窃笑，一边继续议论着。突然，一阵大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哈哈哈！真是好笑啊！好笑啊！”

众人一愣，心想：“谁这么大胆？这么大声喧哗，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宰相冯道的脸吗？”

大家循着笑声往身后一看，全都愣在原地——这位哈哈大笑的不是别人，正是宰相冯道本人。

有一位大臣看冯道跟没事儿人似的大笑，便纳闷地问道：“宰相大人，这是有人在骂您是驴，您为何不怒反笑呢？”

冯道摇摇头说：“未必，未必啊，想来驴子的主人与我同名同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此事真好笑，我得自己去瞧瞧。”

冯道说完便大笑着旁若无人地走了，留下了一群目瞪口呆的官员。他们都在心里嘀咕：“这个老家伙还真是让人搞不懂啊！”

为什么会有人用驴子来羞辱当朝宰相呢？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937年春，某日清晨，在朝堂之上，后晋皇帝石敬瑭说：“诸位爱卿，哪位愿意代朕出使契丹，送上贡品啊？”

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吭一声，都不肯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为什么文武百官都不想去契丹呢？

原来，这是一个必须低声下气的苦差事。当初石敬瑭曾经借助契丹的兵马打败后唐，建立了后晋，为此，他答应每年都要按时给契丹进贡，还把燕云十六州 ，割让给契丹。自从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中原门户洞开，契丹人动不动就南下劫掠一番，后来大宋和契丹之间的很多次战争都是为了争夺这片土地。

所以，割让燕云十六州可以说是丧权辱国、贻害（yí hài） 后人的行为，大臣们都不想担任使者去向契丹进贡。如果被写进史书，将会千秋万代遭人唾骂。此外，契丹人万一不满意贡品，当场翻脸，那可是有性命之忧的。

此时，整个朝堂一片沉寂，大臣们一个个缩着脖子，低着头，唯恐自己出点儿什么动静会被皇帝点名。看着一个个沉默的大臣，石敬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冷，他刚要发火，只见冯道站出来说：“臣虽不才，愿往契丹一行。”

石敬瑭见有大臣自告奋勇站出来，心中稍感安慰，但定睛一看是冯道，又不免担忧：“宰相乃国之重臣，身入虎狼之地，未免……”

冯道朗声道：“事关国家安危，老臣一人的安危祸福何足挂齿。生死有命，陛下不必为老臣担忧。”

就这样，出使契丹的任务落到了冯道身上。冯道带着人马贡品，到了契丹。

契丹皇帝（辽太宗）耶律德光看看冯道带来的各色贡品，又看着冯道，半天没说话。见耶律德光不说话，冯道也不吭声，只是笑眯眯地站着。

突然，耶律德光甩出一个问题：“素闻冯宰相治国有方，不知宰相可愿留在北地，辅佐契丹？”说话间，耶律德光眼睛死死地盯着冯道，像是想要从冯道脸上看出什么。周围的契丹卫士个个横眉竖目，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拔刀杀人。

冯道听了，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不慌不忙地说：“契丹与晋乃父子之国，臣为晋室效力，就是为契丹效力，在此在彼，并无分别。”意思是，您契丹国是父亲国，我晋国是儿子国，我给儿子效力，归根结底是效忠父亲呀。

冯道的这番话把耶律德光说得顿时龙颜大悦，但是这番话让冯道挨了上千年的骂。

冯道为什么说契丹和后晋是父子国呢？

因为当年石敬瑭向契丹借兵攻打后唐，曾经主动认比自己年龄还小的耶律德光为义父，所以石敬瑭后来就成了被人唾骂的“儿皇帝”。虽然石敬瑭是沙陀人 ，没有汉人那么多的讲究和华夷之别的心理包袱，向契丹皇帝称儿也只是个外交手段，但是对汉人来讲，这可是天大的耻辱。

耶律德光听了这番话之所以会龙颜大悦，是因为最近后晋发展势头凶猛，有可能会对契丹产生不敬之心，对契丹形成威胁，他有点儿担心。现在看到后晋宰相如此低声下气，承认他这个“父亲”，耶律德光的心里立即得意起来，也放心了不少。

耶律德光大笑着说：“哈哈哈，好！儿子好！儿子让人放心！”

虽然冯道顺利地完成了出使契丹的任务，但是他的名声坏到了极点。一国宰相居然公然提起认父之辱，也难怪有很多人因此私下嘲笑他是一头笨驴。这才有了故事开头的那一幕，有人故意用驴子来羞辱冯道。

看起来冯道似乎是个庸官、胆小鬼、厚脸皮，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他的“厚脸皮”“胆小”“愚蠢”只是他的政治智慧，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百姓对他赞誉有加。

后晋年年给契丹进贡，换来的只是短暂的安宁。947年，耶律德光还是带兵攻入了后晋的都城东京汴梁（今河南开封）。就在耶律德光的军队要对百姓大肆杀戮（shā lù）的时候，冯道匆匆忙忙来求见耶律德光。

在耶律德光的眼中，冯道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老油条。听到冯道求见的消息，耶律德光推测，他此番前来定是来投降要官的，因此想好好羞辱冯道一番。耶律德光心想：“当年我让你留在北地你不留，这会儿来要官，你的脸皮未免太厚了。”

见到冯道之后，耶律德光假装不认识，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啊？”

“臣只是个无才无德、愚蠢迟钝的老头儿。”冯道赔着笑说道。

“那你来见朕，所为何事啊？”耶律德光漫不经心地问道。

冯道满脸诚恳：“陛下入主中原，此乃顺天应人之举，百姓翘首期盼，如盼甘霖。臣以为，陛下应该安抚百姓，聚揽人心。若是伤民害民，对陛下怕是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原来冯道此行是为了城中的百姓。

耶律德光此次南征，起因是后晋的继任皇帝不肯向契丹称臣，于是便想给对方一个教训。结果这一出兵，直接灭掉了后晋。如今听了冯道的话，耶律德光觉得他所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尽管如此，耶律德光觉得自己是一国之主，不能在臣子面前失去威严，于是冷笑道：“哼，中原百姓不过是案上鱼肉，任我宰割。我知道你想救他们，但是你救得了吗？”

冯道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即使佛祖在世，恐怕也无可奈何呀！但是陛下一句话，就能救下万千苍生啊！”

耶律德光得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斜着眼看着冯道：“你的意思是说神佛也不如朕吗？”

冯道摆摆手说：“陛下，此言差矣。”

听闻此言，耶律德光面色一寒，“当”的一声，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蹾。

他刚要发怒，冯道紧接着又说道：“佛祖哪能和陛下相提并论。我从未见过佛祖救活过一人，但是陛下一句话，定能让万人活命啊。”

耶律德光一听，笑了：“哈哈哈，好，传令下去，兵士不得伤害城中百姓，违令者严惩。”

这一次，汴梁的百姓没有遭遇大肆屠戮之灾。冯道又用自己的智慧在谈笑中让契丹皇帝改变了主意，化解了危机。由此可见，冯道并不胆小、愚蠢，而是有着真正的英勇和大智慧。

流传后世的关于冯道的故事还有很多，历来对他的评价都是大相径庭的。批判他的人认为，冯道多朝为官，没有忠君之志，没有中国读书人该有的傲骨和气节。褒奖他的人认为，他有超人的政治智慧，在五代十国那个乱世，既能独善其身，又能兼济天下，引导一个个新政权稳定局势，给百姓带来了暂时的安宁。但无论是夸他的人，还是骂他的人，都肯定他不贪财，有才干，有容人之量，有助人之心，知百姓疾苦。

除了保护百姓，冯道还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就是大量地刊印典籍、保存书籍，为文化的传承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有如此品行的人，恐怕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失去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