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船冲出的血路 ——襄阳保卫战

蒙哥死后，经过四年内战，忽必烈击败阿里不哥，成为蒙古的最高统治者。1267年冬天，忽必烈集中兵力开始进攻南宋要塞——襄阳 ，这场仗，打了六年之久。

1272年，襄阳守城将士已与元军苦战了整整五年。襄阳城外，长达数十里的元军战壕绕城而筑；战壕往外，数十里之内，遍地都是元军营帐。襄阳城被元军围困其中，粮草不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襄阳是南宋要塞，城外通汉水 。汉水原本是自东向西而流，在襄阳拐了个弯，向南流去。襄阳一破，元军便可长驱直入，无论水路陆路，皆可肆虐江南，到那时，大宋将岌岌可危。

在襄阳城的西北面，有一条叫清泥河的河流，与汉水相接。元军不善水战，清泥河的位置又相对偏僻，因此，这里没有元军把守。

这天，清泥河河畔出现了数百艘船，这些船全都倒扣在地上，船边围满了手持刀斧锛凿的壮汉。

有人一声令下：“给我砸！”

壮汉们立刻挥舞起刀斧，将数百艘船的船底砸得稀烂。他们砸完船底，又把船翻过来，在船舱上盖上草席。乍一看，这些船像是完好无损，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紧接着，河面传来整齐划一的划水声，一支船队驶入河道。

“入水！”又是一声令下，岸上的壮汉们立刻抬起了那些没了船底的破船。

“一二——一二——”壮汉们喊着口号，一步步走向河边，将破船放进河里。船队里的人出来接应，和壮汉们一起，用铁索把它们跟河里完好的船连缀在一起，每一艘好船的左右两边，分别连了一艘破船。

等船都连好时，天色已是黄昏。壮汉们在岸边列队站好，三千人的队伍。队伍前方，两个人面朝人群站着：一人看起来孔武有力，神色坚定；另一人虽然个头不高，但身形健硕。

个头不高的那人目光扫过列队的壮士，大声喊道：“这次行动，不过一死罢了！要是有谁怕死，现在就走！”

此话说完，人群陷入短暂的沉默。很快，就有人喊：“大丈夫岂能贪生怕死？二十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就是！战死总比被打死强！”

“我们不怕死！”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高喊，众人目光灼灼，三千个人，没有一人离开。

他们是大宋将领重赏招来的三千死士，队伍前方的两人，是一对兄弟，个子不高的叫张顺，另一人叫张贵，他们同为这支民兵队伍的都统。此行目的，就是突破元军密不透风的防线，闯入襄阳城，给城内军民送去粮草物资。

两天后的夜里，汉水之上，有星星点点的红灯闪耀。这些红灯，正是张顺一行船上的信号。此时，船队中所有完好的船只上，都满载着粮草物资，以及火枪、火炮、烧红的木炭、巨大的战斧、强劲的弓弩。

这些红灯沿着汉水，逐渐朝着襄阳城靠近。但很快，这支队伍便遭到了元军的堵截。位于头船的张贵，高举红灯为令，众人见状，立即全力驱动船只，只见数百艘战船同时极速前进，斩风破浪，径直冲破了几队元军战船的防线。

然而，越靠近襄阳城，元军的战船就越多，张顺等人的行进也越来越艰难。在经过一个叫磨洪滩的地方后，水面上已经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元军战船，这些战船全都用巨大的铁索相连，在江面上横了一排又一排，根本没有可以冲破的缝隙。

此时此刻，不论是头船冲锋的张贵和尾船殿后的张顺，还是这三千死士，都没有一人退缩，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死战到底！

张贵再次高举红灯，高声喊道：“誓死保卫襄阳，冲啊！”与此同时，激昂的战鼓声响起。

民兵战船犹如发了怒的巨兽，猛地冲向元军战船，船舷边的勇士，每人手中都紧握一把巨斧，蓄势待发。

近了，更近了——就在民兵船只冲入元军战营之时，勇士们铆足了全身的力气，突然将斧子齐刷刷挥落。

“咔嚓——咔嚓——”铁索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铁索一断，元军纷纷跳上民兵战船，打算近身肉搏。然而，他们刚刚踩上那些覆盖着的草席，立刻双脚踏空，惊叫着掉入了水里——原来，每一艘破船都是一个陷阱！

一拨又一拨的元军试图拥上民兵战船，但都被这些陷阱吞噬。与此同时，死士们的火枪、火炮、木炭、弓箭就如同一蓬蓬的骤雨，喷射而出。

夜空被战火映得血红，本该沉寂的夜晚却被阵阵惨叫声划破。这支队伍，向死而生、势如破竹。元军向来凶悍，而这一次却被一支民兵队伍打得落花流水。

这一夜，他们转战一百二十里。

当东方被第一抹曙光照亮时，伤痕累累的船队终于抵达了襄阳。当看到襄阳城门的那一刻，残余民兵满是血污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他们终于做到了！

而此时的襄阳城内，早已粮草枯竭，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兵，都饿得瘦骨嶙峋。五年了，城外重重阻碍，粮草进不了城，他们苦苦地等待救济的粮草，几乎已经绝望；五年了，城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军还是民都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可是如果苦守五年之后襄阳城被攻破，那之前所有的努力似乎都会付诸东流。张顺、张贵送来的这一船船的粮草，又让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而，民兵壮士和襄阳城民还来不及享受短暂的喜悦，他们突然发现，数百艘船上，都没有都统张顺的影子。

几天后，江面漂来一具浮尸，这尸体身穿战甲，手里还紧握着长弓，正是张顺！他身中四枪六箭，满面愤怒，似乎仍然在用力拼杀……每一个看到他尸体的人，都别过脸去，不忍再看第二眼。

那些魁梧的勇士们，面对刀枪不曾眨眼，此时却哽咽不止。张贵红着眼眶，紧攥拳头，声音沙哑地喊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哥哥为杀敌而死，死而无憾。你们若真为他难过，就多杀几个贼兵，为哥哥报仇！为大宋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众人的怒吼震天动地，直抵人心。

又过了数日，襄阳守将欲留张贵共同守城，但张贵不肯。他沉声说道：“我们运来的粮草只能解一时之需，要想解襄阳之困，必须打通进出襄阳的通道。”于是，张贵率一众民兵，杀往襄阳附近的郢州（Yǐng zhōu），想要与之联合，南北夹击元军。

然而，元军人多势众，张贵等人拼死冲破重重防线，却仍被追上了。张贵身负重伤，被元军俘虏。他宁死不屈，最终被害。元军挑衅地将张贵的尸体运到襄阳城下，城内守军见了，纷纷跪地痛哭，他们为这位恩人感到心痛，同时也知道，外面的路彻底封死了。

一年之后，襄阳城弹尽粮绝，守军被迫投降。

六年后，大宋亡。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城池陷落，江山易主。但为守卫国土，甚至为之付出生命的人，将永远被历史铭记，为世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