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奇袭，儿子造冰 ——杨家将传奇

高梁河之战以后，辽气焰高涨，北宋元气大伤。虽然从整个宋辽交战史来看，宋军经常吃败仗，但在某个时期，有一支军队始终让辽军闻风丧胆。北宋政治家、文学家欧阳修评价这支军队的将领“父子皆为名将，其智勇号称无敌”，他们就是名扬后世的杨家将。

在大宋疆土的西北边，也就是今山西省代县一带，有一座山。这座山地势奇险，孤峰耸峙。相传大雁由此进出，因而它被称为雁门山。唐朝的时候，朝廷在山上修建了防卫之用的关口，名为雁门关。

到了宋朝，雁门关成了宋辽的分界点，也是从辽进入大宋疆土的咽喉要塞。980年，辽军疯狂攻打雁门关，企图占据此处，进而直捣中原。然而，有一个人死死地守住了雁门关，虽然辽军十万人马来袭，但他仅以几千骑兵便大获全胜。这个人姓杨，名业。

980年三月，春寒料峭，北风凛冽。雁门关外，辽军如同铺天盖地的洪水，正一波接一波地朝关口涌来。

在辽军铁骑的最前方，排列着几十个巨大的铜制怪兽。这些怪兽四足而立，腹部是四四方方的铜柜子，铜柜子上面架着大铜管，铜管前面有圆孔，后面有拉杆，看上去就像巨大的针管。

几个士兵喊着号子，将拉杆向后一拉，再往前一推，猛烈的火焰喷射而出，有的直直喷在城门上，有的把城头点燃。

把守雁门关的宋军虽然兵力严重不足，但仍然拼死抵抗。一群士兵怕守不住城池，就用铁盾、刀车等堵住城门，希望阻止辽军由此进城。城头之上，许多士兵已经被火焰灼伤了。

这个会喷火的怪兽究竟是什么？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它叫猛火油柜，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攻城拔寨利器。

猛火油就是现在说的石油，这猛火油柜下面装着猛火油，上面有一个横筒用来喷射火焰。猛火油一旦燃烧起来就很难被扑灭，因此威力极大。它们原本是大宋的武器，可是宋军屡次败于辽军，这些先进的武器也就成了辽军的战利品。

在猛火油柜的强势攻击下，雁门关岌岌可危。

一个士兵匆匆跑上城头，前来报告：“报——将军，我们快撑不住了。”

“还有没有剩下的刀车？都堵到城门口去！”

“是！”

下达命令的这位将军，并不是守关主将杨业，而是一名副将。大战将至，指挥战斗的竟然是一名副将，那主将杨业去哪里了呢？

来势汹汹的辽军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攻城上，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有一小支宋军骑兵已经从西边的小路悄悄摸到了他们身后的雁门关北口。

这支宋军为首一人，剑眉烁目，英气逼人，手中的金刀在阳光下泛起凌厉的寒光，他就是守关的宋军主将——被称为“杨无敌”的杨业。

杨业见辽军全力攻城，他环视一周，众人都已经准备就绪，于是大喝一声下了命令：“冲！”

随着一声令下，杨业与这支骑兵策马狂奔，直冲辽军后方杀去，一时间，只见滚滚沙尘。辽军万万没想到会有宋军从背后突袭，辽军后军的士兵闻声一转头，骇然发现身后有一支宋军骑兵嘶吼着奔来。这支队伍卷起了漫天黄沙，辽军将士都以为来了千军万马，顿时阵脚大乱，四处逃窜。

杨业见辽军乱了阵脚，便带兵径直杀入。混乱的辽军阵营里，杨业一马当先，左冲右突，如同一道迅疾的闪电，顷刻之间便冲破了辽军弯刀长矛组成的围墙。未等辽军兵将做出反应，杨业就将手中金刀猛地挥出，手起刀落，数不清的辽军死在他的刀下。

跟在杨业身后的宋军也个个勇猛非常，敌人远了，他们就用弓箭射击；近了，用大刀砍杀，还有人将点燃的火把四处投掷。

雁门关内的宋军也发起了反攻，与杨业的那支骑兵南北夹击辽军。泱泱十万辽兵被区区几千宋兵杀了个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杨业带人乘胜追击，最终大获全胜。这一战，宋军不仅杀掉了辽的驸马，还生擒了对方主帅，缴获了数不清的战马、旌旗、甲胄和兵器。

雁门关保住了，杨业也因为在这场战斗中出奇制胜而声名大振。慢慢地，“杨无敌”的名号在宋辽两地变得无人不知，甚至一度让辽军看到“杨”字战旗就心惊胆战。

六年之后，986年夏的一天，天光微亮，代州城门就开了。一队人马疾奔而出，队伍前面的帅旗上，有一个醒目的“杨”字。这面曾让辽军望而却步的帅旗，此刻已经沾满灰尘与血污。纵马行在队伍最前面的就是杨业，他神情坚毅，眉宇之间透着些许凝重。

“走小路！”杨业一声令下，身后的兵马纷纷拐上了城墙一侧的小路。

小路正中竟然站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孩，二人见将士骑马过来了，不停地招手，众人慌忙勒马急停。老妇人蹒跚（pán shān）地走到杨业马下，将手里的篮子高举过头，杨业接过篮子，掀开盖布一看，里面竟然是许多干馍。

他心头一热：“老人家，大家已经南迁了，您怎么还没走啊？”

老妇人抹起了眼泪：“我们听说杨将军今天要出战，天不亮就守在这里了。您是为了守护我们城中老小才以身犯险，将军，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啊！”说完，她拽着身旁的孩子跪在地上，使劲地磕头。

杨业见状，只觉鼻子一酸，他急忙翻身下马，扶起老人和孩子。跟着他的这些将领，平日都是上阵杀敌的硬汉子，连死都不怕，这会儿却一个个红了眼眶。

南迁？出战？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一年宋太宗下诏大举征讨辽，可无奈出师不利，两军对阵，宋军连败，被辽军逼退到代州。于是没过多久，宋太宗下令，让杨业等人保护附近四个州的百姓南迁。

就在杨业准备保护百姓南迁的时候，传来消息，辽派了十多万人马占据了寰州（今山西朔州东），距代州城不过一百多里。

面对强敌，杨业觉得目前的主要任务是迁移百姓，不需要与辽军正面对决。可是这事他说了不算，那么谁说了算呢？监军王侁（Wáng Shēn）。

什么是监军呢？就是一个随时监视武将的上司。在北宋，能打仗的将军当不了军队的最高领导，军队的最高领导是监军。因为宋太祖赵匡胤是武官出身，手握兵权，最后篡了柴家（后周）的天下。他总是觉得手下的这些武官也有可能随时篡夺皇位，所以才杯酒释兵权，收回了兵权，提高文官的地位。因此在大宋王朝，文官的地位永远高于武官的，作战时，在武将之上还设了监军。

监军王侁不仅不认同杨业的判断，反而说：“将军带领几万兵马，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辽军呢？我听说杨将军号称‘杨无敌’，现在辽军来了，你不带兵出征，难道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杨业直言正色地说：“监军大人，并不是我有什么别的想法，也不是我怕战死沙场，而是现在这种情况对我军非常不利。我们要出击，不仅打不退辽军，反而会损兵折将，让士兵们白白牺牲。”

王侁笑道：“我听闻辽人听到将军的名字就会吓跑，怎么会损兵折将呢？我看还是杨将军不想去呀。”

杨业还想再分辩几句，但又一想，分辩能有什么用呢，于是叹了口气，说：“好吧，监军大人，我去。”

王侁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杨将军绝非贪生怕死之人，祝将军早日凯旋。”

官大一级压死人，杨业力争无果，无奈之下只得率领麾下人马出城。临出发的时候，杨业望着代州城，不禁落泪，他感觉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代州以北有一个地方叫陈家谷，此处易守难攻，最适合部署伏兵，两翼夹击。

临行前，杨业反复嘱咐留守的监军王侁和其他宋军将领：“我带兵作战，诱敌深入。歼敌一事还仰仗主力，请诸位务必在谷口两侧安排步兵强弩，我若退至此处，我军便可两翼夹击辽军。如此方有胜算，万望配合。不然，我们这些人可能全军覆没。”

说完这话，杨业便整队率军出城。这才有了开头老妇人送行的一幕。

过了半晌，杨业等人行至一处山谷。突然，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杨业一想：“不好，有伏兵！”

话音未落，成千上万支箭从四面八方飞速射来。

杨业一转头，一支箭正朝他额头飞来。千钧一发之际，他将手中金刀奋力一挥，“当啷”一声，箭应声落地。杨业倒吸了一口凉气，四下一看，辽军从四处渐渐围拢过来，而自己手下的不少士兵已经被箭射中，落下马来。

腹背受敌，四面楚歌，该怎么办？难道我这诱敌深入之军要被对方死死地困住吗？

容不得一丝犹豫，杨业当机立断，命宋军所有人聚拢成团，转身向外。

山谷里，辽军如同一片片密不透风的乌云逼近宋军，而宋军就如同一个剧烈燃烧的火球，蓄势待发。

只听得一声怒吼：“杀呀——”这团火球时而散开，时而缩紧，宋军将士个个怒目圆睁，挥刀砍杀。一时间，两军交会之处响起一片金戈之声，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然而，宋军再勇猛，终究寡不敌众，很快就呈现出弱势。

血战半日，山谷里已是一片狼藉。宋军孤军奋战，死伤无数。看着无数宋兵跌落马下，杨业心痛不已：“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全军覆没吗？不行！”

眼下必须将敌人引向陈家谷口，让等在那里的主力出战。想到此处，他大喊一声：“突围！”

负伤的残兵掉转马头，疲惫的战马奋力狂奔，杨业带着所剩不多的部下拼死杀出重围，一路朝着陈家谷口的方向疾驰，他们身后是乌压压一片紧追不舍的辽军。

一路飞马扬尘，终于，陈家谷口映入眼帘。杨业和部下大声疾呼：“辽军来了！快出兵啊！”

谷口处，一片死寂。伏兵呢？去哪里了？原来，王侁以为辽军败退，早就抢先回去跟朝廷领功了。其他的宋军将领听说杨业等人败退的消息，带领部下的士兵仓皇撤退了。此时的陈家谷口，只有疯长的野草和林立的乱石，连一个宋兵的影子都不曾见。

杨业气得怒发冲冠：“懦夫，不足与谋！”

耳畔听得辽军的马蹄声渐渐逼近，杨业知道，今日唯有一死。

“吁——”他勒马停下，身后的士兵紧跟着也勒马急停。杨业掉转马头，看着这群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兄，此时，宋军只剩下了几百人，几乎个个伤痕累累。这些年来，杨业与他们一同驻守边关，一同出生入死，早已血脉相连，如同至亲。想到今日，这支誓死保卫国家的孤军就要命丧于此，杨业怎能不痛心疾首，又怎能不悲愤交加？

杨业扫视着诸位将士，看着一张张沾满血污的脸庞，不由得紧握双拳，满脸沉痛：“事已至此，诸位上有高堂，下有稚儿，与其与我一同枉死于此，不如速速撤离，留待下次痛击敌寇！”

话说到这里，将士们竟然没有一人动弹，他们谁都不肯离去：“我等愿随将军战死沙场，绝不独活！”

杨业闻言不禁潸然泪下：“好！这才是我大宋的将士，这才是七尺男儿！我等驻守边关，有家难回，皆因辽占我国土，杀我百姓，侵我家园，夺我安宁！今日既然必有一死，誓要拼尽力气，斩杀贼人！为家仇，为国恨，为百姓，为我大宋河山！”

“拼死杀贼，护我河山！”

残阳如血，朔风呼啸，黄土塬边的陈家谷口，遍体鳞伤的宋兵回转马身，横刀而立，而远处，大批辽军追了上来。

杨业双眼血红，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杀——”

数百残兵面无惧色，迎头而上，直到一个个身负重伤，倒地而亡。

此时，杨业身上已有数十处伤痕。他抬眼望夕阳，又低头看着横七竖八地倒在战场上的弟兄们，此时已经没有一个人和他并肩作战了。

杨业眼含热泪，怒吼一声，催马提起金刀直入敌群。他已手刃辽军一百多人，金刀已然卷刃，将军哪堪气短。最终，杨业因战马重伤不能行走而被辽军活捉，他的一个儿子杨延玉也在这场战斗中英勇捐躯。

辽军将领深知杨业勇猛善战，派人劝他投降。

牢房里，杨业已经奄奄一息。他目视南方，缓缓说道：“陛下厚待于我，望我讨伐敌寇、捍卫边疆，怎知我被奸臣所害，逼令赴死，如今王师败绩，我杨业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杨业绝食三日，从容赴死。

陈家谷口，一面帅旗还插在黄土之上，猎猎飘扬，旗上的“杨”字清晰可见。这面曾让辽军闻风丧胆的战旗，再也不能回到它的主人手中了。

一转眼，十三年过去了，辽宋之间仍然纷争不断，这时，把守边关的人依旧姓杨，他便是杨业的儿子杨延昭。

999年冬天，一天夜里气温骤降。遂城（今河北徐水西）外的气氛比天气还要冷。大大小小的辽军营帐铺天盖地，如同一颗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摧毁遂城的安宁。

千疮百孔的遂城城墙上，杨延昭背手而立，面色冷峻，浓眉之下那双有神的眼睛颇有些杨业当年的影子。他望着城外的辽军营帐，眼神凝重。几天前，数万辽军兵临城下，猛打强攻，而守城的士兵和他父亲当年在雁门关时一样，只有几千宋军。

连日来，辽军的攻势只增不减，今日若不是杨延昭调动军民拼死守城，恐怕遂城已经淹没在辽军的铁蹄之下了。现在天黑了，辽军才肯暂时收兵，可明天天一亮呢？遂城还能守多久？想到这里，杨延昭心乱如麻。

“大人，天冷，快回营吧。”一名亲兵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朝杨延昭走来。

“哎哟——”突然那亲兵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好不容易才站稳。杨延昭往他脚下一看，不知是谁洒了一摊水，结冰了。

水？结冰？杨延昭脑中灵光乍现，顿时有了对策。

第二天一早，辽军大营里，最先醒来的一个辽兵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地走出营帐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他惊叫起来：“快来看啊！快醒醒啊！”

同样睡眼惺忪的辽军士兵听到喊叫声，纷纷从营帐里跑出来，顺着这人指的方向望去，所有人不禁吸一口凉气——只见朝阳之下，那遂城如同一座水晶宫，闪耀着寒光。

原来昨天夜里，杨延昭带领遂城军民，连夜从各家井里、河里、水渠里，把能担的水全都担来，一桶接一桶地泼到城墙外侧。天气严寒，滴水成冰，这些水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墙，这遂城变成了一座结结实实的冰城。

虽然如此，辽军还是整顿兵马，试图继续猛攻猛打。他们让几千个弓弩手齐齐射出利箭，但是这些箭再也奈何不了城墙了。

哧溜、哧溜，所有的箭都滑了下去；他们运来巨大的抛石机，向遂城不断抛射石头，可这些石头打在冰墙上，只是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白点。有的时候，石头把一片冰墙打碎了，但是上面马上泼下几桶水来，这面冰墙就完好如初了。见远攻没有效果，辽军决定改用近攻。辽军来到城脚下，搭好云梯，可是冰太光滑，云梯根本搭不上去。他们又命骑兵一拥而上，可地面上的冰让他们摔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遂城城头之上，杨延昭下令：“远拉弩，近抛石，杀——”

漫天的箭雨和弹珠般的石块从墙头倾泻而下，城外乌压压的辽军，摔的摔，倒的倒，惨叫声不绝于耳。

数万辽军竟然拿这结冰的遂城没有丝毫办法，见久攻不下，又损兵折将，加之粮草不足，辽军最终撤军了。

遂城刚脱险，杨延昭立刻联系附近城池的宋军，请他们发兵，对北撤的辽军前后夹击。联合起来的宋军直打得辽军丢盔弃甲，大败而逃。

此战使杨延昭一举成名，并且得了一个绰号——杨六郎。杨延昭并不是排行第六，而是杨业的长子，为什么叫杨六郎呢？在古代，人们认为北斗七星中的第六颗代表燕，而当时辽宋边境主要在燕地，杨延昭几乎成了辽军的克星，于是就认为杨延昭是将星下凡，叫他杨六郎。

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杨家不只有杨业父子这两位武将上阵杀敌。后来，杨业的孙子、杨延昭的儿子杨文广也成了戍边抗辽的名将。杨家人戍守边关，忠勇无双，后人便称他们为杨家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