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发展史——被蒙蔽的大众和少数勇敢者的反抗

对犹太人和其他少数民族族裔的罪行就发生在眼前，很难理解，为何数百万德国人仍然成了纳粹的同谋。很多人怀有恐惧，他们认为“事情不会有那么糟糕的”或者“大多数人都这样做，应该是没问题的”，或者他们直接变得麻木迟钝。就像第三帝国从小给国民灌输的一句格言一样，人必须“跟克虏伯钢一样坚硬”。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必须跟德国军火制造商克虏伯所制造的钢一样坚硬。

宣传活动就这样蒙蔽了很多德国人，包括一位名叫安妮多赫·瓦尔特的女孩。希特勒于1933年掌权时，她5岁，跟安妮年龄相仿。安妮和安妮多赫或许能成为同班同学，但她们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安妮多赫从小接受纳粹主义教育。她在鲁尔区的杜伊斯堡长大，父亲弗里德里希是纳粹地方组织代表。一战后他曾失业，但是在希特勒上台后，他获得了一个行政职位，因此他认为自己成功了。安妮·弗兰克在集中营受尽折磨而死，而对安妮多赫来说，第三帝国正是她通往耀眼未来的起点。

安妮多赫在纳粹时代中幸存下来，她回想起种族学说对学生时期的她所产生的影响。她讲道，她按照所学的，把同学划分为“东方人”和“日耳曼人”。她向一位十分抢眼的圆脑袋同学喊道：“要是你还长着黑头发的话，你就真的有一颗东方人脑袋，你就得去波兰了。”安妮多赫回想起“水晶之夜”次日早上，在纳粹毁坏犹太商店和谋杀犹太人之后，她和同学满怀好奇地去了事发现场。当她和朋友们看到商店被砸碎后的玻璃碎片和被碎片扎坏的橱窗里的模特人偶时，他们兴奋异常。据她回忆，他们甚至欢快地跳起了舞。

这当然是青年的兴致所致和轻率之举。但安妮多赫坦诚地说，她们失去了同情的能力。曾有一位德国女人因与一位波兰人相恋而被罚当众剃光头发，因为德国人认为波兰人是“低等人”。那位德国女人被要求挂牌游街，牌子上写着：“我玷污了德国的血统。”安妮多赫表示她当时并不同情这个女人。

但安妮多赫也描述了她是如何从让人迷惑的宣传和疯狂的种族学说中醒悟的。战争期间，很多男人都在前线作战，因此她不得不在一间工厂工作。俄国战俘也强迫在此工作，俄国人在德国人看来同样是“低等人”。一天，安妮多赫在工作时犯了错误，一根手指夹在了机器里。一个俄国人立刻按下了紧急停止按钮。他朝她笑一笑，就走了。从那时起，安妮多赫每天上班时都悄悄给他带一个苹果，这种行为在当时是被禁止的。那次经历之后，她对事物的看法就发生了改变，她对元首和他的思想产生了怀疑。

很多德国人从一开始就反对希特勒，也有一些人曾奋起反抗。例如汉斯和苏菲·绍尔兄妹以及他们在白玫瑰的朋友们。白玫瑰是由青年大学生建立的组织。1942年夏天起，他们就在慕尼黑大学大讲堂等地方发放传单。在其中一张传单上写着：“自攻占波兰以来，30万犹太人在这个国家被以最残忍的方式杀害。在这儿我们看到了对人类尊严最可怕的侵犯。在人类历史上没有比这更可怕的罪行。”白玫瑰强调，如果人们对希特勒的罪行袖手旁观，那所有德国人都应对此负责。这些大学生想以此警醒德国国民，但他们的行动并没有发挥作用。绍尔兄妹和他们的朋友们被盖世太保逮捕，并被处以死刑。

反抗纳粹的行动来自各个阶层。宗教方面最值得一提的是耶和华的见证人教派。总体来说天主教接受了纳粹，仅有少数勇敢的神父对此表示批判。他们抨击纳粹将残疾人判定为“没有生存价值的生物”，并将他们杀害。新教中大多数教徒支持希特勒，但也有一些忏悔者组建起反纳粹的教会。在这两个宗教中，反而都是普通的教徒出于基督信仰帮助遭受迫害的人，或以其他方式发起反抗。他们通常比地位崇高的教会头目更英勇。

整体来说，共产党人和社民党人是反纳粹的主要力量。反抗的形式很多样，大多数时候都从破坏行动开始，工人暗中干扰纳粹国防军的军火制造。或者一些勇敢的人帮助邻居躲避纳粹的迫害。也曾多次有人企图刺杀希特勒。1938年11月，格奥尔格·埃尔赛在慕尼黑贝格布劳凯勒啤酒馆埋下了定时炸弹。希特勒常在这儿举行演说。11月8日希特勒又来了，但他在炸弹爆炸前20分钟离开了，因此并没受伤。1944年，史陶芬博格上校手下的一些军人也策划了一场袭击，虽然他们为希特勒征战多年。1944年7月20日，这位纳粹国防军军官在与希特勒举行军事会谈前，在桌下安装了炸弹。但他也没能杀死希特勒，希特勒从袭击中逃脱。

进行反抗是一件极其英勇的事情。因为一旦被捕，将面临严酷的审讯和死刑。我们扪心自问，我们要是在那里能否勇敢地反抗？另一个问题是，最初为何有数百万人为希特勒摇旗助威？为何1932年纳粹能在自由选举中获得最多选票？人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吗？看不出来他是极端的战争分子、种族主义者和反犹主义者吗？

不是的，人们原本能看清事实。早在1925年，希特勒就出版了《我的奋斗》一书，书中就暴露了他的一些邪恶思想。但起初这并没有受到特别关注，又因为他的表现让许多人觉得荒诞可笑，因此人们并未认真看待他，低估了他。在《我的奋斗》中，他煽动大众对一战老冤家法国的仇恨，同时也挑拨大众虐杀犹太人，骂他们是“寄生虫”，将他们比作老鼠和细菌，称他们为“魔鬼撒旦”。除了对犹太人的仇恨以外，希特勒还在书中说道，他想为德国国民在东方建立一个全新的“栖息地”。他所说的东方是指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苏联。很明显，为了这个“栖息地”，人们不得不向这些国家发起战争。事实上这也是希特勒于1939年发起二战的原因之一。这又是一个因他而起的灾难。

1. 《安妮日记》译文均引自彭淮栋译版本，海南出版社，1996年出版。——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