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感体日记
杂感体日记,属日记中通过对生活中许多事情的观察思考,并将所思所想及所感记录下来的一种文书。
文体格式与记事体日记相同。
写作要求:在表达方式上以议论、抒情为主,夹以叙事。在内容上选材广泛,只要有感触就可以写,可以记录下来。但应注意,所写的事情和感想之间一定要有必然的联系,切不可牵强附会、无中生有、无病呻吟,那样便会有失真实。
【范例】:
11月9日
我已经决定在本月15日动身回国了。我知道那里是没有什么愉快可以给我的,但是当无数被压迫的群众受着痛苦的时候,我有权利向我的祖国要求愉快吗?别人可以向它要求,然而我,我这个为祖国服务的人,是没有这种权利的!……
友人们在那里奋斗着……他们也许不了解我,也许要嘲笑我、鄙视我……呵,让他们去!重要的不是在于他们对我的关系!如果他们的行动能将被压迫的中国,我所眷怀着的贫苦群众,从敌人的手中解放出来,那已经是他们对于我的深恩大惠了,我还要要求他们一些什么呢?!如果他们不了解我,不能明白我,那也只是我个人的不幸,历史的必然,而不是他们的罪过。
呵,我应当归去,我应当归去,
重新投入那悲哀的祖国的怀抱里!
…………
………
(引自《蒋光慈文集》)
11月25日
佛云“心物不二”。物多则心乱,物净则心净。所谓内外如一浑然一体也。心物双泯,然后此真独醒。时刻省察,保而勿失,可以赞天地之化育。悟本来空寐则无心,而意不妄作;悟究竟空寐,则无物而心不固执。此澈上、澈下工夫,全在自己领略。
众人无私则是佛,佛若有私也居众人之列。此心廓然大公,不计祸福。公理人道之发扬,全在革命者之努力,不管他墨索里尼、希特勒、东海无赖小倭日,决心奋斗,终当扑灭。
(引自《续范亭文集》)
4月21日 星期二
让我静静地回忆,让我默默地细思罢!这是值得我去这样做的,今天。
马上,脑海里便浮起了那低矮的店子,那发光的货物,那朱漆已经剥落的天秤,那包东西的纸……我似乎仍然置身于那曾经幽囚我年半之久的南洋。什么人都在忙着应付店面上的买者,而我,我仅于极少的时候出现于店面,那只是因了要拿几样可以用的东西。
嫂嫂的脸上有点悲愁,因为她不知道我这一去,是否有什么意外。但她照常帮助伙计们卖货,在她除了给我预备早膳的时间之外,有时她恐我不敢拿我所需要的东西,她还特别嘱我尽管去拿,虽说这是不是她的真意,也许还有问题。可是,从她的过去对我之爱好,从她的言词间所表示的真诚,我安心了。不过,事实上我亦用不着那些东西。衬衣,只消几件就得了;香水,这用不着,在我;表,已经有了一个;其他,亦仅是笨重的东西,不方便带着走路。结果还是拿了一张较劣的红毯子,几条手巾。
当我吃饭的时候,姊姊来了(她特别从离此颇远的埠上出来送我的),对我讲了一些经验的世故话,还说,到了无论哪个地方,遇有病痛总是要极其关心,如果无钱,千万不可害怕给我们写信。姊姊呵,这些言语一句我都没有忘记,可以说心坎有多少深,它就嵌在多少深的心坎里了,尤其是疾病歪缠着我的时候。
刚刚踏上汽车,小侄儿刚从床上爬起。他眼睁睁地望着我。“新!我带你找你爸爸去!”我向他招手。“不呵!我不要。”他知道我是踏上辽远渺茫的征途,非如旧时之只到近埠去玩。“新,跟叔叔回家去见婆婆呵!”姊姊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是这样的打趣着。而嫂嫂呢,眼眶已经红了。大约姊姊比她多见了世故,所以不以离别为苦,而嫂嫂却不曾多涉猎过这些别离的情形,所以有点例外罢。
哒!哒!——几声,我已经离开了他们,一直摈出于他们的视线之外。
跟着又是几声汽笛,我已离开了这山埠,迳向M埠跑去。
椰林里的小鸟奏着晨歌,太阳光照在树叶上,发出银白色的亮光,番人的茅屋一所一所的过去,平时能够计算得极清楚的已过的桥数也记不清楚了,篱笆上红花白花黄花,它们都只在我的一瞬间里逝去,并没有被我注意到。
哒哒!汽车转了一角。前面的路树高耸天空,上面号号的风声盘旋着,而坐在汽车上的我也顿觉冷森森的。一眼,我看见无数的土丘,无数的祖国的同胞的坟墓,我眼睛有点涩了,因为这无数的坟墓中,有一丘埋着我的前二年死去的嫂嫂,有一丘埋着偕我同来此地的爱我的三哥。
嫂嫂!哥哥!我们遽尔分别,这不是极可悲痛的事吗?也许我不能再看到你们的坟墓了,也许永远没有这么样的一日。但是,我终有会见你们的一日呵,在你们的幽灵世界里,虽说还要延迟几多时候,一时不能知道。别了,哥哥!别了,嫂嫂!——我勇敢地向故国飞还,我毅然地脱离这牢笼式的无聊的生活,我坚决地朝着有一线光明的路上走,我想,你们也许很愉快地让我能够这样做去吧?
在M埠找着了大哥(他是昨天到M埠办货的,所以索性候我走了才返店里),他一直送我到往泗水的汽车上,照例,他是很少说话的,然而,在他颤动的声音里,我终于听了几句亲切的话语!他要我珍重身体,他要我莫去跟着一般青年搅乱子。他说母亲已经年老了,我应该挂念她……钟点到了,大哥退出了公共汽车,还在窗子里交给我一些零钱。
又是哒哒几声把我和大哥分离了。从此,我已远了一切亲人,我将向另一个渺茫的世界奔跑,我将自己找自己的出路,我当自己当心自己了。正如我那时所坐之汽车,应该不停地向前奔走了,不管风风雨雨,崎岖曲直。
……
回忆起来,令我深深地忏悔当时举动的粗暴。我不外要想读书,而他们因为母亲不肯答应所以也深感没法,而我竟忍心用毒辣的方法去促我的机会之实现,去使他们每个人都七上八落地替我担心。是的,忏悔,哥哥,姊姊,嫂嫂,我在这里,和你们远隔重洋的这里,向你们虔诚地忏悔着,无日无夜,不间断地!
忏悔,这在当时是不会想着的,因为那时对于光明的期望太迫切,对于自己的囚徒生活太厌恶了。那时我以为离开了这边的现实,另一个理想世界就要实现。跳出了这个囚笼,再也没有可以囚我禁我的地方了。其实这是多么幼稚的妙想呢!
不久,一切一切的事实证明了自己的狂想,所谓一线的光明,泡沫般的逝去了,所亟欲跳进自由乡,反而跳进了更无聊更痛苦的牢狱了。处处只觉得自己的孤独,处处都觉得自己是受了恶魔的包围,尤其是疾病歪缠得我难堪,不管我有钱没钱,尽管向着我的身体进攻。
朋友们都对我疏远,他们意识里的,我是已经落伍,不再是一个负有社会使命的人儿了。自然,表面上他们也还和我敷衍几句,但谁也知道,这就只是为了人们间有这所谓“敷衍”。
反之,这时候哥哥却极力爱护我,不以以前的残酷的手段为怀,还特别给我一点钱,分明向他索100,他却寄我500;此外,他又极力把母亲劝解,要她放心给我读书。
于是我忏悔了。我觉得他们对我是如是之爱好,而我那一次所给他们的是残酷、伤心。
然而,我的上帝,如果没有那一次的粗暴,一定没有今天,虽说今天的我,也还是一样的孤苦。孤苦,这不一定就是极其不快之谓,说不定我于此孤苦期中能够有些造就。就是这时候也还是极无聊极痛苦而言,我也已经算是比较满意了,因为目前的我能够有书可读,不再受商场上的恶势力的熏染。——这就是说“我情愿永久忏悔,永久纪念着那一天,那如今恰是周年的今天。”
(引自《蒲风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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