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玫瑰
吴云迪是个追债杀手,也叫赏金猎手,拿人钱财替人追命债是他的工作。吴云迪枪法好,这并不值得炫耀,值得炫耀的是他高超的滑板技术。追命债,他从不开车,而是装成酷酷的模样滑着滑板。越是明目张胆越不容易引人注目,吴云迪作案十几起,从未失过手。而城里最大的滑板俱乐部,吴云迪持的是顶级贵宾卡。他沉默寡言,从不与人交往,被称为“孤独的滑板王子”。
晚上,吴云迪看电视,直到很晚才睡。电话响起来,他拿起来接听,是中间人周青山打来的,叫他去解决一个贼。
“他偷了老板4000万,外加老板的女人。”周青山说。
拎起滑板,吴云迪下楼。夜色朦胧,马路上没几辆汽车,他越滑越快,就在要转弯时,对面突然冲过来一辆大卡车。他身子一转正要腾空,却见后面急速驶来一辆小轿车。轿车开得飞快,眼看就要撞到吴云迪,吴云迪惊呆了,左有卡车右有轿车,他已经没有退路。就在这一刹那,轿车急打方向,与大卡车撞在了一起。吴云迪心惊肉跳地滑出很远,听到一声剧烈的撞击,接着是刺耳的尖叫。回过头,只见鲜血从碎裂的车窗玻璃中喷出来,穿过高空,喷了吴云迪一头一脸……
吴云迪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坐了起来。
又是噩梦。打开灯,他手哆嗦着点了根烟。吴云迪已经很久不玩滑板了,连俱乐部的卡都不知道扔到了哪儿。为追债,他杀死过不止一个人,鲜血根本吓不倒他。可那场车祸,却像笼在头顶的阴云挥之不去。他把滑板砸烂,把和滑板有关的一切都封闭起来,噩梦却仍旧如影随形。
天渐渐亮了,吴云迪到楼下公园跑步。朝霞映着天空,他长长地吐着气。这时,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女孩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她的花皮球滚到了吴云迪的脚下。吴云迪抱起球递给女孩,突然发现她几乎像个天使。大大的眼睛,苹果般的脸蛋,黑色的刘海剪得如同刀切般齐整。一瞬间,吴云迪觉得心里像有根弦被拨动了,他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妞妞,还不谢谢叔叔?”一个30来岁的女人走过来,牵起了孩子的手。
叫妞妞的女孩仰起脸道了谢,然后跟着母亲离开。望着母女俩的背影,吴云迪怦然心动。女人身材婀娜,眼睛如同黑亮的炭火,女孩天真无邪,令人瞬间动情。吴云迪再也无心跑步,第一次,他心里产生了奇妙的情感——他想和这对母女在一起。
跟踪女人到了田园小区,吴云迪看到她进了一家花店。原来,她是花店老板。
那天之后,吴云迪频繁出入花店。他每天都买一大束红玫瑰,以此讨好女店员,从她口中打听关于店主的一切。渐渐地,他知道女人叫思嘉,丈夫两年前病逝,她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吴云迪觉得这简直是上天的安排,他一定要追到思嘉,拥有那个女孩。他憧憬着女孩叫他“爸爸”,那将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幸福时刻。
每天下午,思嘉会到花店逗留一小时,妞妞总是在店门外独自玩着剪下的花枝,吴云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买玫瑰花,红玫瑰,送给妞妞,由她再转送思嘉。慢慢地,妞妞喜欢上了吴云迪。
一天,吴云迪正陪着妞妞玩,她突然郑重其事地说:“叔叔,教我玩滑板好吗?”
吴云迪犹豫片刻,拿起妞妞的小滑板,走到阳光下。两人走进了公园,刚到门口,妞妞突然恐惧地抓住了吴云迪的手,声音颤抖着说:“叔叔,叔叔,你看,车,车撞飞了,有人流血。”
吴云迪呆住了,他看看前面,空地上,除了一只麻雀,什么都没有。
“这孩子,真让人不省心。”思嘉跑着追过来,一把抱起妞妞,抱歉地对吴云迪说:“妞妞有病,会突然出现幻觉,你不要介意。”
吴云迪呆了半晌,看到妞妞在思嘉怀里挣扎着,很久才平静下来。他怔怔地问思嘉为什么不送妞妞去医院看看?思嘉叹了口气,说送去看过好几次,可医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常看血腥的动画片?”吴云迪问。
思嘉摇头,说妞妞很乖,她很少看动画片,她只是常常会看到死人。“也许是某种特异功能。”
思嘉说完,牵着妞妞的手离开。望着她们的背影,吴云迪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就像在噩梦中一样。
吴云迪想躲开思嘉和妞妞,更确切地说他想躲开和自己有关的噩梦。可不知怎么,一天见不到思嘉和妞妞,他的心就悬着,这一天就如同虚度了一般。他明白,自己爱上了思嘉和妞妞,他不能忍受离开她们。
三个月后,吴云迪向思嘉求婚。看着吴云迪热切的眼神,思嘉没有拒绝,只是说她除了一家小花店一无所有,而且,妞妞还是个不太正常的孩子。吴云迪说他不管,他只想娶她,只想让妞妞做自己的孩子。思嘉答应了。
一天,思嘉带着妞妞去了花店,吴云迪坐在窗前吸烟,想着心事。手机响起来,是周青山。他又接了追债的差事,到S市建军路8号,雇主为吴云迪准备了一幢别墅,在那儿,等待雇主的指令。
吴云迪不想离开,但周青山说这次报酬丰厚,有20万元,吴云迪动了心。中午,他请思嘉、妞妞一起去必胜客吃饭,委婉地说自己得出趟远门。他告诉思嘉自己做经济顾问,哪儿有经济问题他就得到哪儿。妞妞抱住他,说他回来一定给她带玩具。思嘉握住他的手,叫他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下午,吴云迪坐飞机飞往S市。找到建军路的别墅,他没有观望,径自上前敲门。一个30多岁的女人来开门。她看上去老气横秋,沉默寡言。
女人没有多问,将吴云迪让了进来。吴云迪上上下下查看别墅,奇怪的是,别墅里空荡荡的,墙上贴着壁纸,屋子里除了简单用品,几乎没有任何装饰。走上三楼,几个房间都关得紧紧的,推开一间房门,窗前的树枝将窗子遮得严严实实,让人陡然而生一种阴森之感。
“这里没有住过人吗?”吴云迪问。
“我和女儿住过。”保姆低着头,轻声说。
睡了一觉,吴云迪下楼吃饭。保姆很勤恳,她像个影子般,只在吴云迪需要的时候出现,这令吴云迪对她顿生好感。
在别墅消磨了一整天,晚上,吴云迪接到手机传来的图片。令他吃惊的是,雇主要他杀的人,居然是别墅的保姆。他再三确认,图片上的女人,确定是保姆无疑。她看上去忠厚老实,似乎与世无争,为什么要杀死她?她会欠谁的债?盯着屏幕,吴云迪按了删除。
晚饭吴云迪吃得很少,而保姆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临近,依旧默默地收拾碗盘。吴云迪吸了根烟,坐了很久。保姆收拾完毕,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久,吴云迪听到楼下传出隐约的哭声。他愣了片刻,来到保姆的房门前。门半掩着,吴云迪迟疑片刻,推开门,只见屋子中间放着一只小蛋糕,蛋糕上插着几支蜡烛,保姆满脸泪痕。吴云迪问发生了什么事?保姆说她的孩子两年前死了,如果活着,今天是她的生日。孩子得了肺气肿,死在了医院。
看着伤心欲绝的保姆,吴云迪的心一下子软了,他决定迟一天再动手。
凌晨,周青山打来电话,责问吴云迪为什么没有动手?雇主没有在既定时间收到死亡消息,十分不满,决定从佣金中减去一成作为违约金。
“明天晚上,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动手。”周青山说。
吴云迪一言不发,挂了电话。整整一天,他泡在了咖啡馆。他不想面对白天为自己上菜做饭而晚上却要死在自己枪下的人。一直到深夜,咖啡馆打烊,吴云迪才往回走。
进了别墅大门,他仰起头,保姆的房间还亮着灯。摸摸口袋里的枪,他的脚步有些迟缓。敲开保姆的房门,保姆在床上呆呆地坐着,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镜框。吴云迪掏枪的手有些颤抖,那镜框里镶的,竟然是妞妞。虽然只有两岁大小,但那眉,那眼,还是让吴云迪一眼认了出来。
“她是你的女儿?”吴云迪问。
“是的。”保姆哽咽着回答,“可是,她死了。”
保姆说完,手哆嗦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婚纱照。照片上的男人英俊挺拔,女人秀美婀娜。盯着女人的眼睛,吴云迪感到震惊,那女人,分明是思嘉。保姆说这房子就是照片上男人的,她喜欢上了他,而他也对她动了心,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只是,他死了,孩子也死了。女主人心灰意冷地去了外地,让她看守这别墅,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吴云迪脑子里像有数架机器在轰鸣。半晌,他突然拔出枪,对准了保姆……
天亮后,吴云迪坐飞机回到家。思嘉仍在睡,妞妞已经醒了,正赤着脚在地上玩。看到吴云迪回来,妞妞朝着他跑过来。吴云迪抚摸着她的头,叫她猜自己为她带了什么?妞妞猜了几次猜不到,她侧着头想想,嫩声嫩气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吗?你要听话,妈妈是医生,你不听话,她会打PP。我和妈妈有许多秘密,但不能告诉你,否则妈妈会打PP。”
吴云迪笑着抱起她,递过一个大大的盒子,里面装着24套衣服的芭比娃娃。这时,思嘉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吴云迪扳过她的肩,叫妞妞去自己的房间玩。
关好门,吴云迪坐在思嘉的对面。他看着她,半晌才说:“你早就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对不对?你就是雇我的人,保姆欠了债,她偷走了你丈夫的心;可你偷了她的孩子,这不是扯平了?为什么还要杀掉她?妞妞的幻觉都是你教的?”
思嘉呆呆地看着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半晌,她低下头,说:“没错。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故意接近你。我是医生,却不能怀孕。老公出轨,却是和乡下的保姆。他不能忍受没有孩子,我应该离婚,痛痛快快地和他离婚,可我仍然爱着他。后来,他死了,我看到妞妞,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她生病住院,我设法骗过了那愚蠢的女人,把孩子带到自己身边,离开了S市。你知道吗?和妞妞一起时间越长,我越担心有人会抢走她。只有那个女人死掉,妞妞才能完全属于我。”
吴云迪长长叹了口气。远远地,他似乎听到了警笛声。警笛声越来越近,吴云迪神色不安地站起了身。
“你报了警?想叫我死?”吴云迪问。
思嘉冷笑:“你不该死?还记得两年前那场车祸吗?被卡车撞死的人,就是我丈夫!当时,我也在车上。你以为我真的会爱上你?我会爱上一个杀死我丈夫的人?不,我恨你,就像恨那个女人一样!我花了两年时间才找到你,我故意让妞妞编出幻觉刺激你,而昨天晚上,接到你传来的图片我就报了警。现在,我是追债的人。”
思嘉说着,激动得双肩抖动。吴云迪似乎不相信她所说的一切,他摇摇头,说他爱她,他从没有爱过任何女人,除了她。这时,有人敲门,是警察。警察向吴云迪出示了逮捕证,吴云迪缓缓地说自己并没有杀死保姆,他不会杀死一个可爱女孩的亲生母亲,他用手机传出的图片是假的。他只是为了哄骗某些人。
警察却面无表情,说周青山因涉嫌故意杀人已被逮捕,是他供出了吴云迪。
“他涉嫌杀人?”吴云迪愣住了。
“今天凌晨四点钟,他在S市杀死建军路别墅内的一个保姆。为了减轻罪行,他供出了你这几年间的杀人行为。”
吴云迪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呆呆地被戴上了手铐,押进警车。思嘉站在房门前,怀里抱着鲜血一样的红玫瑰。看着警车走远,她嘴角露出冷笑,吴云迪跟周青山搭档几年,他竟然不知道,周青山会在他下不了手的时候替他出手,以保证及时拿到佣金。只是,周青山万万不会料到,雇主会报警。思嘉在这之前做好了一切防备措施,周青山,永远不会知道雇主的真正身份,而吴云迪,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是思嘉在指使。也许,吴云迪不会对警察讲起思嘉,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他深切的爱,就像当初,她爱自己的丈夫一样。
爱,有时候是最有效的保护膜。
思嘉转过身,喃喃地对妞妞说:“乖孩子,今天是爸爸的祭日。我们一起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