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庐陵返都
以狄仁杰为首的朝臣们为什么要极力主张接回庐陵王呢？从当时的情况看，李旦虽为皇嗣，那是武则天的权宜之计，从她欲以武氏子弟为太子的打算看，说明她无 意以李旦为继承人，只不过把他作为一个过渡性人物。从立嗣以长的传统看，庐陵王年长，并且是唐高宗生前选定的继承人，又曾当过皇帝，社会影响力要远远大于 李旦。李显又是从皇位上被赶下台的，并幽禁于偏僻的房州（治今湖北房县），悲惨的境遇更易使人同情。无论是徐敬业起兵，还是契丹、突厥的军事侵扰，无不以 匡复庐陵王为辞，在广大臣民的心目中，庐陵王似乎也是李唐皇室的象征。正因为这样，狄仁杰等朝臣才力劝武则天接回庐陵王，只要这个目的达到，就等于宣告诸 武营求太子之位的失败。此外，洛阳仅有李旦一人，显得势薄力单，接回李显也可以起到"强李氏，抑诸武"的显著作用。
这个时期的武则 天，在狄仁杰、李昭德等一批朝臣的极力劝说下，已经动摇了立武氏子弟为太子的决心，但尚未最后做出决断。狄仁杰瞅准了这个时机，加紧了对武则天的工作，想 尽快促使她下接回庐陵王的决心。有一天武则天召狄仁杰入宫，对他说："朕昨夜梦见与人双陆，屡次不能取胜，不知什么原因？"狄仁杰回答说："双陆不胜，原 因是宫中无子。这是上天之意，借此以提示陛下，应早日确定皇位继承人，不可使太子之位长期空虚。"《资治通鉴》卷206圣历元年二月《考异》引《狄梁公 传》。关于双陆博局有宫的解释，参见《能改斋漫录》卷6《双陆》条。双陆博局有宫，宫中无子则不能取胜。狄仁杰巧妙地利用双陆博局，又一次劝谏武则天接回 庐陵王。古人通常都很迷信，认为梦中所遇事物往往都与现实有密切关系，狄仁杰正是利用了武则天对梦境的深信不疑，促使她向有利于自己目的的方面转化。又过 了数日，武则天梦见一只大鹦鹉，羽毛丰满，但两翅俱折。她询问宰相们此梦主何征兆？众人皆不敢言，只有狄仁杰站出来说："鹉者，陛下姓也，两翅折，陛下二 子庐陵、相王也。陛下起此二子，两翅全也。"当时武承嗣、武三思都在场，闻听此话，顿时面红颈赤，十分气愤，但又无可奈何。契丹孙万荣率军围攻幽州（治今 北京西南）时曾发布檄文，其中有"何不归我庐陵王"之语。显然孙万荣也在利用匡复庐陵王的名义，以使自己的起兵更具有合理性和欺骗性，煽动人们对武氏统治 的不满。孙万荣打庐陵王这张政治牌，使武则天很难应付。这对促使她迎回庐陵王也有一定的积极作用，因为她要争取政治上的主动，就只能接回庐陵王，以消除别 人再借以反叛的口实。于是，她决定接受狄仁杰的建议，把李显一家接回洛阳，彻底打消了立武氏子弟的想法。
需要强调的是，促使武则天转 变态度还有一些其他因素，也不能忽略。吉顼与张易之、张昌宗都在控鹤监供职，相互之间关系十分亲密。吉顼与诸武之间有些矛盾，自然不愿看到他们将来据有天 下。此外，这个人十分精明，他看到庐陵王被接回基本已成定局，不愿功劳被别人占去，为了将来能捞取更大的政治利益，他决定利用二张与武则天的特殊关系，尽 快促成此事。于是，他对二张说："公兄弟贵宠如此，不是凭功劳和德行获得的，天下人对此多有不满，如果再不抓住时机建立大功，将何以自全？我时常为你们担 忧！"二张本来就是毫无政治见识的庸人，一听吉顼此话，顿时不知所措，流着眼泪向吉顼请教自安之计。吉顼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于是郑重地对他们说："天下 士庶没有忘记唐朝，都想匡复庐陵王。陛下年事已高，社稷大业终要有人继承，武氏诸王不为陛下所看重，公何不劝陛下立庐陵王，以系天下士庶之望。如果办好此 事，不但能够免祸，也可以长保富贵。"二张认为吉顼说得有理，于是数次向武则天进言，劝她早日接回庐陵王。武则天知道二张所为是出于吉顼之谋，便召见吉 顼，直接询问他的意见。吉顼又向武则天详尽地分析了此事的利害关系，力主早日接回庐陵王，"太后意乃定。"
吉顼，洛州河南（河南洛 阳）人，进士出身。他的父亲吉哲任易州（治今河北易县）刺史时，因受贿将要处以死刑，吉顼为救其父性命，去见武承嗣，说他有两个妹妹愿意献给武承嗣充姬 妾。武承嗣大喜，遂上表请求宽贷吉哲死罪。箕州刺史刘思礼谋反，吉顼出面告发，由此得以升任右台御史中丞。吉顼为人机警，生性阴狠，但敢言事，办事干练， 深得武则天的信任。酷吏来俊臣欲独揽大权，竟然诬告武氏诸王与太平公主，引起这些权贵们的极大愤恨，在他（她）们的共同攻击下，来俊臣一败涂地，被捕下 狱。司法部门审讯后，判为死刑，上奏武则天，3日不见敕下，群情疑惧。宰相王及善认为这次如不能除去来俊臣，日后必留大患。武则天游于御苑之中，吉顼牵马 同行，武则天遂问他宫外最近有何事发生？吉顼说臣民对不批准来俊臣死刑感到失望。武则天认为来俊臣有功于国，似不应死罪，故此犹豫不决。吉顼说："当年于 安远告发虺（李）贞谋反，不久果然造反，直到今日也不过是州司马。来俊臣诬告良善，贪赃受贿，财积如山，杀人无数，冤魂塞路，乃是国之贼也，处死他有何可 惜！"武则天认为有理，遂下决心处死了来俊臣。吉顼因得罪武懿宗，被贬到地方任职，后死于贬所。中宗即位后，并不知吉顼在迎立他为太子时的作用，因而没有 任何表示。直到睿宗即位时，才搞清了这个情况，于是下诏追赠吉顼为御史大夫。吉顼在诛杀来俊臣上发挥的作用，也得到后人的好评。但对他趋炎附势，阴险狡诈 的行为，也多有批评。司马光认为吉顼力促迎庐陵王的目的与狄仁杰有很大的不同，吉顼是为了一己之私利，想捞取政治上的好处；而狄仁杰则是为了匡复唐室，为 唐朝社稷着想。
圣历元年（698）三月，武则天派职方员外郎徐彦伯前往房州，以接庐陵王及妃、诸子到洛阳治病的名义，秘密将他们一行 人接回洛阳，当时朝廷百官及武氏诸王皆不知晓。庐陵王入宫后，武则天坐一小殿之上，垂帘于面前，外人都不知帘后藏有谁。然后召狄仁杰入宫，对他说："以前 所议之事，确非小事，朕反复思考，觉得卿所言有理，但忠臣事主，必须一心一意，岂能存有他心。今日请卿再来商议，天下之位全系卿一言，可朕之意则两全，不 可朕心则诛杀不赦。"武则天意在最后试探狄仁杰的态度。狄仁杰并没有被这一番话吓倒，仍然坚持要立庐陵王为继承人，他说："以臣所知，天下之位乃太宗皇帝 之位，陛下岂能得而专有！太宗平定天下，就是为了子孙能够继承社稷，岂是为了武三思等人！陛下身是大帝（指高宗）皇后，大帝患病，令陛下暂时监国；大帝崩 后，天子之位应归大帝嫡子。陛下取得帝位，十有余年。今日商议皇位承继之事，理应归于李氏子孙，岂可更生异议！"狄仁杰慷慨陈辞，说到激动之处，"言发涕 流"。武则天见狄仁杰如此激动，也触动了母子之情，不觉呜咽流涕，命左右卷帘，上前手抚狄仁杰之背，大声地说："卿非朕之臣，是唐社稷之臣！"命人唤出庐 陵王，并对狄仁杰说："还卿储君。"狄仁杰没有料到李显已回到洛阳，喜出望外，急忙拜伏称贺。武则天回头又对李显说："拜国老，今日国老与尔天子！"狄仁 杰免冠顿首，"涕血洒地"，左右扶持，"久不能起"。狄仁杰又奏请说庐陵王还都，外人并不知晓，只知他久在房州，如果今日不是我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突 然公布已在神都，臣民疑虑，难辨是非。于是，武则天命庐陵王暂住洛阳南龙门石像驿，于三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命百官具仪仗将庐陵王重新迎回洛阳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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