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卷——长平之战,战国大局斗转星移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7 属于:历史故事


长平,长平

之所以说秦昭襄王嬴稷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自然是体现在多个方面,然而眼下,他却忧心忡忡。为人大将者,不会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一军一营的存亡,他要的是整个战争的胜利。而为人君主者,则更要从国家的战略未来考虑。此刻的秦昭襄王,需要的就是长平之战的完全胜利。白起实在是太过狂傲了,赵军加上上党军,可是50万军!呐喊一声便可天崩地裂,战旗飘荡便能够让日月无光。

稍微通晓兵法的人,一定知道:“居险用险必内溃(赵括居于险地,如果再去冒险,则赵军必然军心不稳),居易用易必外蹶(赵军居于有利的地势,而白起则居于平地,若白起不出奇兵,则必然被击败)。”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此时此刻,赵军其实已经输了一半,无论是军心士气上,还是战略位置上,赵军都处于被动地位。也正是这个时候,历史才能够真正地了解赵括这个人。他只是缺乏锻炼,第一次独立掌兵,就主持一场关乎两个国家甚至是整个战国命运的世纪之战;第一次独立掌兵,便和天下第一高手对决,无论是心态上还是在实力上,赵括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早就崩溃,早就丢盔弃甲,早就投降了。然而赵括没有,或许是出于自信,或许是出于一种源自血液的骄傲,他是不会轻易服输的。既然一时间赵军攻不下秦军营垒,赵军索性在丹河谷里重新筑垒,一面坚守,一面寻找机会突围。

之所以说,白起此举是冒了奇险,不是没有道理的。大凡出奇招,就需要掌握一个字——快,这样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双方对峙了数天之后,赵括终于发现:虽然赵军东西被夹,南北却还有些漏洞,只要秦军有一路被突破,白起就会满盘皆输。顾不得什么了,眼下争取时间才是最关键的,赵括命令人马日夜不停地向前突围,而白起则日夜不停地修筑营垒。于是,在长平战场上,人们看到了这样一个场景:赵军突破秦军一层垒,白起就再加修一层垒,你冲我堵,你争我夺,很多阵地经常是一日几易其手,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到处是军士死后腐烂的尸体,到处是断壁残垣,一片人间末日的情景。

长平成了两国士兵心中的地狱,每日都有成千上万的士兵在这里埋骨;这是一场如梦魇一般的恶战,鲜血染红了大地,汇聚成了河流,红得令人双目晕眩,全身发冷,于是,后人便依据此战的惨烈,将这条河命名为丹河。

双方都在思量,这一场战役,何时才是个尽头?

和赵孝成王消极的静等、无所作为相反,秦昭襄王则主动出击,御驾亲征,仿佛他也知道,这必然是青史永铭的战役。

当然,这并不是秦昭襄王的心血来潮,他知道赵括眼下最大的困境便是缺乏粮草和兵马援军。于是,秦昭襄王决定,自己亲自出马,来个围点打援。然而,秦昭襄王也知道,眼下秦国本土已经出尽全力迎战赵军,剩下的士兵只能勉强配合外交政治上的攻势,守卫国土。于是,秦昭襄王将国内一切事宜交给范雎,自己则来到上党南边的秦国新占区河内(即河南东北部太行山与黄河之间的地域)招募兵马:赐爵一级,只要是15岁以上的男子,都必须被征调去长平,秦昭襄王亲自领着这支刚刚招募到的军队,从太行山北上,迅速地经过碗子城、天井关(今山西晋城境内)一线,不久便来到了长平附近。当然,这些新兵不会担任主战场的任务,他们一部分去为白起营造壁垒以及担任包围任务,另外一部分则北上插入长平与邯郸之间,分路掠取赵人粮草,遏绝救兵。白起正自发愁,自己几乎无多余兵力可用,如果这时候赵军来了一路援军,则秦军就会由主动而陷入被动,被敌人两面夹击了。可是秦昭襄王这一雪中送炭之举,为他除去了后顾之忧。

而另一方面,赵军本来就捉襟见肘的粮草兵马,都被敌人断掉了,饥饿的危机,绝望的士气,马匹的哀鸣,都似乎在预示着,赵军没有希望了。

赵孝成王终于开始担忧了,他害怕,一旦赵括被困就难以逃脱了,要知道,带兵的可是战神白起。如果是王龁,其他国家兴许还会伸出一把援手,但是白起就要细细考量一番了,谁也不敢拿着自己国家数十万军士的性命做儿戏。

甚至有的国家还在想,秦国胜利,五国还能够一起,重拾昔日合纵,一同抗击秦国。然而,如果是赵军胜利,则天下形势便会急转直下,秦国自此龟缩在关中不出来,赵国则会四处征伐,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魏国齐国等国家。由此而观之,在秦、赵两国尚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支持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不明智的。他们不知道,只要他们保持眼前的这种中立,实际上都构成了对秦国的一种支持。只是在这种支持之下,秦军取得胜利之后,不会对他们有所感激,而会将他们作为征伐的下一个对象。

不久,秦昭襄王所率领的援军便和白起大军成功会合,冯亭的上党部队也被司马错、司马梗父子所率领的骑兵及秦昭襄王派来的援兵两面夹击,很快就被歼灭,或者被俘获。冯亭本人战死,大粮山的所有辎重与粮草全归了秦军。至此,赵括外援尽断,所有雄心壮志化作乌有,只能拼死以求突围。

战争到了这个关口,双方大军都已经绷紧了神经。尤其是赵军,45万人马在生死线上垂死挣扎,他们的心理已经扭曲而疯狂;他们的心情无比沉闷和压抑;他们的血性在血腥中一次次喷发,让敌人感到肝胆俱裂。从七月末到九月初的46天艰苦卓绝的时间里,赵军没有一天放弃过进攻,双方都损失惨重,赵军25万人马从此长埋地下,秦军近20万人马也因此梦断黄泉。

赵军把所用的士气都用尽了,剩下的只有绝望的呼喊;赵军把所用的军粮都吃光了,河谷虾草木也早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一扫而空,剩下的只能是活人吃死人。

由此可见,赵军之顽强,实在是非同一般;也可见这赵括不愧为马服子的称号,其勇悍一点也不逊于其父亲。只可惜他骄傲轻敌,在一开始就用错了战略。更加可惜的是,他也许正确的战略,竟然用到了错误的对手身上。白起知道,此子今日不除,日后自己一死,秦国或许就没人可以抗衡他了。赵括的卓著才能,也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赵括也知道,自己此次可谓九死一生。只要能够冲出去,则大军可活、自己可活,甚至整个战争棋局,也可以扭转。于是,赵括决定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他知道,为将领者,死在马背上、死在战场上,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最后一次冲锋,赵括将剩下的赵军分为了四队。其中一队人马由赵括自己亲自带领。这一次,赵括站在主帅的战车上,向敌人呼啸而去,身边无数的赵军如同潮水一般向前涌去,他们所希望的,只是最基本的生存。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生命的曙光,而是死亡的阴霾。在秦军营垒中,早已严阵以待:最前面的,是盾牌兵,紧随其后的,是三排秦国最强的弓弩兵。蜂拥前来的赵军不敌三排弓弩兵那如雨般的轮番射击,纷纷倒下。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顶上去。不知这前仆后继的壮烈场景持续了多久,留下的只有漫天的箭矢和堆积如山的尸体了。

然而,赵军对这一切都已经不在乎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种选择。很快,踏着同伴的尸体,赵军冲到了秦军营垒的百步之内,与秦军短兵相接了。

秦军的戟长达2.8米,铍长达3.5米,矛则有7米之长。作战时,持有不同兵器的士兵分工配合,互相保护,冲击力与防护力都无懈可击。赵兵虽然个个勇猛作战,但面对如此可怕的战争机器,还是伤亡惨重,多日的饥饿和困顿,让赵军的战力下降了不知道多少,仅剩的血性和悍勇,也在秦军的无情绞杀下,化作一缕青烟飘向幽冥鬼府。

秦军这时候也彻底被震撼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支顽强的队伍。换做是其他国家的军队,早就弃械投降了。能够在没有任何兵马粮草支援的围困下苦撑46天之后,还能向秦军发起进攻并给秦军造成巨大伤害的恐怕也只有赵军了吧。面对赵军的疯狂举动,许多秦军甚至想到了放弃。

然而此时,上天将眷顾抛向了秦军。这时候,秦军的轻骑兵和车战部队剿灭了冯亭上党军后挥师攻来,将胜利的天平狠狠地压向了秦军。只听闻刹那之间,闷雷般的蹄声响起,大地开始晃动;继而看见在赵军的两翼,黑压压的轻骑兵与车战部队迅速地席卷而来,车如疾风,马如闪电。满天的黄土被卷了起来,整个战场都被那一方黄云所遮掩,仿佛是不让老天看到,他的这些子民们,是如何的残忍、残酷、惨绝人寰。

秦军的骑兵先战车一步,率先来到赵军的百步之内,端出了弩机,疯狂地射击那些猝不及防的赵军。很快,数千人马就这样永久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紧接着,战车杀到。战车上的秦军借助战车的速度,用锋利的长矛快速地刺穿赵军的甲胄,来不及拔出便转向下一个目标;骑兵们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拔出了刀剑疯狂地冲击赵军军阵。果然,赵军乱作一团,士兵们纷纷开始溃逃。但是只要赵括还活着,他们的心中就存有一丝能够创造奇迹的机会。

面对赵军的节节败退,白起自是高兴无比。但他现在一心想要的,只有赵括的性命。随着一支锋利的羽箭迅速地划破长空,赵括重重地倒在地上,同时重重摔在地上的还有赵军众兵士的心。

赵括不甘心,只要再多给他一次机会,自己就可以成为一代名将。可惜,他第一次独自领军出征就被白起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一个年轻而充满梦想的生命就此化作一缕青烟,留在史简中的只有四个耻辱的大字——纸上谈兵。

一切都被淹没在这无尽的悲哀中,战争也在赵括倒下的那一瞬间被定格,长平大战的大幕也就这样徐徐落下。

白起告诉群无首的赵军,只要缴械投降,秦军可保全其性命。于是,已筋疲力尽的他们放下了自己手中仅有的武器。

白起站在充满血腥的战场上,仰天长啸,他赢得了这一巅峰之战。无论敌军死亡了多少,白起都冷酷面对,他知道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适者生存才是正道。为了秦国的未来,他还要做最后一件事情——坑杀。

成者为王,败者寇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加上上党军和赵括的军队,被秦军俘虏的赵军,总数达到40万。

成者为王败者寇。胜利的一方自然耀武扬威,秦军从统帅到小兵,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以喝酒吃肉来庆贺这场伟大的胜利。为了这场得之不易的胜利,秦军付出了巨大的人力、财力、物力,前后数十万人马丧身黄泉。

失败的一方在哀叹失败的同时,也在心中暗暗庆幸自己能够在这场绞肉机式的战争中存活下来。秦王和白起都在军营中饮酒,对这一切不禁唏嘘感叹。昔日二人都立下了天下之志,眼看如今大事可期,二人却都已经是两鬓斑白。时不我与,不知道这二人还能不能等到天下一统的那一天。

白起在这期间,已经向秦王说了自己一统天下的战略规划,如今赵国已经被秦军彻底地打败,天下之大,莫能与之敌者。秦国的当务之急,就是首先灭掉赵国,与此同时,快速恢复秦国的国力,继而展开一系列灭国大战。首先锁定的自然是韩国和魏国,三晋之地一旦平定,则定鼎天下便是轻而易举。最后把其余三个国家分开,并各个击破:稳住齐国后,先攻燕国,再除楚国,最后攻打齐国,如此一来,则天下定矣。

武安君将自己的计划一说出,秦王拍案叫绝,这正和他与范雎所商量的战略不谋而合。想当年,自己还只能以质子的身份寄人篱下,如今山河倒转,自己竟然有实力君临天下,世事变化之无常,实在是让人感叹。

秦昭襄王知道,自己这一生能取得如此成就,多亏了三个人,一个是宣太后,将自己扶上了秦王的位置,并为秦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一个是范雎,没有他和他“远交近攻”的战略,秦国不可能在列国舞台上如此游刃有余;最后一个人自然就是白起,没有他,秦军何以无敌于天下,何以打败强大的赵军?

赵军惨败,留下了40余万的俘虏,如何安置这些俘虏,成了摆在秦国面前的一道难题。

白起知道,眼下的赵军的40万俘虏,每日消耗的军粮就让秦国力不从心了。长平之战几乎掏空了秦国的存粮,到如今秦军自己的粮草供给都已经十分紧张,很快就会有缺粮的危险。除此之外,赵国军卒还是个未知的隐患,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留在军营里面肯定行不通,迁到秦国土地充斥其民,很可能会导致相互仇杀和战乱,甚至还有可能会有人暗自和赵国私通。如果放回赵国,只要赵王振臂一呼,他们必定能够被重新招募起来,三年长平大战秦军死伤过半,足以窥见赵军战力之强悍,如果他们再次被招募起来,必定知耻而后勇,成为秦军的心腹之患。

事情考虑到这里,众人心里明白,只有一种方法,才能够使秦国永绝后患,那就是——杀。

秦昭襄王虽然杀伐果断,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屠杀40万手无寸铁的俘虏。这种事情一旦做下,虽然能够极大地震慑敌人,但也无疑会留下千古骂名。于是,秦昭襄王没有知会白起,便回到秦国了。行前还留下口谕,让白起便宜行事,全权处理长平的战俘问题。

王龁茫然了,王翦也迷茫了,司马梗也心悸了。他们知道秦国的选择,就是杀掉战俘;也知道,秦王是不愿意背负这个骂名的。既然这场战争是白起最先开始的,那么这个结束,也让白起来完成吧。反正经过多年的大战,白起已经双手血腥,杀一个人是杀,杀一万人还是杀,白起不在乎,只要有利于秦国的事情,他就是背负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了。

当时的人对于杀害投降俘虏的事情,都很忌讳。秦王本人更是不能背负这个坏名声而引起天下人的公愤,司马梗、王龁、王翦都是有血性的男子,都想着能够帮助白起分担罪责,但是白起不需要,因为他是统帅,是秦军之中谁也无法逾越的人。

其实,下决心杀害40万赵军已然艰难无比,但是还有更加艰难的事情摆在后面,那就是如何动手。要知道,那可是整整40万人马,就是一个个站在那里任秦军砍杀,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杀完。若是在动手之前被他们察觉而有所防备并奋起反抗,秦军大营必定会乱作一团。

于是,白起下令,趁着赵军还没有丝毫防备,将他们驱赶到阳谷方向。而在此之前,秦军还从这些俘虏当中,找出240个不满14岁的人。他们是幸运的,因为白起决定不杀他们,但是他们也是不幸的,白起为了震慑赵国,决定让他们观看秦军屠杀赵国俘虏的全部过程。

于是,秦军将40万赵国俘虏分为10个大营,让10个将领分别统领,同时还调拨了20万秦军负责维持治安。白起为了不引起俘虏的怀疑,还下达了一份假的诏令,让他们准备好明日接受秦军的选拔,凡是合格的人,都会被充到秦军的军营当中,不合格的人,都会给予路费,遣返回到赵国。赵军俘虏深以为然,以为白起是大仁大义之人,却不知这份假的诏令背后隐藏了巨大的杀机,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地底无尽的黑夜。

这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山风呼号,如同地狱的召唤;野地浮动,恰似生命的传说。秦军将10个大营的俘虏集中驱赶到了一个山谷,继而分兵堵住谷口,再将无数的山石和点燃的木柴从两侧的山崖上一股脑地砸将下来,直到这时候,赵军俘虏还以为今晚可以美餐一顿,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惜,等待他们的却是如暴雨般砸来的山石和火种。此时,赵军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无力反抗,大部分要么被柴火烧成焦尸,要么被山石砸破脑袋,甚至被巨石整个儿地从身上碾过去,变成一摊肉饼,偶尔有几个强壮些挣扎着爬到山上的赵卒,也迅速被山顶的秦军杀死,并扔回山谷之中。

整整一个晚上,秦军数十万大军都如同疯子一般杀红了眼,黑夜见证了人性的丑恶。第二天,天空忽然飘下了瓢泼大雨,似乎是对数十万亡灵的沉痛哀悼。但愿死者安息,但愿那一切鲜血和罪恶,能够被冲洗,能够被原谅。

汉代扬雄就长平之战的坑杀事件,就发出如此感慨:“长平之战,四十万人死,原野猒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蚩尤之乱,不过于此矣。”

雨后的青山像泪水洗过的良心,白起冷峻的外表下,是颗冰冷的心。似乎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使命已然完成。不管是骂名还是功名,都留给别人去评说。此时秦军每一个士卒,都将发红的眼睛期待地看向了白起。那40万人头,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军功爵位。白起看着那些充满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不知是谁第一个冲向了尸山血海,尽情享受着“丰收”的喜悦,白起还戏谑地称那些头颅堆起来的山为“白起台”。

40万无头的残尸,没有人去掩埋。此后方圆百里之内,无论人畜都不敢有丝毫逾越和靠近,那里,常常听见有人哭泣,或许是那些孤魂野鬼为无家可归而伤感,或许是那些春闺梦里人在绝望之后的哀嚎。

直到唐开元十一年(公元723年),唐玄宗李隆基巡幸至此,还能够看见漫山遍野白骨森森的景象。为了安抚他们的亡魂,唐玄宗亲自致祭,命高僧设水陆法事七昼夜,超度坑卒亡魂,并将该谷命名为“省冤谷”。

除此以外,唐玄宗还为他们收骨、筑坟,并在该地修建了一座骷髅王庙,“择其骷骨中巨者,立像封骷髅大王”,以祭奠那40万悲凄的孤魂野鬼。此后长平之地便流传着一个传统——当地的官吏,无论是哪朝哪代,哪种级别,每年春秋时节,都会代天子到此致祭。一直到今天,还残存着一座庙宇,里面供奉着赵括夫妇的塑像。

骨头不好啃

40万饥饿疲惫的俘虏在无尽的绝望中葬身“杀谷”,原先被挑选出的240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们,曾经的战友们,一个个梦断黄泉。他们体内早就没有了泪水,有的只是满腔的仇恨。当他们被释放回国,传布这场恐怖消息的同时,也在心中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报仇雪恨,只是此刻的赵国已经没有了这个实力,甚至连这个想法也成了一种妄想。

240人回到赵国时,没有预想的责难,有的只是声震天地的哀嚎。赵国的青壮年在这一年,几乎全部陨落,赵国很多地方,只剩下妇孺和老人,如此国家怎么能够不没落?

白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赵国45万人马出征,却仅仅余下240个年纪幼小的人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中。邯郸城中的赵国朝堂,充斥着一股恐慌之气。一片悲风苦雨之中,只听见子哭父,父哭子,兄哭弟,弟哭兄,祖哭孙,妻哭夫,儿媳与婆婆相拥而泣,丈夫和妻子隔世而恸。只看见整个赵国的孝旗白幡遮天蔽日,冥币纸钱四处飘零。

就在这个噩耗传到赵国,举国震惊、朝野惊惧、万家哀痛之时,唯有一个人未流下一滴泪水。这个人就是赵括之母,因为她的眼泪,在赵括出发之前,就早已经流干;因为这个结局,在赵括出发之前,她就早已经预料到:“自括为将时,老妾已不看作生人矣。”这是她对赵王最后的警告,对赵括最后的劝诫,可惜他们都没有听从自己的建议。

于是,还没有等到战争结束,赵括之母便改用赵奢封号“马服”为姓,后来简称马氏,因为她知道,此战赵括必败无疑。

赵王这时候终于清醒过来了,也明白了昔日赵括之母苦苦劝诫自己的良苦用心,可是时光不可倒流,如今再谈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赵王知道,这一切的过错都是因为自己听不进忠言,都是因为自己好大喜功,不信任老臣。可是他除了承认自己的错误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改过自新吗?也许下一次他还会犯同样的错误;责怪赵括吗?他已经为国尽忠、战死沙场了,他的家人也早就劝诫过自己,还不惜和赵括划清界限。赵王知道,赵括之死,最伤心的不是其他赵人,而是赵括之母;最悲愤的不是自己,还是赵括之母。

这一回,赵王显得很明智。他一边重金抚恤赵括的家人,让他们安心生活;另一边,则重新起用廉颇,希望能够通过廉颇,让赵国不至于灭亡,这是一个等待奇迹出现的过程,其残酷性和奇迹一样少见。

白起还是准备出手了,他知道,自己制订的计划——灭掉赵国,就要实现了。只要赵国一灭亡,则天下初定,自己再挥师回返,占领整个三晋之地,继而攻灭楚国,再图燕国和齐国,则一统天下,就不再是一个梦了。

公元前260年十月,长平之战刚刚过去一个月,白起便带领着刚刚调整完毕的30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了上党地区其余的城池,自此,上党全境都划入秦国的版图。

紧接着,白起为了进一步扩大战果,直接将30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往西,由司马梗带领,数日之间便攻占了赵国在山西太原郡,至此,山西全境尽归秦有,赵国所谓的太行之险几近成了摆设;另一路则沿着太行山一线北上,由王龁率领,也在数日之间接连攻占军事重镇皮牢、武安,不久,秦国两路军马汇合,兵锋直临邯郸城下。

刹那间,赵国真正地感到了亡国的危险,整个邯郸城都充斥着恐惧。长平大战的惨状犹历历在目,他们害怕如果邯郸被攻克,白起会直接给赵国来个疯狂屠城。

由于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对于赵国来说,眼下战事无论如何也是不敌的。如今的赵国,只剩下老弱病残,把他们拉上战场,只能算做炮灰而起不到任何别的作用。

赵王几乎都要绝望了,难道赵国几代相传,到了他的手上,就要亡国了吗?他不甘心。

而此时一个关键人物的出现,让赵王的心中升起了希望。这个人,就是大纵横家苏秦的弟弟苏代。苏代见群臣束手无策,知道自己发迹的机会到了,遂向赵王保证,只要将自己送到秦国,让他对范雎说上几句话,秦军必定会不战而退。

赵孝成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顿时大喜过望,给予了苏代大量的金银珠宝,赵王将自己最喜欢的宝贝都给了苏代,只要能够保住邯郸,一切要求都可以答应。

于是,苏代在一片希冀的眼光中,义无反顾地走出了邯郸,走进了咸阳。一路无话,苏代很顺利地就见到了范雎。

一见面,苏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向范雎问道:“听说大秦武安君白起即将攻打赵国邯郸?”

范雎道:“的确如此。”

苏代闻言,突然惊呼道:“那么,您的位置必将不能保证了!这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范雎也大惊失色,并装作不知道什么缘故,遂问询苏代其因由。

苏代笑而答道:“武安君白起用兵如神,功勋了得,在他的带领下,秦军无敌于天下,成为整个天下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长平之战,白起一举擒杀赵括,如今更是趁势围攻邯郸,一旦赵国一亡,秦就可以称帝,白起也将封为三公。”

“白起领军以来,为秦攻拔70多城,斩首100多万,南定鄢、郢、汉中,北擒赵括之军,虽周公、召公、吕望之功也难以超过他。这样一来,您必然会在白起之下,可是你还甘心那样吗?即使您不愿处在他的下位,由于其盖世的功劳,您也不得不屈居下位了。除此以外,相信丞相知道,秦曾经攻韩国、围邢丘、困上党,上党百姓直接投向了赵国,可见天下人很少愿意归附秦国,成为秦国的居民的。现在秦军即使灭掉了赵国,秦的疆土北到燕国,东到齐国,南到韩、魏,的确是扩大了不少,但是秦国所得的百姓,却没多少,如何能够保证这些地区不发生乱事呢?照在下看来,丞相还不如向秦王建议,让韩、赵割地求和,这样一来,白起便得不到灭赵的功劳,而赵国也会渐渐地归附秦国。”

其实,范雎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此时此刻要灭亡赵国,实力上能够达成,但是在时机上则还不成熟。加之如果让白起领了头功,自己的地位便会一落千丈,这白起可是一直瞧不上自己。既然如此,索性许韩、赵割地以和于秦。如此既解武安君之兵权,又得割地之功,自己的位子便能够稳如泰山了。

魏人景春曾说他们:“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可见当时的纵横家,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抵得千军万马的效果。

主意一定,范雎便马上让人接受了苏代所带来的金银财宝,给苏代安排了下榻之处,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咸阳宫觐见秦昭襄王,并对秦昭襄王说道:“秦兵连年征战,如今已是劳顿不堪,请允许让韩国和赵国割地求和,如此士卒可以休整,秦国也可以借此休养生息,为将来进一步战争做好准备。”

秦昭襄王不察这范雎的心思,很是犹豫,要知道,自己早就和武安君白起商量好,长平之战完胜之后,便火速攻下邯郸,占据赵国,继而一统天下。眼看秦军已经兵临城下,要占领邯郸、灭亡赵国,实在是举手之劳。

当然,秦昭襄王也有不攻的理由。恰如苏代所言,眼下的时机还不成熟。

赵国的地盘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刚刚经历了长平大战,赵人定然不会甘心归附秦国,他们的心里,对秦人都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挫其骨。秦国一旦占领了赵国,定然难以安定下去,如果要寻求安定,必然要派遣大量的兵力,这样就极大地分散了秦军的战斗力。除此以外,赵国东北边的土地和齐国、燕国接壤,离秦国的关中则有数千里之遥,一旦赵国灭亡,这些地区要么投降了燕国或者齐国,要么被这两个国家所占据,秦国犯不着为他人作嫁衣。到时候,秦国不甘心让燕国和齐国得了好处,也不能够违背远交近攻的战略向这两个遥远的国家开战。

而且,秦国此时的实力,也不允许擅自和第三个国家开战,特别是强大的齐国。秦国经历了数年的长平战争,兵源疲敝,国库空虚,昔日齐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擅自攻打宋国,而被其他国家联合进攻以致国破家亡的。秦昭襄王可不相信,秦国也能够出现一个田单一样的人物。而且即使秦国能够复国,那个君主也一定不再是他秦昭襄王。

除此以外,秦国还有广大的新占领区,这些地区的居民都是三晋的居民,一直心向韩、赵、魏这三个国家,如今被迫生活在秦国的阴霾下,本来就心不甘情不愿。加之白起坑杀了40万赵军的降卒,让那些居民心有余悸。秦国的当务之急,不是开疆拓土,而是稳固已有的占领区,让那些居民能够安定下来。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秦昭襄王知道,当身居他们这个位置时,已经不能够用忠义来形容他们了,当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手心之时,谁也无法形容那种感觉,谁也无法拒绝那种诱惑。白起忠于秦国,这是无可非议的事情,但是他是否忠于秦王,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他只是忠心于自己本身,如今他已是手握重兵,功劳齐天,在秦军中的权威,比起秦昭襄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之白起在长平之战中,再次展现了他的心狠手辣,秦王不相信他不会觊觎自己的位子。

纵观历史,功高盖主之人大凡落得个悲惨的下场,不管秦王如何英明神武,面对对自己的位置如此有威胁的臣子,他还是心有芥蒂的。于是,不久之后,白起便接到了来自咸阳的一纸诏令,要求他班师回朝。

要城没有,要命一条

看着眼前秦昭襄王用皮写就的诏书,白起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这秦昭襄王一向英明过人,面对如此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怎么能够白白放过呢?如果此时不趁势灭掉赵国,不消数年,满怀着对秦国仇恨之心的赵国新一代便会成长起来,成为和当初的赵军一样强大的军队,到时候再想灭亡赵国,谁也无法保证还能找到如现在这般的天赐良机。如果眼前不灭亡赵国,那么秦国一统天下的凌云壮志便很可能变成镜中花、水中月。

直到有一天,在回返咸阳的途中,白起听说,苏代竟然收了赵孝成王的重金,并来到秦国面见了丞相范雎,挑拨离间两人的关系。范雎害怕他的功劳高过自己,以至于失去他现有的地位,所以便向秦王献谗言,劝秦王退兵。白起知道自己被召回的原因肯定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背后一定隐藏着更为深刻的原因。于是,白起到了咸阳宫,向秦王一问究竟。

秦王首先告诉他,是出于对整个国家的考虑,让秦军休养生息才有实力应付其他国家。白起心中充满疑惑,这可能是秦王考虑的重要因素,但是绝对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在白起的心中,其实已经很明了,或许秦王是害怕自己功高震主。然而他不敢确定,直到秦王提及范雎来见过他,白起心中已明了,顿时哑口无言。

白起甚至没有告退,便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咸阳宫。他意识到,自己把一生都献给了秦国,到头来,却是招致范雎的谗言、秦王的猜忌。白起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因而永远无法理解秦昭襄王和范雎的那些政治等方面的考虑,他知道,自己一生恐怕再也没有了出头之日。如今大局已定,秦军只需要如同王翦、王龁、司马梗等一般的将领,就能够让秦军变得逐渐强大。

如果说在此之前,白起对于范雎还只是不屑与之计较,那么到了现在,他的心中则产生了一丝愤恨。因为秦王是秦国的主人,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白起无法将怨气发在自己的主人身上。于是,害得白起最终不能建立盖世功业、实现天下一统的人,很容易便从秦王身上转移到了范雎的身上。甚至整个秦军都认为,范雎是个小人,由于嫉妒、不服气白起,为了一己私利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秦昭襄王和范雎为了秦国的长远大计着想,不得已要侵犯白起所在军队集团的根本利益。这个集团要求秦国在对外战争中,以武力歼敌为主要的或唯一的手段,从而为军人创造立功升迁的机会。而范雎和秦昭襄王不同,他们站在更加高远的位置来看待对外战争。在国际舞台上,光靠战争是远远不够的,政治和外交手段,是实现国家理想必不可少的。而白起的战争,只是实现一统大业之理想的其中一环,秦国断然不会为了单单考虑白起的利益而放弃国家的利益,因小失大。

当白起的军队怨声四起的时候,范雎就成了秦王的替罪羊。范雎知道,如此下去,自己终归难逃白起集团的围攻,秦王是不会手软的,他乐于看到自己和白起斗下去,只要不威胁秦国和秦王的地位就成。为求自保,范雎最终决定,既然自己和白起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对立状态,何不彻底将他扳倒?否则一旦他日国家再需要白起之时,就会是自己的遭殃之日了。

于是,范雎开始为白起的倒台、为自己的将来密谋筹划着。但是现在白起的声望依旧如日中天,平白无故地找白起的麻烦,无异于是自找没趣。

但果放任这种将相不和的局面一直上演,则秦国就会在一次次萧墙之争中,面临衰落的危险,这是范雎、白起和秦昭襄王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而另一边的赵国,赵孝成王终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这苏代还真是厉害,携带着赵国一点金银财宝前往秦国,三言两语之间,就让秦军退去。即使是廉颇手握百万雄兵,怕也没有这么容易吧。

公元前259年正月,就在家家户户欢快地庆祝着新年新气象的同时,赵国和秦国也达成了最终协议,赵国同意给秦国割让6座城池,秦国和赵国暂时性修好。虽然协议上说的是永久性修好,但是谁都明白,一旦秦国国力稍稍恢复,就必定会卷土重来。

这一年的春节,无疑是秦昭襄王最高兴的一次,秦国国运昌隆,假以时日,秦国必定能够一统天下。只可惜,秦昭襄王明白,自己已经老了,或许这个愿望,还需要等到自己的后代才能实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邯郸城内一个普通的秦国质子府中,一个貌似平常却特殊至极的小生命带着结束乱世的使命,来到了这个危险残酷又充满了挑战的战国,他的到来没有传说中的祥云满天,更没有什么神龙坠地,远在咸阳的秦昭襄王甚至都不知道,嬴氏家族又诞生了一个朝气蓬勃的生命。这个新生命被命名为赵政,人生世事变幻无常,有谁能够料到,在短短的38年以后,整个天下都将颤抖着匍匐于这个婴儿的脚下。因为这个婴儿不是别人,正是以后的天下共主,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天下的皇帝——秦始皇嬴政

其他国家从未料到秦国会在38年之后一统天下,因为从眼下的情势看来,秦国和赵国打了数年,虽然最终完胜,但却只是惨胜。因此,赵国中很多人都认为强秦撤兵,与其说是苏代去秦国说服了范雎,还不如说是因为秦国已经不堪重负,被迫撤兵的。

这之中,便以虞卿为代表。

虞卿见秦国和赵国就要履行割让六座城池的协约,便马上赶到赵王宫殿,向赵王进言道:“秦国何以会退兵呢?还不是因为秦军力所不能及,疲倦不堪的缘故,可是大王现在的做法,毫无疑问是将秦国力所不能及的6座城池白白地献给了秦国,这种做法,无疑就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帮助秦国来攻打自己;换个角度看,如果来年秦国收了城池却不守信誉前来攻打赵国的话,赵国还能用什么来阻止秦国的侵略?这不是置赵国于无救的境地吗?”

赵孝成王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遂决定撕毁和秦国的协约,只要秦国灭赵国之心不死,割让再多的城池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助长秦国的实力,损害自己的国力。

然而,这之后秦国楼缓来了,并听说了虞卿给赵王的建议。于是,他也马上给赵孝成王建议道:“虞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然这样做可以暂时地获取一些好处,但是一旦秦赵两国的关系恶化,则列国必将前来攻打和掠夺赵国,到时候赵国拿什么去应对呢?”(《战国策·赵策》)

楼缓的话也不无道理,这让赵孝成王左右为难,和也不是,不和也不是。其实,赵孝成王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他看中的就是赵国短暂的安危和城池的多寡。只要虞卿能够找出让列国不动的方法,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为了6座城池而放弃协约。

当然,歪打正着的事情也是有的。在这种狭隘的眼光下,赵王竟也做出了正确的事情。

然而,虞卿实在是难以保证能够让赵国周边国家不打赵国主意。于是,他苦思良策,终于,他胸有成竹地来到了王宫,对赵王说道:“楼缓此言,简直就是目寸光、一派胡言,这6座城池反正也是保不住了,与其给了秦国,让他们来攻打赵国,不如给了齐国,让他们帮助赵国来抵御秦国,到时候韩国和魏国听说齐国和赵国已经联手,必然会加入抗秦联盟,秦国焉能不惧怕?必然会主动请和。”

赵王一听,此计甚妙,虽然这六座城池怎么也保不住,但至少还可以保证有一个甚至几个强大的外援来帮助赵国,如此,秦国便不敢轻举妄动,即使他动了,这些国家也都不是泛泛之辈,秦国要想取胜,还真不容易。

于是,赵王直接撕毁了和秦国的协议,并向秦国楼缓说,赵国坚决不交城池,所有的条约都是屈辱性的不平等条约,赵国概不承认。

这下秦国可是真的发怒了,只是一时之间,哪里能够快速地组织军队,前去攻打赵国呢?无奈,秦王只能把赵国前去议和的平原君赵胜给扣押了。而其理由更是让人大跌眼镜,竟然是因为他收留了魏国相国魏齐并让他寄居于自己的门下。

可怜的魏齐竟然成了出气筒,穷途末路的他找到了赵国相国虞卿,虞卿此人不知为何,也许是出于义气,竟然置赵国相位于不顾,和魏齐跑到了魏国,并向信陵君魏无忌求救。可惜,关键时刻,信陵君没有答应,走投无路的魏齐只能拔剑自刎。秦国没有了扣留平原君的理由,于是将他放回了赵国。

对于秦国而言,辛苦经营多日的和谈计划,竟然就这么不了了之,自然不会甘心。于是,秦国决定给赵国点颜色看看,顺便也拿回一点好处。

围城

转眼9个月时间过去了,真可谓此一时彼一时。这9个月的时间,赵王将邯郸的防务交给了廉颇全权负责。而这一次,大秦武安君白起却没有出马,由此构成了一个不平衡的战争。

秦昭襄王听说武安君生病了,也许是故意称病,也许是因为秦军这次攻打邯郸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五大夫王陵。这次,秦军只率领了10万兵马,在秋收过后,便信心百倍地兵临赵国。

秦昭襄王和范雎可是经过充分的思考,这王陵虽然官职低微,甚至比起左庶长还低上一级,但是对付赵国的老弱残兵,已经是绰绰有余了。秦军历来名将辈出,秦王认为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培养一下王陵,让秦军对白起的依赖不断降低。白起太过桀骜不驯,很多时候竟然不听从秦王的号令,这令秦王心生不满。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了白起的桀骜不驯不是没有道理的,王陵很顺利地就到达邯郸城外,却一直无法进入城内。

原来,赵国经历长平大战之后,其精锐力量已经所剩无几,如果和秦军硬抗,无异于是在自掘坟墓。于是,赵军干脆实施坚壁清野的政策,将秦军到邯郸的进军路线上的城池都放弃,迁其人口,扫其粮草兵马。如此,秦军一直走过的是一条无人之境,到达邯郸后才发现几乎整个赵国的力量都集中到了邯郸。看来赵国是准备和秦军死战到底了。

整个邯郸城的赵军起码有20万人马,他们是一群特殊的群体,大多数人都是超过40岁的老者和小于18岁的少年。这些人的亲人,大多死在长平一战中,因此他们都把秦国的士兵看做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刻骨铭心的仇恨比任何凌厉的士气和杀气都可怕。

而让王陵更加恐惧的是,这次守备邯郸的竟然是和白起实力相当的大将——廉颇。整个赵国邯郸城内,都弥漫着一种哀伤之气。长平之战,白起一举坑杀了赵军士卒40万,让赵人在心有余悸的同时对秦军充满仇恨。此次守城之战,他们都心存必死的决心。

由此可知,秦军攻打邯郸,比起当初对阵长平还要艰难。廉颇再一次展现了他防守的严密性,整个邯郸简直是固若金汤。任凭秦军如何猛攻,就是攻不下来,三个月过去,秦军损兵折将不说,战事还没有丝毫的进展。

如今秦军可谓骑难下,赵国都成这样了,要是还攻不下来,显得秦国太不济事,秦军太过无能,秦王也太过昏庸了。撤军倒是一个好方法,可是秦昭襄王怎么能够咽得下这口气。秦军好不容易才有今时今日的成就,不可能因为区区20万老弱残兵,就让这群虎狼之师无功而返。于是,秦国给王陵增兵20万,还给他下了死命令:务必攻克邯郸,否则就地免职。

公元前258年,嬴政一岁了。他在邯郸和其父亲一起焦灼地等待着秦军攻打赵国的结果。此时的嬴政已经能够走路了,而且还能勉强说一些话语。

可是,这一个春节,秦军王陵再一次让他们失望了。秦军冒着严寒,昼夜不停地攻打着坚固的邯郸城,始终没有任何结果。而廉颇依然深得赵王信任,白天坚守不出,夜晚则派遣赵军北军的精锐骑兵,前去袭扰。不及两个月,王陵便损失了5座军营,更是死伤了数万士兵。

秦王这下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知道如果秦国再不派遣有智谋的大将过去,不仅攻克不了邯郸,秦军也会受到更大的打击。

恰在此时,白起也听说了前方的战事,他认为自己扳倒范雎的机会到了。不是他容不下一个丞相,而是不能容忍一个在战场上呼风唤雨之人,还需要时刻堤防范雎在背后暗算,而且这种暗算比起战场上的血肉拼杀,更加难以防备。这就是所谓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能够放心大胆地攻伐六国,白起决定先将范雎扳倒。

所以第一次,秦王前去请白起出山时,白起直接拒绝了。

秦王自然不会死心,遂问起因由,白起毫无顾忌地回答道:“邯郸实未易攻也,且诸侯之救日至。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秦虽胜于长平,士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白起如此说话,聪明的秦王自然听得出来,白起很明显是在推脱。想当年白起以7万孤军攻楚,拔鄢夺郢也只在弹指之间,楚国因此而痛失半壁江山。现在的邯郸确很坚固,而且还有名将廉颇做守将,但是以白起的才能,要攻克邯郸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而诸侯即将来救云云,秦王就更不会相信了,当年长平之战诸侯还不是坐观成败?如今赵国之危更胜当初,各国只会作壁上观,有甚者说不定还会趁火打劫,不久之前在赵国北境屡屡袭扰的燕国,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然,一旦诸侯意识到秦军攻克邯郸的后果,来援救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以往的例子都无比鲜明地指出一个事实,诸侯联盟不过是个纸老虎,一旦秦国稍稍动手动脑,则会树倒猢狲散。最后白起说,“士卒死者过半”,这还算是一个事实。可是眼下围困邯郸的秦军,可是整整30万军马,只要白起一出手,就能立刻化作50万、100万,实在不构成任何具备实质性的问题。

想到这些,秦昭襄王立马觉得白起实在是不识抬举,但是现在要以大局为重,所以必须找出问题的症结。这解铃还须系铃人,白起的态度与范雎有很大的关系,他既然容不下范雎,就让这范雎去解决这一问题。

岂料白起非但没有来和范雎唱出一段将相和,反而给范雎煮了一锅闭门羹。范雎本来就不是心甘情愿地前去请白起的,于是,范雎回到秦昭襄王处,直接告状说:“武安君假称有病,不肯为将。”

白起终归是一个单纯的军人,这使得他能够在战场上不顾一切,却也使他在政治上不谙一切。他以为,凭借自己的盖世功勋,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不过一个依靠嘴皮子,从茅厕爬上朝堂的外人。所以他选择了和范雎直接对抗,他不明白,范雎此时所代表的已经不是单纯的丞相,还代表着秦昭襄王的颜面以及秦国的利益。

果然,秦昭襄王在听闻了范雎的报告之后马上龙颜大怒。这时候,秦王想到了另一个在长平大战中表现出色的人,那个人就是王龁。秦王不相信,秦国除了白起就没有了将才可用。

于是,秦国以王龁为将,再增援10万大军,星夜兼程赶到邯郸。秦军有雄踞天下的威势,猛虎下山的悍勇。秦王相信,只要这一股大军到达邯郸,邯郸守军必然丢盔弃甲。秦军要占据邯郸,平定赵国,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王龁到达邯郸之后,立马撤掉王陵的主帅大权。至此,秦军先后已经派遣了40万大军进攻邯郸,是邯郸20万老弱残兵的两倍之多。在如此人多势众的优势下,从公元前258年秋到第二年春天,足足5个月的时间,秦军硬是没有半分推进。

这一幕在王龁和廉颇的眼中很是熟悉,和当初二人在长平之战的立场一样,廉颇依然处于守势,王龁依旧处于攻势,不同的是,秦国日益强大,而赵国则渐渐衰弱。但是最终的结果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秦军依旧拿岿然不动的赵军没有半点办法。

对于这一切,范雎有着他自己的想法,最开始秦军只有十万大军,攻不下邯郸还可以说是数量上的差距,如今秦军无论是在单兵素质上还是在军队数量、装备上,比之赵国强盛了许多倍。秦军过去可是无往不胜,面对邯郸只要不顾一切地攻击就可以了,和赵国拼伤亡也无所畏惧吧。

因此,范雎得出一个结论:不是秦军攻不下邯郸,而是不愿意攻下邯郸,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用无声的示威来支持他们心中的战神白起。并且让秦王知道,只有白起才是天下无敌的,秦国除了白起之外,无人可以攻得下邯郸。

范雎将这个猜测告知了秦王,秦王顿时吓了一大跳,这不是逼宫吗?如此下去,白起必然会威胁到自己军权的稳定。秦王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哪怕是自毁长城,不惜让秦国的军力一落千丈,他也要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

范雎意识到以白起为首的军事集团,虽然客观上威胁了秦王的大权,但是其剑锋真正所指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此次作战无论白起去还是不去,范雎都不会被他们赦免。与其坐等成败,不如绝地反击。

这时候,范雎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结拜兄弟郑安平,另一个则是帮助自己来到秦国,并向秦王举荐自己的王稽。这二人自范雎发迹之后,都得到了重用。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范雎于是决定让郑安平出马,只要他能够攻克邯郸,则不仅白起危机化解,自己的地位也会日益巩固。

得罪上司的下场

所谓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范雎的如意算盘,这一次并没有打响。因为他只是了解当初的郑安平,为朋友两肋插刀,其义气天下少有。料来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其勇敢和谋略也必定有所提升。他没有料到郑安平在这几年内,除了沾沾自喜,坐享荣华富贵之外,真正的带兵从政的本领,一点也没有提升。

范雎本以为只要郑安平一到邯郸,加上邯郸所在的40万大军的配合,攻下连日来损兵折将、疲惫不堪的赵军残兵余勇,实在并非难事。岂料就在这时候,列国眼看战争的天平开始奇迹般地偏向了赵国,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期间发生了两起著名事件,一个是毛遂自荐,另一个则是信陵君窃符救赵。前者在赵国平原君的带领下,偕同20多名门客前往楚国。毛遂通过这一次出使楚国大显身手,最终让楚王答应了加入赵国提倡的合纵联盟。在楚国的带领下,各国纷纷开始结盟。其中魏国出动了8万大军,楚国出动了10万大军,很快就突破了秦军设在邯郸外围的防线。由于秦军根本没有料到会有哪个国家敢在秦国如日中天之时出手帮助赵国,因而其战略重点也就想当然地放在了攻打邯郸城上。猝不及防之下,秦军所面临的战局急转直下。

秦昭襄王彻底急了,而正在这个时候,白起那边传过来一句话:“如果大王早先能够听取我白起的计策,怎么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在秦王的眼中,白起非但一点也不关注秦国的战局,反倒在举国同悲之时幸灾乐祸。

而白起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处境的不妙,因此,他还是和往日一样我行我素,并在心中冷笑:郑安平不过是个江湖草莽,如何能够打仗?大王离开了自己,则秦军必然溃败不已;但如果秦国没了范雎,不过是少了一个磨嘴皮的人,对于国家而言,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白起是战功卓著的大将,其战略眼光之敏锐,少有人能及。就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前线秦军正在面临出征以来最大的危险。秦军的40万主力大军竟然全线溃败,唯独剩下郑安平率领的2万秦军还在邯郸城下苦战,并陷入了魏国、楚国和赵国联军的包围之中。

没有办法,面对秦军的生死存亡之危局,秦王决定,不再低声下气地去求武安君白起了。他直接下了诏令,启用白起为主将前往前方救援。

这时候的白起也是真的想要前去作战了,他那几天天天在研习兵法,熟悉邯郸城内外的地理,思考廉颇的战法。他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够和廉颇来一次真正的对决。然而在此之前,他却想要让范雎下台,否则将来自己一旦功成而返,还是抵不过范雎的一席谗言,自己还是会出力不讨好。

白起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测量自己和范雎的价值孰轻孰重,却不料,这同时也是在挑战秦昭襄王的底线。不过秦昭襄王依旧没有处置白起,因为在他的棋局中,白起依然是个可堪大用的关键棋子。如今这颗棋子竟然不听从自己的指挥,秦昭襄王遂大怒道:“爱卿,不管你是真的生病了还是假意称病,寡人都强自要求你,即使是躺在担架上,也要做秦军攻伐邯郸的将领。如果立下了功劳,便实现了寡人的愿望,寡人一定不会亏待你。反之,则别怪寡人翻脸无情。”

白起好歹也是秦国权倾一时的人物,为秦国立下了不世功勋不说,更是和秦昭襄王一起成长的人物。秦昭襄王如此对待他,实在是不给他面子,一个有血性的男子,是不会甘心在别人的威逼下就范的。于是,白起再次展现了他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向秦王放出狠话道:“臣下知道,此行前去,虽然没有功劳,也可以免除自己的罪责;如果臣下不去,虽然没有罪责,但却是免不了被诛杀的结局。然而,臣下宁愿不去指挥而被秦王杀死,也不忍心做一个屈辱的将领,请大王明察。”

终于,秦王拂袖而走,背影中满是落寞,而白起依然桀骜地看着东方的天空,他似乎知道,或许自己这一次,让秦昭襄王彻底地失去了对自己的信任和期望,自己也许会被放逐,也许会被弃而不用,也许会被杀……总之,这一生,自己必定再也难以重复当年的辉煌了。而六国的噩梦也必将从这一刻结束,秦国一统天下的梦想,只能留待后人来完成了。因为即使白起有心杀敌,也无力回天了。

公元前257年十月,随着前线战事的进一步恶化,秦昭襄王也彻底地放弃了白起。一纸诏书下去,白起武安君的爵位被废除,成为一个士卒。这样也好,白起从一个小小的士卒开始,到一个小小的士卒结束,也算是走了完满的一个轮回。

但是,这也许只是他自己的心境,在别人的眼中,昔日屈原被贬,最终投入汨罗江之中,和白起被贬,流放西北苦寒之地,是何其的相似?但不同的是,屈原有着汪洋恣肆的满腹才华,能够在青山绿水之间,抒发自己的不满和怨愤。而白起呢?空有着和廉颇来一次巅峰对决,扫除朝中的奸邪小人,继而灭绝赵国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此刻却由于自己的固执和褊狭,被秦王流放。所以,白起干脆选择称病不走,以希望有朝一日,秦王能够看到他的一片丹心,能够回心转意。

其实,秦昭襄王内心何尝不是千回百转?昔日自己不过是为了秦国的长远前途着想,为了保全自己的大王之位而着想,谁想到今日秦军竟然面临这样的败局,而且一切的根源都是白起。这个人是秦国的栋梁,也是秦国最危险的所在。秦国如果缺了他,则统一天下的大业会延后不知道多少年,但如果秦国有了他,却对他不加限制,很可能以后秦国就要江山易主了。

因此,秦昭襄王选择了继续信任和重用范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白起为首的军事集团认为是因为范雎,秦王才会如此对待他们的战神的。一旦他日白起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或者秦国的战事形势逐渐好转,则范雎的政治生涯,也就走到头了。而眼下,时机还远远不成熟。

这年十一月,范雎举荐的郑安平的粮草终于断绝,而且在多次尝试过突围未果之后,他毅然选择了投降赵国。赵王这一次很慷慨,封郑安平做了武阳君。长达三年的邯郸之战以秦国的失败,赵国的胜利结束。但是这次战争中,秦国因为底蕴深厚、国力充实,不过是暂时损伤了元气,而赵国则就此一蹶不振。

这一下,秦国的军事集团终于找到了范雎的弱点,并准备抓住这一点打击范雎。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制定了连坐之法。照此,范雎任人不善,应该收三族(指父、母、妻三族)。然而秦昭襄王此时还要借助范雎对抗白起,所以只下令,“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一律与郑安平同罪”,不仅没有治罪于范雎,还对他加重了赏赐。

这一下,秦国军事集团真正地见识了秦王的偏心,他们本来就不服范雎,秦王如此做,无疑加重了这种矛盾纠纷。范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的危险,为求自保他只能选择先下手为强。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郑安平之事刚刚平息下来之后,范雎的另一个亲信河东郡太守王稽,也出了问题。

原来,信陵君所率领的魏国和楚国的联军,在击溃围困邯郸的秦军之后,紧接着马不停蹄,乘胜追击。大军很快就攻打到了秦国河东郡的治所汾城(今山西临汾)。这一次,秦军主力直接选择不战而退,撤往河西。把烂摊子丢给了王稽。秦军摆明了是针对范雎,他们可以退,但是王稽可是一方太守,肩负着保土抗敌的重责,轻易退不得。一旦汾城失守,则范雎必受牵连,料想这一次,秦王再怎么袒护他,也不敢违拗国法,和整个秦国作对。

咸阳这边,秦昭襄王可真是没有办法了,眼看着秦军一点也不听从号令,竟然从邯郸直接退到了河西。如果以前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一切事实摆在眼前,这一切,一定是出于白起的影响。他们都是白起的老部下,见白起平白受屈辱,遂为其打抱不平。

可是他们竟然拿秦国的根本利益来当做儿戏,这是秦王万万不能容忍的。暴怒之下,秦王直接下令,不管白起病得怎么样,就是睡在担架上,也要离开咸阳,去往他的发配之地。

白起本来还准备继续留在咸阳,以待时变,但已经忍受不了秦王派遣人来,天天催促自己。于是,白起收拾起行装,带着几个随从,静静地走向了咸阳的西大门。岂料,整个西门上竟然满是秦军,他们的哽咽声会聚起来,感染了整个咸阳。那些人,有白起认识的,但更多的是白起不认识的。在他们的心里,白起是永远不败的战神,值得他们膜拜。

英雄末路

范雎知道,白起虽然走了,但是他的势力并没有丝毫削减。远离咸阳之后,他的行动可以更加自由,不受秦王的掌控。于是,范雎再一次向秦王献计道:“臣听闻白起要走之时,对大王对他的处置很是不服,心中存有怨言。他在秦国称病,并不是真的生病了,臣担心,如若他到了别的国家,很可能成为秦国的心腹之患。”

这正如商鞅当初在魏国时,魏国丞相对魏王所说的话,要么重用商鞅,要么就杀了商鞅。可是魏国大王没有听从魏国丞相的嘱咐,最终没有重用商鞅,也没有将他杀掉。

而此刻,秦王听从了范雎,已经贬斥了白起。如今范雎又这么说,即使白起已不具备任何威胁,将其杀掉也无大碍,如此一来反倒可以证明秦王对范雎的重视。秦王何乐而不为?

其实秦王知道,白起为秦国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其他六国人人视他为不共戴天的死敌。除了秦国之外,没有一个国家会真正地重用他。但眼下他在秦国不但不听命于秦王,还对秦王的地位造成了威胁。秦王将其杀掉,显得合情合理。

这就是君王,当一个人有用的时候,会对其实行王道;反之,当一个人已失去利用的价值时,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甚至对他霸道。主意一定,秦王急忙派遣使者,向白起追去,同时还给他赐予了一柄自尽的宝剑。

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秦王和范雎密谋诛杀白起的消息,竟然传到了白起旧部的耳中。于是,司马梗、王翦、蒙骜、胡伤、鹿公、张若等凡是没有在前线的秦军高层元老,都飞马追向白起,为白起报信说有小人向大王进谗言,大王已动了杀白起的心思。

白起闻言,心中一片惨淡,终归还是没有摆脱死亡的阴影。满以为自己逃离了咸阳,秦王就会放过自己。可惜眼下秦国已经不需要自己了,自己对于秦王,只是一种威胁。

白起望了望天空,其目光一一掠过这些和自己一起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们、老友们,平静地说道:“我常常听说,秦国并非成就功名大业难,而是得到贤才难;秦国并非得到贤才难,难的是能够充分地重用这些贤才;用这些贤才也不难,难的是能够信任他们。如今大王既然已经不再信任我,我死了便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将们还想再劝劝白起,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要知道白起一个垂暮老人,秦国都不能容他,他又有何容身之处呢?

终于,秦王所派遣的人来了,并赐予宝剑让白起自杀。白起还是很平静,仿佛这一场死亡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白起长叹一身,道:“我的确是应该死,长平大战之中,赵军数十万降兵,我欺骗了他们并悉数坑杀了他们,万死也难以抵过。”

可是王翦、司马梗等人都知道,白起一生戎马,为秦国打下了半壁江山,杀了赵国的降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要论功与过,实在是没人能够定论。这一切,还是留待后人评说。

而眼前,他们只看见白起拿起宝剑,往脖子上轻轻一滑,这个让六国战栗匍匐的战神,让秦国为之喝彩和自豪的神话,便重重倒地,消散在历史的风尘当中。秦王杀了白起,想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然而,那些军人是不会那么简单地服从的。其中尤以司马梗最为激进,秦王无奈,只得再杀了司马梗,来平息这场风波。

秦人认为白起和司马梗二人是无罪枉死的,遂人人都很可怜他们,乡邑皆为武安君白起立祠祭祀

此时此刻,范雎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他知道,自己并非如同外人所看见的那样,地位如同泰山一般牢靠。不仅军方和范雎的矛盾难以调和,秦王也渐渐地不再重用范雎。更为严重的是,秦王还接收到了一份密函,上面言辞凿凿地说,范雎的亲信王稽有叛国通敌的行为。而不久后,王稽便在咸阳街头被诛杀,范雎跌入了自入秦为相国以来的最低谷。

面对越来越严峻的处境,范雎的心中,已经萌生了退居山野的想法,这时候,一个人的到来,使他最终坚定了这种想法并付诸实施。

这个人,就是蔡泽

蔡泽,其生卒年不详,战国时燕国纲成(今河北怀安)人,善辩多智,游说诸侯,秦昭襄王拜为客卿。然而,在此之前,他虽然有着一身抱负,却屡屡不得机会施展。无奈之下,竟然想到了求卜问卦。

当时,正好有一个看相的名士经过纲成,这个人曾经还给赵国大臣李兑看过相,并成功预言他能够在100天之内掌握大权。此人名叫唐举。举也写作“莒”。《荀子·非相》中描述唐举说:“今之世梁有唐举相人之形状、颜色而知其吉凶、妖祥世俗称之。古之人无有也学者不道也。”

蔡泽见了唐举,如获至宝,在确定了唐举曾给李兑看过相这件事之后,忙向唐举问道:“依照先生看来,像我这样的人将来有什么作为呢?”唐举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蔡泽之后,忙笑着说道:“先生的鼻子向着天空,肩膀太宽了,让脖子看起来特别的粗短,凸起的额头,塌下的鼻梁,罗圈腿。先生这种相貌,不才以为,只有圣人才有呢。”

蔡泽闻言,不禁哈哈大笑,他自然明白,这不过是唐举开个玩笑而已,遂继续问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在我看来,富贵那是我本来就有的,我想要先生帮助我看的,是我寿命的长短。”

唐举摇头晃脑一阵,遂说道:“因为先生长相不能见人,所以先生的寿命,此后竟然还有43年之久。”

蔡泽闻言,笑着表示感谢,遂坐上马车离开了唐举的住处,随后对他的车夫说道:“上天真是待我不薄,为人者,能够每顿都有米饭和酒肉,赶着马车奔驰,手抱黄金大印,腰系紫色丝带,在人主面前备受尊重,享受荣华富贵的时间竟然长达43年,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于是,蔡泽信心满满地离开了燕国,希望能够到赵国大展拳脚,可惜,到了赵国之后,蔡泽依旧郁郁不得志,这还算了,赵国竟然碍于他的名声,直接将他赶出了赵国。无奈之下,蔡泽只能前往韩国、魏国碰碰运气,却不料在半路上,他竟然连自己的锅鼎之类的炊具都被强盗抢走了。恰好这时候,郑安平和王稽之事传到他的耳中,蔡泽立马觉得说不定自己的机遇就在此时。于是,他星夜兼程到达秦国,辗转成为了秦王的客卿。

不过,在这期间,蔡泽还真的费了一番心思。蔡泽到达咸阳之后,住最豪华的客店,吃最名贵的酒食,并大言不惭地对客店老板说,自己即将成为丞相,一旦自己做了丞相,就一定会重重地酬谢。

老板闻言,顿时大笑不止,这不是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了吗?这人八成是个疯子,他一无是处,凭什么做秦国的丞相,而且当前秦国的丞相范雎,可是刚刚整垮了战神白起,可谓权倾朝野。这蔡泽何德何能,胆敢如此大言不惭。

蔡泽也大笑不止,而且比起客店老板笑得更加放肆,并继续说道,这老板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不日就会受到秦王的召见,到了那时候,秦王马上就会免除范雎的职务,让自己上台。

蔡泽的这番言语,虽然没有人当真,但却很快就传开了,不久,竟然连范雎府上也出现了这种流言。这让范雎对蔡泽感到十分好奇。而蔡泽想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于是,范雎直接将蔡泽请进了相府,他想看看,这世界上什么人会这么狂妄大胆。如此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竟然妄图谋取自己的相位。

见了蔡泽,范雎差点哑然失笑,此人其貌不扬,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与自己一表人才、满腹经纶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于是乎,范雎傲然问道:“先生有什么了不得的能耐,竟能夺我相位?”

在此之前,蔡泽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见范雎发问,遂不慌不忙地答道:“君侯的见识是多么的浅短呢,众所周知,君主贤明、臣属正直,是整个国家的幸事和福气,父慈子孝、夫信妻贞为一家的大幸之事。然而,自古至今,多少贤臣良将最终郁郁而终。”

顿了顿,蔡泽继续说道:“比干忠正却不能续殷存,子胥智谋却不能保吴完,申生孝敬却不能止晋乱。这到底是什么原因?身与名俱全者,最上;名可法而身死者,居中;身存而名辱者,最下。商鞅、吴起文种这些人,对君王竭力尽忠,立下汗马功劳,最后竟惨遭杀害,不得身名俱全,实在可悲。拿现在的君侯来说,声名功绩远远比不上以上三者,但是禄位贵盛、私财丰厚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再看秦王对君侯的信任,又比不上秦孝公对商鞅的信任、楚悼王对吴起的信任、越王勾践对文种的信任。”

作了这番比较之后,范雎对于蔡泽之才,已经有了一番认识,同时对于他想要表达的意图,在心中也有了一点雏形。遂听蔡泽继续说道:“现在,如果丞相还不知进退之术,我怕您的祸患会比商鞅等人更重。您不会不知道:天地万物,四时之序,无功者来,成功者去,这是最明白不过的道理;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此乃天地常数;进退盈缩,与时变化,此乃圣人大道。可惜普通人常被一己私利诱惑,并不能领会其中的道理。正如鸿鹄、犀、象,它们居住之地原本远离危险,却因被诱饵诱惑,终不免于死。”

这蔡泽之辩才果然了得,三言两语之间,就将范雎说得背心发凉,只听蔡泽继续说道:“书中有言: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君侯相秦,计不下坐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斩断三秦通途,令六国不得合纵;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已得,君之功至极,正当秦国分功之时,却不思退避,则有商鞅、吴起、文种之祸。君何不让归相印,择贤者而授之?”

话说到这个份上,范雎对于蔡泽的论调,实际上已经很明了了。蔡泽论人事、谈安危,语语动人,字字惊心。范雎何等聪明,一点即通。他知道,自己谗言杀白起已经犯了众怒,再加上郑安平和王稽的事情,自己在秦国政坛上,已经是岌岌可危了。与其最终落得个和商鞅、吴起等人一样的悲惨下场,还不如现在就急流勇退,尚能保个安全之身。于是,范雎奏请了秦昭襄王,盛赞蔡泽之贤,并且举荐了蔡泽担任丞相。

范雎没有想到,秦王竟然很畅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可见秦王在最近,也萌生了惩办自己的心思,至少难以再重用自己。因为秦国眼下的形势,需要更多地仰仗军事集团的支持。

而这蔡泽行事,还真是出人意表。他才做了几个月的宰相,便担心因他人的怨愤而被杀,遂直接退了下来。后来别人问他因由,他直言不讳地解释,自己可不是范雎,范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自己只要大难不死,后福什么的就不在乎了。不过他虽然辞去了相位,却还是继续参与秦孝文王和秦昭襄王时期的政事,到了秦始皇时期,还受到了重用。燕太子丹就是经过他的游说,才到秦国做了质子。

这是后话,暂时不表。

而范雎在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公元前255年)辞去相位之后,死在自己的封地应城,也算是得到了善终。

这里有必要提一下,关于范雎之死,除了善终(主论调)之外,历史上还有很多种其他的说法。比如林剑鸣先生在《秦史稿》的编撰中,对于范雎之死就进行了论述,和《史记》所记载的范雎之死大有不同。其间言道,在云梦秦简的《编年纪》中论道:“(秦昭襄王)五十二年,王稽、张禄死。”这个张禄,就是范雎初到秦国之时的化名。可见范雎在公元前255年,因王稽之事受到了连坐,就已经死了。

但只是说范雎死了,却并没有说他被秦王杀了。而依据司马迁写史书的严谨,再加上后来的蔡泽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可以证明,就在王稽之事爆发这一年,蔡泽便来到了秦国,游说了范雎,范雎也在辞去相位之后不久便与世长辞了。

范雎死了,他的一生有功有过,但是对于秦国的发展以及整个战国历史的发展进程而言,他所作出的贡献是无与伦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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