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卷——日薄西山,难以抵挡的内忧外患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7 属于:历史故事


父王,还我媳妇

楚平王并没有成为楚国的救世主,尽管在即位初期,他表现得的确像是一位明君。然而,仿佛是流淌在这个家族血脉中的梦魇一般,楚平王短暂的贤明就像楚国的回光返照一般,难以阻挡这个国家向无底的深渊滑落。

楚平王执政前几年,的确显示出了他当年作为公子弃疾时的风采。他逐渐聚拢起失散的民心,将外出逃难、流离失所的民众召回,让他们安定下来,恢复生产。选拔忠良的人,赦免有罪的人,让国内的政治氛围变得清明。

在外交方面,楚平王可谓是极尽低调,几乎放弃了楚国的国际地位。其中晋国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占据了一家独大的霸主地位。晋国在边境集结大军以壮声威,不久后又会集多个盟国进行会盟,确立自己的地位,并向楚国释放政治信号。对此种种,楚平王均不予过问。

实力日益强大的吴国也不安分,趁着楚国秩序未定,无暇外事,便挥军吞并疆土,攻下了州来。令尹子期请求对此采取行动,但楚平王没有冲动,而是坚决立足于修炼“内功”。他说自己刚刚登上大位,国家还不安稳,现在不宜外扩。需要安抚百姓,勤加祭祀,巩固国防。若是贸然出兵,一俟失利,国家就如雪上加霜,有被倾覆的危险。

楚平王“息民五年”,派官员到各处屯田养兵。救助弱小,匡扶穷困,对老幼孤寡提供帮助,将已经脱离正轨久矣的国家逐渐矫正。同时训练军队,积蓄力量,韬光养晦,等待时局转变。

当然,楚平王也并非一贯怀柔。在处理那些倚仗功勋而骄横放纵的官僚时,他显示出了强硬的一面。令尹子期对平王有着匡扶之功,以此为资本处处肆意妄为,为自己谋取私利而罔顾国家。楚平王忍痛对其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不得不说,楚平王的选择是清醒而英明的。他接手的楚国,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巨人,空有一个高大的躯壳,却没有实质的血肉充盈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一味用强,则会使本已奄奄一息的国家无法恢复,只有慢慢调理,由内至外使国家脉络顺畅,才能进一步促进发展速度。可以说,楚平王初期的执政是成功的,他避免了楚国就此一蹶不振,沦为他国附庸的命运,保留了楚国重新雄起,以大国身份再次逐鹿中原的可能。

然而,自古君王多昏庸,楚平王也难以幸免。楚平王在识人方面的眼光确实不佳。他对佞臣费无忌宠信有加,任命他为太子少师。楚平王的儿子太子建,是在楚平王尚未即位,还作为公子弃疾统领陈、蔡之地的时候,与当地女子同居生下的孩子。太子建并不喜欢他的这位“少师”,因为他察觉出费无忌品行不端。楚平王二年(公元前527年),大夫朝吴建功,被封于蔡地,费无忌害怕朝吴就此得宠威胁到自己,于是挑拨他与蔡人的关系,让朝吴难以立足,不得不逃离。楚平王因此斥责费无忌,费无忌却狡辩说朝吴心怀不轨,因此才逃离封地。

太子建认清了费无忌的丑恶面目,渐进与之疏离,反而和自己的另一位老师——伍奢走得比较近。费无忌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定下一条毒计,他向楚平王建议说太子建已经成年,应当为其操办婚事。楚平王答应并委派费无忌去具体实施。于是费无忌开赴秦国去寻求联姻,事情办成之后,他向楚平王禀告,极力夸大秦国女子的美丽。楚平王在他的鼓动之下,竟自己把秦国女子纳入帐中。这一行为,为楚平王父子交恶,最终引发楚国内乱埋下了祸根。

同年,费无忌再度向楚平王谏言,说晋国占据中原,依靠地利统领诸侯,楚国位居偏僻之地,因而无法称霸,应当加固城父之地,可令太子建据守,而陛下进一步向南开拓疆土,使楚国国力继续上升。楚平王听从了他的建议。

太子建被调离国都之后,费无忌愈加肆无忌惮,他在楚平王之前谗言不断,说太子建对于楚平王之前强行纳娶本应许配给自己的秦国女子十分不满,如今镇守边陲无人管束,对内伙同老师伍奢,对外暗通晋、齐诸国,意欲谋反。楚平王惊怒之下招来伍奢对质,伍奢心直口快,说楚平王听信佞臣,错怪太子建,如今更是错上加错。楚平王大怒,将伍奢下狱,并派人去杀太子建。

派去的使臣司奋扬不愿看着太子建就此冤死,便提前告知,太子建顺利逃脱,奔赴宋国。司马奋扬回朝后面对楚平王的质询,直言是自己事先通风报信,并说当初楚平王让自己侍奉太子建如侍奉平王一般,自己不过是执行了平王当初的命令。楚平王拿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打发他回到边城继续当官。

费无忌仍不罢手,再次向楚王进言说伍奢的两个儿子远在边陲,陛下拘捕了他们的父亲,恐怕于国不利,可将之召回后一网打尽。伍奢的两个儿子接到命令后踌躇不决,哥哥伍尚让弟弟伍子胥尽快逃离,说他足智多谋将来足以复仇,自己必须回国都以求为父亲谋得最后一丝生机。于是伍子胥出逃吴国,伍尚回到国都后和父亲一同被处死了。

太子建的母亲则外联吴国,引吴国军队攻占了自己居住的城市,带着珠宝细软逃难到吴国去了。

楚国经历了这一系列风波,元气大伤。百姓对楚平王昏庸的怨气渐长,人民议论纷纷。令尹子常奉命修建都城,却听得百姓的声音,说修城墙乃是因为国家早已身陷于内忧外患之中,在如此内丧民心、外临敌国的情况下,把城墙堆得再高也无济于事。

楚平王九年(公元前520年),楚国对吴国动兵,却被反制,非但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被吴军偷袭,丢了两座城郡,楚国就此一蹶不振。

用人才,既要开源更要节流

楚国在楚平王手中,可谓是内忧外患,而这一切,皆缘起于楚平王目不识人,楚地的忠良俊杰纷纷被排挤倾轧,被迫离国;奸佞宵小之徒,却充盈朝野,不离平王左右。朝中乌烟瘴气,朝外自然动荡难安,人心离散。

不过,纵观楚国存在、发展的历史,并非只有楚平王一人不辨忠奸。有一则典故,内容是春秋时著名的外交家蔡声子对于“楚才为晋所用”的一番论辩,准确而概括地反映了楚国国君不重视贤能之人,任其流向国外的状况,在一定程度上也揭示了为何楚国在与别国争霸的此消彼长的过程中每每落入下风的原因。

公元前574年,蔡声子为调节晋、楚两个大国的矛盾而游走其间,在与楚国令尹子木的交谈之中,他被问道倘若晋、楚两国的士大夫相比较,哪个国家的更为贤明,蔡声子掷地有声,“晋卿不如楚”,然“虽楚有材,晋实用之”。

蔡声子坦承,尽管晋国也重用王室宗族之人,但也大量使用楚国人才。楚国国君为人苛刻,喜好刑罚,楚国的士人屡屡被逼得逃离楚国,往别国任职,结果在别的国家展露才华,反过来为他国侵占楚国利益出谋划策。蔡声子以楚申公子仪之乱为例。在这场乱局中,楚大夫析公受到牵连,不得不投奔晋国,被奉为上宾。结果在晋楚之战中,正是他点出了楚军性情浮躁轻率,士气容易衰竭的弱点,帮助晋国军队大获全胜。

还有楚大夫雍子,被父兄诬告不能分说,只得逃亡晋国。在晋楚交战中,挽救了本来行将崩溃的晋军,令其鼓起士气以死相搏,最终反败为胜。更有如今伍举,因为娶了申公子牟的女儿,被申公子牟的罪过牵连,被迫蒙冤流亡郑国,日日盼望能够沉冤得雪,回到家乡。近日又来到晋国,倍加器重,跻身名臣之列,倘若他设计谋楚,可是防不胜防啊。

听到蔡声子一系列论说,令尹子木心惊肉跳,赶忙向楚康王进言,让其为伍举平反,将他迎回楚国。

可是,伍举的幸运仅仅是楚国臣子中极少数的个例。在楚国的宫廷之中,贤良之臣、忠勇之将,屡屡遭疑见弃,不得已为他国所用,进而反噬楚国,长此以往,楚国安能不败?

伍子胥可谓是这些人中最为惨痛的一个了。父兄被杀,只身逃往宋国,投奔为谗言所害、亦寄身宋国的楚太子建。然而,宋国彼时也是内乱频仍,政治环境极不安稳,本身就是客居此地的太子建、伍子胥自然难以长住,两人只好起行前往郑国。

郑国国君收留了他们,加以礼遇。无奈太子建贪心不足,为利诱冲昏头脑,竟许诺晋国,答应为晋国伐郑充当内应,事情败露,招来杀身之祸。太子建如此无行,和他一起的伍子胥在郑国自然处境危险,伍子胥冒死带着太子建的儿子胜出逃。

伍子胥的目的地是吴国,来到昭关关隘,守军早已得令,奉命缉拿他。正当危急之时,伍子胥寻得一只渡船,将二人搭载过江。伍子胥随即解下佩剑相赠,艄公不受作别而去。伍子胥来到吴国,这一时期的吴国处于一个高速上升期,经济、军事实力不断增长,广纳各国人才,对外野心勃勃。伍子胥在吴国自然受到了吴王僚的重视。他通过公子光的引荐结识了吴王僚,成为其袍下之臣。

当时,吴国作为新兴的大国,自然引起了楚国的警惕,况且两国接壤,更是冲突不断。公子光率军攻克了楚国的钟离、居巢之后,伍子胥趁机向吴王僚进言,建议他继续增兵,将楚国一举拿下。公子光却保持清醒,认为灭楚火候未到,伍子胥的建议不乏私人情感裹挟其中,因而不可取。吴王僚于是下令停火。

公子光与吴王僚并非铁板一块。吴王僚的爷爷吴王寿梦的三个儿子诸樊余祭、余昧先后为王。余昧死后,他们的弟弟季礼不愿继位,因而让余昧的儿子,也就是吴王僚当了国君。公子光是寿梦长子诸樊的儿子,面对如此局面,心中自然难以平静,对吴王僚也是杀意暗起。伍子胥察言观色,对公子光的心思自然心知肚明。对于伍子胥本人而言,以一个寄身客的身份在吴王僚的朝中谋生计,肯定不如自己扶持一位新君,谋得一个功臣身份划算,也有助于他调动吴国的资源完成自己的复仇之志。

于是伍子胥暗中寻访,结识了后来成为历史上著名刺客的专诸,以恩义结纳,并将其推荐给公子光。自己则从吴王僚朝中抽身而退,隐居田间,静观其变。

公子光没让伍子胥等得太久。楚平王死后,楚昭王即位,吴王僚趁新君初立,楚国时局未稳的机会大举进犯,却遭遇失利,匆匆回军。公子光趁吴王僚心神不宁之际,设宴为其压惊,席间专诸出手,吴王僚毙命,公子光成功上位。

公子光就是吴王阖闾,他自然不会忘记伍子胥的功劳,随即请回伍子胥,倚为心腹,共商国是。彼时,楚国又开始了对功臣及其家族的清算活动,有一批良将贤臣及其后裔出逃国外,吴国收获了楚国名臣伯州犁的孙子伯嚭,不过当时谁也不会想到此人日后竟成为导致吴国覆灭的祸患。

吴王阖闾志在千里,而眼前楚国就是吴国走向天下的试金石兼绊脚石。阖闾三年(公元前512年),伍子胥、伯嚭、孙武三人奉命率军攻楚,取得了小规模胜利,攻下了一座边城并生擒了从吴国叛逃楚国的两位公子。吴王阖闾此时失去了当年他作为公子光时的冷静沉着,力主乘胜追击,进军楚国国都。孙武谏言说以吴国国力想要灭楚尚且不逮,国内百姓尚未脱贫者还有很多,而灭楚必然要组织大规模会战,消耗大量物力,对吴国而言,也要承担很大风险,不如暂退以图后进,阖闾同意了。

吴国的脚步不会停止,南方的越国,西边的楚国,屡屡成为其练兵的对象。吴国也在一次次胜利中壮大国力、积累经验、提升自信。终于,阖闾九年(公元前506年),吴王下定了和楚国决战的决心,而伍子胥,也等到了大仇得报的机会。此时,距离伍子胥出逃楚国已逾十六年。

杀父仇人,死了也不能放过

伍子胥扶持吴王阖闾即位之后,吴国把矛头指向了楚国。楚国彼时正值政权交替之际,楚昭王即位不久局势未稳,费无忌借机兴风作浪,导致国家内乱不断。

费无忌把目标选定在了左尹郤宛身上,此人品性忠良,深得人望。费无忌在令尹子常那里对郤宛百般诋毁,一而再、再而三,令尹子常终究没能察觉奸邪,下令对郤氏一族抄家灭门,并且牵连到了平日与郤宛交好的士大夫家族。楚国顿时大乱。

费无忌的行为引发了民愤,晋、陈之族无法坐视如此暴行肆意发生在士大夫家族的身上,于是纷纷表态,质问令尹子常说费无忌和他的党羽鄢将师肆意妄为,简直就是在自立为王,为祸国家,令王室削弱。而这一切都在令尹的庇护之下,如此下去,国家怎么办。沈尹戌甚至当面向令尹子常发难,说王公大夫家族是国家的财富,怎能如此遭到毁弃?吴国正在耀武扬威,楚国若持续内乱将会陷入危机,到时候令尹子常本人也难以幸免。有智之人每每消灭谗言以求自安,而你子常却喜欢这样制造谗言的人,何其不智。令尹子常迫于舆论压力,只得杀死了费无忌、鄢将师。

楚国的令尹子常,是一个喜欢收受贿赂、听信谗言的人,为人昏聩而放荡。蔡昭侯、唐成公来访楚国,都因为没有在子常这里打点周到,而被扣留。蔡、唐国君在楚国的遭遇传遍天下,彻底将楚国的信誉破坏,于是各个小国纷纷投靠晋国,结为盟友,形成了针对楚国的强大震慑力。这一切,都拜令尹子常的贪婪所赐。

楚昭王四年,也就是吴王阖闾三年,吴国军队进犯楚国,抓回因阖闾篡位而背叛吴国的两位公子掩余、烛庸。吴王阖闾听从了伍子胥的提议,兵分三路,采用突然袭击,运动迂回的战法,搅得楚国边境不得安宁。四年之后,趁着桐国叛楚的机会,吴国出兵,在楚国的平叛行动中屡屡作祟,打败了令尹子常率领的楚军,顺手攻下城池,俘虏守城官员。可以说,吴军进犯边境的记忆,一直伴随着楚昭王当政的岁月,一年也没有停息。

公元前506年,吴王阖闾终于下定决心,集结军队与楚国决战。伍子胥、孙武意见一致,认为应当联合此前深受令尹子常侮辱的唐、蔡二国,以为助力。唐成公、蔡昭侯欣然率军助拳,三国联军浩浩荡荡杀奔楚国。

作为主力的吴军在豫章与楚军夹汉水对峙,吴国方面自然是伍子胥、孙武领兵;楚国方面主要由令尹子常和左司马戌带队。左司马戌根据形势,建议楚军兵分两路,他本人率一军绕道敌军后方,令尹子常正面冲锋,两相夹击,令敌首尾不能相顾。

子常并没有依计行事,其性格的劣根性再度作祟,出于担忧左司马戌争功的猥琐心态,令尹子常在左司马戌尚未深入敌后之际便下令抢攻,连折三阵,惊惶之下想要逃跑,但手下提醒他只有奋力死战,才能躲过他因为贪图贿赂导致敌寇入侵的罪责,子常只好屡败屡战。

是年十一月,两军再会于柏举,阖闾之弟夫概请命,要求率先出阵,冲击敌军。他认为令尹子常军心已失,只需大胆进击,敌军就会彻底崩溃。吴王出于谨慎考虑没有答应他的要求。夫概于是带领自己的亲兵在不知会吴王的情况下率先杀了过去,吴王见状只好挥军跟进,毁灭了楚国军队的主力。令尹子常从乱军中逃出,投奔郑国去了。随后,吴军又在清发围杀楚军余部,连战连胜,楚军又累又饿,疲于奔命。左司马戌率军拼死顽抗,部队渐渐凋零,独木难支,左司马戌本人身负重伤,不愿遭俘受辱,以自尽的方式结束了自己不屈服的一生。

吴军最终攻破了楚国都城郢,楚昭王只好踏上逃难的旅程,一路凄惶,在吴军的包围中穿梭横行,在云梦泽又遭到袭击,最终来到郧地。然而,楚平王与郧公有杀父之仇,此番楚昭王可谓自投罗网,郧公的弟弟急欲杀死楚昭王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郧公害怕徒增事端,阻止了弟弟,并将楚昭王送到了随人的地盘。吴军尾随而至,提醒随人回忆起当年楚国剿灭汉水一带各个小国的暴行,随人于是也想杀死昭王。

昭王的哥哥子期与昭王相貌相若,挺身而出,伪装成昭王的样子,要求随人将自己交给吴军,换取昭王的安全。随人对此也是犹豫不决,因为当年楚国虽然吞并了他们,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彻底剿灭,反倒是颇多恩遇,令其自治至今,随人实际上与楚国没有深仇大恨。经过了一番占卜求问,随人认为就这样把楚昭王交出去会招致不祥,于是拒绝了吴人的要求,将楚昭王收留下来。

伍子胥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夙愿,再一次站在了郢城的高墙之上。让他颇感遗憾的事情有两点,一是楚平王已经死了,他无法享受到手刃仇人的快感;二是楚昭王逃跑,自己无法把满腔恨意发泄在平王的后人身上。不过对于伍子胥而言,这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忍辱负重多年,终于等到了熬出头的这一天,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他把楚平王的尸体从其祖坟中挖出来,狠狠地鞭笞三百,算是告慰了父兄的在天之灵。

然而,楚国并没有就此消亡,一个叫申包胥的人成为了楚国的救世主,他是一名普通的楚国大臣,在危急之时奔赴秦国,在秦国宫城之外痛哭七天七夜,终于打动了秦国国君,成功找来了救兵,挽救了楚国奄奄一息的国祚。

另一方面,吴国的外交工作实际上也并不像吴国人自己想象的那么得力。自从攻入楚国国都后,吴国人发现自己成为了“失道寡助”的一方,加之吴国军队行事的确暴戾,由此吴国在舆论中由“讨逆者”变成了“侵略者”,吴楚战争的性质由此改变,吴国的合法性地位丧失殆尽。

就在申包胥带领秦国的救兵向楚国故土飞速驰援时,一直在隔岸观火的越国早已技痒,越国对吴国素无好感,两国之间屡屡发生摩擦。也正是由于有了吴国这个共同的敌人,越国与楚国的关系一直不错。因此,越国瞅准吴军入楚作战旷日持久,气势逐渐衰竭,并且陷入既要追缴吴军残余,又要镇压平定新占领的楚地的窘境这一大好时机,果断出兵,在吴军本就一团乱麻的战局上系下一个大大的死结。

吴国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首先,作战逐渐不力,面对楚国的顽抗没有太好的办法;其次,秦国、越国的援军已到眼前,并且气势正盛,与之硬碰必然吃亏;最后,国际舆论已经倒向楚国,倘若执迷不悟,国家将丧尽人心,数十年努力积累下来的形象毁于一旦,今后将面临危险的外部环境。就在吴王阖闾进退两难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弟弟夫概趁着自己深陷楚国的泥潭难以脱身,在国内意欲篡位。阖闾终于下定决心,从楚国抽身,回国清理门户去了。弟弟的篡位,竟然在客观上给了阖闾一个台阶,让他有了借口,避开了承认对楚作战无功而返的窘迫,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阖闾不愧为一个有魄力的君主,杀奔回国后轻松地解决了自己的弟弟,打得夫概仓皇逃向楚国,这个自己曾经意气风发地踏过的国度。楚昭王竟也不计前嫌,给了他一块封地,毕竟这个人的谋逆之举,在客观上促成了楚国的存留。

阖闾难以平静,轰轰烈烈的开始竟然以这样一出闹剧收场,自己的灭楚壮志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满心的不甘促使阖闾领兵再赴楚国边境,欲与秦楚联军一决雌雄,结果,先胜后败的戏码再度上演,小胜楚军一局之后,吴军被旋即出手的秦军连败三阵,再也没有嚣张的气焰。

楚昭王回朝,在论功行赏的同时秋后算账。不过逃离大难后的楚昭王深知人心之可贵,采取了一种怀柔的姿态,以封赏为主,对于自己在逃难时那些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也既往不咎,因而在较短的时间内初步聚拢了离散已久的人心。

纵观楚国这场大劫,为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楚国敲响了警钟,虽然依靠百姓的顽强、外国的襄助以及吴国自身的内耗得以留全,但楚国长期以来的丧乱无形确是不争的事实。楚国就像一棵长满蛀虫的大树,虽然在山火的焚烧之中侥幸得存,但是很快,这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蛀虫们又开始活动,让国家再度进入“亚健康”的生存状态。

哭出来的援兵

在吴国侵入楚国的战争中,申包胥无疑就是那个扭转了时局的人。

申包胥和伍子胥二人本为好友,同朝为官,为楚平王做事。楚平王听信谗言,谋害伍奢、伍尚的时候,申包胥外出公干,未在朝中。伍子胥辗转逃难,在路上遇见了从宋国回楚的申包胥,此时楚平王所作所为已经传开,申包胥对伍子胥的遭遇也是心知肚明,二人相见格外尴尬。

伍子胥此时并未和朋友翻脸,他深知自己已经与过去的一切就此诀别,深知自己今后将以仇敌的面目出现在楚国面前,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尊严。于是他在申包胥面前发下毒誓,说自己将来一定要亲手埋葬楚国。这个誓言表明了伍子胥的心境,尽管他不愿意与朋友翻脸,但血海深仇背负在肩,人世间的一切都必须要为此让路,伍子胥除了决绝之外别无选择。

申包胥也别无选择,身为人臣,纵然君主无德无行,但心中家国天下的信仰不容侵犯。楚平王的错误,不应由楚国的百姓支付代价。而作为楚国男儿,更不能让自己的祖国倾覆在外敌侵略之手。诚然,老朋友的命运值得同情,但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天下苍生的福祉高于一切。于是申包胥叹道,“即使你把楚国覆灭一时,我也会将其重新振兴。”

就在这一誓一叹中,一对老朋友分道扬镳。在这乱世之中,各自以自己认同的方式,坚守着自己的信仰,诠释着自己存在的价值,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伍子胥历经磨难,苦苦地守候了十六年,在这十六年里,他洗尽铅华,学会了沉静。相比于十六年前那个热血青年,现在的他更能领会蛰伏的意义,他就像一把剑,每天都在完成自我历练和淬火,直到浴火重生的一刻的来临。

在这十六年中,申包胥经历了什么在史料中语焉不详,大概是因为他的生活太过平庸而不具备记上一笔的价值,但可以确知的是,他和楚国万千官员那样,为这个巨大的国家机器的运转提供助力。或许申包胥之于楚国,不过是一个小小齿轮。然而楚国之于申包胥,则是他人生的全部。

山雨欲来风满楼,楚国最终还是毁在了昏君佞臣的手里。相比于自己的老友伍子胥,楚昭王和他手下的那帮宵小之徒更要为楚国的覆亡承担责任,申包胥深知这一点。不过这对于他已经无所谓了,身为楚国臣,死为楚国鬼,裹挟在兵荒马乱中的申包胥中没有忘记他的国、他的王还有他的理想与志向。

伍子胥在这段日子里无疑是快意的,尤其是当他把仇人的尸骨从坟墓里拖出,狠狠地抽上三百鞭,十几年的郁结在这一瞬间得以化解。这一切对于伍子胥而言都是应得的,没有人知道他为此付出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独自熬过的那些不眠之夜。这三百鞭犀利而清脆,驱散了萦绕在他心头整整十六年的梦魇。

对于此时的伍子胥而言,申包胥的出现极为不合时宜,申包胥扎破了伍子胥心中业已膨胀到极点的快感。逃难中的申包胥,给伍子胥传话,斥责他对楚昭王的鞭尸之举既忘恩负义又无君无父。这番言论越过了伍子胥的底线,对于伍子胥来说自己背负深仇大恨忍辱负重之时,申包胥却过着锦衣玉食的太平日子,更无法理解他父兄被害的仇恨与痛苦,然而申包胥竟然在他大仇得报之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以道德家的嘴脸来进行说教。

不过伍子胥并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因为在他看来,申包胥不过是因为楚国的灭亡而乱发议论而已,不会有什么作为。伍子胥的回话高傲而充满嘲讽,他嘱咐来人说他谢谢申包胥,自己因为路途遥远而心情急迫,所以采取了在你申包胥看来倒行逆施的方式。

申包胥心知伍子胥已经压抑太久,走得太远,不可能回头。于是转变思路,前往秦国求救,希望秦国念在曾和楚国联姻的情分上帮楚国一把。然而秦国国君不愿搅这趟浑水,拒绝出兵相救。申包胥顿时陷入绝望之中,这个男人不知道如何才能拯救他为之付出了一切的祖国,终于,他无法再坚持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伪装出的坚强,靠在秦国的宫墙外嘤嘤哭泣。

申包胥的痛哭不仅仅在于国家的破亡、百姓的苦难让他心如刀绞,更在于面对这一切的自己竟是如此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祖国被肆意蹂躏,自己的信仰为现实一点点吞噬。

哪怕是再麻木不仁的人也会为这个哭泣了七天七夜的人打动,秦国国君终于派出了援军,尽管只有五百乘战车。但这支军队,在申包胥的带领下,竟化出了惊人的战斗力,给予了楚国这个即将陷入黑暗的国家一抹希望和光明。

楚国得救了,申包胥和伍子胥的命运再度伸向各自的远方。申包胥选择了隐退,他拒绝了楚昭王的一切赏赐。这是一种姿态,希望向远方的伍子胥铭示自己的一片公心。这也是一种睿智,浸淫官场多年,他不可能看不清楚国的症结所在,深知此时功成身退是最好的选择。终究,申包胥也是一个活在矛盾中、苦苦求索却难以自解的人。

两个人的政变

白公胜,就是被费无忌构陷被迫逃亡的太子建的儿子。太子建在郑国被杀之后,伍奢带着白公胜流亡吴国。而太子建的母亲,听说白公胜被带到吴国之后,就设计引吴军攻破了自己所在的城池,带着自己的财产,随吴军来到吴国,找到了白公胜,并抚养他长大。

白公胜在吴国一住三十余年,在这期间,他的祖国楚国因为连续不断的动荡已经元气大伤。吴国的连年用兵使得楚国上下疲于应付,国都被破、国君出逃更是奇耻大辱。虽然依靠着秦国和越国的出手相助避免了灭国的厄运,但是彼时的楚国,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统领南方、视中原的强盛国家了。

楚昭王逃过一劫之后重新执掌大权,并重用了自己的两个兄弟——子西和子期,一起治理国家,慢慢地让楚国恢复正常状态。

楚昭王死后,他的儿子楚惠王即位。惠王二年,白公胜回国这件事被提上议程。主张迎回白公胜的,是当时已经担任令尹的子西,他认为白公胜好歹也是楚国王室的嫡亲,如今楚国已经恢复元气,不应当再让他旅居国外。叶公子高提出反对,认为白公胜为人狡诈无义,并且时时想着兴风作浪,回到国内以后祸患无穷。子西却认为白公胜为人忠勇,令其守备边疆正是人尽其才。叶公子高坚持己见,认为只有在符合仁爱、遵循道义的前提下才能谈得上忠勇,而白公胜为人偏执,虽然言出必践、事事躬亲却狂热而浮躁,并且很有野心,绝对不能召回。

叶公子高的劝告没有奏效,一年后,也就是楚惠王三年,子西将白公胜迎回了楚国,就此揭开了楚国又一轮内乱的帷幕。

白公胜奉命镇守吴、楚交界之地,屡次谏言要求伐郑,希望为父报仇。楚国非但没有满足他的愿望,还在楚惠王十年的时候出兵解救被晋国打得大败的郑国,就此结为盟友。这对于白公胜而言可以说是晴天霹雳,意味着他的复仇计划遥遥无期。

对于白公胜而言,自己回到楚国,最先要完成的使命,就是为父报仇,对象有两个,一是佞臣费无忌,由于楚昭王当初已经把费无忌满门抄斩,这个目标只好一笔勾销;二是郑国,虽然当初是太子建对好心收留他的郑国做了不义之事,死有余辜,但白公胜可不顾这些。白公胜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至于他的诺言以及践诺的行动是否合乎道义、公理、人心,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此时,白公胜的伐郑理想遭到了现实的阻挠,而这个“现实”,正是源于他的两个叔父,也是楚国的实权人物——子西和子期。白公胜对二人充满怨恨,不在于他们阻碍了自己的复仇,而在于他们阻止自己去实现当初的誓言。

这样的心态,不可避免地会加以扩大,这是以下犯上者的共同特点。白公胜也不例外,他很快就把自己的谋逆对象从子西、子期扩大到了楚惠王,而行动的最终目的也变成了让自己成为楚国的新君。

白公胜的狼子野心一开始没有引起子西的警惕。有一天子西的儿子平看到白公胜在亲自磨剑,便问何故。白公胜倒是直言不讳,说要杀掉他的父亲子西。平不敢怠慢,将白公胜的原话转告给了子西,子西竟不以为然地说白公胜就是自己庇护下的一只蛋,白公胜知道后杀意骤起,立誓要让子西不得善终。

白公胜在蛰伏的同时也在组织自己的队伍。他的心腹石乞给他推荐了一位可以力敌千钧的猛士宜僚,无奈不论二人如何软硬兼施,熊宜僚都不愿为他们去行不义之事。二人只好怏怏而回,石乞欲杀熊宜僚以防走漏风声,白公胜却相信熊宜僚虽不与其共谋,却也不会为了利益而出卖他们。

白公胜曾与孔子座谈,问孔子说自己私密的事情能否对别人说,孔子不答。白公胜再问说倘若把石块投入水中,会如何。孔子对曰善水者会将其捞出。白公胜说看来还是不能将私事外泄于人啊。孔子说这取决于外泄给谁了。

白公胜的野心人们也并非察觉不到。一日,石乞与屈建共饮,屈建问说白公胜是不是要作乱了。石乞欲盖弥彰,说没有这事,白公胜手下亲信不过数人,军力不满一千,怎么可能叛乱。屈建一针见血,说这就是他叛乱的原因,因为他并没有按照礼仪标准行事,显得心怀鬼胎。

楚惠王十一年,白公胜打败了进犯的吴军,便以向楚王进献战利品为由率军来到了国都,趁机杀入宫城,处死了令尹子西和司马子期,并劫持了楚惠王。

白公胜有勇无谋,凭着血气之勇控制了宫廷,却在如何处理国库和处置楚惠王的问题上没了主意。石乞建议把事情做绝,杀楚王、焚国库。白公胜犹豫不决,认为此乃不吉之举,况且烧了国库如何维持国家用度呢。

白公胜的政治资本也随着他的胡作非为而消耗殆尽。人们出于他是太子建的遗孤在一开始对其抱有同情,但是他在楚国上下正在齐心合力谋求稳定、发展的时候再度将楚国拉入内乱之中,与人心相背。对子西、子期两位人望颇高的大臣的无故滥杀更是暴露出了他残忍狰狞的面目。由此,白公胜落入了一个独木难支的境地。

在这样的局面下,白公胜也不敢贸然称王,于是他推出了自己的叔父子闾。子闾是楚昭王的哥哥,楚昭王死后曾经有机会登上王位,但他辞谢了,并且一力扶持楚昭王的儿子楚惠王继位,因此在宗族之中享有很高威望。白公胜希望利用他的名望稳定局势,但子闾不愿成为白公胜的傀儡,结果被恼羞成怒的白公胜杀死。

当初力劝子西不要迎回白公胜的叶公子高顺应民意,挥师杀奔国都,在民众的里应外合下剿灭了白公胜的部队。白公胜人心尽失,众叛亲离,独自出逃,被申鸣杀死在野山之中。

申鸣其人,是楚国的大将,以孝闻名,白公胜作乱,一力邀其入伙,并以其父性命作为要挟,申鸣无奈只得相从。申鸣杀白公胜,其父却为石乞所害。申鸣认为自己既失身从贼,又不能保全父亲,做了不忠不孝之人,遂自刎而亡。

由此,白公胜之乱在叶公子高的手里得到了平息,楚惠王回到了国君的宝座上,子西、子期的儿子分别接任了父亲的职位,楚国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