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之“罪”——亡国之象
话说中原自五代起直到元朝建立,都是乱世,其间宋、辽、夏、金谁也没能做到统一,这一点谁也无法反驳。于是,从宏观的角度来看,谁也不是正溯,谁都应该遵守乱世中的生存法则。
即争斗之道。
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历史给出了肯定,看蒙古人,直到统一天下,一直都处在争斗中。那么依照这一准则,明明完颜亮才是时代的宠儿,完颜雍是边缘庸才才对。
可是在大一统的机遇出现前,正确与错误往往逆向。
完颜雍人如其名,看似温吞水,实则雍容宏漠、从容不迫。这人该低头时能忍得住,连老婆都送得出门;该决断时绝不犹豫,称帝造反一言而定。面对南宋挑战时,始终镇定。该谈判了,几次命令进兵、停止、和谈、再进兵,成功调动了南宋君臣的神经。
这是非常有名的策略—以战迫和。
可以说,自从完颜亮南侵起,完颜雍一直在走钢丝,走错半步就会跌下万丈深渊,可他就是不出错,直到整合内部,压服南宋,保持住了金国最强的局面。
而这只不过是他的开端而已。
完颜雍一生不出错,以这种可怕的稳定性为基础,他让金国既迅速又稳定地开始了大变化。先是与民休息。对宋战争一结束,他仅留下了六万常备军,其余的都放还故乡。
仅此一条,即功德无量。
他还调整阶级关系。
金之初,因为仇恨深重,也因为见识不够,金国把原辽国的经济自由人、寺院等二税户都贬为奴隶,完颜雍下令赦免。因在战乱、饥荒中典卖的妻子儿女,由官方出钱赎买,放归亲人;再规定,凡放良之奴,限内娶良人为妻,所生子女即为良民。
相比于治国,善行不过是小德。完颜雍在大的方向上把握得更加精到,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经济向汉族学习。
女真人自立国起,直到完颜亮南侵失败,一直处于半奴隶半封建制的低端时代。只知道烧杀掠夺,至于抢到手之后怎样发挥出应有的效益,他们一概不知。这就导致了他们总觉得吃不饱,总想着再去抢。而当年的赵匡胤在立国时,宁可放慢脚步,也要得一地繁荣一地,让经济民生迅速升腾。
完颜雍有见识,他通检推排,平均赋税差役,逐渐削夺女真贵族的特权,像宋一样把全国百姓分成若干等级,按级服役。
二是精神内核女真化。
这个问题很有时代特色,不只发生在南宋时代的金国,在明末清初时也一样出现过。
清初时八旗子弟席卷天下,创立大一统国家,可成功后不久就堕落成了一堆只知花天酒地吹牛皮的废物。从康熙晚期到乾隆中期,这些人别说披甲执锐上战场,就连戏台上演戏杀人,一刀砍下个假人头顺带着喷出来一腔鸡血,都会被吓得在台下一片惊呼。
历史是个大轮回,这些问题早在金国的完颜雍时期就出现了。完颜雍本人的太子都不知道女真风俗,宗室亲王们不能用本族语言交流,女真人除了梳着一条大辫子之外,已经找不出和汉人的区别了。
完颜雍下令设立女真学,选金国贵族子弟三千人入学,设女真进士科,颁行女真文译本的五经、诸子,与汉文儒生并列成两个对立体系。
禁止将女真姓改为汉姓,如完颜氏改姓王;禁止侍卫讲汉语;禁止女真人穿汉服,如果发现,重者处死,轻者取消世袭的女真爵位。
别的方面也取得了重大发展,比如榷场。宋、金国境线上再不像从前一样,只有一个每年交接岁币的区域,而是在广阔的大地上,从东方海岸线附近的泗州(今江苏盱眙西北)、寿州(今安徽凤台)直到西北的凤翔(今陕西凤翔)、秦州(今甘肃天水)、洮州(今甘肃临潭),都是两国贸易的窗口。此外密州胶西县(今山东胶县)是宋金海上贸易的平台。
这些地方的交易极大地提高了女真人的生活水准,他们基本上不用打仗也一样可以得到美好的东西。若不然,他们抢来的金银钱币算什么呢,不过是废铁。
当然,这也走上了当年辽国的老路,辛辛苦苦打仗赢回来的岁币都在榷场上流回了宋朝。每年金国用来买茶叶的钱就需三十多万两白银。
很无奈,可是东边吃亏西边补。金国还有与西夏的榷场,与更北方的少数民族,如蒙古族的榷场。在这两块地方,女真人继续扮演着原始形象,输打赢要欺行霸市。
收获很大。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完颜雍始终稳定,对内政策始终如一,对外更是滴水不漏,哪怕南宋方面几次处心积虑地下圈套,也被他化解到波澜不惊。
这种稳定一直持续了近三十年。
这人直到临去世前还在说:“趁我还健康,有政令未完善的、法令不统一的,都应该提出来,修改订正,我不会懈怠的。”
完颜雍让宋人绝望。在长江的南岸,赵昚像是面对着一团软绵绵的空气一样,他每一次发力想击碎些什么,都发觉打空了,造不成任何后果。
完颜雍带动着、强迫着当时所有的人一起跟他过和平稳定的生活。于官场而言,尤其是对南宋而言,这扼杀了宋人很多梦想;于百姓而言,无论是金国的还是南宋的,都会很庆幸,因为平安。终完颜雍一生,战争再也没有爆发过。
完颜雍,庙号世宗,在位二十九年,“……世宗久典外郡,明祸乱原故,知吏治得失。南北讲和,与民休息,孜孜求治,得为君之道,上下相安,家给人足”,时称“小尧舜”。
金国有多好,隔江望去,真应了一句老话:“隔岸看风景,总是那边好。”所以不管完颜雍做出了怎样的成绩,赵昚都是不服的,稍有理智的宋人也都不服。
因为皇权的力度。
完颜雍在北方一言九鼎,言出法随,从没有任何人敢于打折扣。在这一点上,几乎古往今来所有的汉人皇帝都达不到。
以秦皇之威酷,得焚书坑儒之后才威加海内;李世民虽强,也总有人不断地叽叽歪歪,比如魏征;赵匡胤就更不用说了,被各种人以各种方式抵制。
隆兴和议之后,赵昚在国外是侄皇帝,在国内是儿皇帝,放眼望去,几乎到处都是阿猫阿狗,每一只都敢跳出来狂吠几声。
可现实又不容许赵昚什么都不做。客观地讲,赵构留给他的江山,比完颜亮留给完颜雍的烂摊子还要垃圾,几乎综合了全部的政府危机。
先是官吏腐败。
在临安城内,顶级高官们整天无所事事,办公桌上的文件越积越多,哪怕真的堆成了山,他们也视而不见。因为要办公的话,会被人看不起的。
那是烦琐、具象、低级的表现。
在外地,各级官吏们只干两件事:钻营投机,以便升职;巧立赋税强取豪夺,以便贿赂。
其他的,举个例子:
某一年夏天,两淮大旱,蝗虫成灾。注意,这两点加在一起,不仅让人类活不下去,连虫子们也受不了。夏季本就没多少庄稼,蝗虫们铺天盖地找食吃,结果灾情严重的地方一根草秆都看不着,于是成片的虫子只能委屈地抱住各种干枯的枝条去死。
这让当地的官员们喜出望外。一个叫姚岳的人动作最快,他兴冲冲地写奏章报告赵昚,说蝗虫自淮北以来,皆抱草木自死。这是千古未有之嘉瑞,足见陛下治国有方,感动上苍、感动大地、感动鬼神……必须隆重地庆贺一番,并载入史册纪念。
赵昚拥有很多这种臣子,是多么让人“羡慕”啊!而更加可喜的是,这种官员的规模每时每刻都在迅猛地增长。
在京官员,伟大的仁宗朝时不满两千人,北宋末期赵佶时代最多时不超过两千七百人,而这时临安城里有近四千人。
这还只是在职的。各种候补官员保持在八千人左右,时刻准备着加入公务员队伍。
地方官员的数量无法统计,只是浙东路七个州的不完全统计,在册官员就达到了临安城的总和。可以想象,整个长江以南,会是怎样的官员泛滥景象。
在这些基数上,官员的数量还在失控地增加着。每三年一次的科考人数比北宋时更多,最多时达五百人。这之外荫补、任子等恩典更是每个官吏乘以五,即有五个子孙后代可以得到名额。这还只是少的。官员们本着无私的爱国精神,还可以随时向朝廷推荐不计数量的“白身人”,即没功名没资料没出身的平民百姓。
这些人的工资是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俸禄,北宋初全年不过一百五十万缗(成串的铜钱,每串一千文),平均每月不到十三万缗;神宗时每月增至三十六万缗;赵构的绍兴时代增至每月八十万缗,轮到赵昚时,达到每月一百二十万缗。
地盘缩水了,土地变小了,官员反而增加了,工资变得膨胀了!而这还只是基本工资,不包括各种各样超级丰厚的封赏。
至于军队,就变得更加离谱。篇幅所限,不多赘述,只提一点,号称兵强马壮的四川宣抚司统兵七万余人,各级将官达到一万七千七百人,平均每个军官领的兵不到四个!
而军费的支出则是另一番景象,淮西诸军费用一千一百万缗,湖广诸军九百六十余万缗,淮东诸军七百余万缗,四川最多,每年支出达三四千万缗。总计大约五千七百六十万至六千七百六十万缗。
终赵昚一朝,国库岁入最多的一年是六千五百三十万缗。
凡此种种,都是亡国之象。在北宋,只有在英宗时代才出现过这种现象,逼着神宗大刀阔斧地去砍,最后才重新振作起来。这时南宋才历经二世,就糜烂到这地步,试问赵昚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他做得很认真。
吏治方面,限源裁人一起抓,短时间内官员队伍就缩水了。财政方面就没这么简单了,他每走一步都会撞上重重大山。
比如他爹赵构。
国家财政如此紧张,赵构带头捣乱。某天赵昚正查账本,发现有人私自造酒。酒,是国家重要的收入来源,属特供特销物资,别说是私造,就连私卖都是犯罪。可是赵构偏就在他的德寿宫内开了酒作坊,每天公然抬进搬出,把大批量的酒输入市场。
御史台专门就此事上报,赵昚觉得头疼,要处理吗?不处理吗?真不处理吗?正在纠结,他爹先爆炸了。赵构大怒,派人来质问儿子:“这事是真的,你想怎么样?”
赵昚孝顺神经发作,酒的事忽略,御史台有关人员开除。他觉得这样才能彰显他无可挑剔的孝道,要知道这万里江山都是爹赐给他的,一点点的酒税又算得了什么?
忘恩负义白眼狼,永远别想和他贴边。
可是下边的人不干,宰相带头反对,撤职诏书被扣发,不予执行。赵昚急火攻心,这不是陷他于不孝吗?他找来宰相严词责问。宰相说:“德寿宫里的办事人都是些阉人,懂得什么国事大体?为了他们就撤言官,以后谁还会为国操心?”
说得好,正中赵昚要害。皇帝陛下立即心情大好,收回成命,御史不必下岗了。私酒的事也不了了之,他决心再不追究。
他想不了了之,赵构还不干呢。几天之后,德寿宫召见,请儿子喝酒。酒上来后,赵昚发现瓶子上有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德寿宫造。
请皇帝喝私酒,百官、皇子都跟着,看你喝不喝。
赵昚一生喝下过无数杯勉为其难的苦酒,这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杯而已。有什么为难的,仰头咽下就是。
他爹的酒好喝,臣下的怒难抑。说到财政,这是南北两宋最重要的国脉支柱,比外敌入侵更加要紧,赵昚无论如何都得治理下去。
简言之,南宋此时的财政混乱到了极致。先是机构重叠,各不统筹。例如,中央一级的财政管理机构是户部左藏库,这是国家明文规定的只此一家的负责部门。可是还有左库南库、左藏封桩库、内藏库、三省枢密院激赏库、合同凭由司、修内司、国用司等部门,一旦国家赋税收上来,全都伸手要钱,哪一个都绝对独立,不听约束。
比如左藏南库,它是秦桧当政时私下创置的,他以各种理由从户部划一大部分赋税收进库里,供其个人消费。秦桧死后,赵构把这个库连同望仙桥秦宅一起归为己有,成了太上皇小金库,试问有人敢拦它的道、敢撤它的编吗?
现实种种,逼着赵昚想各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他任命宰相、参知政事等组成一个专门的理财部门,统一管理各级税务收入。
这从理论上说是可行的,宰相、副宰相是国家级别最高的官员,由他们联袂出手,足以打压管理各种库藏,整理国家财务。
可是,第一,宰相也没法搞定所有人,里面不仅有赵构,赵昚本人也是阻力之一。左藏封桩库、内藏库就是他设立的,也是从税收里随手支钱的主儿。第二,宰相们太忙了,本身国家事务就多,再压上来无数本账簿,这任务太繁重了,多少年积压下来,谁来也没辙。最要命的是第三,这个部门本身就与户部左藏库这个国家唯一理财部门相对立,还是宰相、副宰相任职,老实说,它搅乱国家金融秩序的力度是空前巨大的。
困难很多,赵昚绝不气馁,他想起了他的七世祖,也就是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曾经做过的事。赵匡胤曾努力存钱,说以二十匹绢买一名契丹战士的人头,彼精兵不过十万,两百万匹绢就可使大事告成。
时隔世异,价钱肯定是涨了,可赵昚决心向太祖看齐,尽量多攒钱,完成灭金复国的大事。在这个大愿望的推动下,赵昚在糜烂腥臭的吏治环境里,在千疮百孔处处伸手要钱的财政泥潭里努力挣扎,让钱一点点地多了起来。这实在是不容易,不断出现的中小级麻烦就不用说了,动不动还会有天灾降临。
他爹赵构会不定时地伸手,把他辛苦攒下来的钱掏走。
至于理由,则很光明:儿子,最近我零花钱不够;儿子,你瞧我快过生日了;儿子,你妈最近也要过生日了;儿子,你二姨娘也要过……
每一笔都是巨额数字,稍微提一下,让大家开开眼。每个月必须的花费是向德寿宫进钱十万贯,每年四十八万贯另算,是赵构的零花钱,再有宫内各色人等的开支也都由官方负责。除了上面提过的各种生日、节日的进献外,有时赵昚也嘴贱,喝多了会向他爹许诺,“过两天给您二十万贯钱,聊表孝心”。
酒醒后赵昚一身冷汗,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他决定装傻,酒话嘛,过两天大家就忘了,难道爹还会认真不成?
他太低估赵构的脸皮厚度了。赵构会很认真地问他,为什么不兑现?赵昚哑口无言,以皇帝之尊,以孝宗之孝,难道会赖账吗?
可真是没钱啊,好不容易攒点,交出去真是肉疼。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吴氏出面圆了场,代替他交出二十万贯了事。
德寿宫是赵昚的梦魇之地,他不想去、不敢去,却不能不去。那里边装修得像人间仙境一样,比如宫内开掘大池,注入西湖之水,号大龙池。岸边叠石为山,名为万岁山。
听着像不像艮岳?
实际上,德寿宫就是赵构根据记忆,按照繁华壮丽的北宋皇宫园林造出来的微缩版。宫内亭台楼阁无数,夏天时“堂前假山、修竹、古松,不见日色,并无暑气”。
宫内池塘假山旁的亭、桥是由吴璘所进的四川石料砌成的,“莹彻如玉,以金钉铰”“四畔雕镂阑槛”“桥中心作四面亭,用新罗白罗木盖造,极为雅洁”。
桥下是千叶白莲,御榻、御几、瓶、炉、酒器等,都是用水晶雕琢而成的。此外,德寿宫里还“甃石池以水银浮金凫鱼于上”。
如此美妙,可在赵昚的眼里,就像是吞钱的魔窟,搅碎了他的梦想,搞砸了他的事业,没给过他半点帮助!
很多年后他才会清醒地意识到,他爹这么厚着脸皮只知道要钱,并不是无耻症发作,而是在帮他。赵构认为,只有搞得这小子手里缺钱,才能保证江南的平安。
千难万难,好在勤劳的汉人无论在怎样艰苦的环境里都能从事生产,于是托百姓的福,赵昚的钱包还是一点点地鼓了起来,允许他去做一些有关尊严的事。
隆兴和议,最让他觉得屈辱的并不是汤思退等人的卖国行为,也不是李显忠、邵宏渊的符离之败,而是两件看似与国家实利无关的“小事”。
第一,河南始终没能收回。
这不只是收复故都开封,打回到黄河边的激昂口号,而是因为赵宋的皇陵在那儿。除徽、钦二帝之外,北宋所有皇帝都埋在那儿。从常理上来说,每年都不能去给先人扫墓,是汉民族所没法忍受的可耻之事。从实际来说,赵宋不仅失败,还把祖宗给连累了,并且时刻处在被挖坟掘墓的威胁下。
这事赵构无动于衷,赵昚却寝食难安。他决定和金国讲讲道理,别的地盘先不说,河南必须交还给南宋。
第二,受书礼。
这是个政治仪式,是绍兴议和时定下来的。规定每年每次金国使者到江南宋廷说事时,宋帝必须离榻降阶走到御座下面,亲手接过金国国书,以示君臣关系。
这种礼节赵构、秦桧做得非常到位、非常开心,满朝文武拦都拦不住,谁拦谁死,绝不留情。很大程度上,韩、岳的悲剧就在于此。
极品奴才。
赵昚继承了江山,也得继承习惯。好在他上岗时正赶上完颜亮南侵,君臣打架大失体统,几年之间断绝邦交,谁都没提这个事。
可隆兴和议达成了,这些就躲不过去了。每年金使到来,他得降阶恭迎,并以侄儿的身份问叔叔平安。对一个立志复仇,并且曾经复仇却失败了的人来说,还有比这更难堪的吗?
赵昚羞愤欲死,从第一次起就以种种理由拒绝,软的有生病了、不爽了等,不跟金使见面;硬的很干脆,直接说“不喜欢,老子不干”!
可是,爹还会瞬间出现。赵构的耳目遍布朝廷,发生了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他会勒令儿子按规矩办事,不然他亲自去金殿行礼迎接。
孝—无违曰孝。
孝,就是得听话,不能跟长辈顶着干。赵昚难道能让爹出来受辱吗?其实这娃也是个憨货,他就始终不懂,他那变态老爹是多么喜欢这种场合啊!
长话短说,到宋乾道六年(公元1170年),他再也忍不住了。正好国家税收走上正轨,手里也攒了些钱,他决定立即就做。
这时虞允文独相,抗金英雄终于走上了前台,他推荐了两个人选出使金国,希望先礼后兵,让金国自动答应归还河南并取消受书礼。
这两人一个是秘书少监兼起居舍人李焘,一个是起居郎范成大。李焘是所有研究宋史的学者的老师,真正的宋史达人。他一生著述颇丰,有《巽岩文集》《四朝通史》《春秋学》等五十多本书,大多散佚了。
今存的有《续资治通鉴长编》五百二十卷、《六朝制敌得失通鉴博议》十卷、《说文解字五音韵谱》十卷。这些都收进了《四库全书》里。
一点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李焘的书,那么人们将无法研究宋史,他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历史大家,至少在记录这一块,是中华民族名副其实的一件瑰宝。
可在本职工作上,他就和另一位宋代历史大家司马光一样,非常好玩。
平日里他义正词严,好为天下先,这让虞允文对他赞赏有加,觉得这是位精读历史、胸有热血的好男儿。于是在出使金国、为国为君争利的大关头,虞允文第一个推荐了他。本以为李焘必将慷慨成性,舍家为国。却不料李焘把这事儿想了想,说了一番非常具有逻辑的话。
“丞相啊,你派我去改约,金人一定不肯;金人不肯,焘必将与之以死抗争,那样—焘就死了。丞相此举实乃杀焘。必死之局,为什么一定要让焘去?”
虞允文觉得脸红。自己是一国之长,百官之首,居然没看清楚这人竟有这样的一面。失职啊,不应该啊!“李焘,滚到外地写你的历史书去吧!”
范成大则有另一番逻辑。
范成大,字致能,生于1126年,时年近五十岁。官职方面只是个小小的起居郎,如果说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话,那就是他的诗文。他与杨万里、陆游、尤袤合称南宋“中兴四大诗人”。
范成大一口答应出使,并且非常镇定。他说:“这次出使并不是为了开战,所以没有生命危险。但所提的内容有挑衅性,估计长期扣留是很有可能的,那就相当于长期出差在外,京城里的家小有陛下照料,我还担心些什么呢?”
同一件事,不同的看法,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从普遍意义上讲,大家认为读史可以明志,可以提高灵魂质量,有利于成长为正面人物。却不料在这件事上,浪漫的诗人和严谨的历史学者对调了。所以,从古至今,激情永远都是人生第一要素。
按规定,范成大被提升至资政殿大学士、左太中大夫、醴泉观察使兼侍读、丹阳郡开国公的位置,出使金国。按规定,他必须先向金廷通报出使的理由,到金国后,由金方陪同官员查阅有关国书,之后才正式举行进呈国书的仪式。
可未按规定的是,走上金国皇廷时,他的衣袖里藏着另一份国书,那才是他此次出使的真正目的所在。
这也是不得已。前面那些法定程序环环相扣,该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早就在最初阶段规定好了,别想钻空子。
如果他在第一时间报告说,有这样一份关于受书礼、河南地的国书,金国直接就会拒绝,根本提不到日程表上来。
当天,金国皇廷接待宋使的程序在按部就班地走着。完颜雍平静地坐在皇座上,似听非听,神游物外。这不奇怪,作为上位国的君主,他可以一言不发,可以大发雷霆,想怎样都随便,不必像南宋那边小心翼翼,时刻等着接招。
可是这一天注定了是他的郁闷日。本来觉得该收工了,突然间宋朝那个使者重新施礼,从袖子里拿出另一份国书,不等呈递,立即高声宣读国书内容。
范成大声音洪亮,申述南宋要求归还河南祖陵墓园地的理由,并质问两国已经不是君臣关系,而是叔侄关系,那么仍然像从前一样行受书礼,这合适吗?
金廷一片寂静,紧跟着就爆炸了。别人不说,完颜雍腾的一下从皇座上站了起来。据史料记载,这是绝无仅有的,这个完颜和从前那些不一样,从来都雍容淡定、从容不迫。只是这时他真的气急了,这是对他、对大金国的极大侮辱!
女真人建国以来,都只是欺负别人,从没受过任何外来的蔑视。尤其是懦弱胆怯的宋朝人,今天居然敢自作主张,到他的皇廷来定规章制度。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完颜雍怒吼:“这朝堂上难道是你擅自献书的地方?从来没有一个使臣敢如此放肆!”他命令范成大自动收回国书,下殿请罪。
范成大不在乎:“此国书不奏达,我回去必死。与其有辱君命而死,不如死在这里!”
完颜雍大惊:“尽管你这样的少见,不过还是得守规矩,拉下去,老实请罪。”这时金殿上一片大乱,当皇帝怒吼时,每一个金国大臣也都开始咆哮了。范成大一介江南文臣,被淹没在一片怒火汪洋里,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镇定。
范成大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能说到做到,他宁死也不收回国书,哪怕死在金国的皇廷上,也绝不辱命回国。这么倔,按说根据完颜们的传统习性,他基本上是死定了。
当天也的确有一大批金廷武士拥到了他身边,只等一声令下,直接就把他变成江南特产肉酱。
可是却迟迟等不到命令。完颜雍怒火冲天地站在皇座前,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神色逐渐平静了下来。这人叫完颜雍,史称冷静雍、理智雍、从不出错雍,他的心性气度绝对超出了这个时代的任何人。
完颜雍下令收下南宋这两份国书,放开范成大,让他下殿回驿馆听信。
回到驿馆关上门之后,范成大才开始后怕。谁也不愿意死啊,何况是死在异国他乡,并且是仇敌之手,这与光荣有关,却和愿意与否挨不上。
他写了一首诗,表示自己有点怕,但是绝对挺得住。他早就作好了和西汉名臣苏武一样在异国囚禁的打算,绝对不向异族敌人低头。
他多虑了,几天之后传来消息,完颜雍放他回国。至于使命,他传到了就是,成不成功与他无关。严格地说,此行他让金国官方正式接受了受书礼、河南地等两项国务诉求,如果以后能探讨成功,那么他就是首功之人。
范成大很高兴,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任务。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去,可是临行之前突然又出事了,于他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
灾情从西夏来。很久没有提到党项人了,一来从地域上讲,他们与南宋也不是邻居,没有交集;二来那边很让人厌烦,无论是从封建时代的标准来看,还是从现代人的审美情趣来说,都让人提不起兴致。
这次是一个叫任德敬的大臣搞篡位,刺王杀驾没能成功,反倒被皇帝灭门。灭门行动中自然是要抄家,翻出来的东西里有一份与南宋四川宣抚司签订的合同,约好篡位成功后南宋、西夏联合起来攻打金国。西夏国王拿着这份合同想了想,任德敬死了,南宋和西夏没关系,金国和西夏紧挨着,金国很强……他迅速得出结论,卖了南宋,向金国示好。
完颜雍指着这份合同上南宋四川宣抚司的公章问范成大:“这是咋回事?你们南宋太不地道了吧,总在背后搞小动作,是不是想再次开战啊?”
这超出了范成大的职权范围。他可以不回答,他也无权回答,因为他不了解内幕,更何况如果答错了还会造成国家损失,所以通常情况下,闭嘴是最佳应对方法。
可范成大偏偏没这样。这人很淡定地面对金国皇帝的怒火,说了一句很不官方的话:“帝王的玉玺都能伪造,四川宣抚司的公章就一定是真的?”
这纯粹是街边吵架逻辑。完颜雍是向他质疑,要求南宋一方给出解释,他反过来要金国先证明这公章是正品,不是的话那就跟南宋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是明摆着只给完颜雍两条路走,要么穿越到现代,找出证明此公章的正品制造工艺证据;要么就蛮性发作:我说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不管对错,先干掉你再说!
冷静雍、理智雍再次出现。完颜雍把那张来自西夏的合同随手扔到一边,这事儿一笑了之,就当不存在。
范成大顺利回国。这一次出差,在外将近四个月,他干了应该干的事,摆平了不该他负责的事,连他在内全使团的人都安然无恙。看记录可以发现,这是宋室南渡之后绝无仅有的一次成功外交。赵昚、虞允文大喜过望,重新正视了他。
几年后,范成大任参知政事,进入宰执行列。
这件事干得漂亮。可是回头看,只是给之后的进程搭了个桥,金国什么都没有答应,赵昚还得再派人去交涉。
没等人过江,完颜雍先给出了答案。河南地不要幻想了,你们不是要祖坟吗?这个简单,你们来人也行,我们帮你们也可以,把北宋皇帝们都搬到江南去住,那不就得了。
赵昚急火攻心,原是要收回祖陵,这回要变成破土迁坟了,这是对祖先最大的不孝!一定要阻止。正好两个月之后是完颜雍的生日,赵昚以贺金主生辰的理由再次派出使者,一定要和金国争个清楚明白。
这次派去的人叫赵雄,出使前职务是中书舍人。这位在宰执办公室里上班的科室人员是个比范成大还要强硬的牛人,他在金国皇廷上的表现被金国的大臣们记录了下来,很多年之后还被传颂,他们称之为“龙斗”。
顾名思义,赵雄跟完颜雍掐起来了。
两人唇枪舌剑辩论了很久,限于篇幅,不多赘述。如果有人要求一定要赘,对不起,我不干。理由?和金国大臣们传颂这段的原因一样。
完颜雍赢了。
他要没赢的话,女真人吃饱了撑的,传颂一个南宋使臣。
完颜雍说得合情合理—汝国为什么一定要谈河南地?难道是为了所谓的祖陵吗?如果是这样,眼前放着宋钦宗的棺材都不收回,还谈什么祖陵?说来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了,于情于理都会损坏名誉,要是你们还不为宋钦宗下葬,我来安葬他。
至于受书礼,签订绍兴和议时你们同意,签订隆兴和议时你们不提,这几年也一直遵行,现在突然提出来,请问信义何在?此事不必再说。
赵雄欲辩无辞。
回到临安之后,赵昚、虞允文也没找出来什么辞。这根本就没法说,难道要说绍兴和议时是赵构做主,跟他没关;隆兴和议时他被卖国贼设计,被赵构强迫,只能同意?至于宋钦宗的尸骨安葬—赵构还活着呢,赵昚怎能隔着锅台上炕呢?
千言万语只能憋在心里,至此赵昚才明白,外交已经彻底绝望,想争得起码的尊严和地位,只有战争这一条路可走。
他想打,完颜雍比他还想。赵雄前脚刚回江南,江北立即传来了战报,说金国以送宋钦宗灵柩之名,起重兵三十万,欲平江南。
临安立即慌了,前线也一夕数惊,战报频传,要求增兵支援。当时,只有虞允文镇定,他断定金国只是虚张声势,有完颜亮惨败身死的教训,金国绝不敢贸然出兵。
果然如他所料,金国的军队没来,来的是金国的使者。
金国的使者憋足了劲想在南宋皇廷上也来一出“龙斗”。这位上位国的使者气势汹汹地走上金殿,直逼赵昚的御座,要赵昚下阶,向江北的“叔叔”问安。
却没料到南宋这边根本不给他机会。
赵昚端坐不动,虞允文走了上来。他先请赵昚回宫,然后告诉金使,大驾已回内宫,今天不会再临朝,你明天随班上殿观礼吧!
这也是创了纪录了。自从南宋立国之后,金国的使者从来都是宋廷的大爷,像今天这样被晾在一边儿丢人,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金使悻悻而去,可想而知金国必将勃然大怒。上位国的气焰要如何保持?只有铁与血、战与火!宋、金关系再一次空前紧张,眼见一场风暴袭来,却突然间又平静了。金国并不计较,理由非常充分,金使受辱记里的主角虞允文被罢官了。
从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的首相被贬为四川宣抚司,虞允文的地位一落千丈,消息传到了金国,足以平息一大堆完颜的怨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赵昚的脑子再一次短路了,还是赵构重新掌控了朝局,把虞允文搞成了岳飞第二?都不是,这一次是赵昚谋而后动,给金国挖了一个很深的坑。
北伐复国是一定的,可方法要重新设定。隆兴北伐为什么会失败,方方面面的原因很多,邵宏渊等败类直接导致了北伐的失败,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张浚的战略意图不对以及准备不足。
只看见了金军在两淮空虚,却看不到河南囤积了大批金军主力,随时可以南下驰援。四川方面更是形同虚设,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这一次,攻击的重点就设在了四川。两淮地区、鄂州方面将阵兵威胁,虎视中原,牵制住金国重兵,宋军由川入陕,从侧后方攻击河南腹地。
这个战略是最理想的,可是却没有最理想的人去实施。川中吴璘已经病故,西军最后一个老兵也走了。就算蜀川在这几年里元气有所恢复,也不会对战局有太大帮助。
在这个前提下,想实施这个战略意图,只有派虞允文入川。
四川是个神奇的地方,它是最懒散、最悠闲的,这是基本气氛。只要战争稍微离得远一些,立即歌舞升平、浅酌低唱,可是如果战争临近,只要给它一点点的适应时间,它会骤然转型,变成一座集物资、士兵于一体的堡垒加仓库。
可战,也可支援。
赵昚刚登基时出昏招导致川军元气大伤,吴璘只能收缩在蜀中隐忍不动。几年时间过去,蜀川的神奇功能重现,它再一次物资充盈、民力可持,有潜力担任反攻的前锋了。
虞允文入川,就是要把这种潜力发挥出来,整合成可战的实力。而赵昚坐镇临安,更要大张旗鼓,频繁调动,造成北伐的重心仍然在长江中下游沿岸一带的假象,牢牢地拴住金国中原的重兵。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赵昚短时间内阅兵三次,规模一次比一次大,赏赐一次比一次多,参阅兵力最多时接近三万。
这是庞大的兵力,更是庞大的开支。赵昚做着这些时心情激越,越飞越高,觉得和九天之上自己梦中的目标越来越近了。他总是不断地和虞允文通信。
内容只有一个:催促。
要到什么时候才出兵?是长江中下游地区先出兵,还是按原计划蜀川先出兵?虞相、虞爱卿,你一定不要让朕失望啊!
他曾这样和虞允文约定:“若卿出兵而朕犹豫,是朕负卿;若朕在江淮举兵而卿不动,则卿有负于朕!”
这样的话不可谓不重,于韩世忠、岳飞、虞允文等人来说,简直重若泰山,无可抵御。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悠闲于历史长河里闲看两宋风澜波动的各年代人,都会认为虞允文将会欢天喜地无法遏制地迅速出兵,绝不会出现让皇帝等得着急的情况。
可偏偏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虞允文入川一年零五个月,居然一直按兵不动。
赵昚等到怒火中烧,怀疑四川的军政环境,并怀疑虞允文的本质本性。这位虞爱卿还是几年前挽狂澜于既倒、敢独身屹立于残暴金主面前的那个虞允文吗?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也这样想。
直到南宋淳熙元年(公元1174年)二月,虞允文于蜀川病故。师未出而身先死,南宋丞相比当年的蜀汉丞相还要悲剧。
没人为虞允文悲伤,包括赵昚在内,南宋帝国对虞允文的死报以不解、郁闷。这是为什么呢?是四川那个地方邪,每次北伐都会拖南宋的后腿,还是虞允文把大家都骗了?
想到了骗,赵昚的怒火里夹杂着无数痛苦的回忆。为了再一次北伐,他作出的努力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节省每一枚铜钱以增厚国库,还因此被臣子们嘲笑:“陛下不过被数文腥钱作使,何不试打算得几番犒赏?”
讽刺他攒下来的钱别说支撑北伐了,连给军队打赏都不够。天可怜见,他攒点钱容易吗?
比如他以身作则,带动全民练武。他先是射箭,成绩很好,一连几个月都保持高中靶率。直到某天突然间用力过猛,把弓弦拉断了,反弹回来的弦把他的眼睛都打肿了,半个月没法上朝。
还有就是他突然间有了个习惯,开始拄拐杖。那是一根颜色深沉、造型古朴的木杖。赵昚宽衫拄杖而行,姿态儒雅、颇具风度,这让文士集团非常欣赏,很想效仿。
某天,赵昚出行很急,突然想起木杖没带,连忙派人去取。去的是太监,本想着一根木杖能有几斤,很容易就能带走,结果入手才发现,重得惊人。
那是铁杖。
赵昚无时无刻不忘砥砺自己,要身体健壮、意志坚强。从自身出发,以支撑北伐的消耗。
再比如他为了理顺内部,每天处理海量的公务。某天他实在是累到极限没法再沉默了,对身边的臣子说了一句:“朕每天都要游行全国一周啊!”意指全国公文每天都要处理一遍。
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可虞允文把一切都耽误了!怒火难遏,赵昚做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举动,对虞允文之死,南宋官方不赐谥、不赠官。
其实单以采石矶之战,虞允文就该终身享受英雄待遇。他死后的待遇如此差,让人不禁想起了符离之战后,赵昚对李显忠的处罚。
剥夺一切职务,没收一切财产,收回一切荣誉。直到气消之后回头看,才明白处理得太过了,再给予补偿。
虞允文的身后事也是这样。赵昚在四年之后检阅四川军队时才发现全都是精壮士兵,军械物资也极其充沛,才意识到虞允文入川干了多少实事。
虞允文不是不想北伐,更不是拖延时间,而是要做的事太多了。为了战争必胜,为了在整体国力不如金国的前提下必胜,虞允文不能允许自己没有把握只凭热血。
一生尽忠过劳死,死后真相无人知。
整整四年过去,赵昚才明白自己的决定是多么蠢、多么伤人。宋廷遗赠虞允文为太傅,赐谥号忠肃。
虞允文死后,赵昚举目四望,看不到半个能理解他的人,更不要说支持帮助云云了,这让他举步维艰。时间长了,他渐渐变得懒散了。
不懒散又如何,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没完没了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搏杀中体会到乐趣的。时间是最可怕的杀器,搞得久了,谁都会体力不支。
从这时起,赵昚的心收了起来。他会专注地凝视自己的三个儿子,精心比较他们之间谁更加像自己一些,进而精心地给他们选媳妇,再精心地对比他们生下来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孙子们,谁更加优秀。时不时地还会去探望他的老爹,陪着赵构在天竺寺、玉津园等临安著名旅游景点散步。
日子一天天过去,南宋、金之间越来越和谐美好,中原、江南、塞北一片平静,大理、西夏、吐蕃一片平静,这个世界几乎陷入了一个梦境一样的理想国度,仿佛战火、鲜血、死亡等丑陋的东西都统统不见了。这可能吗?
它们去了哪儿?
世人不会知道,在这片无比广阔的平和之外,还有一个男孩儿在受苦。这个男孩儿远在极北之地的苦寒草原上,他名叫孛儿只斤?铁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