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就是这样——精彩傀儡戏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7 属于:历史故事

01.同盟会反对革命

北洋冯国璋在汉口蹲伏了几日,忽然静极思动,驱师大进,直逼武昌。

大都督黎大胖子大骇,立即扛着发报机撤出武昌。一边向每个独立的省发电呼请援兵,一边给全国各省打款。不管是谁伸手要钱,一律如数拨付,张之洞留给武昌足足4000万元的家底,不信这么多的钱,还搞不死一个清帝国。

南京方面接到求救电,顿时哭了。说老实话,扎堆在南京的这些乌合之众,除了粤军黎天才的600人还能打之外,余者都有点颠三倒四,象浙军那般乌阵仗,还算是说得过去的了。

没办法,只能派黎天才的600人去了。虽然人数上是少了点,但好歹也是一支援兵啊。

于是黎天才率600兄弟星夜行军,急援武昌。到了地方一看,嘿,冯国璋那厮,正在将军队向后撤,黎天才不战而胜,又为革命立下一功。

冯国璋那厮走了,黎元洪揩了揩额头上的冷汗,又把军政府搬回到武昌去,到了大都督府,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上,忽报门外有人求见。

是什么人呢?

朱芾黄。

这人又是哪一个?

四川籍的老同盟会会员,后来跑到了袁世凯隐居的老家彰德洹上村,抢占了袁世凯钓的老位置,还叫袁世凯你娃先人板板的那个人。

朱芾黄进来,先递过来一张纸:龟儿子先人板板,你娃先看看这封介绍信,有不认识的字再叫我。

黎元洪翻了个白眼,拿过那张纸一看,皱起了眉头:这封介绍信上的字我全认得,就是写这封信的人,我不认得。

朱芾黄大骇:大胖子,你娃有够搞笑,这封介绍信可是汪兆铭写的啊,就是汪精卫。因为刺杀摄政王,被关进了天牢里,还写,曰:慷慨过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这么有名的人,你都不认识?

黎元洪:真的不认识,等有机会你替我介绍一下,好不好?

朱芾黄:好……好你娃个先人板板啊,大胖子,我今天前来,也没什么正事,就是想跟你做一下理论研讨,研讨研讨咱们的中国,到底适合什么样的政治制度。

黎元洪:怕我没时间跟你摆龙门阵,我还得给全国各省发电报。

朱芾黄:……你哪来的这么多电报要发?

黎元洪:你缺心眼啊,看不到现在南方各省,义帜各举,纷纷独立。你还真以为是这些省自发自愿的啊?我告诉你,是我派了人去,一方面联络革命党,大搞武装暴动,一方面联络咨议局,举行独立公投。你敢不独立,革命党人炸死你,你如果独立了,武昌这边的钱立即到帐,丢你母,都TMD见钱眼开,没钱谁给你独立啊?

朱芾黄笑道:你看你看,不怪我说你娃,你这纯粹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须知中国原本就不适合搞共和制,共和共和,其基础是人与人的相互承认与尊重,如这般盗,没钱就开枪,有钱就打炮,距离共和的真义,不啻十万八千里矣。

黎元洪:朱芾黄,你脑子没进水吧?你不是说自己是老同盟会吗?同盟会竟然反对共和制,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朱芾黄笑道:大胖子,你娃有所不知,正因为我是同盟会,所以我才会潜心研究革命及共和,我研究得久了,慢慢的就看出门道来了。看出什么门道来呢?看出来革命及共和,都不适合中国。那些叫嚷革命和共和的人,恰恰是因为他们没有认真研究过,只知道一味附合而已。

黎元洪:那你说说看,中国人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不适合共和这么好的制度?

朱芾黄:你娃先去拍电报,等你拍完了电报再跟你细说。这么复杂的问题,几百几千本书都说不清楚,岂是三言两语你能听懂的?

黎元洪:……你想气死我啊,怎么来了你这么个肉头?

02.夺得革命领导权

朱芾黄在黎元洪这里,腻歪了多日,每天你娃你娃叫个不停,叫得黎元洪头大如斗。好不容易打发了这混球走,冯国璋又来了。

北洋再次挥师而入,来势汹汹,大有不拿下武昌不罢休之意。

黎元洪抱着发报机,流着老泪退出武昌城,急急往各省发电,要求援兵。很快收到了南京方面的回电,曰:请副大元帅来南京工作,共商国是。这封电报让黎元洪说不出的困惑:咿,我明明是中华民国军政府的大都督吗,虽然全国有好多的大都督,车载斗量,不可胜数,但唯有我大胖子,才是最大最大的大都督,因为我大胖子有钱。可这封电报,怎么写成副元帅了?

一打听,黎元洪当时就气哭了。

他这边率武昌军民,跟北洋军国璋玩躲猫,冯国璋进,他就退,冯国璋退了,他再回来。可南京那边非但不说派人来帮忙,反而趁他忙乱之际,偷偷的搞了个换届选举,把他从大都督改选成副元帅了。

这次换届选举,是陈其美玩的花样。

沪大都督陈其美,联络江苏都督程德全,浙江都督汤潜寿,发电全国各独立省份一十三家,召开了全国第一届十三省区代表会议,会议地点是在爱俪园。

在会议上,陈其美发言说:同志们,十三省区代表会议,闭幕了……不对,是开幕了,这是一次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我建议,为了更好的领导中国革命,我们组建一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家说好不好啊。我提议由黄兴黄克强同志出任临时政府大元帅,同意的请举手。很好,我们这次大会,闭幕了,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那位代表你说什么?阿拉白相人,听勿懂……噢,你说黎大胖子怎么办?黎大胖子在武昌率先起义,还是对革命做了一定贡献的,我们要肯定黎大胖子的成绩,就选他做个副元帅好不好,同意的请举手。很好,我们这次大会,又闭幕了……

此次会议还决定,中华民国临时政府,设于南京,所以有请黄元帅,黎副元帅去南京上班。

听了这个消息,黎元洪气得眼泪汪汪,说:都是些什么怪人啊,我这里和冯国璋浴血奋战,那边几个怪人却在乱来胡搞,不理他们。

闻知黎元洪拒赴副元帅,黄兴也是说不出的别扭,遂拒绝了上海十三省的闹心决议。

猜猜陈其美那厮又干了什么?

十三省决议被当事人驳回,他又宣布开会:发言说:同志们,十三省区代表会议,又开幕了,这是一次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我建议,为了更好的领导中国革命,我们组建一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家说好不好啊。我提议由黎大胖子黎元洪同志出任临时政府大元帅,提议由黄兴黄克强同志出任临时政府副元帅,同意的请举手。很好,我们这次大会,又闭幕了,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这次大元帅改黎元洪,黄兴改副元帅了。饶是黎元洪其胖,天下人无出其右,终究还是上了陈其美的怪当。

陈其美这一手,有个名堂,叫做射人先射,擒贼先擒王。说透了,就是陈其美一定要来领导黎元洪革命,你黎元洪的大都督,虽然天下皆认,我偏不认,我非要任命你个副元帅,你不答应,我就任命你为大元帅,徜若你还不答应,那陈其美会干脆任命黎元洪为大都督——你黎大胖子,不会连这个大都督都不要了吧?

如果你还要,就等于默认了我的领导权。

陈其美说:我们要肩负起历史责任,领导着黎大胖子,从一个胜利,走向又一个胜利。

但是陈其美这么个搞怪法,却给了黎元洪以灵感,接下来,黎元洪也要领导袁世凯革命。

03.大家都想做总统

陈其美这边的闲气还没生完,冯国璋已经又后退了几步。黎元洪抱着发报机,再次回到武昌。屁股还没坐下,有人来报:报告大都督,上次那个刘承恩,他又回来了。

刘承恩,湖北人氏,还是黎元洪上海军学校时的保人,前番曾来武昌,秘密联络黄兴与黎元洪,回去时不小心被冯国璋逮到,结果冯国璋惨遭袁世凯大儿子袁克定的臭骂。所以这一次,刘承恩又回来了,还带来一个朋友蔡廷干。

见面后,刘承恩说:小黎啊,上一次我们见面,时间太短,来不及细谈,回北京后我考虑了又考虑,总觉得有些话,我一定要对你说。如果不说的话,无论是私情还是公谊,都是两相亏欠的。

黎元洪眨眨眼:什么事啊,这么严重?

刘承恩道:小黎,你看啊,你在武昌这里,指挥着一十三省,大搞分裂,硬是不和朝廷保持一致。当然你有你的难处,我也不会责怪于你,可是你现在搞共和,这可就不妥当了。中国的国情你也不是不知道,人口多,底子薄,国民素质差,不适合共和啊。你最正确的做法,是要继续坚持朝廷领导,坚持走中国特色的君宪主义道路,这是历史已经证明了的真理啊。

黎元洪听得头晕:你等等,历史啥时候证明这个真理了?

刘承恩说:这还用说吗?共和,只能把中国搞乱,因为中国的国情特殊啊。中国乱了,最惨的是老百姓啊。

黎元洪道:那你说说君主立宪,又有什么好的?凭什么共和就能把中国搞乱?凭什么君主立宪,就不能把中国搞乱?

刘承恩道:你看啊小黎,是这么个情况,有个国家叫德国,这你是知道的,这个国家强大不强大?强大!为什么强大?因为人家是君主立宪。你看看人家德国皇帝威廉,嘴唇上面两撇镰刀胡,这就是国家强盛的保证啊。你再来看看日本,日本为什么强大?因为人家是君主立宪。你看看人家日本天皇,鼻头下一点仁丹胡,这就是国家强大的根本啊。你再来看看英国,英国为什么强大?因为人家是君主立宪。你看看人家英国女皇,嘴唇上光秃秃的,一根胡子也没有,这就是国家长治久安的因由啊。所以说呢,小黎啊,你听我的不会错,一个国家,皇帝有没有胡子,留什么胡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要有一个皇帝,中国怎么可以没有皇帝呢?没有皇帝的中国,还叫中国吗?

黎元洪道:老刘啊,那我也问你一句,美国你听说过吧?他们强大吧?他们有皇帝吗?法国你听说过吧?他们强大吗?他们有皇帝吗?美国和法国,都很强大,却都没有皇帝。你再来看土耳其,走的是君主立宪之路,可是这国家弱小的,谁逮到它谁欺负。可见你刚才说的,不完全对。

刘承恩道:小黎啊,你举的美国和法国,是个案,是个别事实。个别事实不具普遍性。就事物发展的普遍规律而言,国家还是需要一个皇帝的,至少中国需要。因为中国的国情特殊啊,民众一盘散沙,农村人口多,城市人口少,这样的国家,是必须要有一个皇帝的。

黎元洪笑道:老刘,你一再说起皇帝,倒让我想起来康有为梁启超,他们两个可是最早的君宪派,可结果怎么样?如果不是跑得快,北京菜市口倒下的就是他们的尸体。再说派你们来的袁宫保,凭良心说,袁宫保之能,之才,之智,举世不做第二人之想,可是如此英雄人物,朝廷说废黜就废黜,还险些砍了他的脑壳。这样的君宪派,有意思吗?

刘承恩变了脸:小黎,你这样说话,我可要生气了。

黎元洪道:老刘啊,要我怎样说话,你才不会生气?

刘承恩道:小黎,情况是这个样子的,前番朱芾黄来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袁宫保已经出山了,难却其情啊,出任湖广总督,国务院总理大臣。宫保出山头一桩事,先派了他来,又派了我来,这般殷情厚意,你不说表示表示吗?

黎元洪:……那袁世凯统领北洋,手下兵强马壮,比我还胖,单只是一个冯国璋,就让我吃不消了。还需要我表示什么?

刘承恩:你可以……嗯,嗯嗯,嗯?一边说,一边不停的向黎元洪眨眼睛。

黎元洪被他眨得满头雾水:老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说清楚不好吗?

刘承恩也急了,大声道:小黎,你跟我装什么糊涂啊,你要搞民国,搞共和,总得有个大总统吧?

黎元洪恍然大悟:原来袁世凯想做大总统?

刘承恩:废话,谁不想做!

04.大都督任命大总统

获知袁世凯想做大总统,黎元洪差一点没惊喜的狂叫出声。

最早的时候,黎元洪是拒绝掺合革命这种勾当的,这是要杀头的,他还想留着脑壳,多吃几年安生饭。为了表白他的态度,他甚至亲手杀死一名革命党人,以示决绝之意。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武昌革命党人缺乏领袖型人才,就赶鸭子上架,强迫他出来主事。拒绝无效,尤其是当他的大辨子剪下之后,黎元洪就发现,除了把革命这条道走到黑,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于是他硬着头皮把这个命革下去,但是这个命,越革越难革,越革越没有希望。你听着一十三省纷纷举旗独立,实则不过是凑热闹,中国真正的实力派是北洋,只要北洋出动,那业已独立的一十三省,就会在霎时间取消独立,然后全天下人,一起来追杀他这个革命祸首。

谁赢,他们帮谁。

政治势力的角逐,就是这般的残酷。胜者王候败者贼,这是颠扑不灭的现实法则。

正如他自己所说,北洋单只是一个冯国璋,就够他喝一壶的了,惶论与整个北洋相抗衡?

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之所以能够撑到现在,不是自己英明神武,也不是各省革命有什么效果,只是因为那北洋的统帅袁世凯,始终被废黜在彰德洹上村,这就等于拨除了北洋的利齿,剁去了爪子,所以他黎元洪才能够拖延到今天。

宫保一出,谁与争锋?袁世凯若出,天下不做第二人之想。

再度出山的袁世凯,将构成整个北洋的精神与灵魂,赋予这座可怕的暴力机器以无以伦比的杀伤力。天下人,包括他黎元洪在内,无人可挡其一击。

可是万万没想到,袁世凯却对忠于帝国缺乏兴趣,他居然,想要做这个狗屁大总统。

哈哈哈,黎元洪在心中狂笑:若然如此,则我黎大胖子无虞矣。

忽然间他感觉有人有推他的膝盖,还有一张奇怪的脸,凑近过来,说着一些他无法理解的话:小黎,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啊?说话?对对对,说话!黎元洪这才意识到,听到袁世凯要做大总统的消息,尽管他表情上显得淡然若素,但终究无法抵御这个消息的强度刺激,一时之间陷入僵硬麻木状态之中,所以刘承恩才诧异的推着他问。

轻咳一声,黎元洪正色道:老刘,你不要再说了,若然袁宫保真的有心,我黎元洪断不会成为他的敌人。只不过,民主国家,元首必须要由民众选举出任,我黎元洪不敢私相授受啊。就算是我今天答应了你,徜与日后民意相违,你说这让宫保何以处之啊。

哈哈哈,既然已经摸到了对方的底牌,那就不妨更淡定点。黎元洪想。

可万万没想到,刘承恩说出一句话来,让黎元洪顿时目瞪口呆。

刘承恩说:小黎,你说这话,我不爱听,你这个大都督今天任命这个,明天任命哪个,怎么就不能任命一下宫保?

任命宫保……黎元洪张口结舌:我……只是一个大都督,怎么可以任命大总统?

刘承恩真的生气了:怎么就不能任命?小黎我可告诉你,你别跟我耍心眼,宫保这个总统做定了,你想任命别人,休想!

黎元洪:……我不是想任命别人……

刘承恩:那你还磨蹭什么?左右,拿笔墨来!

笔墨呈了上来,黎元洪那个别扭啊,可再别扭,这个委任状他也得硬着头皮写:兹委任袁世凯为中华民国大总统。再盖上章,中华民国军政府大都督黎。刘承恩和蔡廷干两人,拿了这张委任状,就好象占了黎元洪天大的便宜,为袁世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一样,还生怕黎元洪改了主意,如飞急逃而去,途中更招来一队段祺瑞的北洋兵,保护着这张委任状,返回北京了。

05.赶紧去领导他

乱局纷呈。

陈其美想尽法子,一定要领导黎大胖子。而刚刚出山的袁世凯,却挖空心思想让黎大胖子领导他。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人着急忙慌急于当领导,有人不疾不徐,以退为进先让别人来领导。但最后究竟是你领导了别人,还是被别人来领导,这个事,完全取决于对时局的判断与行动。

然而袁世凯和黎大胖子眉来眼去,暗通曲款,这种私密,却是只有他们俩和信使知道,其它人等概不知情。

所以在上海南阳路10号,惜阴堂中,昔日两湖总督张之洞的一品夫人,赵凤昌赵竹君的家里,发出了一声惊奇的怪叫声。

怪哉,却是怪哉!赵凤昌手拿铅笔,站在地图前,看着刚刚画出来的冯国璋行行布阵图:老马小黄小张,你们仨快过来看看,出大事了。

张良马相伯,张謇张季直,黄炎培三人急忙上前,凝神细看武昌兵力对抗地图,就听赵凤昌指点道:你们看,你们快来看,多奇怪的事啊,冯国璋进一步,黎大胖子退一步。冯国璋退一步,黎大胖子就进一步。冯国璋往左,黎大胖子就往右,冯国璋往右,黎大胖子就往左……你们看清楚了,他们两人腾挪进退的轨迹,是什么?那是最典型不过的西班牙探戈舞步啊。

马相伯,张謇和黄炎培面面覤。还真是这么回事,难怪赵凤昌都要大呼小叫,这可真是咄咄怪事,北洋冯国璋和湖北黎大胖子,俩大男人,跳什么探戈舞呢?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赵凤昌说:这个标准的探戈舞步告诉我们,有什么不为我们所知的事情,正在秘密进行中。这个袁世凯袁宫保,有问题。

可是袁世凯会有什么问题呢?

赵凤昌陷入思考之中:张謇,那袁世凯出山以来,有什么动向?

张謇:……没听说有什么动向,就是把沪都督府中最能干的公务员,张一麐给挖走了。老袁开出来的薪水高啊,也不能怪人家小张跳槽。

张一麐?赵凤昌皱起眉头:你说的这个张一麐,是不是曾出任过袁世凯的秘书,替袁世凯写奏章,同时又在外边偷偷的揽私活,一稿两投,一份奏章卖两家,结果让老袁在慈禧老太太面前吃瘪的那个张一麐?

张謇:然也。

赵凤昌皱起眉头:照这么说,这个张一麐缺乏足够的职业精神,居然一稿两投,怎么袁世凯还要把他挖过去?

张謇:那没办法,小张他能干啊。这孩子是个行政天才,经他手的举凡奏章,文书,通告,你一个字儿都用不着改,直接发出去就行。有这套本事,他还需要职业精神吗?

赵凤昌:没有职业精神最好,小张,你马上给张一麐发电,让他也给咱们来个一稿两投,稿费从优,问清楚袁世凯为啥要叫冯国璋跳探戈舞。

OK!张謇和黄炎培立即趴小桌子上,写了电文,给张一麐发了过去。稍刻,张一麐的回电到来:你的问题,我已经当面问过老板袁世凯,他回答我的原话是这样:

诸位懂拨树方法吗?几百年大树,专用猛力,虽折断,无法去根。只有左右晃的一法。晃,晃,晃之不已,根土松动,全根一拨而起。我的军队忽进忽退,就是晃的一法。

看完了这份电报,惜阴堂诸人面面相覤。袁世凯要拨树,拨树……这厮要拨谁啊……忽然之间众人醒悟,齐声惊呼:

我靠,不得了了,袁大胖子要革命,赶紧!赶紧去领导他!

06.帅得惊动朝廷

当惜阴堂发现袁世凯意欲掀翻清廷,立即做出抓紧领导他的决定之时,北京城中,阴森森的监狱里,一个年轻人正盘膝而坐,哇哇痛哭。

这个年轻人外形俊美,玉树临风,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婴儿一样的纯洁透彻,令人一望,尘念顿消。此人便是民国时代最负盛名的美才子,汪兆铭汪精卫是也。他本是下笔千言的俊俏书生,奈何革命党人不给力,缺乏刺杀人才,于是他铤而走险,赴北京刺杀摄政王载沣,失手被擒,关在了这里。

此时他哇哇大哭,并非是给风吹迷了眼睛,而是他刚刚听说,他最要好的朋友胡汉民,在年初的广州起义时,战死牺牲了。于是汪精卫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赋诗三首,内中更有名句:如何两人血,不作一时流……诗句写得蛮好,唯一让人别扭的是,胡汉民战死之事是假消息,他实际上已经当上了粤大都督。所以汪精卫这三首好诗,算是白写了。

这个俊俏的年轻人,一辈子就是这样,净干些钻进被窝捂屁,毫无意义毫无必要的事情。

正吟着诗,突然之间哗啦一声,牢门被人砸开,十几个荷枪实弹,横眉立目的警察站在门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汪兆铭,出来!

汪精卫关在牢中,消息闭塞,不晓得现在全国革命,闹得沸沸扬扬,见来了如此之多的警察,心里一紧,还以为最后的大限到来。由得不得鼻头一酸:想我汪精卫,帅得惊动朝廷,帅得无以复加,就我这么帅的人他们都忍心下手,真是没天理啊……这时候警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边一个,架起他的胳膊就往门外拖。按说此时汪精卫应该不慌不忙,赋诗一首,以便将他帅的风格推到极致。但由于他心中伤感太甚,思路堵塞,灵感顿消,硬是吟不出诗来,情急之下他高喊了一声:二十年后,又是一个帅哥!

砰!砰!他的脑壳上重重的挨了两下,就听警察斥骂道:你丫再嚎一个?再嚎把你丫脸打成屁股!

死不怕,但如果脸被打烂,不帅了,那是汪精卫万万不肯的,于是他知趣的闭了嘴。

他被拖出牢房,沿一条黑乎乎的路径往前走,出了监狱后门,押上了一辆车。然后车子启动,不久停下,警察一脚把他从车上踹下来,爬起来,就见前面一幢奇怪的楼房,还没等看个清楚,警察早已上前,将他掐胳膊拎腿,抬上了楼房。砰!一扇门打开,哐!他被扔进了屋子里,还没等爬起来,哗啦!房门又关上了。

悻悻的爬起来,汪精卫按狱中规矩,老老实实的贴着床腿蹲好:哼,不就是换个监狱,至于弄这么大动静吗。

然后他就在那个位置上蹲着,睡了几觉,终于天亮了,就听外边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车辆川流不息。汪精卫心情大好,嗯,这个新环境不错,能多写两首帅诗出来。

终于吟出两首诗来,早饭时间已过,却不见看守送饭进来,汪精卫心情开始转坏。眨眼工夫到了中午,仍然不见看守把饭送来,这时候汪精卫已是饿得饥肠辘辘,终于愤怒的走到门前,哐哐哐拍门:喂,送饭来,快点送饭来!

一个穿白衣服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前:先生,有什么事?

汪精卫:我饿了,为什么不送饭来?你们这是虐待犯人,我要投诉!

那年轻人道:先生,你要吃饭的话,可以打电话叫外卖,也可以自己下楼去餐馆里吃。当然,如果你付小费的话,我也可以替你去餐馆把饭菜送上来。

汪精卫呆了一呆:你这什么监狱啊,犯人居然还可以自己点餐,真新鲜。

年轻人道:我们这里不是监狱,是旅馆,先生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汪精卫大诧:什么什么?这里不是监狱是旅馆?有没有搞错,你快点把我送进监狱里去,拜托,求你了!

服务生急忙退开:你神经啊,这么高档的旅馆你不住,居然要进监狱?

汪精卫:你晓得个铲铲啊,老子身上一文钱也无有,除了监狱提供免费食宿,出来是没饭吃的啊!

07.败家娘们儿陈璧君

党人汪精卫就是这样被释放出来,他哪里晓得,这是袁世凯出山之前,与朝廷谈妥的条件之一。现在他只知道,离开了提供免费食宿的监狱,他又得自己想办法找食吃了。

用什么办法,才吃上顿饭呢?正在苦思无策,忽然房门一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了进来:小铭,我的宝贝小铭,我终于又见到你了……砰的一声,她已经一头撞将过来,将汪精卫死死抱住。

汪精卫慌了手脚:大妈,大妈你放手,咱们又不认识,你这样热情,万一让你儿子看到……

那女人道:小铭,你真认不出我来了?我是阿君啊。

汪精卫道:大妈啊,实不相瞒,阿君我是认识一个,就是我的战友陈璧君,不过人家是个青春美少女,在我行刺摄政王前夜,将她的身体献给了我。那是我和她之间的神圣爱情传奇,可大妈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就不要跟着瞎掺合了,好不好?

那女人哭道:小铭,我就是陈璧君啊,我之所以憔悴伶仃一至如此,正是因为思念你的缘故。

什么?你真的是阿君?汪精卫大骇,急忙将女人推开一段距离,仔细一瞧,果不其然。原来那个充满了活力的青春少女,已经被思念折磨得形削骨立,面目全非。

说起陈璧君所受到的苦情之伤,那堪称一部惊世的情爱传奇。自打汪精卫被关进监狱,她整个人疯了一样的,到处奔波哀求,筹款想将汪精卫赎出来。当时他们这个刺杀小分队,除了被捕的汪精卫,尚有党人喻培伦,黎仲实。于是陈璧君就骂喻培伦,打黎仲实,想逼他们俩去把汪精卫捞出来。喻培伦被骂得怒不可竭,就去参加广州起义,战死了。而黎仲实被陈璧君打得哇哇直哭,就跑去找正购买武器的革命党那里,索要回扣,想用钱把汪精卫捞出来。

有关黎仲实为捞汪精卫索要回扣之事,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吴玉章,在他的文集中曾提到过此事,并表示了极度的郁闷:

……当我开始在日本买军火的时候,黎仲实也来了。但他不是来买军火的,而是来要回扣的。他一见我就说:把回扣给我吧,我要去救汪精卫。我说:我为革命买军火,从来没有拿过回扣,并以拿回扣为耻。现在既然要救汪精卫,那么就拿去吧……

吴老在后面继续说:他给了黎仲实3000元,因为吴老过手的军火款项总计是6万元,按百分之五拿回扣,所以是3000元。

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以其生动的事实,精确的统计数据,告诉我们说:回扣的历史比革命更悠久,革命革不掉回扣,回扣却能扣掉革命。没有革命,回扣依旧。但若没有了回扣,连革命都没得有了。

这样一来就产生了新的问题,陈璧君拿到了这笔钱,又是如何花的呢?

有关这笔财务支出,在《胡汉民自传》一书中,有个闹心的帐目:

……璧君偶言:无巨金则所事更难,近来筹措无术,闻人有以博胜致富者,我等盍不为孤注一掷,为精卫兄,当亦无所惜。余大然其说,即偕璧君,佩书往澳门博场。时璧君剪发作男子装,伪与佩书为少年夫妇,以携百金作孤注一击,不中,踉跄俱返,真所谓愚不可及矣……

我的天,瞧瞧陈璧君这败家老娘们儿吧,她居然把好不容易弄到的点捞人经费,拿到了赌桌上,啪唧一声,输得光光。而且她还假冒男人,和另一名党人李佩书,假装是夫妻,这让正在监狱中吟诗的汪精卫,情何以堪啊。

不管怎么说,汪精卫和陈璧君这一双玉人,在经历了如许之多的患难之后,终于重逢了。此后他们将终生信守,不离不弃,任何力量也无法再将他们分开。正当他们抱头痛哭,相诉离情,喁喁情话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脑袋从门外探进来:两位,亲热够了吧?介绍一下,我叫袁克定,袁世凯就是我爹,我爹让我来问问你,你现在忙不忙,不忙的话,你看咱们拜把子兄弟如何?

大煞风景,这个袁克定真是太没个眼力了。

8.大姑娘开房头一回

袁世凯出山,汪精卫出狱,朱芾黄脚踩同盟会、北洋两只船,刘承恩和袁世凯、黎元洪俱各有着私谊。

这么一大堆子怪人凑在一起,想打也打不起来了。

于是袁世凯找来他的铁哥们唐绍仪:小唐啊,你是咱们中国的第一批留美幼童,正吃着奶就给抱到美国去了。再后来咱们俩在朝鲜相遇,你双手各持一支驳壳枪,掩护我逃出了日本五大师团的追杀。这么深的交情啊,那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所以你办事,我放心,现在我聘请你为北洋的商务代表,去和黎大胖子黎元洪谈判,薪水想要多少,你开价。

唐绍仪道:有没有搞错,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弄不清楚,这个判你让我怎么个谈法?

袁世凯道:小唐啊,我们是在创造历史,是在做一件史前未有之伟业。你不知道怎么谈,我也一样不知道,革命军那边就更是两眼一抹黑。听我的没错,横竖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做,咱们就装知道的,保证能赢。

唐绍仪道:老袁,你又来忽悠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种事能装吗?装也装不明白的。

袁世凯道:那干脆这样好了,你到了那边之后,就听张謇的,他让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好了,这你总会吧?

唐绍仪道:我听说张謇是赵凤昌的小马仔……

袁世凯道:那你就是赵凤昌的小马仔仔。

于是唐绍仪就去了武昌,见到黎元洪拱手:久闻胖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足胖三生啊,哈哈,哈哈哈。

黎元洪满脸说不出的郁闷:说吧,你想当哪个省的大都督?要多少钱?

唐绍仪道:老黎啊,你玩得倒是开心啊,今天委任这个当都督,明天给那家打款,可这样的局面终有一个了结吧?不知你对此有何考虑啊?

黎元洪道:这事王八蛋才知道,我们是要创建民国,要创建一个国家,这是八百辈子也碰不到的闹心活。正如大姑娘和帅哥哥开房,头一回,连点头绪都没得有,真希望有个明白人来指点一下啊。

唐绍仪大喜:老黎,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个实在人。这话还真让你说着了,创建国家这差事,大家都是头一回,谁他娘的闲着没事,天天创建国家啊?你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得找专家,我给你推荐一个,和我有同样经历的留美幼童伍廷芳。我不说你也知道,小伍前段日子混得风光,在墨西哥当大使,当时墨西哥排华,猜猜小伍怎么处理的?你猜破了脑壳也想不到,小伍那厮当即对墨西哥宣战,吓傻了墨西哥,乖乖的取消了排华草案。实际上咱们清国是没有能力对任何国家宣战的,可是墨西哥是个傻国家,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更不知道这事,让小伍占尽了便宜。但后来小伍干的事还是被火眼金睛的人民群众举报了,结果小伍被撤职,现在躲在上海的租界里生闷气,老黎你快点把他请出来,让我们俩谈,你看我怎么赢他!

黎元洪道:你若是谈赢了他,我岂不是输了?

唐绍仪道:你看你老黎,输赢只是个象征性的说法,我们这不全都是为了民族和国家吗,快拍电报,你快点给伍廷芳拍电报。

于是黎元洪从谏如流,马上给上海的伍廷芳打电报,高薪诚聘他为中华民国军政府的商务代表。却不想伍廷芳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恕难从命,请另寻高明,钦此,谢恩。

还钦此谢恩,黎元洪鼻头差点气歪歪:小唐,你推荐的这个人也不给力啊,别是他根本干不了这活。

唐绍仪:不可能,兴许是你开出来的薪资太低,再给他薪水翻一番,不信小伍他不缺钱花。

伍廷芳回电:不是钱的事,你们让我干的活,是创建民国。这活是任何一个中国人都干不来的,除非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这个商务谈判代表我是不做的,就让小唐一个人谈吧。

别价呀,你不来我一个人跟谁谈去啊。唐绍仪忽悠黎元洪:胖子,先答应他,再问小伍到底是什么条件。

伍廷芳答曰:这个条件,你只须答应我就是,但我却不会告诉你。

唐绍仪晕菜:小伍这个仆街仔,又在搞怪!

09.请你狠狠骂我吧

自打党人沪大都督陈其美集结一十三省代表,在南京搞了一次临时政府,先选黄兴为大元帅,黎胖子为副元帅,又改选黎胖子为大元帅,黄兴为副元帅后,陆陆续续,又有四省的代表姗姗来迟,都去江苏教育总会在上海的地址报名。

最后一个跑来的省代表,叫吴景濂,他一个人代表了东三省。

这老吴,他乃奉天咨议局议长,辛亥革命后,他带领着奉天咨议局,通电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强烈要求独立。这个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和四川巡抚赵尔丰是兄弟,此后他将致力于替自己的兄弟平反,并始终没有结果。除了吴景濂闹事之外,另有第二混成协协统,党人,与吴禄贞、阎锡山并称士官三杰的蓝天蔚,也在运动军队,准备开打。

咨议局勾结军队,大搞不和谐,这让赵尔巽非常之上火。于是他秘密通知自己的亲信:吴俊升吴大舌头,命其率所部开赴沈阳,干掉蓝天蔚并吴景濂。

却说吴大舌头吴俊升接到命令之后,正在调集军队,忽听门外马蹄声猝,数十骑旋风般而至。吴俊升出门细看来人,不禁大喜。

要知道来人是谁,那就要说起东三省一个雄杰人物,早年间东三省有一个穷孩子,穷到了登峰造极之地步,打小时候就没有吃也没有穿,更上不起学读不起书,于是这孩子每天便扒在私塾的门外,偷听教书先生讲课,一边听,一边拿树枝当笔,在地面上演算记录。教书先生看这情形,大怒,就说:这谁家孩子啊,我在屋里讲你在门外偷听,偷听了不说还记在地面上,这叫盗版知道不?这叫山寨知道不?要是都象你这样,我朝谁要学费去啊,喝西北风啊?

于是那苦孩子便跪在地上,恳求道:先生,求求你就让我再听一会儿吧,我家里虽然穷,可我不想因为不识得字,再穷一辈子啊。

教书先生说:你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苦孩子道:我叫张作霖

教书先生道:好,小霖子,你既然想识字,就干脆进屋里来听课吧,我不收你的学费。但是咱们俩有言在先,我好好教,你也得好好学,千万别给老师丢脸。

话说这小张作霖,原籍河北,自祖父那一辈飘流至东北,家境始终也没混出个眉目来。到了张作霖这一辈,正当他在私塾免费读书的时候,他的二哥张作孚,被人砰的一枪,打死了。张作霖怒不可竭,找到仇人的家门,噗哧一刀捅进去,替哥哥报了仇。杀完人之后一想,以后咋整呢?听说杀人要偿命的啊,要不,我干脆逃跑吧。

于是小张作霖逃走了,在路上恰好赶上毅军在竖旗招兵,就去管带赵德胜手下,当了一名士兵。以后他就在军队里刻苦磨砺自己,学习骑射,骑射倒是没学出什么名堂,却学了一手惊人的兽医,但凡战马有点消化不良,腹泄滞涨,经他妙手调教,立即痊愈。管带赵德胜大喜,提拨张作霖当了个马哨。

此后甲午战争爆发,张作霖的毅军参加了战斗,奈何中国军队不给力,很快就失败了。结果日本人进入东三省,毅军也退回原驻地,并宣布解散。此后张作霖联络张作相,汤玉麟汤二等人,于桑林子成立保卫团,保境安民,清除地方匪患,杀巨盗杜天义,擒盗魁海沙子,一时声名大振。慢慢的,张作霖的队伍越扩越大,渐至千人,于是获朝廷认可,升为五营巡防统领,又升奉天前路巡防统领,辖步、骑兵7营,驻扎洮南。

此番东三省总督赵尔巽急招吴大舌头吴俊升护驾,张作霖却比吴俊升更伶俐机警,得讯如飞一般向沈阳赶去,途中见到吴大舌头,吴大舌头不晓得事情重大,还傻兮兮的打招呼呢:老张,啥事啊这么匆匆忙忙的,下来喝酒,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

张作霖笑道:老吴,今天哥们儿家里真的有点小麻烦,你等我先回家处理一下,处理完了保证陪你喝。

吴俊升道:你要不来,就是孙子……张作霖已经如风远去。

等吴俊升这边的军队还没有出发,张作霖已经到了沈阳,然后径直去见赵尔巽,曰:因为时局危急,担心总督你遇到危险,所以未奉军令,就擅自来到,总督大人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狠狠的骂我吧,随便骂。

赵尔巽目瞪口呆,心里说:这个小张蛮给力的,有这孩子在,摆平蓝天蔚和吴景濂,就是件轻松的小事了。

10.比革命党更给力

张作霖来了之后,东三省总督赵尔巽,立即召集军方高级将领,召开紧急会议。党人蓝天蔚已经秘密联络了诸人,准备于会议上公开发难。

等开会的时候,张作霖跟在赵尔巽的身后,两手各拿一只特大号的炸弹,故意坐在一个显眼的位置上,搞得众人目瞪口呆,不眨眼的盯着他看。这时候赵尔巽说话了,他说:

诸位,各位,啊,现在啊,武汉发生了叛乱,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坏人,啊,纠集不明真相的群众,啊,大搞群体事件,啊,不和谐,不和谐啊。咱们东三省呢,是皇上的老家,我的意思是说,武汉的事情,随他们去闹,咱们不表态,不出风头,低调,啊,淡定,啊,咱们不做出头鸟,啊,如果武汉的叛乱被摆平了,那就没咱们什么事,啊,如果武汉赢了呢,他们赢了咱们再响应也不迟,难道咱们响应迟了一点,他们还能把咱们吃了不成?诸位你们说,我的看法有没有道理,啊,有没有道理啊?

党人蓝天蔚急忙向卢代统领使眼角,让他按照事先安排的发难,卢代统领还没说话,张作霖笑咪咪的,捧着两只大炸弹,站起来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总督大人已经做出了高瞻远瞩的重要讲话,东三省不表态,不介入政治纷争,保境安民最为重要,大家快点举手同意,有不同意,闹事的,就丢炸弹了。不是开玩笑的,真的丢哦。

众人傻傻的看着他,张作霖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别以为只有革命党才会丢炸弹,我张作霖也会丢炸弹,而且我丢出去的炸弹,准保比革命党的更响,大家要不要试试?

张作霖的话未说完,卢代统制已经举手发言:我坚决拥护总督大人的讲话,一定要认真学习,领会讲话精神,并在实践中贯彻落实……他一带头,所有的人都高高的举起了手,纷纷表态:坚决拥护总督大人的决议,一定要认真学习总督大人的讲话精神。就连革命党蓝天蔚,也被迫随众举了手。

会议一散,蓝天蔚气急败坏的揪住卢代统制,哐哐就是两拳:你TMD,咱们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先要求独立,别人附合,我来拍板,怎么到了会上你竟然带头拥护赵尔巽呢?

卢代统制大怒:老蓝,你缺心眼啊,看不到张作霖手里的那两粒炸弹,多大啊,你再看他的眼神,他可是那种说炸就炸的人啊,不带跟你客气的。再者说了,我举手的时候,是把手刚刚举到耳根子处,表示对赵尔巽的话,一半支持,只支持他的保境安民的政策,可你们倒好,一个个都把手举那老高,你们举那么高干什么?举那么高的手,还来怪我?

可怜麋集于东三省的众多革命党人,只被张作霖的两粒炸弹,就全部摆平,再也闹腾不起来了。

革命党摆平了,咨议局的吴景濂又闹将起来,向赵尔巽下达最后通谍:兹定于9月22日(旧历)召开东三省独立大会,请总督赵尔巽准时到达。赵尔巽急忙把张作霖找来:你看看,他们逼上门来了,你有什么办法有没?

张作霖笑曰: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跟你去,你看我怎么摆平他们好了。

于是张作霖跟在赵尔巽身后,来到了咨议局会议室,就见众议员嚣嚣闹闹,投票表决,须臾,公决结果出来:全票通过东三省独立草案。

于是吴景濂笑着问赵尔巽:总督大人,这就是民意啊,民意不可侮,就请总督大人宣布东三省独立吧。

赵尔巽断然一摇头:我支持自治,反对独立。为啥支持自治呢?因为自治是保境安民。为啥反对独立呢?因为独立会招灾惹祸。所以本督以为,你们今天这个票选公投,是不合法的,是违反程序的,是不符合东三省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因此我是不会同意的。

咨议局议长吴景濂闻言大怒:赵尔巽,我们这是革命,革命是推翻满清,是不能讲条件的,是不能打折扣的,为了革命,我吴景濂是不计生死的!

赵尔巽大诧:咿,老吴,你说话怎么比革命党还给力?

吴景濂:用你管?你只需要奉从民意,签字就是了。

这时候张作霖突然从怀中掏出手枪,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随着这声信号,随他而来的许多军官,同时各从怀中取出佩枪,啪的一声巨响,动作划一,数十只手枪同时拍在桌子上,惊得众议员头皮发麻。就听张作霖抱怨道:老吴,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尊重领导呢?总督大人话说得明明白白,东三省休养生息,保境安民,不当出头的鸟儿,不当先肥的儿,一切以民生为计,这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偏偏吵闹要革命,不是我说你老吴,真要是革命的话,你革得过我吗?

你不服?不服过来,咱们俩相互革一个试试,看谁把谁给革了!

吴景濂不虞有此,惊吓过度,竟尔是吓得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由是东三省在赵尔巽主导之下,通过了滑头决议:不宣布独立,只宣布保境安民。这样,给革命党的印象,是东三省独立了。给朝廷的印象,是东三省在保境安民,可进可退,游刃而有余。这也是强人张作霖日后治理东北的主政风格。

11.品牌意识决定一切

张作霖不够哥们儿意思,抢了吴大舌头的奶酪,协助赵尔巽摆平了东北三省,由是奠定了他掌控东三省的基础。他和赵尔巽心花怒放,有说有笑的离开咨议局,咨议局的议长吴景濂好没面子的从地上爬起来,心说:这个张作霖太给力了,比革命党还凶,惹不起啊,干脆我去上海参加全国人代会吧,不跟他们这些野蛮人生闲气了。

于是吴景濂取道上海,来参加全国各省代表大会。

他是最后一个来到的,在他前面,已经到了一十六家。

哪一十六家?

直、鲁、豫、鄂、湘、粤、桂、闽、晋、陕、滇、赣、皖、蜀、苏、浙,再加上吴景濂的奉,这就凑齐了一十七家。

有分教,十七家齐集上海,孙中山独霸南京。革命党自相屠戮,君宪派惜惜相惺。伴随着武昌愈演愈烈的枪声,沿长江演绎的是一场权力角逐的大风暴。

这时候大中国的政治势力角逐,计分三个阵营:

第一阵营,黎大胖子黎元洪阵营,此人占据了武昌首义的政治资源,领导着全国的革命,各独立省的大都督,都是由他任命的,各省独立的经费,也是由他来提供,领袖群伦,名成天下,至此已不作第二人之想。

第二阵营,赵凤昌惜阴堂君宪派阵营,这个政治阵营最为强势,由全国各省的咨议局成员组成,近乎百分百的中产阶级,年龄上也比较偏大老成,都不希望有战争发生。目前他们推出的领袖人物是袁世凯,但大多数君宪派对此并不知情,只有赵凤昌,张謇,黄炎培等少数几个知情者在掌控全局。

第三阵营,由热血青年组成的革命党阵营,这个阵营目前是依附于君宪派,而且党魁孙中山尚未现身。最初这个阵营以陶成章为中心,但由于陶成章被从日本归来的学生仔蒋志清刺杀,为孙氏一统党的资源扫平了障碍。尽管如此,但这个阵营仍然不被人看好,因为他们缺乏足够的影响力。

眼下的情形是这样,黎元洪的地盘在武昌,君宪派的大本营在上海。革命党与君宪派争逐上海地盘明显乏力,所以陈其美才选择了新近攻克的南京,作为党人的老巢。

这就是说,如果黎元洪能将各省代表拉到武昌,那么黎氏就不战而胜,从此获得了更加强势的法统权力。但是君宪派实力太过于强大,所以各省代表仍然处于观望状态。任何时候他们也不会改变内心中最坚定的法则:谁赢,他们就会帮谁。谁的势力最强大,他们就会投谁的票。

所以各省代表抵达上海之后,先混个脸熟,然后立即启程,奔赴炮火隆隆的武昌,要去瞧瞧黎元洪是否是真命天子

然而代表们到了武昌,莫不是失望透顶,从头顶直寒到脚心。

各省代表在武昌,究竟看到了什么?

首先是路不好走,要去武昌,首先得赶上冯国璋心情好的时候,不封锁江面。而且轮渡都已经停开,要从汉口去武昌,就只能坐在小划子上,横渡长江,江面上激流涌动,风波不定,把去武昌的代表们,骇得一个个脸皮青白不定。

等到了武昌,他们看到的情形就更是让人提不起情绪。当年老同盟会任鸿隽老先生记述了他所看到的场景:

……在洪山寺的大殿上,横七竖八睡满了军队,不用说了。守卫军府每一道门的士兵,则身穿圆领窄袖的长袍,头戴的是四脚幞头,前面还扎了一个英雄结子,手里拿着有柄的长刀或马刀之类,使人疑惑这些人是不是刚从戏台下来的……

任鸿隽老先生的感觉,绝不是个别的,当时在武昌城,帮助黎元洪打炮的,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的程潜,也记载说:

……又见市井青年,身着青缎武士袍,头戴青缎武士巾,巾左插一朵红戎花,足穿一双青缎薄底靴,同舞台上的武松石秀一样打扮,大摇大摆,往来市上……

看到这两段记载,我们就会情不自禁的,从心里叹息出声:品牌,品牌,没有一个精心打造出来的品牌,哪怕你象黎元洪那样肥胖,也无法夺得民心与市场。

黎元洪的失策,就在于他缺乏清晰的品牌意识,没有一个完整系统的企业文化,他甚至连武昌革命军的LOGO都没有设计出来,武昌革命军那不统一的服装,带给人深度的困惑与疑虑——连革命军的统一识别标志都不上心思,这个大胖子满脑子都在琢磨些什么?

反观孙中山,在他将无一员,兵无一个的时期,就天天琢磨着搞面青天白日旗出来。这就是最为清晰的品牌意识,能够让人于万众丛中,一眼就认出他来。

一着不慎,满盘皆误。对黎元洪失望的代表们,纷纷划着独木舟,又回到了上海。

黎元洪,就这样悲惨的出局了——在他本人一无所知的情形下。

12.指着阿拉的头

许多省的代表认为,黎元洪的武昌革命军,头戴青缎幞头,上有一枚颤颤悠悠的红绒球,乃采花淫贼的独特标志,因此不看好黎大胖子,遂穿越战火纷火的长江,又回到了上海。

回来之后,各省代表就去军政府的财务处报帐,说:去黎元洪那边,是由武昌军政府包食宿,报销差旅费的,如果你们这边不给报帐,我们就投黎大胖子的票,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话说上海的军政府,计有六个处室,其中有个谍报处:负责人是应桂馨,绍兴人,本是贩私盐的江湖组合盐枭之魁首,后带全伙弟兄加入了由焦达峰创建的共进会。其人手下兄弟,遍布长江两岸。各省代表最乐意跟他一道走江湖——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有当地的兄弟接待,免费吃喝。

此时各省代表找来报帐的部门,却是财务处,由沈缦云负责。众代表正吵吵嚷嚷,这时候门外走来一人,啪的一声,把一支手枪拍在桌子上,喝斥道:听着,给老子拿3000元,老子要用来遣散手下的兄弟。

众代表吓了一跳,定睛看那人时,却是一个民军领袖,叫王钟声。手下有几十号人马,也曾追随陈其美之后,于上海大砍大杀,为革命立下了不小的功勋。奈何立功之人太多,革命的经费太少,王钟声不是同盟会,跟武昌黎元洪也没关系,所以他手下的兄弟,只能是自己出钱养活,现在王钟声这支部队资金链断裂,无力持续经营,只好找来军政府闹事。

而财务处的沈缦云,却是见多了王钟声这种人,遂笑曰:王钟声啊,你是老革命啊,怎么不知道咱们军政府的财务制度呢?咱们实行的是一把手一支笔,你必须先要去找陈大都督,让他签了字,再想办法找笔钱给你。不信你看我这里,空空如也,一文钱也没有。要不你自己搜,搜出来的哪怕是一分钱,都归你!

王钟声果然中计:那好,老子去找陈其美!

王钟声怒气冲冲出了财务处,先派手下兄弟打听大都督陈其美的下落,很快消息来报:陈大都督正在马霍路一家大菜馆吃菜。于是王钟声先让手下兄弟买好了去天津的船票,然后赶了过去,啪的一声,把手枪拍在陈其美面前:陈大都督,认得这个吧?认得就快你娘的付钱,小赤佬!3000元遣散费,少一个子儿也不成。

陈其美拿过餐巾抹了抹嘴,道:老王你这人,真没劲,不就是3000元遣散费吗?我老陈还差这两个小钱?闲话一句,来人,拿钱给老王。

旁边有兄弟过来,打开皮包,果然拿出3000元现金。王钟声揣在怀里,收起手枪,吩咐手下弟兄道:你们去哈同花园等我,我马上过去发遣散费给大家。众兄弟兴高采烈赶往哈同花园,这边王钟声却发足向着码头狂奔,到了码头一跃上船,那艘轮渡恰好启程,奔天津去了。

这边陈其美吃了瘪,岂肯罢休?当即打电话给谍报处的应桂馨:老应啊,你的工作是怎么做的?刚才王钟声竟然拿枪指着我的头,指着阿拉的头啊!还骂阿拉小赤佬,出现这种不和谐现象,你谍报处的工作严重失职。

应桂馨在电话里说:哪里有失职?明明没有吗,王钟声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陈其美: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应桂馨道:老陈啊,你也知道,天津是敌战区,是满清的地盘。我们没法子去那边抓人的,引渡也不行。所以我刚才给天津的缉捕部门打了举报电话,告诉他们说有孙文的革命党人王钟声,正在乘船前往天津潜伏。老陈你就看热闹好了,朝廷是铁定不会饶过王钟声的。

果不其然,王钟声船到天津,还未下船,早有朝廷的缉捕人员蜂拥上船,当场将他逮住。可怜老王怀揣3000元钱,硬是一分钱没来得及花,就被拖下船去砍掉了脑壳。

革命啊,硬是要人头落地的。这话一点也不假。

应桂馨,就是这种麻辣明快的恶搞风格。此后他还将大闹总统府,并将他的恶搞风格弥扩至整个时代,引领二次革命之风潮,让大中国陷入无休止的兵火冲突与流血之中。

闻知王钟声参加革命,却被天津的朝廷捕探砍了头,各省代表由不得后脖颈嗖嗖嗖冒冷气,曰:陈大都督,你好有钱啊,一出手就3000元,到底能不能给我们报销差旅费啊?

陈其美哭了,说:我的钱,也是来之不易啊。

13.帝国主义乱干涉

那么沪大都督陈其美,他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话说大清帝国,为了刺激经济发展,开放搞活,专门在上海建立了大清银行,辛亥时出任帝国银行行长的,叫宋汉章。当上海光复,陈其美出任大都督后,头一桩事,就是通知宋汉章,立即拨款,支持革命军政府。

宋汉章却说:有没有搞错?银行的股东是朝廷,你陈其美又没作股权变更,大家不熟,我怎么可能打款给你?

宋行长敢这么说话,是因为银行开在租界,有帝国主义的庇护,宋汉章有恃无恐,硬是不怕革命党。

陈其美被拒绝后,那是相当的上火,遂派了手下兄弟,密切关注宋汉章的行踪,不久发现宋行长与朋友在万柳堂饭局,陈其美立即下令水师出动,乘小火轮由黄浦江入苏州河,从水阁上岸潜入万柳堂,忽然发声喊,众人抢入。宋汉章不察,想跑已是来不及,被众人摁倒,掐胳膊拎腿,抬到了船上。

宋汉章被关在了曹家渡,革命党每天对他严刑拷打:说,你的银行卡藏在哪里?密码又是多少?你招不招?到底招不招?啪!啪啪啪!

宋汉章被逮走后,其家人哭天抢地,遂去各国驻上海的领事馆上访,要求帝国主义干涉。

帝国主义们说:我们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干涉别国内政了。你说这烂内政我们不干涉,还有谁会干涉?于是一大群帝国主义结伴来找伍廷芳,说:密撕特伍,你们上海军政府,公然在我们的租界里捕人,这是严重违反国际公法的,我们表示最强烈的抗议!

伍廷芳说:coffe or tea?你们跟我抗议有个屁用?我又不认得他们。

列强们道:咖啡,不加伴侣。你不是被他们聘请为商务代表了吗?怎么能说跟他们没关系?

伍廷芳说:中国的事,不是你们洋鬼子能够弄明白的。简单来说就俩字:复杂,超级的复杂。反正你们向我抗议没用。

列强们道:没用就算了,可你总得帮帮忙,把人给捞出来吧?要不然的话,宋汉章的家人天天去我们领事馆静坐示威,我们也没办法啊。

伍廷芳就道:那我就试试吧。

于是伍廷芳就和陈其美联系,说:老陈,你捅了大篓子了,帝国主义们不乐意了,又在以人权为借口干涉了,你快点放人吧。

陈其美说:我表个态啊,我们强烈反对帝国主义列强对我国内政的粗暴干涉,中国人民受欺压,被奴役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伍廷芳道:可是老陈,这事确实是你的不对……

陈其美:中国人民不可侮!

伍廷芳:老陈,没人侮你……

陈其美:有侮,就是侮了。

伍廷芳就道:侮了就侮了吧,那老陈,你开条件吧。

陈其美说:条件……我也看清楚了,这个老宋身上也挤不出油水来,这样好了,我可以放人,但是他必须停止再给朝廷打款,掐断满清的资金链。

伍廷芳道:这个条件,我替他答应了,现在我派人过去把他接出来。

于是伍廷芳派人开了辆汽车到曹家渡,陈其美那边将宋汉章拖了出来。不想宋汉章一见汽车,以为要枪毙他,遂狂呼反动口号: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疤……我招,我招,我全招,求求你们不要枪毙我……来人不管那么多,一拳将他打昏,拖了回去。

回去之后,宋汉章对伍廷芳感激不尽,还专门写了本书,名叫《伍公平法记》,在书中替伍廷芳大肆炒作,并自费印刷出版,四处乱送。书出版的时候,恰好民国的中国银行正在招聘行长,他就拿着这本书去了,说:我有研究成果。居然就凭这本书,又做了中国银行的行长。

这本怪书,现在旧书店还有得卖。

14.史前未闻之暴行

总之,上海这面的情况,比武昌更乱,让各省的代表们,说不出来的郁闷。

于是各省的代表们就相互商量说:要不,咱们去南京怎么样?南京好歹有个临时政府,肯定比武昌,比上海这边规范一点。

各省代表遂浩浩荡荡组团出发,去南京临时政府进行考察。

去南京的车上,有一个林书记长,系在临时政府帮忙起草文件的,他和浙军代表屈映光的座位,一前一后挨在一起。抵达南京之后,一部分代表先行下车,不见前来迎接的卫兵,也没理会,就先往前走。

正行之间,突听后面一声枪响,急忙回头,就见车上噼哩啪啦,打成一团。打架的有林书记长,有浙军的代表屈映光,俩人合伙,暴打一个谁也不认识的人。

认都不认识,干吗要打人家呢?

非打不可,因为对方是刺客。他突然从附近的角落里窜出来,冲林书记长脑壳开了一枪,林书记长硬是命大,头一歪,子弹擦额头掠过,火辣辣的生疼。刺客一击不中,不慌不忙还要再开第二枪,可刺客身后就是武人屈映光,岂容如此这般放肆?当即在后面拦腰一抱,把刺客抱住了。林书记长趁机操起手杖,照刺客脑壳砰砰乱打,场面混乱不堪。

这时候卫队终于出现了,跳上车,先不由分说,一枪托把林书记长砸得趴倒在地,手杖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众代表齐声惊呼:打错了,打错了,他是代表。卫队答曰:没错,打的就是代表,别人老子还懒得打呢!一拥而上,将林书记长反剪双臂,强拖着走了,刺客则笑咪咪的揣起枪来走人了。

代表们惊怒不已,就联合起来去找卫队头目:抗议抗议,强烈抗议,为什么要无故抓捕代表?

卫队头目眼睛一立:皮肉痒痒了不是?再叫唤信不信打你个半死?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屈服。眼见一个小头目如此凶横,众代表顿时气馁,央求道:那让我们进去看看林书记长,你们把他打得好惨哦。

小头目道:可以进去看,但不许说话,谁敢张嘴就跟他一块留下来。

这下子众代表连进去看也不敢了,赶紧掉头,先到各省代表下榻处万花楼,进了房间,众代表这才恢复勇气,齐声高呼曰:光天化日,抓捕合法代表,殴打各省议长,此乃史来未闻之暴行也,我们决不能就这样善甘休,要联名向江苏大都督程德全,提出强烈抗议。

之所以向程德全抗议,是因为会议的安全工作,由江苏省负责。

于是众代表联名发电,向程德全提出强烈抗议。程德全的回电很快来了,只有两个字:附议,下面是程德全的名字。

附议是什么意思?众代表茫然。

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附议的意思,就是支持大家的意思。程德全支持大家向他提出强烈抗议……原来,程德全这厮没有什么政治观点,不管哪省的代表提出任何议案,都去拉他附议,他见人就附议,见人就支持,业已成了习惯。此番大家是向他抗议,他却看也不看,立即表示支持。

程德全这一手,把大家搞得欲哭无泪。正无计可施,一伙全副武装的士兵,杀气腾腾的冲入万花楼,找出林书记长的行李,打开乱翻起来。突然之间士兵翻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装的是白色粉末,士兵们大喜,对代表们说道:过来看,都过来的看,此人身上携带着毒药,分明是图谋不轨,现在我们要把这些毒药当物证带回,你们是各省代表,都要签字画押作证。

各省代表排队过来,低头细看,说:错了,这不是毒药,是金鸡纳霜。

士兵道:瞎说,就是毒药。

各省代表:真不是毒药。

士兵:你们说不是毒药,那你们一人吃几口。

各省代表:……我们又没病,吃这东西干什么?

士兵:还是的啊,你们不敢吃,那就是毒药!

各省代表:……跟你这大头兵说不清,没文化,真可怕……

次日早晨,程德全终于来了,众代表一涌而上:抗议抗议,强烈抗议……老程,快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个刺客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暗杀林书记长?还有还有,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程德全笑曰:经过我们对林书记长连夜拷打,刑讯逼供,林书记长已经招了,刺客是福建大都督孙道仁派来的,之所以要杀林书记长,是看他不顺眼。

众代表:……老程,这不对吧,你应该对刺客刑讯逼供才对啊,怎么对林书记长用起刑来了?

程德全道:你们傻,我可不傻,刺客可是要杀人的哦,你敢刑讯逼供他,他的同伙岂会饶过你?所以刺客当场就放了,惹不起,我们只敢对林书记长用刑。

众代表:……老程,你这么个搞法……那林书记长岂会罢休?

程德全道:说的是啊,所以林书记长哭着向我提出强烈抗议,现在已经辞职了,你们谁去帮我劝劝他,让他不要计较得失,以革命事业为重,顾全大局,忍辱负重,快点回来继续工作吧。

众代表:……这事我们劝不了,还是你来吧。

那位林书记长,因为此事气炸了肺,再也不搅和革命这烂事了,太闹心。

这么看起来,这个南京……好象也有点怪怪的。

15.无厘头风格的兵变

各省代表正感觉到南京这边的气氛,怪怪的,大家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反正呆在那里,总是感觉到处处不舒服。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呢?

正自惊心不定,突听四面枪声大起,众代表丝毫也不犹豫,立即飞奔逃回自己的房间,动作飞快的将窗帘拉上,然后躲在窗帘后面偷偷往外看。

外边的街道上,成帮结伙的士兵呐喊着,一边开枪,一边向着一座小楼围了过去,小楼里边躲着几个人,不时的从窗口出露出头来,用短枪向外边的士兵还击。细看楼上的为首者,却原来是浙军的支队长朱瑞。再看攻打小独楼的士兵们,也全都是浙军的士兵。

原来是发生了兵变。

兵变好,兵变有热闹看。

朱瑞带领的这支浙军,说不尽的让人郁闷。这支军队在攻打南京的时候,找不到要攻打的目标天保城,进南京城时炸了营,在孝陵卫大道上疯了一样的逃窜,喘息稍定,又一口咬定是联军司令徐绍桢抓了朱瑞,攻打了联军指挥所。这次他们将无厘头的作战风格发挥到了极致,竟然向指挥官朱瑞进攻。进攻就进攻吧,朱瑞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还击。

双方打了一会儿,朱瑞喊道:弟兄们,先别开枪了,快点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好不好?不管你们有什么委屈,我朱瑞一定替你们说话,撒谎是小狗!

士兵们持续开枪,并高呼口号:打倒舶来品,自由属于浙军!

朱瑞高声喊话:首先,我以浙军支队长的名义,表个态,我坚决支持你们打倒舶来品的决定。凡是舶来的,都没品,都应该打倒……不过我就求弟兄们一件事,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啥是舶来品啊?

再细问下去,原来,朱瑞带领的这支浙军,人数虽然不多,战斗力也不堪提起,单只是一个队伍中的帮派林立,无以数计。这其中有两大帮派,一派是留日学生派,称为舶来品派,因为他们满嘴哇打西娃杀妖拿辣,被军中兄弟讥笑为舶来品。另一派是土鳖派,也就是土生土长的士兵和指挥官,这些人因为没有上过学,没有学过军事,最恨别人满口军事术语。偏偏舶来品派的留日学生们,还最喜欢谈论军事,久而久之,双方的矛盾就激化了。

理论上来说,舶来品派和土鳖派矛盾激化,双方应该展开枪战才对——谁要是这样想,那就犯傻了。试想,如果土鳖派想要干掉舶来品派,又或是舶来品派想干掉土鳖派,岂是桩容易的事情?对方有人有枪,你敢打过去,说不定反倒会被方干掉。

有分教,柿子要捡软的吃,兵变要从偏门来。浙军两派都想闹事,又忌禅对方实力不敢动手,那么窝在心里这口气,找谁去撒呢?

只能找朱瑞!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朱瑞差点哭了,说:弟兄们啊,弟兄们,干脆我管你们叫爹好了,爹,咱们都理性点好不好?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胡闹?

众士兵不肯罢休,齐声高叫:不打也行,那你必须给我们发双薪。

朱瑞:好好好,发双薪,我现在马上给上海打报告……

众士兵:不许打报告,现在就发双薪。

朱瑞:弟兄们,你们这不是难为我吗?不打报告,我哪来的钱给你们发双薪?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有一匹马飞奔而来,直冲过士兵的封锁线,到得小楼前,马上人手拿一封信函跳下来,跑到小楼上,把信函交给朱瑞。士兵们这时候都停止了开枪,伸长了脖子,想知道那封信里写的什么。

朱瑞看完了信,就兴高采烈的对大家宣布道:弟兄们,好消息,我手里的这封信,是光复会的党魁章太炎老先生写的。说起来咱们光复会好惨啊,吴樾、徐锡麟、秋瑾先后为国殒难,好不容易革命快成功了,可是大魁首陶成章被不知什么人给杀了,李燮和也被神秘杀手赶得逃往了南洋,我们都快成了没娘的孩子了,弟兄们啊,可现在好了,我们的大魁首章太炎老先生来了……

众士兵发出一声狂欢,浙江是光复会的地盘,浙军对光复会的感情,也是极为真率的。当下士兵们全将枪放下,大声问道:朱支队长,章老先生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朱瑞道:章太炎先生在这封信里说了,有人幕后操纵,把黄兴黄克强推选为临时政府副元帅,这纯属扯淡。黄兴有什么本事?他在广西时,被郭人漳打得哇哇哭。在广东时,被李准打得哇哇哭。到了武昌,又被冯国璋打得哇哇哭。感情这人见谁被谁打得哇哇哭。如此败军之将,竟然被推选为副元帅,有够搞笑,难道你们想跟着黄兴,学习如何被人打得哇哇直哭吗?

浙军士兵听了,立即振臂高呼口号:响应章太炎的号招,反对黄兴黄克强,支持黎大胖子!

原来,章太炎是给武昌的黎元洪拉选票来了。但是此人素有疯颠之称,竟然选择了黄兴为对手,这次他可出糗大喽。

16.有人要杀你

话说黄兴他头一次被选为大元帅,接着又被改选为副元帅,于是收拾行李鞋袜,准备去南京临时政府上任。临行之前,先去谒见张謇,委托张謇向日本三井洋行借款30万元,作南京政府的军政费用开支。但临到启程的前一天晚上,黄兴却突然改了主意,不去南京赴任了。

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章太炎策动浙军反对他?

不是,黄兴对章太炎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对浙军的反对更没有感觉。

他有感觉的,是另一桩事:

……顷接孙中山先生来电,他已经起程回国,不久可到上海。孙先生是同盟会的总理,他未回国时我可代表同盟会。现在他已在回国途中,我若不等待他到沪,抢先一步到南京就职,将使他感到不快,并使党内同志发生猜疑。太平天国起初节节胜利,发展很快,但因几个领袖互争权利,终至失败。我们要引为鉴戒。肯自我牺牲的人才能从事革命。革命同志最要紧的是团结一致,才有力量打击敌人。要团结一致,就必须不计较个人的权利,互相推让……

这段话,是黄兴拒赴南京出任副元帅时,对他的中学同学李书城所讲的话,并由李书城记载于此。

这段话,透露出三个非常之明确的意思:

第一,黄兴知道革命大领袖、光复会会首陶成章是何人所杀。当然他未必有精确的信息,未必知道这事是留日学生仔蒋志清干的。但是,他比任何人更清楚,这种简捷明快的杀人方式,只有革命党干得出来,只有同盟会才会干。

第二,黄兴知道,如果他再在政治舞台上抢孙中山的风头,那么他就危险了。尽管黄兴是同盟会中的二号人物,但无论是以对当时中国政治环境的影响而论,亦或是对中国革命的贡献而言,他黄兴都无法与陶成章相比——单只是陶成章栽培出来的徐锡麟、秋瑾,就已经奠定了陶成章在革命党中无可动摇的地位。可即使如此,政治对手仍然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公然杀害了陶成章。相比之下,一头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再杀一个黄兴,幕后主凶的心里,未必会有丝毫的心理障碍。

第三,黄兴是为了革命不计名利之人,他肯定不会因为内部的争斗就会杀人。但即使是他不杀人,也仍然要面临着自相残杀,那只能是,有人会杀他。即使是,他亮节高风,无怨无悔,心甘情愿成就别人的大领袖地位,引颈就戮,束手待毙,却终究奈不得,对方斩草除草,对他昔日追随者的可持续性追杀——这就是黄兴所言,自相残杀的本意。

可以想象,百战未死,侥幸残存,革命未就,大业待成,就在这时候突然面临着身后射来的子弹,黄兴的心中,必然是三冬般的酷寒。

辛亥年12月25日,距中国革命献最大者陶成章,被刺整整一个月后,革命大领袖孙中山抵沪。

17.同室才操戈

孙中山此次归来,带回来两个人:

孔韦虎,黄大伟。

这两人又是谁?

孔韦虎和黄大伟,是朝廷第一批考送到比利时学军事的留学生,那一批留比学生,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他们住同一间宿舍,吃同样的饭菜,读同样的书,走同样的路,同一时间睡觉,同一时间起床,作息规律与生活习惯完全相同。长达八年相濡以沫的共同生活,环境与内在的趋同,使得这两人身材体重,相貌表情,都一般无二,甚至比孪生兄弟还要相像,都留着德皇威廉式的镰刀胡须,就连说话的口气、语气、停顿的节奏都没有丝毫的差别——几乎没有人能够分出他们谁是谁,谁又不是谁。

同样毫无区别的,还有他们的思维特点与思想方式——他们两人,在同一时间追随了孙中山,从此奉革命为生命的最高原则。

如此说来,这二人应该是情同手足,相互扶持的了?

错!

这二人,势同水火,彼此不容,是一双憎恨对方入骨的冤家对头。若然是孔韦虎赞同某事,黄大伟必然反对。同样的,若然是黄大伟赞同某事,则孔韦虎必然会极力反对——但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他们双方所使用的政治术语与政治逻辑,却毫无二致。

这二人缘何结仇,又缘何彼此仇恨不休?

没有答案,只有孙中山先生的贴身卫士郭汉章,记录了一次孔韦虎因事外出,向孙中山辞行时,孙中山等人对此的评论:

……(孙中山)问他:韦虎,你还有什么事向我建议?孔韦虎说:别的事没有,只有一件事先生要注意,黄大伟不可重用,他是三国志上的魏延,脑后有反骨。中山先生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和你谈过多少次,同志之间要建立革命友谊,搞好内部团结,你为什么总是忘不掉黄大伟呢?接着又说:你和他同在比国留学,同住一间宿舍,相处八年之久,如果都不能精诚合作,那别人还能团结在一起吗?孔韦虎说:正因为我和他同学同住相处了八年之久,我才深切知道他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今日告辞,不得不再向先生着重地再提一下。

当时在座的还有胡汉民,孔韦虎走后,中山先生摇摇头,叹口气,对胡汉民说:展堂,你看他们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宿恨,为什么如此相互水火?胡汉民笑着说:两人不但是同学,同住八年之久,并且面貌也长得像亲兄弟一样,面型相同,高矮相同,两人又留着同样的威廉式胡子,居然彼此连话都不讲一句,真是令人莫名其妙……

……胡汉民又问孙中山先生:那么他们两人在欧洲参加革命时期开会和联络怎么办?中山先生笑着说:那也是用条子写通知。中山先生又说:他们两人在留学时期成了生冤家死对头,经我多次劝解,都毫无效果。所幸两人对于革命事业还不闹意见,都很忠诚可靠……

孔韦虎和黄大伟,他们之间的合作与冲突,隐寓着此后民国的政治生态与走向。又或者说,这两人的出现是一个讯号清晰的预言,折射出孙中山对外部世界的秩序定位与渴望。很快,孙氏就会打造出如孔韦虎、黄大伟这般完全类同却又彼此不容的两个政治军事集团,他们操同样的政治理念,使用着同样的政治术语,有着共同的政治目标,却因为过于类同而无法相互认同,并将在更广阔的地域、和更为纵深的历史范畴,再现孔、黄之争端。

同室才操戈,相煎何太急,唯有一个极端性政治阵营中的人,才会因为性格的极端而彼此难容。只有被拴在一个槽子上的叫驴,才会相互踢咬,只有扎堆在一个食盆上喝泔水的猪,才会相互争夺食物。水至清则无鱼,过于纯洁的政治理念,带来的必然是个性上的不相容。

创世纪的伟人孙中山,终将要把他政治上的痛楚与矛盾,推广给整个中国,以达成他个人意志对这个世界的决定性影响。

——但如果,孙中山若是将这种凌厉而强横的风格加之于各省代表们身上的话,那么他和他的同盟会必然是一无所获。然而我们知道的历史事实上,他举重若轻,弹指青烟,转瞬间征服了那些骑墙派风格的咨议局议长,抢滩成功,取黎元洪而代之,成为了领导中国革命的真正领袖,这是如黎元洪那般憨瓜汉子,再修练八百辈子也难以企及的。

孙中山,他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

18.百姓蒙在鼓里边

武昌,中华民国,肥仔黎元洪,召集三军誓师。并发布《陆海军大元帅黎誓师北伐文》:

盖闻汉满不两立,夷裔不乱华,是以高宗伐鬼方之罪,期以三年。襄公复杞人之仇,推诸九世。大汉受命,亿兆一心。声教所暨,十有七州。而蠢兹鞑虏,犹稽天讨。迹其腥闻秽德,久播寰区,乃敢痛毒汉东,浣血江北,玉帛炬为焦土,妇稚执为俘徒:言之痛心,闻者鼻酸,矧乃包藏祸心,诡持和议,波谲云幻,变诈万端。而各省函电交驰,莫不欲剪此朝食。本大元帅知天命不可违,人心不可失,匹夫不可不讨,士气不可不伸,用特陈鞠旅师,誓征不庭。春旗扬鄂渚之辉,剑气递燕云之魄,挽枪扫于叱咤,风云起于指挥,誓夷胡虏,勿滋蔓草。昔祖豫州,忘清中原,慷慨击辑,岳鄂王抚巡豪杰,踊跃用兵,壮怀伟略,迥乎尚矣。是以骈戮防风,夏禹有涂山之会:驱逐严狁,周宣有歧阳之狞。矧尔多士,或抱同仇,或束发而从戎,或应募而入伍,或怀才而间关投效,或奉命而远道来援:异苔同芹,殊车共轨,执干戈以卫社稷,宁勿负匹夫有责之心。闻鼙鼓而赴疆,当怀壮士不还之念。尚务专一养气,活泼以畅机,沉毅果决以奋威,发扬蹈厉以制敌。迅若脱,捷若猱升,坚若泰山之安,浩若江河之决。有却无前,履险如夷。必也,匕(比)不惊,桑麻如故。奠安民社,收拾河山。六千君子,共入胥城,八百诸候,同盟汜水,上雪祖宗九泉之报,下还子孙离世之安。然后大功告成,天职已尽,扫穴犁庭,痛饮黄龙之南,涤瑕荡秽,载清黑水之氛。凡植殊勋,必膺懋赏。帅行有序,军纪有常。不用命者,戮勿赦。唯尔多士,勖哉。

这篇文章,是当时风行大江南北的雄文,几乎所有识字的年轻人,莫不是以能够背诵这篇雄文为荣。伴随着这篇文章的激励,黎元洪驱动革命军,出武昌,下汉口,强攻段祺瑞、冯国璋之北洋军,段、冯明显力拙,被迫后退。

段祺瑞,冯国璋二人大怒,也召三军誓师,请了枪手写超华丽的文章,打谱要跟肥仔黎元洪比个高低。

誓师中,冯国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曰:我冯国璋,原本是一介布衣,无才无德无能,于国无益,于民无利,只不过是为圣上征讨了叛逆,竟尔被朝廷恩赐为男爵。圣上洪恩,可沛日月,怎么能不叫我冯国璋,誓死相报呢?

北洋军大举反攻,汉口战场,枪炮声惊动天地。

就在这震动人心的血战中,南方中央军政府外交代表伍廷芳,和北方代表邮传中大臣唐绍仪,清国第一批送到海外的留美幼童,他们终于见面了。

时在辛亥年12月18日。

地点位于上海英租界南京路市政厅。

议和终于开始了。

时任南方团秘书的余芷江,回忆当时的场景说:

……这次议和是一个大烟幕,有关会议情况的电报,白天打出去的,和晚上打出去的,完全不同,是两回事。我当时管会议的电报,明码,密码都管。白天开会是在做文章,谈停战问题,规定你让出多少里,我让出多少里。白天打出去的电报是互斥对方违反协定,等等。重要的问题在夜里谈:清帝退位问题,退位后的优待问题,退位后谁来的问题,要外国承认问题,等等。所以夜里打出去的电报才是会议真正的内容,而这些内容在会议进行时并不公开……

明白了。难怪大肥仔黎元洪气势汹汹,发布那么凶的檄文,亲自上阵指挥,原来都是演戏给人看的。北洋军和革命军,早就在上海谈定了地盘的划分,看似热闹的你进我退,不过是掩人耳目。

演这出戏,给谁看呢?

表面上是给朝廷,实际上是演给老百姓看。

表面上演给朝廷看,是因为袁世凯同时展开两次谈判:袁世凯与革命军之间,将试图在以下三个底线相互接触:(1)清廷退位。(2)改建民国。(3)袁世凯出任民国大总统。而在另一方面,袁世凯还与朝廷秘密达成如下协议:(1)清帝让位。(2)汪精卫释放。(3)在革命军这边尽最大努力,为退位的清廷争取优惠待遇。

也就是说,武昌上演的枪炮隆隆之武戏,是由袁世凯、黎元洪、并君宪派等联手策划,朝廷也因为大势所趋,也是参与这起谈判的当事人之一。

唯有中国的老百姓蒙在鼓里。

为啥要把老百姓蒙到鼓里去呢?把百姓们弄到鼓外行不行?

这个事……老百姓是被蒙在鼓里,还是钻出鼓外,不取决于袁世凯,也不取决于肥仔黎元洪,而是取决于民众自己。盖因民智开放是民众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法越俎代庖。民智拒绝放开的国民,铁定是自己把自己蒙在鼓里,你想把他揪出来也难。而民智一旦大开,百姓拥有智慧与思想,自然而然就在鼓外了,这时候你再想把他推进鼓里,那可不是桩容易的事情。

总而言之,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武昌双方的兵力,按照上海谈判桌上的配置,你进我退,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热闹非凡。再这样表演一段时间,差不多就可以谢幕了。

可就在这时,南京方面突然传来一个意料不到的消息:

中华民国成立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孙中山,在南京以绝对多数的选票,抢在袁世凯前面,摘下了中华民国大总统的桂冠。虽然这个大总统只是临时的,可对于那些还蒙在鼓里的老百姓们来说,却不啻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改朝换代了。

霎时间武昌上海北京三地,一片死寂。袁世凯傻眼,黎元洪错愕,唐绍仪目瞪,伍廷芳口呆。

这是怎么搞的?不是说好了的,袁世凯出任大总统吗?那么这个谈判,岂不是玩袁世凯?

19.不要再玩我啦

正在北京和清廷绞尽脑汁,斗智斗勇的袁世凯,听到孙中山已经当选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消息。他哭了,说:有没有搞错?原来你们南方军在玩我,我袁世凯,就那么好玩吗?

不要再玩我啦!

袁世凯从心里发出了悲愤的呼吁。

撤回以唐绍仪为首的和谈小组。

命令段祺瑞、冯国璋之北洋军,即日推进,克日拿下武昌,将黎大胖子捉来严刑拷打,问清楚他为什么要玩我!

北洋军人以姜桂题为首,总计四十七人联名上书:誓死反对共和制,强烈要求君主立宪。

北洋发怒了,若是一击而下,天下必成齑粉。

但比袁世凯更为吃惊的,当属武昌的黎元洪,他是实在搞不懂,明摆着的事,北洋军盛,革命军远不成气候,徜如果能够争取到袁世凯站到共和阵营,让中国免去战乱之虞,则如此贡献,给袁世凯一个大总统,并不为过。但孙中山突然抢入临时大总统的宝座,却让一切都回归于原点。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事也不能怪人家孙中山,你一十七省的代表投票推举,孙中山如何好意思拒绝?徜孙中山拒绝坐到临时大总统的宝座上,岂不是冷了众位代表的心?

然而那一十七省的代表,脑壳里又是如何想的,怎么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突然票选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的呢?

众望所归?

可是历史课本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当时的各省代表,均是资产阶级的代言人,他们每天就琢磨一件事:篡夺革命胜利的成果。可如今这果子就在眼前,他们却突然脑壳进水,神经短路,放着果实不篡夺,却非要放进孙中山的饭碗里,这岂不是怪异到了极点?

再说众望所归,要知道,孙中山虽是中国革命的大领袖,可是他遭受到清廷的野蛮封杀,活动范围仅限于海外,海内诸人,对他的了解只能是源自于清廷的丑化宣传,再缺心眼的人也会知道,一个惨遭封杀,惨遭丑化的人,短时间内是很难获得众望的,更甭提所归了。

还是来看看那些非要推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的代表们,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时任奉天咨议局议长,东三省代表吴景濂,在解释他为什么投票给孙中山时,这样解释的:

……孙中山先生在美国闻中国革命,义军已攻下南京,返国到沪。乃与党人协商,并自谓伊在美募有美金千万元,兵船十只。如在宁组织临时政府,举伊为临时大总统,可将钱及船献出为政府用。此时各方为组织临时政府事,正无办法,孙中山为中国革命领袖,如能担任危局,各方实所赞同,商之代表团,亦认可。于是召集驻鄂各省之代表返宁,共同组织政府,并由驻鄂代表就近与黎协商,举孙为大总统,黎为临时副总统,黎亦赞成……

什么什么?吴景濂在这里说,他之所以把票投给孙中山,是因为孙中山自己说,他在美国搞到了千万美金,兵船十只,只要大家投票给他,他就把美金和兵船全部拿出来,贡献给中国革命,所以吴景濂就把票投给了孙中山。

哦,要是这样的话,孙中山能够获得美国的支持,搞到千万美金,兵船十只,当然可以再和袁世凯打上一段时间,所以大家选他做临时大总统,也无不可。

可是,孙中山到底有没有带美钞兵船回来呢?

20.选票投给千万美金

东三省代表吴景濂说,因为孙中山自己说,他在美国带回了大笔的钱,所以吴景濂才会投票支持孙中山做临时大总统。可吴景濂曾经被张作霖吓得从椅子上滑到地下,比较的丢人,所以我们认为他的话,只是个孤证,不足采信。

再看看别人怎么说。

章仲和,朝廷的法制院副使,是和北方代表唐绍仪一块到上海的,并出任浙江省代表。他解释孙中山被选为临时大总统的因由时,说:

……却好孙中山从海外回国,外面传言他得到华侨援助,带来大宗军费,人心更倾向于他,同盟会一般人,遂推戴为这次革命的领袖,在南京成立元帅府和立法机关……

章仲和在这里说,他没有听到孙中山亲口说自己带回来多少多少钱,但他知道些传言,传言说孙中山带回钱来了……

可市井传言这种事,怪不得人家孙中山吧?有人逮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人听到什么就信什么,这跟人家孙中山有关系吗?

所以孙中山不浮众望,于南京就职了。日本士官学校毕业,时任沪军先锋队参谋长的戢翼翘,亲身经历了临时大总统就职时的盛大场面,他回忆说:

……11月13日(公历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先生自上海到南京就职,我和吴忠信等在下午四五点左右去下关迎接,结果未能接到,不知孙先生早在哪站下车了,大家只好回家。到家不久又接到通知,要我们晚上8点钟到制台衙门。我准时到达,才知道当晚中山先生就要就职了。我看见中山先生和胡汉民一起走进来,两人都穿着大礼服,戴大礼帽,胡汉民手拿文告,站在中山先生身边。中山先生宣誓就职后用广东话演讲,我根本听不懂。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灯很暗,也没照什么纪念的相片。我们很奇怪为什么这样草率,第二天才明白原来是赶在这天改元,用新历……

这就是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就职的实际情景了。很明显,参加这次仪式的人,非常之稀少——若然是人多,一十七省代表络绎赴会的话,断无可能很快结束,单只一个吱哩哇啦唧唧呱呱把人凑齐,就需要时间。

不管袁世凯有多么的上火,临时大总统已经就任,木已成舟,这时候袁世凯再哭再闹,也是枉然。

孙中山就任大总统,于是革命党的二号人物,黄兴黄克强就带了自己的中学同学李书城,来总统府找孙中山拿钱——革命这种活,是一种高能耗的社会活动,需要大量、大量、大量量的钱。于是李书城详细记载了这次拿钱的经过:

……某晚,黄先生约我同见孙先生,询问向英、美借款有无头绪。孙先生当时正在看外国报纸。他放下报纸,回答说:外国人曾向我说过,只要中国革命党得到政权,组织了政府,他们就可同中国革命党的政府商谈借款。我就职以后,曾向他们要求借款,并已电催过几次,昨日还曾发电催问,请他们实践诺言。但今日是星期六,明日是星期日,外国人在休假日是照例不办公的,明日不会有复电,后天可能有复电来,我再告诉你。黄先生出来后,默默无言,心中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以后他即未再向孙先生询问借款之事,只是求助于上海的资本家张謇等暂时应付急需。以后又过了几个星期,一直到总统府取消时,外国借款还是杳无回音……

这个老革命家李书城,不给力啊,看看他这段描写叙述,充满了画面感和动态感。场面中孙中山看着外文报纸,对黄兴说: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天,这几天不办公哦,没钱可拿,星期一是不是有钱拿,这事到时候再说吧……这场面让出生入死的革命家黄兴,情何以堪啊。

好象嫌这段还不够狠,李书城在后面又揭了孙中山的伤疤,把孙大炮的绰号来由交待了个清楚:

……在向外国借款的问题上,孙先生比较乐观,而黄先生则认为外国政府如果攫取不到中国的特权,是不肯借款给我们的。当时在上海和南京方面的同志,对于获得外国政府的承认和借款,本抱有极大的希望,但结果都成泡影,因而他们对孙先生多不谅解,说孙先生只是放大炮……

很显然,临时大总统算是就任了,可是孙中山没钱给大家,这就让大家有点惊出意外了。最关键的是,李书城说“他们对孙先生多不谅解”——到了这里就已经全部明白了。不管孙中山是否说过他携带美钞兵船归国的话,但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故而投了他的票。这张选票,是投给千万美金的,投给兵船的。等投完了票发现孙中山高风亮节,两袖清风,大家就不肯“谅解”了。

若然是这张选票投给孙先生的风骨与人格,大家又有什么理由不谅解?

总而言之,麻烦大了。

21.不娶老婆不吃肉

孙中山就职临时大总统后的头一桩事,就是应对时局的态度。

所谓时局,就是对北洋袁世凯,是继续和谈,还是出动军队开打?

如果要是打的话,显然不能让孙中山一个人去北京找袁世凯单挑,这事得各省出粮出枪,组成联军才成。

但是各省代表会答应这个条件吗?

就算是答应,他们也做不到。

这时候曾在武昌前线死守汉阳兵工厂三日三夜的华侨敢死队马超俊,赶到了南京,谒见临时大总统孙中山:

……正畅谈时,黄克强以陆军部长的身份,着陆军上将戎装,佩剑,来谒总理。我见到他后,想到死守汉阳兵工厂一段惨痛回忆,不觉怒火中烧,责骂他说:你做大官了,升得好快呀,你要我们死守汉阳兵工厂,不但援兵不来,你自己却溜到上海了。想到广东同志牺牲惨重,直欲饱以老拳,经总理排解而作罢。

马超俊先找黄兴算了老帐,这才回到正事上来:

……时值南北议和,双方代表下在上海蹉商。我问总理:为什么不乘革命军新兴的锐气,将北方腐败的恶势力,彻底肃清,以求一劳永逸?今日言和,未免养痈贻患。总理说:我与你的主张完全一样。但现在各省都督,多以兵力不允,主张谈和,各省推选的参议员,也认为不宜用兵,为民请命。如果我坚持非用兵不可,颇有贪恋禄位的嫌疑。既然大家都是这样想,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看看这段记载,原来当时大家果然不乐意打架。

可是孙中山说如果他要非打不可,就会有“贪恋禄位之嫌疑”,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这件事,老革命家吴玉章,在他的回忆录中有所提及:

……英帝国主义虽然也和孙中山先生拉点关系,但这就更显示它的奸诈。正因为中外反动派勾结成功,一致压迫要讲和,所以孙中山先生反对和议的主张,遭到当时南京临时政府绝大多数有力人物的非难。汪精卫甚至对孙中山先生说:你不赞成和议,难道是舍不得总统吗?在各方面的包围下,孙中山先生后来也就不再坚持已见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果继续和议,那么孙中山就得下野,让袁世凯来过大总统之瘾。而要是不允许袁世凯的屁股挨到大总统的椅子上,也好办,就是继续打下去。可这种情况连党人汪精卫都不乐意,孙中山先生想打,一个人也打不起来。

打仗是要死人的,要死好多好多的人。所以古人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这时候,万骨们都不想枯啊。

那么万骨们想干什么呢?

马超俊回忆说:

当时李石曾,蔡元培,吴稚晖等在天津发起“六不会”的组织,其信条为:(1)不做官吏。(2)不做议员。(3)不当军警。(4)不信宗教。(5)不茹荤。(6)不婚姻。章太炎另行组织中华民国联合会,也坚决反对打仗,总理甚为愤慨。但格于形势,为了顾全大局,也只好让位于袁世凯了……

有关这个六不会,真是让人看不懂,他们居然以不聚老婆为标榜。男生都不娶老婆了,让女生怎么办?自我标榜倒也罢了,居然还标榜到了“总理甚为愤慨”的地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吴玉章老人也曾提到这个神秘组织,曰:

……李石曾和蔡元培、汪精卫等专使人员在从北京回南京的轮船上,曾有“六不会”的组织,以不作官、不作议员、不嫖、不赌、不纳妾、不吸鸦片相标榜。有人甚至加上不喝酒,不吃肉两条,称为八不主义……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原来六不会没说不娶老婆,只是说不包二奶。汪精卫是六不会中的成员,如果他敢不娶老婆,陈璧君还不得打死他啊。

这个六不会,说透了就是一句话:都不要闹了,赶紧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吧。这与孙中山先生所希望的,是背道而驰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就不嫖不赌不包二奶了,这象话吗?

22.一命搏一命

为了迅速结束战争状态,临时政府陆军总长黄兴,写信给汪精卫,说:

……项城(袁世凯)雄才英略,素负全国重望,能顾全大局,与民军为一致之行动,迅速推倒满清政府,令全国大势早定,外人早日承认,此全中国人人所仰望。中华民国大统领一位,断推举项城无疑……惟项城举事宜速,且须令中国为完全民国,不得令孤儿寡妇尚拥虚位……

黄兴看好袁世凯,于是袁世凯投桃报李,于1912年1月14日,由唐绍仪拍电报给伍廷芳,说明清廷正在筹商有关退位事宜。北方的态度很明确,共和是我们在搞,你们南京的临时政府,不说意思意思吗?

于是孙中山答复:

如清帝实行退位,宣布共和,则临时政府决不食言,文即可正式宣布解职,以功以能,首推袁氏。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谈吧。

正要开谈,却不料风云突变,突然走出一位皇族成员良弼,他直扑历史舞台,抢到最显眼的聚光灯下,发表重要讲话。

良弼说:现在有些人,食洋不化,生吞活剥,混淆视听,蛊惑人心,为达到其不可告人之目的,要把西方资本主义那一套引入到中国来,大讲什么民主宪政,丝毫也不顾及中国的国情。中国有中国的特殊情况,历史选择了爱新觉罗,只有爱新觉罗一家才能救中国,让那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见鬼去吧!

遂组宗社党,狙击君宪派,击杀革命党。

良弼一出,立即又让爱新觉罗皇族看到了希望,纷纷都说:是啊是啊,中国的情况太特殊了,人口多,底子薄,怎么可能搞什么宪政呢?真要是搞了宪政,必然会陷入到四分五裂的状态之中,到时候,吃苦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啊。

袁世凯这边忽悠清室让位,本来是火中取栗的艰难活——人类历史上,有几人曾心甘情愿放弃权力,从高位上退下来?若非是袁世凯掌控了帝国最强大的战争机器,清室太阿倒持,受制于袁世凯,否则的话,袁世凯有几个脑壳,也不够砍的。值此宗社党一出,皇室终于有了能和袁世凯抗衡的武器,立即纷纷指责袁世凯别有用心,让袁世凯再次陷入到危机之中。

老袁很是郁闷,遂找来汪精卫,说:小汪啊,你们革命党不是有好多的刺客的吗,前段时间炸我的时候,炸得多欢势,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这些刺客都不吭声了呢?

汪精卫道:别急,你等我帮你找找看。

很快汪精卫找来了彭家珍。

彭家珍,四川人,京津同盟会成员,一腔烈血,矢志共和。闻知共和之路,被宗社党头子良弼所阻,怒不可竭。遂说:此事交给我了!

于是彭家珍苦心筹画行刺方案,先搞来炸弹,又弄到一套漂亮的军装。1912年1月26日,彭家珍穿上整齐的军装,挂着明亮的军刀,打扮成一个威武的军官,假称是良弼的朋友,坐着马车去良弼家里。

事有不巧,当时良弼不在家。彭家珍怏怏而返,不料行出不远,就见良弼的马车从外边驶来,两车相错。彭家珍叫着良弼的号,表示大家都熟人:赉臣,好久不见,你妈最近好吗?

可是良弼没有听到彭家珍的话,马车行驶到公馆门前,良弼下车,就往门里走。彭家珍自后追来,跳下车时发现良弼已经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眼看就要进去了。彭家珍大急,将手中的炸弹当作手榴弹,嗖一声,投掷了过去。

惊天巨响!

彭家珍当场被炸死,良弼却因为他已经进了门,只是被炸得半死。

两日后,宗社党头子良弼于医院中死去。

彭家珍一命搏一命,吓死了皇室所有人。再不考虑退位,革命党人还会络绎不绝而来,今天炸俩,明天炸仨,就这样炸来炸去,炸到最后,皇室中还会有活物存留下来吗?

只能和议。

23.傀儡大议和

北方代表唐绍仪,南方代表伍廷芳,于上海第二次握手。

各省代表也纷纷从南京返回上海,准备共商国是。但是他们发现,没什么国是需要他们共商的,他们的全部任务,就是从这家菜馆吃到下一家菜馆,品尝并评点哪一家的菜馆最有特色。

朝廷法制院副使,浙江省代表章仲和,回忆起那战火纷飞的年代,深情的说道:

……议和经过一个多月,我们在礼查(饭店)每天西餐,渐有倦意,因此每闻就餐铃声,就约同伙伴到南京路吃中国菜,习以为常……

没说错吧,各省代表居然跑到上海饭局去了,那么南北谈判之事,又如何摆弄呢?

章仲和回忆说:

……我们住礼查(饭店)后,和北方团体一班人,比较少见面,只知道北方总代表唐绍仪和南方总代表伍廷芳以及两方人员,并没有正式指定会场正式开议。两方的接头,是由赵凤昌经过英人某联络,在英人某的家中,唐、伍两人开始会面的。嗣后南北两方的意见,由唐、伍两人直接秘密会谈,始终没有公开。我们所知道的,是两方的意见,距离很远,这次议和怕未必成功。当时我们虽然是议和代表,然而事实上仿佛局外人,如此重大问题,外国人却居中传达,而名义上一般代表,反盲然不知内容,也没有一个人表示不满,今日思之,不可谓不离奇了……

章仲和这段记载,让我们恍然大悟。原来北南和议,仍然是有着帝国主义在秘密操纵。据调查,这个帝国主义的代言人,名叫李德立,这厮异常之狡滑,狡滑到了匪夷所思,登峰造极的程度。

这也是伍廷芳接受南方代表的条件,如果不允许帝国主义暗中操纵,这个伍廷芳宁肯不谈——瞧这人都什么脑子啊。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帝国主义代方言人李德立,每天打电话给赵凤昌:哈罗,密斯特赵,我们帝国主义,最乐意干的事,就是粗暴干涉你们的内政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内政,我们不来干涉,谁来干涉?你们是在创建一个新的国家,没有丝毫的经验。整个地球之上,只有我们英国人,对此事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见识。我们英国,不是曾经弄出来美国这么个怪物来吗?所以你们这个内政,我们干涉定了。

于是李德立电话指示赵凤昌:密斯特赵,今天这个判,这么个谈法,北方唐绍仪,要提出这些要求,南方的伍廷芳,要做如此答复,你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于是赵凤昌先打电话给唐绍仪:喂,小唐啊,昨天谈得怎么样啊?还行吧?今天啊,你要提出如下要求,你听我给念啊,要照我念的原稿跟伍廷芳谈,不可擅做主张,听明白了没有?

压下电话,赵凤昌再打电话给伍廷芳:小伍啊,悄悄的告诉你啊,我已经打听明白了,今天北方的唐绍仪啊,会提出如下几条要求,你呢,也不要怕,就照我说的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搞到南北和议的谈判桌上,竟然是一幕傀儡戏。

双方就这么煞介其事的,表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袁世凯发现了这种情形,就说:搞什么搞,这么搞多么浪费人力资源啊,算了,你们俩甭扯了,就让伍廷芳一个人弄吧。

于是北南和议,就剩下了伍廷芳一个人,他自己每天和自己谈。

对这种情况,当时给伍廷芳作秘书的余芷江,也曾有叙述:

……会议开了几天以后,袁世凯将唐绍仪的职务撤销,改由袁与伍廷芳直接电商……

但是余芷江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伍廷芳的背后,躲着个赵凤昌。而赵凤昌的背后,又躲着个英帝国主义的代言人李德立。

24.孙黄用兵参议院

北南和议,其实真没有什么好谈的,诸多条件,诸如优待退位的清室,这个大家都能够理解。就拿清室当离退休老干部了,多给他们点银子,图的就是个安生,这样至少让国人少流了多少鲜血。与人命相比,钱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临时约法,无非不过是全套照搬西方资本主义的三权分立,立法,司法和行政权分开,相互牵制,彼此制约,避免出现权力一头独大的麻烦——说穿了,中国三千年皇权,面临的最大麻烦就是权力始终未能拆分。权力一头独大,势必造成特权阶层对民众的无底线掠夺,造成民众精神的日益萎缩。

所以建立临时约法,也是北南双方的共识。这都共识了,当然不会有什么争执和冲突。

和议中真正要谈的,是建都。

建都,就是建立中华民国的首都。但中华民国建立于矛盾纠葛之中,这个首都的选址也带有着鲜明的利益性。比如说,孙中山之所以能够就任临时大总统,就是因为选举会议在南京召开的,设若这次选举大会在武昌召开,那么临时大总统,百分之百就是肥仔黎元洪了。因为武昌是黎元洪的地盘。

即使是选举大会在南京召开,黎元洪的得票也仍然超过了孙中山。当时黎元洪被举为副总统,得票数是十七票,大总统孙中山得票是十六票——所有的人都投了黎元洪的票,但是湖南代表,老同盟会谭人凤,却因为对孙中山太过于了解,知道所谓美元兵船纯系子虚乌有,拒绝投票给孙中山。南京都是这么个情形,再换个地方,结果可想而知了。

所以孙中山的想法,单纯而又简单:建都于南京,让袁世凯背着行李卷,来南京打卡上班。

袁世凯的老巢在北京,他会同意来南京吗?

不同意也得同意,一十七省代表此时都已经成为了参议院议员,目前都在上海饭局,只要找辆车把这些吃货拉到南京,让他们举一下手,通过定都南京的决议,这就可以了。

参议院通过的定都决议,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别说袁世凯还没有当上大总统,就算是当上了,也只能听从参议院的决议。

因为参议院的决议,代表的就是民意。

1912年2月14日,南京临时政府参议院举行会议,准备按孙中山先生的意见,通过建都南京之决议。

会议开始了,各位议员们交换过上海菜馆地图后,终于进入正题,讨论建立国都决议。革命党人,老同盟会会员李肇甫首先登台,率先发言。

李肇甫说: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聚在这里,共商国都建立之大事,本人心情极为激动。为什么呢?因为兄弟本人是研究国都之专家啊。兄弟我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琢磨个建立国都,据兄弟研究啊,中国的国都,最适合不过的,就是北京了。有人说不对啊,老李你是同盟会啊,你是革命党啊,孙先生不是已经指示过的了吗,要将国都建立在南京,你怎么可以乱讲话呢?这是因为啊,孙先生有所不知,南京这个地方啊,虎踞龙盘,六朝金粉,干什么都合适,偏偏就是不适合建立国都。既然南京不适合建立国都,那么它适合干什么呢?它适合干什么我也说不上来,这事你们别问我,但我知道最适合建都的城市,就是北京。为什么呢?理由如下……

同盟会窝里反了,老革命李肇甫率先反对孙中山建都于南京的设想,提出来迁都北京的建议。而且他的说辞东绕西绕,动听诱人,听得参议员们连连鼓掌不止,等李肇甫说完,参议院举行投票,以绝对多数,通过了迁都北京的议案。

李肇甫的议案,之所以这么容易获得通过,还跟他的特殊能力有关。此人具有着令得机构无限膨胀之天赋。当初临时政府成立,人多职位少,大批的老干部无法安置,是他别出心裁,巧立名目,搞出一大堆只食饭不干活的部门来,让众多的革命家都有饭吃。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此人堪称机构膨胀之父,在参议院中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力。

然后这份议案,就摆放到了孙中山的桌子上,让临时大总统签字。

孙中山看到这份议案,大发雷霆,大骂李肇甫这个仆街仔,拒绝在参议院的决议上签字。

临时大总统竟然拒绝在参议院的议案上签字,这让大家就尴尬了。于是大家就去找黄兴。

那么黄兴是什么态度呢?

老革命家吴玉章记载当时的情况说:

……孙中山先生和黄兴知道这件事情以后,非常生气,当天晚上把李肇甫叫来大骂了一顿,并限次日中午12时以前必须复议改正过来。15日晨,秘书处把总统提请复议的咨文作好后,需要总统盖印,而这时总统已经动身祭明孝陵去了。我急着去找黄兴,他也正在穿军装,准备起身到明孝陵去。我请他延缓时间,他说:过了12点如果还没有把决议改正过来,我就派兵来!说完就走了……

黄兴要派兵来!

兵戎相见!

有分教,同盟会窝里反水,革命党同室操戈。因为参议院的议案无法满足孙中山的要求,导致了孙黄要对参议院动兵。可是话又说回来,按照临时约法,参议院的议案,对总统是有制约效果的。若然是身为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都视参议院的议案为无物,那么这个议案,对袁世凯又怎么可能有效果?

尚未开端的民国,已经隐现出兵戈干政的森森寒光。而这一切又意味着,更为激动人心的,大时代的行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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