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伙儿准备离开布拉依顿(2)
除了这些来来去去的角色之外,别忘了咱们在布拉依顿还有别的朋友。原来克劳莱小姐和她的一群侍从也在此地。利蓓加夫妻住的旅馆离开克劳莱小姐的住宅只有几箭之地,可是那生病的老太太仍旧和住在伦敦的时候一样,硬起心肠把大门关得紧腾腾的不放他们进去。只要别德-克劳莱太太一天在她亲爱的大姑玛蒂尔达身边,就一天不放她侄儿和老太太见面,免得她心神不安。克劳莱小姐坐了马车出去兜风,忠心的别德太太便坐在她旁边;克劳莱小姐坐着轮椅出去换换空气,她和老实的布立葛丝一边一个保护着。有时偶然碰见罗登夫妇,虽然罗登必恭必敬的脱了帽子行礼,她们冷冰冰的不瞅不睬,真叫人难堪,到后来弄得罗登也发起愁来。
罗登上尉时常垂头丧气的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留在伦敦也罢了。”
他的妻子比他乐观,答道:“布拉依顿舒服的旅馆总比却瑟莱街上的牢房好些。记得那地保莫西斯先生跟他的两个差人吗?他们在咱们的房子附近整整守了一个星期。这儿的几个朋友都没有脑子,可是乔斯先生和爱神上尉比莫西斯先生的差人还强些,罗登亲爱的。”
罗登仍旧鼓不起兴,接着说道:“不知道传票有没有跟着我一起来。”
勇敢的蓓基答道:“有传票来的话,咱们就想法子溜之大吉。”她把碰见乔斯和奥斯本的好处解释给丈夫听,说是全亏有这两个人供给现钱,要不然他们手头不会这样宽裕。
禁卫兵埋怨道:“这些钱还不够付旅馆的账呢。”
他的太太百句百对,答道:“那么何必付呢?”
罗登的佣人和克劳莱小姐下房的两个听差仍旧有些来往。而且他受了主人的嘱咐,一看见马车夫就请他喝酒,小夫妇俩就在他那里打听克劳莱小姐的动静。后来又亏得利蓓加忽然想起来害了一场病,就把那给老小姐看病的医生请到家里来。这么一来,所有的消息也就差不多全了。布立葛丝小姐面子上把罗登夫妇当作对头,其实是出于无奈,心里却没有敌意。她天生是个不念旧恶的软心肠,现在利蓓加并没有妨碍自己的去处,也就不觉得讨厌她,心里只记得她脾气又好,嘴又甜。别德太太自从占了上风,行事专制极了;布立葛丝、上房女佣人孚金,还有克劳莱小姐家里其余的人,都给压得透不过气来。
脾气凶悍的正派女人,做出来的事往往过分,已经占了便宜,还是没足没够的尽往前抢。别德太太来了不到几个星期,已经把病人处治得依头顺脑。可怜的老太太任凭弟媳妇摆布,压根儿不敢对布立葛丝和孚金抱怨不自由。别德太太管着克劳莱小姐,每天喝酒不得超过定量,而且每一杯都得由她亲自来斟,一滴不能少,一滴不能多。孚金和那佣人头儿干瞧着连雪利酒都没有他们的分,心里怨恨得什么似的。甜面包、糖浆、鸡肉,也由别德太太分派,每分的多少,上菜的先后,一点儿错不得。早上,中午,晚上,她按时给病人吃药。医生开的药水虽然非常难吃,克劳莱小姐却乖乖的都给喝下去,那份儿顺从叫人看着感动。孚金说道:“我那可怜的小姐吃药的时候好乖啊。”病人什么时候坐马车,什么时候坐轮椅,也得由别德太太安排。总而言之,老太太生病刚好,给她折磨得服服帖帖。这样的作风,是那些品行端方、精明强干、慈母一样的太太们的特色。
倘或病人稍为有些强头倔脑,要求多吃些饭菜少喝些药水,看护便吓唬她,说她马上要死,吓得克劳莱小姐立刻不敢再闹。孚金对布立葛丝说道:“她现在一点刚性也没有了,三星期来,她还没骂过我糊涂东西呢。”别德太太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刚才说的老实的贴身女佣人,身材胖大的亲信,连同布立葛丝,三个人一起辞退。她打算先叫家里的女儿们来帮忙,然后再把克劳莱小姐搬到女王的克劳莱去。正在这时候,家里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麻烦事儿,害得她不得不把手边怪有意思的工作搁下来。原来别德-克劳莱牧师晚上骑马回家,从马背上摔下来,跌断了一根锁骨。他不但发烧,而且受伤的地方发炎。别德太太只得离了色赛克斯回到汉泊郡去。她答应等到别德身体复原,立刻回到最亲爱的朋友身边来;又切切实实的把家下的人嘱咐了一顿,教导他们怎么服侍主人。她一踏上沙乌撒浦顿邮车,克劳莱小姐家里人人都松了一口气,好几星期以来,屋里还不曾有过这么欢天喜地的空气。克劳莱小姐当天下午就少吃了一顿药。鲍尔斯特地开了一瓶雪利酒,给他自己和孚金姑娘两人喝。晚上,克劳莱小姐和布立葛丝小姐不读朴底乌斯宣讲的训戒,却玩了一会儿纸牌。这情形正像童话里说的,棍子忘了打狗,便影响到后来的局面,大家从此快快活活过太平日子。
一星期里总有两三回,布立葛丝小姐一早起身到海里洗澡。她穿着法兰绒长袍子,戴着油布帽子,钻在浮蓬底下浮水。前面已经说过,利蓓加知道布立葛丝的习惯,曾经说过要钻到布立葛丝浮蓬里面,出其不意的来一次袭击。她虽然没有当真做出来,不过决定等那位小姐洗完澡回家的时候拦路向她进攻。想来她在海水里泡过之后,精神饱满,脾气一定随和些。
第二天早上,蓓基起了一个早,拿着望远镜走到面海的起坐间里,守着海滩上的洗澡浮蓬细细的看。不一会,她看见布立葛丝走到海滩上,钻进浮蓬向海里游去,连忙下去等着。她追求的仙女从篷帐下面钻出来踏上海边的石头子儿,迎面就看见她。当时的风景美丽极了。那海岸,在水里游泳的女人们的脸庞儿,长长的一带山石和房子,都浴在阳光里,亮湛湛红喷喷的非常好看。利蓓加的脸上挂着和蔼亲热的笑容;布立葛丝从帐篷底下走出来,她就伸出细白的小手跟她拉手。布立葛丝有什么法子不和她打招呼呢?只好说:“夏——克劳莱太太。”
克劳莱太太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把它压在自己心口上。她忽然不能自持,一把搂着布立葛丝,怪亲热的吻着她说:“我最亲爱的好朋友!”她的情感那么真诚,布立葛丝立刻心软了,连旁边浮水的女人也同情她。
蓓基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布立葛丝的话引出来,两个人密密的谈了好半天,谈得十分投机。布立葛丝把克劳莱小姐府上的大小事情说给蓓基听。自从那天早上蓓基突然离开派克街到眼前为止,家里有什么事情,别德太太怎么回家,大家怎么高兴,都细细的描写议论了一下。克劳莱小姐的心腹把她主人怎么生病,有什么症状,医生怎么医治,也一字不漏,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所有的太太奶奶们全喜欢这一套,她们只要说起身子七病八痛,怎么请医服药,便谈个无休无歇。布立葛丝说不厌,利蓓加也听不厌。蓓基说她恩人病中全亏亲爱的厚道的布立葛丝和那忠心耿耿的无价之宝孚金两个人服侍,真得感谢上苍。她只求老天保佑克劳莱小姐。她自己对她虽然不够尽责任,可是她犯的罪过不是很近人情很可原谅的吗?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怎么能不嫁给他呢?布立葛丝是个多情人儿,听了这话,不由得翻起眼睛,朝天叹了一口同情的气。她回想当年自己也曾经恋爱过,觉得利蓓加算不得大罪人。
利蓓加说道:“我是个没爹娘,失亲少友的可怜东西。承她对我那么照顾,叫我怎么能够忘记她的好处?虽然她现在不认我,我总是一心一意的爱她,愿意一辈子伺候她的。亲爱的布立葛丝小姐,克劳莱小姐是我的恩人,又是宝贝罗登心坎儿上的近亲。所有的女人里面,我最爱她,也最佩服她。除了她以外,其次就爱那些忠心服侍她的人。我可不像别德太太那么混帐,不会使心用计,也不肯用这种手段对待克劳莱小姐忠心的朋友们。”利蓓加又说:“别看罗登是个老粗,面子上随随便便的,心里才热呢。他眼泪汪汪的不知跟我说过多少回,总说谢天谢地,他最亲爱的姑妈身边亏得有个热心肠的孚金和了不起的布立葛丝两个人伺候着。”她说她真怕可恶的别德太太拿出毒手来,把克劳莱小姐喜欢的人都撵个罄净,然后接了家里一批贪心的家伙来,把可怜的老太太捏在手心里。如果有那么一天,利蓓加请布立葛丝小姐别忘记她;她家里虽然寒素,却欢迎布立葛丝去住。蓓基按捺不住心里的热忱,嚷道:“亲爱的朋友,并不是个个女人都像别德-克劳莱太太一样的。有好些人受了恩惠,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又道:“我何必埋怨她呢?我虽然给她利用,中了她的计策,可是话又得说回来,罗登宝贝儿可是她赏给我的。”利蓓加把别德太太在女王的克劳莱种种的行为告诉布立葛丝。她当时不懂得她的用意,现在有事实证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别德太太千方百计撮合罗登和她;他们两个天真不懂事,中了她的圈套,当真恋爱起来,结了婚,从此把前途毁掉了。
这些话一点儿不错。布立葛丝把别德太太的圈套看得清清楚楚。罗登和利蓓加的亲事竟是别德太太拉拢的。她老老实实的告诉她的朋友,说他们夫妻俩虽然是上了别人的当,看上去克劳莱小姐对于利蓓加已经没有情分了。另一方面,她痛恨侄儿结了这样一门不合适的亲事,对他也不会原谅。
关于这一点,利蓓加有她自己的见解,并不觉得灰心。克劳莱小姐眼前虽然不肯原谅他们,将来总会回心转意。就拿当时的情形来说,罗登说不定能够承袭家传的爵位,只多着个多病多灾、时常哼哼唧唧的毕脱-克劳莱。倘或毕脱有个三长两短,事情不就很顺利了吗?不管怎么,把别德太太的诡计揭穿,骂她一顿,心里也舒服,没准对于罗登还有些好处。利蓓加和重新团圆的朋友谈了一个钟头,分手的时候依依不舍的表示十分敬爱她。她知道过不了几点钟,布立葛丝就会把她们两个说的话搬给克劳莱小姐听。
两个人说完了话,时候也已经不早,利蓓加应该回旅馆了。隔夜在一起的人都聚在一块儿吃早饭,互相饯行。利蓓加和爱米丽亚亲密得像姊妹,临别的时候十分割舍不下。她不住的拿手帕抹眼睛,搂着朋友的脖子,竟好像以后永远不见面了。马车动身的时候,她在窗口对他们摇手帕(我要添一句,手帕是干的)。告别之后,她回到桌子旁边,又吃了些大虾。看她刚才伤心得那么利害,竟不料她还有这么好的胃口。利蓓加一面吃好东西,一面把早上散步碰见布立葛丝的事情说给罗登听。她满心希望,帮丈夫鼓起兴来。反正她得意也好,失望也好,总能够叫丈夫信服她的话。
“亲爱的,现在请你在书桌旁边坐下来,给我好好儿写封信给克劳莱小姐,就说你是个好孩子-,这一类的话。”罗登坐下来,很快的写了地名,日期,和“亲爱的姑妈”几个字。写到这里,勇敢的军官觉得别无可说的话,只好咬咬笔杆抬头望着老婆。蓓基看他愁眉苦脸,忍不住笑起来。她一面背了手在房里踱来踱去,一面一句句的念了让罗登笔录下来。
“‘我不久就要随军出国到前线去。这次战事,危险性很大——’”
罗登诧异道:“什么?”他随即听懂了,嬉皮笑脸的写下来。
“‘危险性很大,因此我特为赶到此地——’”
骑兵插嘴道:“蓓基,干吗不说‘赶到这儿’呢?这样才通呀。”
利蓓加跺着脚说道:“赶到此地和我最亲爱的姑妈道别。我自小儿受姑妈的疼顾,希望能在我冒死出战之前,从新回到恩人身边和她握手言好。’”
“‘握手言好’,”罗登一面念,一面飕飕的写,对于自己下笔千言的本领十分惊奇。
“‘我没有别的愿望,只求在分别以前得您的原谅。我的自尊心不下于家里其余的人,不过观念有些不同。我虽然娶了画师的女儿,却并不引以为耻。’”
罗登嚷道:“呸!我若觉得难为情,随你一刀把我刺个大窟窿!”
利蓓加道:“傻孩子!”她拧了他一把耳朵,弯下身子看他的信,生怕他写了别字,说:“‘恳’字错了,‘幼’字不是这样写。”罗登佩服妻子比他学问好,把写错的字一一改正。
“‘我一向以为您知道我的心事。别德-克劳莱太太不但支持我,并且还鼓励我向蓓基求爱。我不必怨恨别人,既然已经娶了没有财产的妻子,不必追悔。亲爱的姑妈,您的财产,任凭您做主分配,我没有口出怨言的权利。我只希望您相信我爱的是姑妈,不是她的财产。请让我在出国之前和您言归于好。请让我动身以前来跟您请安。几星期之后,几个月之后,也许要相见也不能够了。在跟您辞行之前,我是决不忍心离开本国的。’”
蓓基道:“我故意把句子写的很短,口气也简捷,她不见得看得出这是我的手笔。”不久,这封可靠的信便给悄悄的送给布立葛丝。
布立葛丝把这封坦白真挚的信躲躲藏藏的交到克劳莱小姐手里,逗得她笑起来道:“别德太太反正不在这儿,咱们看看也不妨事。念吧,布立葛丝。”
布立葛丝把信读完,她东家越发笑起来。布立葛丝说这封信充满了真情,使她很感动。克劳莱小姐对她道:“你这糊涂虫,你难道不知道这封信不是罗登写的吗?他向来写信给我,总是问我要钱,而且满纸别字,文气既不通顺,文法也有毛病。这封信是那个脏心烂肺的家庭教师写的。她如今把罗登握在手掌心里了。”克劳莱小姐心中暗想,他们全是一样的,都在想我的钱,巴不得我早死。
她接下去淡淡的说道:“见见罗登倒无所谓。宁可讲了和更好。只要他不大吵大闹的,见他一面打什么紧?我反正不在乎。可是一个人的耐心有限,亲爱的,听着,罗登太太要见我的话,我可不敢当,我受不了她。”和事佬虽然只做了一半,布立葛丝也满意了。她认为最好的法子是叫罗登到峭壁上去等着和老太太见面,因为克劳莱小姐常常坐了轮椅到那里去吸新鲜空气。
他们就在那里会面。我不知道克劳莱小姐见了她以前的宝贝侄儿有什么感触,可还有些关心他。她和颜悦色的伸出两个指头算跟他拉手,那样子好像前一天还和他见过面。罗登乐得不知怎么好;他觉得很窘,把个脸涨得血点也似的红;拉手的时候差点儿把布立葛丝的手拧下来。也许他为本身利益打算才这么高兴;也许他动了真情;也许他见姑妈病了几星期,身体虚弱,心里觉得难过。
他回去把见面的经过告诉妻子,说道:“老奶奶从前一向对我好极了。我心里面有一种怪别扭的感觉,那种——反正你知道。我在她那个什么车子旁边走了一会儿,一直送她到门口,鲍尔斯就出来扶她进去,我很想跟进去,可是——”
他的妻子尖声叫道:“罗登,你没进去吗?”
“亲爱的,我没有进去,唉!事到临头的时候我有点怕起来了。”
“你这糊涂东西!你应该一直走进去再别出来才好啊!”利蓓加说。
高大的禁卫兵恼着脸答道:“别骂人。也许我是个糊涂东西,可是你不该这么说。”他摆出难看的脸色,对妻子瞅了一眼。每逢他当真动怒,脸上的气色就是这样。
利蓓加见丈夫生了气,安慰他道:“好吧,亲爱的,明天再留心看着,不管她请你不请你,快去拜望她。”他回答说他爱怎么行动是他的自由,请她说话客气点儿。受了委屈的丈夫从家里出来,心里又疑惑又气恼,闷闷的在弹子房逛了一上午。
他当晚还是让步了。像平常一样,他不得不承认妻子眼光远大,比自己精细。说来可叹,她早就知道他坏了事,如今毕竟证实了。看来克劳莱小姐和他闹翻之后已经好多时候不见面,现在久别重逢,心里的确有些感触。她默默的寻思了半晌,对她的女伴说道:“布立葛丝,罗登现在变得又老又胖,鼻子红红的,相貌粗蠢得要命。他娶了那个女人,竟改了样子,从骨头里俗气出来。别德太太说他们一块儿喝酒,这话大概不错。他今天一股子烧酒味儿,熏的人难受。我闻到的,你呢?”
布立葛丝给他申辩,她也不理。布立葛丝说,别德太太最爱说人家的坏话,照她这样没有地位的人眼里看来,别德太太不过是个——
“你说她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吗?你说的对,她的确不是好东西,专爱说人家的坏话。不过我知道罗登喝酒准是那女人怂恿的。这些下等人全是一样。”
做伴的女人说道:“他看见你,心里很感动,小姐。你想想,他将来要碰到多少危险——”
老小姐火气上来,恨恨的嚷道:“布立葛丝,他答应出多少钱收买你?得了,得了,你又来眼泪鼻涕的闹,我最讨厌看人家哭呀笑的。干吗老叫我心烦?你要哭,上你自己屋里哭去,叫孚金来伺候我。别走,等一等,坐下擤擤鼻子,别哭了,给我写封信给克劳莱上尉。”可怜的布立葛丝依头顺脑的走到记事本子前面坐下。本子上全是老小姐前任书记别德太太的强劲有力的字迹。
“称他‘亲爱的先生’,你就说是奉克劳莱小姐的命令——不,克劳莱小姐的医生的命令,写信给他,告诉他我身体虚弱,假若多受刺激,便会发生危险,因此不能见客,也不宜讨论家事。再说些客套话,就说多承他到布拉依顿来看我,可是请他不必为我的缘故老住在此地。还有,布立葛丝小姐,你可以说我祝他一路平安,请他到格蕾法学协会去找我的律师,那儿有信等着他。这样就行了,准能把他从布拉依顿打发掉。”
好心的布立葛丝写到这句话,心里十分高兴。
老太太叨叨的接着说道:“别德太太走掉还不满一天,他就紧跟着来了。他竟想把我抓在手里,好不要脸。布立葛丝亲爱的,再写封信给克劳莱太太,请她也不必再来。我不要她来,不许她来。我不愿意在自己家里做奴隶,饭吃不饱,还得喝毒药。他们都要我的命,个个人都要我死!”寂寞的老婆子说到这里,伤心得号啕大哭。她在名利场上串演的一出戏,名为喜剧,骨子里却是够凄惨的。现在这出戏即刻就要闭幕,花花绿绿的灯笼儿一个个的灭掉,深颜色的幔子也快要下来了。
老小姐拒绝和解的信使骑兵两口子大失所望。他们念到最后一段,听说叫罗登到伦敦去找克劳莱小姐的律师,才得了些安慰。布立葛丝写这句话的时候,也是一心盼望他们得到好处。当下罗登急急的想到伦敦去。老太太写信的目的正是要他走,竟立刻如愿了。
罗登把乔斯的赌债和奥斯本的钞票付了旅馆的账目,旅馆的主人大概到今天还不知道他当年几乎收不着钱。原来利蓓加深谋远虑,乔治的佣人押着箱子坐邮车回伦敦,她趁机就把自己的值钱的行李都拾掇好一并交给他带去,就好像开火之前,大将军总把自己的行李送到后方一样。罗登两口子在第二天也坐了邮车回到伦敦。
罗登说:“我很想在动身以前再去看看老太婆。她变了好多,好像很伤心的样子,我看她活不长了。不知道华克息那儿的支票值多少钱?我想有两百镑。不能再比两百镑少了吧,蓓基,你说呢?”
罗登夫妇因为密特儿赛克斯郡的长官常常派了差人去拜访他们,所以没有回到白朗浦顿的老房子里去,只在一家旅馆里歇宿。第二天一早,利蓓加绕过郊区到福兰去,还看见他们。她到了福兰;打算上赛特笠老太太家里去拜访亲爱的爱米丽亚和布拉依顿的朋友们。哪知道他们已经到契顿姆去了,由契顿姆再到哈瑞却,和部队一起坐船到比利时。好心的赛特笠老太太又愁闷又寂寞,正在落泪。利蓓加从她那里回家,看见丈夫已经从格蕾法学协会回来,知道他碰了什么运气。罗登怒不可遏,对她说道:“蓓基,她只给了我二十镑!”
他们虽然吃了大亏,这笑话儿却妙不可言。蓓基看见罗登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