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淮南节度使高骈为何在晚年迷信鬼神?高骈为何结局悲惨?唐朝淮南节度使
公元887年那个炎热的午后,一代名将高骈看着自己的子侄被一个个活埋。几年前,鄱阳人吕用之向天空作揖的一幕,或许正在他的眼前历历重现。当时,高骈真的相信,吕用之是在向他的朋友——那些肉眼凡胎无法看到的、腾云驾雾的神灵打招呼。这位曾扫荡西南叛军、颇有才干的一代名将,从此沉溺于吕大师及其同道的骗术当中,而他治下的扬州城,也成了这场闹剧的诡异舞台。种种荒诞不经的笑话,以严肃的态度轮番上演,直到被强拉的群众演员忍无可忍,将自以为是的主角和导演送上西天。
方士与名将
公元866年,大唐咸通七年,交趾(今越南北部)。
来自北部湾的季风掠过隘道。路旁,百姓的好奇心正被威严的军阵挑拨到极致。一支大军在鼓点中前行,庄严的军帐被林立的长矛环绕。据说,军队的统帅出生在一个酷寒的地方,这在岭南的少数民族士兵当中引发了敬畏和猜测。
但士兵们爱戴上级,并不是因为他不惧寒冷。高骈,字千里,出生于大唐帝国最北境的幽州,已经在之前的战役中取得了一系列胜利——仿佛是命运的玩笑,这个北方边民的功业必须以南疆为起点,而这一过程,又将他阴差阳错地带入了一个更大的玩笑之中。
在克服了两年的挫折和不快之后,平叛以惊人的速度进行,捷报飞向长安,皇帝在惊喜之余加封高骈为检校工部尚书。现在,交趾城成了大军的最后障碍,高骈赶到前线,督促将士奋力猛攻,当厮杀平息时,幕僚被巨大的战果震惊了:南诏军和当地蛮兵3万人被杀,两个部落1.7万人降伏,近10年的安南边患至此得到平定。《资治通鉴》写道:“骈筑安南城,周三千步,造屋四十馀万间……自安南至邕、广,海路多潜石覆舟,静海节度使高骈募工凿之,漕运无滞。”
随后几年,高骈的事业扶摇直上,而在江南的山野川泽中,一名叫吕用之的少年却经历着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晚唐的动荡称得上举国罹难,苟全性命尚为奢求,像吕家这样的小康之家,更是数以万计地倾颓破落。乾符初年,群盗剽掠州里,吕走投无路之下被舅父徐鲁仁接纳,然而贫困早已将人格扭曲,幼时的聪明伶俐,此时全化为贪婪狡黠,“岁余,通于鲁仁室,为鲁仁所逐”。就这样,在经济上潦倒之后,其声名也日渐狼藉。
生存之路的狭窄,使这位时乖运蹇之人向山野投身。与九华山道士牛弘徽的相遇,则带给了他全新的思路。牛弘徽何许人也,诸史均不见载,唯《广陵妖乱志》有云:“弘徽自谓得道者也,用之降志师之,传其驱役考召之术”。所谓“驱役考召”,道家方术是也,自汉末即已有之:“驱役”,即召致、役使,而“考召”乃是拘捕为害之妖邪,并加以拷问。古人患病、遭灾而情形不明,常归于鬼神,此时便要请法师。对吕用之而言,一条出路正渐渐浮现。
牛弘徽去世,吕用之顺大江而下,而扬州,这座垂柳掩映的商业都市,正如磁石般吸引着八方来客。在中原,安史之乱带来了200年的凋敝,但在淮南,歌舞升平却得以残喘绵延。这是一片流淌着财富的土地,商人在歌狂舞乱中寻春买醉,一掷千金的欢宴每天进行,二十四桥外林立着大小寺庙,贡品和香火终日不绝,在博得庶甲天下之名的同时,也给众多的方士提供了生存空间。
现代心理学将迷信视作“偶然强化”的产物:一个人在做出某种行为后,偶然出现了期待的结果,于是当希望再次获得该结果时,就会下意识地做出同样的事。在生意场上,祸福盈亏变幻莫测,商人们沉迷于巫祝,无非是相信偶然能化为必然。毫不奇怪,方术在扬州大行其道,倘若一个人能够证明自己确有“神通”,其报酬必将蔚然可观。
然而广陵并不缺“神通”,当吕用之走街串巷、与同行激烈竞争时,生计的艰辛使他无暇他顾,也并不知道,自己未来的金主——高骈,已在西南如日中天。乾符元年,南诏进犯黎州,逼近成都,翌年二月,高骈风尘仆仆地赶往当地“制置蛮事”。湍急的大渡河见证了一场血战,引颈受戮的成排敌酋似乎证明了胜利毫无瑕疵。但真相总是比宣传丑陋。《旧唐书》有云,乾符二年(875)正月、高骈到任前夕,“南蛮骠信(国王)遣使乞盟,许之”,而大渡河之战是在二月,这意味着,是高骈撕毁了前任的和约,尽管这和约有城下之盟的性质。
另一件事也令众将深感不快。每当率军出击,统帅无不故弄玄虚地下令列队,然后点燃纸人纸马,手撒小豆,口中振振有词:“蜀兵懦怯,今遣玄女神兵前行。”这样的行为,结果自然是人心尽失。
但熟悉高骈的人都知道,修仙炼道早已成为他的精神寄托。经过三十年的疲于奔命,年轻气盛早已不复存在,而官场的险恶莫测,也让豪情壮志化为城府颇深。在安南,高骈被监军使李维周构陷,几至罢官,这一教训影响着他,也让他学会了用阴谋对抗阴谋,以手腕反制手腕。
桀骜不驯的“突将”(突击部队)首先遭到整治。就在到任后不久,他们被停发俸给。众人异常愤怒,起事作乱,高骈匿于厕中,后经好生抚慰,兵变者方四下离去。
“蜀江波影碧悠悠,四望烟花匝郡楼。不会人家多少锦,春来尽挂树梢头。”《锦城写望》作于这次惊魂未定之后,看上去,高骈的心态早已释然,但事实证明,在他手中,暴力也可以像文字般被运用得纵横恣肆。《资治通鉴》写道:“六月辛未,高骈阴籍突将之名,使人夜掩捕之,围其家,挑墙坏户而入,老幼孕病,悉驱去杀之,婴儿或扑于阶,或击于柱,流血成渠,号哭震天,死者数千人。”
但此时的高骈依旧理智尚存,邛崃关被修复,大渡河重新筑起工事,民夫在戎州和沐源川劳作,据说宏伟的要塞将在这里诞生。每逢清晨黄昏,节度使外出视察,制定了加固成都城防的计划,在南诏入蜀的每一条要道上,都有枕戈待旦的守卫者……
每个能说话的人,都不忘献上最华丽的赞美:“斯所谓大为之防,俾人有泰山之安矣”,“忽闻进奏,言已毕功,见图写之甚明,举神化而急速”。高骈的影响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当后人缅怀时,竟将他与风流绝艳的薛涛联系起来——完全无视了薛当年未及总角的事实。
命运的交汇
边陲的烽烟散去,安宁重现于剑南,但在千里之外,一场风暴正在席卷帝国。王仙芝起事,黄巢率众响应。乾符五年(878年)正月,起义军攻入江陵。浩荡的官军也顺江而下,稍作停顿即直奔浙东而去,有人发现,吕用之穿着蹩脚的官服随仪仗行进。《广陵妖乱志》的记载是:“渤海(高骈)移镇,用之固请戎服。遂署右职。”
就在几年前,左仆射刘邺节制淮左,对巫蛊之术严厉查禁,而吕用之则被迫向京口出奔。在那里,他不厌其烦地向军人们展示着道法。就这样,他终于得到赏识。诡异的匣子由此开启,只是无人预料到将招致怎样的后果,几年后,那位叫俞公楚的推荐者引火烧身:他与吕用之爆发争执,被高骈在盛怒中处死。
灾难从发端到降临,通常是一个持久的过程,它需要诱因,正如施展邪术需要某些什物作为引子。节度使并不知道,悲剧的另一群参演者,正一步步向舞台逼近。此时王仙芝败死,黄巢南下,余党剽掠浙西。高骈派遣张璘、梁缵分道讨伐,众义军不敌,纷纷阵前倒戈。昔日面目狰狞的“反贼”,就这样获得了大唐臣子的身份。
高骈也知道对方“为袅为獍,维虺维蛇,久流螫蠹”,但还是孤注一掷,并对这种用人之道自鸣得意:“臣偶令招谕,旋自归投……今者圣泽濡枯,皇风荡后,才掷黄巾之饰,许登华盖之资”,认为这是在拉拢人心的同时削弱了黄巢的势力。但这是一个崇尚力量的年代,若背叛成为常态,忠诚则必是侈谈,降将们已转换过一次阵营,若处境有变,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转换第二次。
新力量正在崛起,而初来乍到的吕用之,也忙于借助道术和城府向上攀援。879年10月,朝廷命高骈转任淮南节度使,阻截北上的黄巢义军,到达扬州后,其立刻修缮城垒,招募军士。吕用之长期客居此地,对民间流弊所知甚详。茶余饭后,他不忘以放肆的口吻评议时政,一介方士,由此变得炙手可热。
《八十七神仙图》,传为吴道子所作,其人物潇洒飘逸,展示了唐人眼中的神仙世界。
从方士到谋士
这是他向权力迈出的第一步。880年7月,黄巢自采石北渡,直抵天长。淮南帐下有十万雄兵,军阵浩荡,士卒皆愿戮力前驱:“朝廷倚公为安危,今贼数十万众乘胜长驱,若涉无人之境,不据险要之地以击之,使逾长淮,不可复制,必为中原大患。”在众人急于功成名就之际,没有人注意到高骈神色紧张。扬州东郊,浩荡的军势面对一汪绿水逡巡不前——随着年龄增大,英雄不复有昔日的果决与磊落。
因为富庶繁华,广陵早已成为武人觊觎之地,南有镇海节度使周宝、北有武宁节度使时溥,两人拥兵自重,虎视眈眈。更讽刺的是,前者曾与高骈义为兄弟,但造化弄人,在利益的扭曲下,同袍之谊早已化作睨墙之仇。
另一方面,随着衰老而来的,还有迷信的加剧,他看到双雉集于广陵府舍,野鸟在城市上空游荡,投下的目光宛如诅咒。占卜的结果甚为不祥,说这意味着“城邑将空”:一旦东南乱起,朝中将失去财赋供给,即使击溃叛军,京师亦犹如失血之躯体。大军陷入了彷徨,高骈需要的,是回军的借口。吕用之奉上劝告:“黄巢起于群盗,遂至横行,所在雄藩,望风瓦解,天时人事,断然可知,令公既统强兵,又居重地,只得坐观成败,不可更与争锋。”
对“大师”而言,立场远重于论据——因为纵使理由如何荒唐,都可以用“天时人事”加以搪塞,而无懈可击的立场,又能掩盖动机的不纯。吕用之所担忧的,和高骈所恐惧的,似乎并非一件事,但这次恰逢其时的进谏,确实使其宠信日渐上升。
高骈始终相信,人的生死祸福,可以从天象中得到显现,上天对他不公,是因为最初没有任何异征。他错了,异象确已现世,只是并非在庙堂之上:一大批江湖骗子涌进广陵,引得街谈巷议一片哗然。
“男子以心诚期物,何患无知己?倘能与用之同,即富贵之事,当共图之。”以激励的口吻,吕用之这样劝慰一位侪辈。这位叫张守一的农夫由此大受鼓舞,他以略带滞涩之演技引得瞩目,高骈见其鄙朴,竟以“真仙”待之。
此时,诸葛殷也正风尘仆仆向扬州赶去,他将到来的消息,令高骈废寝忘食。很早之前,吕用之就称颂过这位乡党:“玉皇大帝认为您当大臣时间太长,荒废了军国大事,于是派两位神仙辅佐。你要好好对待,给他们安排职务。”
这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立刻得到召见。由于身患癣疥,“仙师”四周笼罩的并非祥云而是恶臭,但他滔滔不绝,宣称能令寒暑骤变、冬夏颠倒,高骈惊喜异常:“神仙往往都是这样考验人,你们不要介意!”堂前有一只狗,每当闻到腥秽的气味便会上前,诸葛殷笑着说:“我曾经在玉帝身边见过它,没想到几百年了,它还认识我。”
面对这一切,新罗人崔致远恐怕只有报以冷笑,但所谓寄人篱下,这位幕府文胆不得不将宵小们逐一打扮成俊良贤士。《桂苑笔耕集》有《诸葛殷知榷酒务》:“昨分孔仅之重司,已成历试;今蹑鲁匡之良策,何惮专勤。无辞郑驿之卑栖,早致卓炉之馀利,能资美禄,必赡雄师。”经过生花妙笔的粉饰,诸葛殷摇身一变,成为孔仅、鲁匡再世般的人物。
众将见状亦纷纷投其所好,庐州知军州事杨行密献《芝草图》一轴。在欣喜的同时,高骈竟不忘做出“夏热,切好将息”这样富有人情味的答语,对其器重日渐上升。文人、众将、方士、高骈,连接官场的利益链条隐然浮现:众将竞相献谄,文人趋炎附势,高骈稳坐正中,慷慨散发着各种赏赐,吕用之等“大师”则承上启下,地位举足轻重。
当藩镇财富丰赡时,众人当然可以各取所需。然在收编起义军之后,淮南拥兵超过10万,收支已然失衡。高骈在扬子院设发运使,统括盐铁专卖,委权柄于亲信,意在一举扭转颓势。这一举措无可厚非,但众将感受到的却是敌意和不信任,吕用之的党羽充斥官衙,其中不乏贪暴之人。《广陵妖乱志》有云:“(诸葛)殷性躁虐,知扬州院来两月,官吏数百人,鞭背殆半。”而吕用之本人则“召胥吏阴狡猾者得百许人,厚其官傭,以备指使。各有十余丁,纵横闾巷间……至于士庶之家,呵妻怒子,密言隐语,莫不知之。自是道路以目……破灭者数百家。将校之中,累足屏气焉。”
当同心戮力被各怀异志取代,官署中便不再有兢兢业业。另一方面,高骈的仕途也江河日下:广明元年那次虎头蛇尾的出师,不仅为天下人徒增笑柄,还让黄巢攻入关中,夺取了朝廷偏安的京师重地。僖宗仓皇出逃,与淮南彻底反目。因此高骈部下多叛,计无所求,只得属意道仙。随着饕餮盛宴化为残羹冷炙,昔日相安无事的各路势力,即将迎来仇雠交锋的时刻。
甚嚣尘上
靠近权力中枢让吕用之占尽先机,最荒诞的一幕也即将在广陵开演。因为恣行不法,吕用之担心劣行败露,于是对高骈建言:“上天将要非难我们。令人忧虑的是,倘若学道之人真气亏损,灵咒也将随之失去效力。”就这样,志在四方的儒将,将自己锁入幽闭的炼丹房,先推脱掉政事,随后军权也自动旁落。在扬州街头,左、右莫邪都公然招兵买马,这是吕用之和张守一视为禁脔的新军,其中有骁勇之士两万。随着时间流逝,藩镇上下纲纪废弛,而“妖人之党”则根基渐趋稳固。
随之兴建的,是数目惊人的土木工程。所有的能工巧匠都被召集到这里,为修建亭台馆舍劳作不止。江阴县一座土地庙得以改头换面,其回廊曲室,妆楼寝殿,经过不断翻建,竟有一百多间,只因吕用之贫贱时,曾在其檐下栖身。城内“延和阁”直冲云霄,楼高八丈,通体饰以珠玉,门窗用丝绸制作,宛如鬼斧神工。每逢清晨,浓郁的香气便会从窗棂间弥散,这是一干方士在为高骈祈福。
扬州上下弥漫着怪异,在它的催化之下,闹剧的主角已从迷信演化为走火入魔。在扬子院,一块硕大的纪功碑骤然消失。人们在疑惧中度过了一个晚上,直到清晨它在街头重新现身。高骈惊异万分,在近旁竖起一根木柱,上面是八个扎眼的金字:“不因人力,自然而至。”心怀疑惑的人们很快看到了真相——扬子县一个老妇向知府判官呈上诉状:“夜来里胥借耕牛牵碑,误损其足。”
如果吕用之别有兴致,还会派遣门徒在闾巷中纵火。当然,只有雨季他才会如此行动。届时主使者便洋洋自得地向高骈报告:“这地方应该有一场火灾,城内将化为灰烬。但我派金山下的毒龙,用细雨滋润大地,虽然略有惊忧,但灾患终究没有发生。”
在似真似幻之间,高骈仿佛接近了众神,他眼中只有通向仙境的桥梁,而不再理会人间的妖魔横行。“天帝念你修行有方,将派来鸾凤和仙鹤。我们在凡间的期限已满,应该陪着您同归仙境。将来有一天,我等在瑶池宴上相逢,岂不是人间的一段故事?”吕用之信誓旦旦。在延和阁上,人们经常见到高骈身穿道服,骑于木鹤之上,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似乎只差一步,他就可以登临方士们许诺的那个极乐天国。
然而高骈终究不是仙风道骨,凡夫俗子之躯让他一再怀疑。但这里终究是阴柔的扬州,而非雄健的边塞,它收藏不了,也保存不住雄心和野心。倘若囊中金尽、酒阑人散,风光化作过眼云烟,他甘愿在桌下捡一点残羹冷炙。
广陵梦断
在许多将领看来,这样荒唐的一个人,已经不具备留存的必要。形势日益危殆,曾视为左膀右臂的众将,或举兵自立、跋扈一方,或因不满方士当道而身首异处。庞大的藩镇日渐萎靡,进而迸裂为无数碎块。毕师铎等人虽常伴其侧,然而因身为黄巢旧将,也难免时刻心惊胆战。
谋叛的导火索,是吕用之的贪婪,其始末经过演绎,逐渐演化为荒诞不经的坊间故事,其中一个版本是这样的:毕师铎的小妾姿容甚美,吕用之试图一睹芳容未得准许,只能趁主人外出私会之。两个权倾一方的男人,据说由此彻底反目。
887年四月初二,毕师铎举兵,众骁将直扑扬州,士卒则因垂涎财富而纷起响应。城外杀声震天,高骈从炼丹房中惊起,《资治通鉴》记录了随后的场面:“城中骇乱,用之分兵守,自督战……骈登延和阁,闻嚣甚,左右告之故,大惊,召用之问状,徐曰:‘师铎众思归,为门卫所轧,随已处置,不尔,烦玄女一符耳!’骈曰:‘吾觉尔之诞多矣,善自为之!’”
或许是自感惭愧,高骈不想与毕师铎兵刃相击,无奈吕用之千方百计作梗。自此时,两人反目为仇。而悔悟又来得太迟,在危在旦夕的时刻,高骈身为孤家寡人只能听任摆布。延和阁下,宾主已然易位,面对大军的胁迫,他只能放弃实权,将毕师铎任命为行军司马、节度副使。但故事并没有就此终结。张守一、吕用之等“大师”依然健在,而毕师铎则发现陷入了困局之中,各路军阀在城外接二连三地混战,富庶繁华化为赤地千里,活人沦为众人争抢的食物。六神无主之下,毕师铎竟和高骈一样,沉溺于占卜不可自拔:新“大师”取代了旧“大师”,并把更惨烈的杀戮,作为化解灾祸的手段。
“扬州灾,有大人死,可以厌。”
一名女巫振振有词。信以为真的士兵涌入高骈府中,将他痛打后曳至廷下。《新唐书》中记录道,他在最后时刻“仰首如有所伺”。或许在刀斧入颈的一刹那,他终于认识到了严酷的事实:对于吕用之,他只是钱袋,对于毕师铎,他不过是主子,所谓“道行”和“忠义”,不过是甜蜜的谎言,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就会如敝履般断然弃之。
高骈的死如同一个诅咒,让闹剧的参演者在未来几个月无一幸免。诸葛殷在城破后被处决;吕用之与张守一被杨行密斩杀,满门族灭;毕师铎兵败慌忙出奔,被节度使孙儒所害,而故事的舞台扬州则陷入毁灭:胥吏小民、富商巨贾、才子佳人埋骨于残垣断壁之下,证明了死亡对所有生灵的完全平等。
今天的扬州并非晚唐的扬州,见证歌舞升平的旧城墙埋藏在新城之下,只有一段基址被挖掘出来。光彩照人的铭牌试图证明,这里的财富曾抵得上半个天下,但来往的游客不以为然,他们觉得那段历史太晦暗,只是不加理睬地从旁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