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草堂笔记二十四卷

清嘉庆庚申北平盛时彦重刊本

【解题】：

清纪昀撰。昀字晓岚，直隶献县人，乾隆十九年进士，历官礼部尚书、左都御史，嘉庆间官至大学士。昀学问淹通，乾隆间修《四库全书》，昀为总纂官，专司其事，凡十余年，成《四库提要》二百卷，典赡详覈，至今天下人重视其书。是编为昀所撰小说，曰《滦阳消夏录》六卷，乃乾隆五十四年己酉以编排秘籍于役热河时所作；曰《如是我闻》四卷，以乾隆五十六年辛亥成书；曰《槐西杂志》四卷，乃官都御史时所作，以乾隆五十七年壬子成书；曰《姑妄听之》四卷，乾隆五十八年癸丑成书；曰《滦阳续录》六卷，乃嘉庆三年戊午扈驾热河退直时所作，是时年已七十有五矣。其《消夏录》、《如是我闻》、《槐西杂志》三书，皆先后为书肆刊行。《姑妄听之》则门人盛时彦所刊。嘉庆五年庚申，时彦请于昀，合五书为一编，二十一年又重刊之。凡二十四卷，自卷一至卷六为《消夏录》，卷七至卷十为《如是我闻》，卷十一至卷十四为《槐西杂志》，卷十五至卷十八为《姑妄听之》，卷十九至卷二十四为《滦阳续录》，《阅微草堂笔记》则总题也。昀博极群书，考据词章俱有根柢，故其书叙述渊雅，迥出诸人之上，褎然为一代艺文之首。以视蒲松龄《聊斋志异》，虽杂记、传奇各有其体，而古澹典实，非松龄所及。门人盛时彦跋《姑妄听之》云：“先生诸书，虽托诸小说，而义存劝戒，无一非典型之言。至于辨析名理，妙极精微；引据古义，具有根柢，则学问见焉。叙述翦裁，迥出天机，则文章亦见焉。”又称其书体例而为之说云：“必取鎔经义而后宗旨正，必参酌史裁而后修理明，必博涉诸子百家而后变化尽。”以为昀明著书之理，虽稗官脞记，具有体例。凡此称道之词，以施之昀，俱非过誉。考李慈铭日记称《四库提要》多出历城周永年之手。永年专精丙部，而纪河间之学亦长于诸子，其精密在史部、集部之上云。今以此笔记核之，则书中所述，往往有可与《四库提要》互证者，如《姑妄听之》卷三云：“李义山诗‘空闻子夜鬼悲歌’，用晋时鬼歌《子夜》事。李昌谷诗‘秋坟鬼唱鲍家诗’，则以鲍参军有《蒿里行》，幻窅其词耳。”《四库提要》集部别集三录《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其释题云：“诸家所论，必欲一字一句为之诠释，故不免辗转轇轕，反成滞相。如‘秋坟鬼唱鲍家诗’，因鲍照有《蒿里吟》而生鬼唱，因鬼唱而生秋坟，非真有唱诗事也。循文衍义，讵得其真。”其疏贺诗二书皆同，知《提要》此处为昀之文。又《提要》于六朝以下诸小说皆以《太平广记》校见行之本，考证最勤，而《笔记》亦喜引《太平广记》，且往往注其卷数，如《滦阳续录》四引《灵怪集》郭翰遇织女事，注云：“《灵怪集》今佚。此条见《太平广记》六十八。”云云。如是之类，书中屡见，不一而足，尤可为《提要》子部出昀手之证。盖昀本一代鸿儒，其淹博多识有似汉之刘向，其《四库目》为学术而作，可比《七略》，笔记五种虽托之稗官家言，其中亦未尝不见学问，则《说苑》、《新序》、《列女传》之比矣。清末骈渠老人作《姜露庵杂记》，谓《阅微草堂笔记》间有错误，如屋山为近屋脊之墙，昌黎《寄卢仝》诗已用之，乃不引韩诗而引范石湖诗；“嗜好与俗殊酸咸”，亦韩句，乃以为东坡诗；李贺《箜篌引》，杜氏《叩弹集》已选之，乃曰从来选本未及。以为偶误犹所不免。不知名物琐碎，考证至难，有意吹求，即汉魏经师硕儒亦不能无一时之疏。况昀之学博综大体，不专为训诂章句之学，一义之微岂能尽察无遗。且其书本小说，兴之所及间涉考辨，既非专门讲考据之书，即无用以此相诋。且全书二十四卷，所摘亦只此三条，亦可见昀书之不易攻击矣。谭献同治十二年《复堂日记》，又谓《四库提要》乃钦定之书，昀作笔记每称“余撰《四库提要》”云云，摘其不知体。然自来儒臣奉敕撰书，例得列名，如《晋书》、《隋书》，今人皆认为房乔、魏徵撰，亦无异议。四库书之修，昀本为总纂官，清国史馆昀传大书“《提要》成进御，上嘉其详覈”。仁宗上谕亦谓“昀办理《四库全书》，始终其事，十有余年，甚为出力”云云，则当时朝廷本以功归之昀。昀自称撰斯书，实无不可。献所责亦未为公允也。